第四章沙鲁姆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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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端正。”卡吉娃大声道,“你是卡吉部族的公主,不是卑贱的卡丁!我,我,我再也找不到配得上你还愿意娶你的男人。”
“是,提卡。”阿希雅打个寒战,尽管澡盆里的水十分温暖,还冒着蒸汽。她才十三岁,完全不急着结婚,但卡吉娃只是借题发挥。无论如何,她在她母亲英蜜珊卓帮她洗背的时候必须坐直。
“绝对不会的,母亲,”英蜜珊卓说,“十三岁、长得漂亮,还是克拉西亚第一部族的达玛基的长女、解放者本人的外甥女,阿希雅是全世界男人最理想的新娘。”
阿希雅又打了个冷颤。她母亲这些话本意是要安抚她,但却适得其反。
和女儿意见不同时,卡吉娃常常会发脾气,这次她却只是耐心地微笑,指示塔拉佳在水里添加热石。她总是这样使唤她们,从婴儿室、厨房到浴室都一样。
她的子民就是她五个戴尔丁女儿——英蜜珊卓、霍许娃、汉雅、塔拉佳和艾佛拉莉雅——以及孙女阿希雅、山娃、希克娃、蜜佳和贾娃。
“看起来贝登达玛同意这种说法。”卡吉娃说。
所有人立刻转头看她。“他的孙子拉吉?”英蜜珊卓问。
秘密说出口,卡吉娃终于忍不住笑容满面。“据说从来没有男人为了一个新娘出这么多聘礼。”
阿希雅难以呼吸。片刻之前,她还以为要过好多年才会面对这种事情,但是……拉吉王子?那个男孩既英俊又强壮,是白袍达玛的子嗣,财富绝对不比安德拉少。她还有什么好要求的?
“他配不上你,姊姊。”
所有人转头看向阿希雅的弟弟阿苏卡吉,他背对女人站在门口。这并不稀奇。通常,没有男人可以进入女人的浴室,但是阿苏卡吉才十二岁,依然在穿拜多布。再说,他是普绪丁,所有女人都知道,他对女人间的八卦比较感兴趣,而不是她们的玉体春光。
家族里所有女人都很喜欢阿苏卡吉。就连卡吉娃也对他喜欢男人不以为意,只要他尽到对家族的义务,愿意娶妻生子就好了。
“亲爱的孩子,”卡吉娃说,“你来做什么?”
“我参加了汉奴帕许。我将会换上白袍。”
卡吉娃领头欢呼。“太好了!当然我们知道你迟早会穿上属于你的白袍的。毕竟你可是解放者的外甥。”
阿苏卡吉耸耸肩道:“你们还是解放者的母亲、妻子、妹妹、外甥女?为什么你们都不能穿白袍,而我必须这样?”
“你是男人。”卡吉娃说,仿佛这个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那有什么区别?”阿苏卡吉问,“你问阿希雅配得上哪个男人,但是真正的问题是,到底哪个男人配得上我们的阿希雅。”
“卡吉部族里有谁的地位比贝登达玛的子孙还要高贵?”阿希雅问,“父亲不会把我嫁到其他部族去……对吧?”
“别傻了。”卡吉娃大声道,“这个问题太荒谬了。”
但是当她看着祖母时,她发现她的表情有点迟疑。“那谁配得上她?”
“当然是阿桑呀。”阿苏卡吉说。他和阿桑可是形影不离。
“他是我们的表兄弟!”阿希雅震惊地叫道。
阿苏卡吉耸肩。“那又怎样?根据《伊弗佳》,卡吉的年代里有很多类似表亲结婚的例子。阿桑是沙达玛卡的儿子,英俊、富有、有权有势。再说,他还能巩固我父亲和贾迪尔家族之间的关系。”
“我还是贾迪尔家族的人呢。”卡吉娃说,语气有点严肃,“你父亲是他的妹夫,我则是他母亲。这样还需要巩固什么关系?”
“直接关系。”阿苏卡吉说,“从解放者的直系血脉生下一个儿子。”他大胆看向浴室一眼,直视阿希雅双眼,“你的儿子。”
“你们的关系已经够直接了。”卡吉娃说,“我是神圣母亲。你们全都是解放者的后代。”
阿苏卡吉转回身去,鞠躬道:“我没有不敬的意思,提卡。神圣母亲是个很好的关系,却没有让你脱下黑袍换成白袍。我身受祝福的姊姊也没有。”
卡吉娃为之语塞,阿希雅开始考虑他的话——这也不是没有先例,而且阿桑确实英俊非凡,就像阿苏卡吉所说的一样。他继承了他母亲达玛佳的美貌。阿桑拥有她的相貌和身材,而且善加利用这些优势。
“为什么不推荐贾阳?”她问。
“什么?”阿苏卡吉问。
“如果我要如你所说的,前去嫁给表亲,为什么不嫁解放者的长子?”阿希雅问,“除非他要娶他妹妹,唯一比我这个沙达玛卡最年长的外甥女更够格的女人?”
与阿桑不同,贾阳继承了他父亲解放者的外表——身材高大,浑身肌肉。贾阳可是个粗犷的男人,不过强大的气势足以令阿希雅脸红心跳。
阿苏卡吉啐道:“沙鲁姆狗。他们是为了大迷宫配种而来的畜生,姊姊。我宁愿你嫁给豺狼,也别选择跟他们过。”
“别再胡扯了!”卡吉娃呵斥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小孩子。解放者本人可也是沙鲁姆。”
“他以前是沙鲁姆。”阿苏卡吉说,“可如今他已换上白袍。”
就在那一天,卡吉娃去跟阿山商量,然后带着阿希雅、山娃和希克娃去找沙达玛卡,命令他册封她们为达玛丁。
但是没人能命令解放者和达玛佳。卡吉娃和她的女儿得到了白面纱。阿希雅和她的表妹则被送往达玛丁宫殿。
“这样很好,姊姊。”阿苏卡吉在女孩被带往达玛佳面前时说道,“现在我们父亲和解放者都没有理由反对你和阿桑的婚事了。”
卡吉娃似乎并不满意,但阿希雅不明就里。解放者已经公开宣告她们是他的血脉,赐予她们荣耀。而阿希雅并不想成为达玛丁,但是天知道她能在她们的宫殿中学到什么。
凯丁。她喜欢这称号。听起来很有分量,很高贵。山娃和希克娃有点害怕,但阿希雅很乐意前往。
达玛佳带着女孩走出大殿,走过她私人专用的通道。这本身就是一项无尚荣耀。卡吉部族的达玛基丁魁娃在里面等待她们,还有她的女儿和继承人梅兰,外加达玛佳的一名哑巴阉人守卫。
“这些女孩每天必须安排四个小时学习文字、歌唱和枕边舞蹈,”达马佳告诉达玛基丁魁娃,“其他二十个小时就交给安奇度调教。”
她朝众人点头,阿希雅倒抽一口凉气。山娃紧抓着她,希克娃开始抽泣。
达玛佳不理她们,转向阉人指示道。“把她们打造成材。”
奈达玛基丁梅兰领她们穿越达玛丁的地下宫殿。据说达玛丁能以霍拉魔法治疗任何伤势,但这个女人的手掌和前臂却留着令人恐怖的伤疤,还扭曲变形,其模样如同阿希雅在画中看过的阿拉盖恐怖的魔爪。
希克娃还在抽泣。山娃搂着她,双眼也盈满泪水。
“你是部族中所有年轻女子的榜样,”她父亲曾这样对她说过,“所以我对待你会比其他人要求更加严厉,以免让我们家族蒙羞。”
阿希雅只能掩饰恐惧、压抑泪水。其实,她和表妹一样害怕,但她年纪最大,而她们向来以她为榜样。她骄傲地挺起胸膛,来到一扇小门前。安奇度背靠门旁的墙壁,看着梅兰带她们进入一间大石砖小屋。墙壁上有几排木栓,挂着白袍和长长的白丝带。
“脱下你们的黑袍。”梅兰在门关上之后吩咐道。
她的两个表妹惊呼起来,然后有些迟疑,但阿希雅明白与艾弗伦之妻争辩既愚蠢且毫无用处。她维持自己的尊严,拉下兜帽,从头脱下上好的黑丝袍。丝带包覆着她刚开始发育的胸部。她的拜多布也是上等黑色丝制品,包缠得简单而舒适。
“全部脱光。”梅兰吩咐。她目光飘向还在迟疑的山娃和希克娃,语气变得严厉,“马上!”
片刻之后,三个赤身裸体的女孩,被带往另一边的澡堂,一个大型天然洞窟,上方的石块绽放着耀眼的魔印光芒。澡池的底部是大理石块铺成的。华丽的喷泉汩汩翻滚流动,空气中弥漫着温热的蒸汽。就连卡吉娃的澡堂也没法跟这里相提并论。
水里有几十个女孩,从小孩到即将成年的各个年龄段的女人都有。她们全都站在澡池中洗澡,或是躺在澡池边缘的湿滑石阶上剃毛和修剪指甲。她们几乎同时抬头看向新来的女孩。
阿希雅和妹妹经常与其他女孩一起洗澡,但父亲宫殿中的女子澡堂和这里差别非常大——这里的女孩都是秃头。
阿希雅伸手摸了摸为了取悦未来丈夫而细心保养的一头柔顺油亮的长发。
梅兰看到她的表情。“好好摸一摸吧,女孩。接下来一段时间你都摸不到了。”
她的表妹倒抽一口凉气,山娃伸手护在头上。
阿希雅强迫自己放开头发,双手垂在身侧,吸气保持镇定。“只是头发。会长回来的。”透过眼角,她看到表妹也都冷静下来。
“阿曼娃!”梅兰叫道,一个与希克娃差不多大的女孩迎上前来。她年纪太小,还没有成熟女人的身材,不过她的双眼和脸型都与达马佳很像。
阿希雅松了口气。神圣阿曼娃是她们的表亲,解放者和达玛佳的长女。她俩从前就像阿桑与阿苏卡吉一样亲密。
“表妹!”阿希雅张开双臂,热情招呼。上次和阿曼娃玩在一起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但是无所谓。她们血脉相连,她会在这个奇怪陌生的地方帮助她们。
阿曼娃不理会她,拒绝直视阿希雅的双眼。她比阿希雅年轻几岁,也矮些,但是她的态度显然表示,现在她自认这些表姊妹的地位都比她低贱。她的动作似水般优雅,绕过几个女孩,面对梅兰,以十分大胆的目光看着奈达玛基丁。
“来学枕边舞蹈?”她笑嘻嘻地说。年轻少女来学枕边舞蹈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大部分来自穷苦人家,她们进入达玛丁宫殿学习枕边舞蹈课程,然后被卖到大后宫去。有些少女会回到父亲身边,成为能够换得高额聘礼的新娘。
梅兰点头。“每天一小时。然后一小时学歌唱。一小时学写字,还有一个小时沐浴。”
“剩下二十小时呢?”阿曼娃问,“你不可能让她们待在影之殿里。”这个名词令阿希雅皮肤上冒出鸡皮疙瘩,尽管室温很高,她还是得忍着不颤抖。
但是梅兰摇头。“剩下二十小时要学沙鲁沙克。她们由安奇度训练。”
有些女孩惊呼出声,就连阿曼娃也脸色煞白。
阿希雅强抑怒吼的冲动。她可是解放者的血脉,安奇度只是半个男人,她或许必须遵循他的命令,但是她宁愿死也不要成为他的财产。
“剃光她们的头发,教她们拜多布的缠法。”梅兰吩咐道。
阿曼娃鞠躬。“是,奈达玛丁。”
“谢谢你,表……”阿希雅开口,但是梅兰一走,阿曼娃就转身离开。她轻弹手指,指向三个年纪较大的女孩,她们立刻走到阿希雅和其他人身边,带领她们步入池水。
阿曼娃回到一群女孩之间,继续之前聊天的话题,完全无视阿希雅、山娃和希克娃的存在,任由她们美丽的秀发被剪掉,头被剃得干干净净的。阿希雅瞪着前方,强迫自己不要在浓密的头发落地时流泪。
剃完头后,阿曼娃走了过来。她将目光保持在她们头顶,完全不看她们的眼睛。“擦干。”她指向一堆干净整齐的毛巾,“然后跟我来。”
她再度走开后,阿希雅和其他女孩按照吩咐擦干身子,跟着冷漠的表妹回到更衣区。她们后面跟着刚才帮她们剃头的三个女孩。
阿曼娃走过许多捆白色拜多丝布,来到更衣室深处一个光亮的箱子前。“你们不是达玛丁。”她从箱子里拿出黑丝布,丢给她们一人一条,“没资格缠白布。”
“没资格。”她们身后的大女孩复述道。阿希雅深呼吸,吞咽口水。不管是不是艾弗伦未婚妻,她们都是解放者的血脉,不是普通戴尔丁。
当她们缠好薄薄的黑丝拜多布,穿上黑袍走出澡堂时,安奇度已经等在门外。山娃和希克娃已经不哭了,不过还是凑在一起,看着地面。
阿希雅勇敢地抬头直视阉人的双眼。她可是解放者的血脉。如果这家伙胆敢非礼她,她父亲绝对不会只是让他成为阉人。她用不着怕他。
绝对。
阉人没理她,而是瞪着希克娃看,把她吓得有如野狼面前的兔子一样直打哆嗦。他轻蔑地比出一个手势。希克娃愣愣看着,无法理解他的意思,接着又开始哭泣。
安奇度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希克娃的脸,吓得希克娃惊呼一声,站直身子。她双眼恐惧万分,看着那根手指。
再一次,安奇度比出那个轻蔑的手势。接着仿佛他那根手指就是唯一支撑她的东西,希克娃再度弯腰,越哭越惨。这个反应让山娃也濒临哭泣边缘,两个人贴在一起,不住颤抖。
“她看不懂你的意思!”阿希雅叫道。她不知道这个哑巴阉人听不听得见声音,因为他连一眼也没看她。
结果安奇度挥出手掌,狠狠甩了希克娃一巴掌,她的脑袋撞到山娃,两人一起撞上墙壁。
阿希雅想都没想就展开行动,上前挡在阉人和其他女孩中间。“你大胆!”她叫道,“我们是卡吉部族的公主,解放者的血脉,不是大市集里的骆驼!沙达玛卡会砍掉你的手。”
安奇度打量她片刻。接着手掌微动,她整个人已经向后飞出,下巴传来一阵奇怪的刺痛感。撞上墙壁的时候,撞击声似乎比冲击的力道还大。那个声音在她落地时于脑中回荡,她知道痛楚很快就会袭来。
但是山娃和希克娃需要她。她伸手撑地,挣扎起身。她年纪最大,有责任要……她眼角突然一花,接着四周都黑了下来。
她醒来时,安奇度、山娃和希克娃都还待在原地。她好像才昏迷一眨眼的工夫,不过把她的脸颊与地板粘在一块的干血块显示不是这么回事。两个女孩已经不哭了,挺直胸膛站着。她们惊恐地看着她。
阿希雅奋力以膝盖撑地,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她的脸从来没有这么痛过。但这种感觉并没有让她害怕,反而令她愤怒。他或许可以殴打她们,但是这半个男人绝对不敢打死她们,他只是要吓吓她们。
她站稳脚步,再度鼓起勇气直视安奇度。她可没这么容易害怕。
但是阉人根本不理她,只是转过身去,沿着走廊离开,挥手要她们跟上。
三个女孩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安奇度站在三个吓坏了的女孩面前,身处一间偌大的圆形石室,以黯淡的魔印光线照明。跟地下宫殿其他地方一样,这里的地面和墙壁都是厚重的石板,表面刻有魔印,不过在长久使用过后已经磨得很光滑。地上的魔印排列成同心圆的形状,像是射箭用的靶子。
除了挂在墙上各式各样的武器之外,这里没有任何家具。矛和盾、弓和箭、阿拉盖捕捉环和格斗短刀、飞刀和短棍、锁链和其他阿希雅叫不出名字的武器。
她们又被迫脱下长袍,挂在门旁的钩子上,身上只穿拜多布。
安奇度同样只穿拜多布。那只是一小块布而已,因为他没有阳具可遮。他的身体精壮,身体光光的,皮肤上文满无数点和线。图案繁复,但是阿希雅觉得其中必然隐含着她所不知的秘密。
这些纹路充满着谜团——安奇度之谜。阿希雅很擅长解谜,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学习解谜,好让她们日后可以取悦丈夫。
哑巴沙鲁姆摆开沙鲁沙克架势。三个女孩神色茫然地看着他一会儿,眼看他神色越来越不善,阿希雅猜测他的意思,摆出同样的架势。戴尔丁禁止学习沙鲁沙克,但是就和解谜一样,阿希雅和表妹都学过跳舞,而跳舞和沙鲁沙克看起来也没有多少区别。
“跟着他做。”
山娃和希克娃听话照做,安奇度绕着她们,检查姿势。他用力抓着阿希雅的手腕,拉直手臂,粗鲁地将她双脚踢得更开。当他放开她的手,转向山娃之后,她觉得好像依然被他抓着一样。
山娃在大腿被狠狠甩了一下时大声惊呼,跳回一旁,接着安奇度又摆了一次同样的架势。山娃不是傻瓜,立刻再度模仿。她这一次做得比之前中规中矩了些,但安奇度踢开她的脚,让她摔倒在地上。这一下吓得希克娃向后退开,就连阿希雅也停止练习,转头面对他们。
安奇度指向她,这个简单的手势让她心跳暂停。阿希雅恢复之前的架势,希克娃则继续后退。最后她顶到墙壁,像个幽灵般竭尽所能地想要钻到墙里去。
再一次,安奇度摆开架势,山娃立刻爬起来照做。这一次她的脚步跨对了,但是背没有挺直。安奇度抓起连接她光头与下体之间的拜多布条。他用力一扯,大拇指压入山娃的脊椎。她痛得大叫,但在他拉直她的背时完全无力抵抗。
安奇度放手,转向希克娃。女孩神色惊慌地贴墙而立,双掌捂住口鼻,瞪大双眼,泪流满面。阉人顺势摆开架势。
“照做,你这个小笨蛋!”阿希雅眼看女孩毫无反应,忍不住大叫。但希克娃只是摇头,一边啜泣,一边努力想要陷入坚如钢铁的墙壁里。
安奇度以超乎阿希雅想象的速度移动。希克娃试图逃跑,但转眼间安奇度已经出现在她面前,扭过她的手臂,利用逃跑的力量顺势把她抛出去。希克娃在滚向石室中央的同时惨叫不断。
安奇度瞬间赶到,一脚踢中她的肚子。希克娃腾空而起,接着背部着地。她满脸鲜血,唉声呻吟,四肢如同倒地的棕榈树树叶般瘫在地上。
“看在艾弗伦的分上,起来!”阿希雅大叫,但希克娃没有——或是不能——照她的话做。安奇度又踢了她一脚。然后再一脚。她号啕大哭,不过就和对着雕像哭一样没有半点用处。也许那个阉人是聋子。
他看起来不像是要打残或打死她,却也不像要轻饶她,也不打算在她爬起来摆开架势前停止殴打。他每打一下就会停片刻,给她机会爬起来,但希克娃已经失去理智,恐惧到动弹不得。
她的伤势越来越重。希克娃的鼻子和嘴巴都在流血,脑侧上也多了一道伤口。一只眼睛已经肿起。阿希雅开始以为安奇度会杀了她。她望向山娃,但是女孩呆立原地,无助地看着希克娃挨打。
阉人全神贯注在希克娃身上,没注意到阿希雅停止摆架势,偷偷往墙边走来。圣法禁止她或任何女人碰触长矛,所以她挑了一支沉甸甸的短棍,其上镶有钢环。这根短棍十分称手,似乎很适合她。
多年的舞蹈基础让她可以从安奇度背后迅速无声地接近他。进入攻击范围后,她毫不迟疑,用足以打碎阉人头颅的力道狠狠挥棍。
安奇度本来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却在最后关头及时转身,伸出小拇指插向她的手腕。阿希雅几乎没有感觉,但是这一棍却被转向距离安奇度的脑袋很远的位置。他目光冰冷地看着她,阿希雅明白了,似乎他一直等着,想知道她会不会出手保护自己的表妹。
希克娃躺在地上,血肉模糊,不住地颤抖。
他会打死她,阿希雅心想,只为了测试我。她张牙舞爪,再度举起短棍挥向他的脑袋,不过是改变方向,从另一个角度出击。
她是在佯攻,趁安奇度反应前转身回旋,打向他的膝盖。
但是哑巴阉人没有中计,又轻轻一指就化解了她的攻击。阿希雅一次又一次朝他挥棍劈砍,但是安奇度轻松挡下所有攻击。她渐渐开始感到恐惧,不知道在他决定结束课程、展开反击时该怎么应付。
片刻过后,答案揭晓,他以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扣住她的手腕,顺势扭转。他看起来毫不费力,然而阿希雅的手臂仿佛被石块包住一样,完全动弹不得。安奇度另一手绕过她的手臂,一根手指直挺挺地插入她的肩窝。
阿希雅的手臂立刻麻痹,安奇度手一放开,便软弱无力地瘫在身侧。他做了什么?她没有感觉到手指松开短棍,却听到短棍落地的声音。她低头,强迫自己握拳、举起手臂,但徒劳无功。她咒骂手臂的背叛。
安奇度扑向她,她本能地扬起另一手去挡;他探出一指,那条手臂也瘫落在身侧。她试着后退,而他再度出手。只轻轻一拍,她的双脚便再也无法承受体重。她瘫倒在地,脑袋像球一般在地板上弹了几下。
她奋力翻身,背部着地,视线旋转,看着安奇度大步走到面前。她屏息以待,打定主意不要在最后一击的时候叫出声来。
但安奇度蹲在她身边,轻轻伸手捧起她的脸,却像母亲一样温柔。
他手指抵住她的脑侧,然后用力压下。那种痛完全超乎阿希雅想象,但她咬紧牙关,直到嘴里尝到鲜血的味道,拒绝让他听到自己的叫声。
安奇度越压越紧。阿希雅视线变窄,眼角转黑。片刻过后,所有影像通通消失。一时之间,她眼前出现各式各样的色彩,接着色彩也渐渐消失,她身陷黑暗。
安奇度放开手,站起身,朝她表妹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动弹不得,听着她们惨叫。接着惨叫和哀鸣声也消失了。阿希雅怀疑自己是不是晕了,还是两个表妹晕了。她拉长耳朵,听见细微的喘息声、稳定的呼吸声,还有轻轻的沙沙声。
一袭金色的薄幕如同沙尘暴般罩上她的视线,她开始看见模糊的影像。不论阉人用什么方法夺走她的视觉,效果似乎不是永久性的。
她尝试握起麻痹的手指。手臂移动的幅度不大,不过和昏迷前的濒死相比已经好多了。
她隐约看见阉人扛起一个表妹。另一个还躺在附近。山娃,她在视线逐渐恢复时看清对方的身影。阉人回来,把山娃也扛走。阿希雅独自一人躺在石室中央,试图控制逐渐恢复的四肢。她每动一下都剧痛无比,无力感也随之而来。为了摆脱这种无力的感觉,她愿意战斗到死。
阉人回来扛她,成了挡在金色景象前的一片黑影。她感觉到他手掌平摊在她裸露的胸口,于是屏息以待。
安奇度用力下压,挤压肺部,逼出空气。当阿希雅试图再吸一口气时,她发现自己办不到。他就这样压着她的胸口一段时间。她用力抽动,想让四肢听号令攻击他。
他依然没有放手。最后阿希雅连挣扎的力气和意志力都消失了,她眼前又变成了漆黑一片。
接着阉人却微微松开手。阿希雅试图吸气,随即哽住。她的肺还是无法完全扩张,不过可以浅浅地呼吸,于是她就这样做。这口气比她这辈子吸过的任何一口气更加甜美,但还不够,她又吸一口气,然后再一口。
她在浅浅的呼吸中找出稳定的节奏,视线再度逐渐回复,四肢开始苏醒。但她没有挣扎,全神贯注在保命的细微呼吸上。
接着安奇度进一步放松手掌。她终于可以吸入口气了,她贪婪地接受这个改变,再一次找出呼吸的节奏,弥补不足的另外半口气。
他再度松手,让手掌轻轻摊在她胸口。阿希雅吸满一口气:心知这是他送给她的礼物。生命中没有任何欢愉能与完美的一口呼吸相比。
接着他又缓缓压下。阿希雅没有抵抗,让他逼出肺里的空气。片刻过后,他放松,阿希雅再度呼吸。她就这样让他引导自己呼吸几分钟。在为了呼吸拼命挣扎之后,这种情况等于休息,由安奇度帮她呼吸。
这种舒缓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不过他缩回手,转为按摩她的脑侧,轻揉刚刚按得她痛苦不堪的位置。
阿希雅视力恢复得越来越快,原先模糊的视线开始聚焦在阉人精壮的身躯上。阿希雅从未见过没穿长袍的男人,知道自己应该要压低目光,但是他身上的文身再度引起她的注意——安奇度之谜。
阉人灵巧的手指从她的脑侧移往她依然麻痹的手臂。他按摩的时候有种拉扯感,不过她还没办法透过皮肤感觉他在碰她。接着一阵刺痛让阿希雅突然抽动。她猛然转头,看见安奇度正在按摩她肩膀上的一块瘀青。他的手指刚刚戳压的位置有圈近乎正圆的紫。
痛楚感瞬间消失了,随着阿希雅的四肢恢复知觉,慢慢化作轻微的刺痛。
他微微转身,阿希雅在阉人肩膀上看见几乎和她瘀青一样的文身。
他的脑侧也有类似的小圈,就是他刚刚挤压阿希雅的位置。她目光转向他的身体,顺着连接那些点的线走。他身上有无数的线条聚合点,有些比较大,有些比较小。安奇度接着揉她下背的一处瘀青。她扭身想看得更清楚,就在安奇度背上找到了相对应的文身。
阉人开始揉她的脚前,她就知道脚也要刺痛了。
他在教我,她发现。他身上的那些线条就是搏击要害图谱。
她抬头看向安奇度,只见他按摩她伤口时的表情十分温柔。她伸出手,试探性地抚摸安奇度背上的众合点。“我看到了。我了解了,我会告诉她们的……老师。”
安奇度向她低头。一时之间,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并不是幻觉。
安奇度鞠了个躬,像是老师对学生的模样,然后把她抱在怀里,仿佛她是个婴儿,前往表妹沉睡的暖床。他放下她,轻轻以指尖滑过她的眼睑,帮她闭上。
阿希雅没有抗拒,伸出双手保护性地搂住表妹,便沉沉睡去。
她们被巨响惊醒。安奇度或许是哑巴,但还是可以用公羊角号角发出如雷贯耳的声响。感觉连墙壁都在摇晃。三个女孩捂住双耳齐声尖叫,然而安奇度直到她们起床后才停止吹号。阿希雅不知道时间,不过她们肯定睡了好几个小时。她觉得精力充沛,只是浑身微微酸痛。
阉人把号角挂回墙上,给她们一人一条毛巾,一声不吭地带领她们从训练室前往澡堂。他们走成一列,阿希雅偷偷回头看她表妹。山娃表情冷淡,思绪仿佛飞向远方。希克娃走路微瘸,下楼时发出浊重的呼吸声。
与之前一样,她们进入更衣室时,安奇度就在外面等。脱下拜多布时,她们听见喷泉的水声,不过没有其他声响。澡堂这时却空无一人。
山娃和希克娃紧张兮兮地四下打量,只觉得澡堂宽敞得有点吓人。阿希雅拍拍手掌,吸引她们的注意。“奈达玛基丁梅兰说我们每天可以在澡堂里待一个小时。可不要浪费了。”她步入水中,带她们来到中央最大的喷泉旁。这里有供沐浴者躺卧的长石椅,可以让她们好好享受热水。
希克娃在躺入热腾腾的水池里时呻吟了一声。“我看看,妹妹。”阿希雅说着走到她身旁,检视她大腿上的瘀伤,像安奇度一样轻轻搓揉。“瘀伤不严重。让热水缓和痛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还会有其他伤口。”山娃说,语气平淡,毫无生气。“他不会停手的。”希克娃浑身发抖,在温暖的室温中也直起鸡皮疙瘩。
“他会的,”阿希雅说,“等我们解开他的谜。”
“谜?”山娃问。
阿希雅指向她肩膀上的瘀青;山娃在那个位置也有一样的,希克娃也是。“老师的皮肤上也有一模一样的记号。攻击这一点,手臂就会麻痹一段时间。”
希克娃又开始哭了。
“但那是什么意思?”山娃问。
“达玛丁的秘密。”阿希雅说,“梅兰说我们要学沙鲁沙克。我敢说安奇度之谜就是其中一部分。”
“那为什么要让个哑巴老师教我们?”希克娃问,“那种……那种……”她又啜泣起来。
阿希雅轻捏她的大腿安抚她。“不要怕,表妹,或许沙鲁沙克就是这样学的。我们的哥哥从沙拉吉回来时,身上也满是被沙鲁沙克训练造成的瘀伤,我们为什么不该?”
“可我们不是男孩!”山娃大叫。
就在这个时候,澡堂的门打开了,三个女孩立刻僵在原地。一群艾弗伦未婚妻走进来,领头的是阿曼娃。
“或许不是。”阿希雅说,把两个表妹的视线引回自己身上,“但我们是解放者的血脉,正常男孩可以忍受的东西,我们也可以。”
“你们占了我们的喷泉。”阿曼娃在她和其他人大步走来时叫道。她指向澡池另一边一座小喷泉,“穿黑拜多布的去那边角落里洗。”
其他奈达玛丁哈哈大笑,如同一群聒噪的麻雀。阿曼娃才十一岁,其他比她年长、有些甚至已经快要获得白面纱的女孩却对她俯首帖耳,想要讨得她的关照。
希克娃脚上肌肉紧绷,阿希雅察觉山娃也准备像野兔般逃离现场。
“别理她们,小表妹。”阿希雅说,“跟我来。”她拉着两人的手臂,轻轻扶起她们,一边带她们离开,一边看向阿曼娃,“只要能享受一小时的宁静,忍受较小的喷泉和女孩的嘲笑也算不了什么。”
“不是这样的,女孩,”阿曼娃抓住阿希雅的手臂说,“是奈达玛丁。我们比你们高级。你们最好识相点。”
“为什么要这样?”阿希雅大声反问,“我们都是表姊妹,是亲戚,都是解放者的血脉。”
阿曼娃猛拉阿希雅的肩膀,同时一脚滑到她脚后。阿希雅被抛到两个表妹身上,三人一起摔进澡池,溅起大片水花。
“你们是废物。”阿曼娃在她们狼狈起身时说,“解放者已经下达旨意,让你们身穿黑袍来此。你们是他那些一无是处的戴尔丁妹妹的产物,唯一的用处就是生产在大迷宫杀阿拉盖的那些狼。你们的血脉毫不神圣,你们不是我的表姊妹。”
阿希雅当场失去冷静。她比阿曼娃年长两岁,比她高大强壮,她绝不会忍受被自己的小表妹教训。
她使劲拍水,溅得阿曼娃本能地伸手遮脸。阿希雅动作快如毒蛇,当即矮身出击,手指直挺挺地插中对方肩膀上安奇度文身所指的位置、她和两个表妹身上都有瘀伤的地方。
阿曼娃背部朝下倒进水里,发出令人心惊的尖叫声。所有女孩都僵在当场,没人知道怎么回事。
阿曼娃瞪大双眼,看着自己动弹不得的手臂。接着她皱起眉头,搓揉那个位置,直到麻痹的感觉消失。她试着伸展手臂,有点反应,不过很慢。
“看来安奇度已经教了你一些沙鲁沙克,”阿曼娃说着站起身来,摆开安奇度昨天示范给她们看的架势。她微笑:“那就来吧。让我领教一下你都学了些什么本事。”
阿希雅已经知道对方会如此反应,于是提高警觉。如果沙鲁姆可以忍受这些,那我为什么不可以?
这个想法让她冷静了一点,却无法帮她抵挡阿曼娃的攻势所造成的痛楚。她仿佛动也不动就避开了阿希雅的攻击,其本身出招也是又快又准,连扭带戳,专攻会引发剧痛的位置。当她厌倦这场游戏时,就把阿希雅压在水池地板上,将她的手臂扭得几乎断掉。她努力让头保持在水面上,满心羞愧地了解到,如果这个小女孩想要淹死自己,她完全没有能力反抗。
但阿曼娃只想弄痛她,扭扯她的手臂,直到她嘶声惨叫。
最后阿曼娃放开手,让她摔入水里,激起一片水花。她指向小喷泉,看着三个表姊妹,“滚回属于你们的狗窝吧,狗一样的奈沙鲁姆丁。”
号角响起。阿希雅在完全清醒之前就已经起身。她矮身摆开防御架势,尽可能保持冷静,确认当前处境。
没有人攻击她。安奇度在女孩立正站好时若无其事地把号角挂到墙上。她们现在一共有五个人。达玛佳把她们交给安奇度没多久后,她的表妹蜜佳和贾娃也加入她们。新来的女孩小她们好几岁,不过在阿希雅所树立的榜样下迅速适应安奇度的教学示范。
几个月下来,安奇度的训练室成了她们世界的中心。她们睡在那里,吃在那里,用痛楚换取食物和休息。课程结束时往往会有某个女孩肢体麻痹,或受到些更为严重的伤害。有时候她们闻不到味道、有时候会耳聋几个小时。这些苦楚都一一尝过。
如果对她们的表现基本满意的话,安奇度就会帮她们按摩,舒缓她们的痛楚,恢复麻痹的肢体和感官,加速她们复原的过程。
她们很快就发现,只要努力学习,以及坚定的决心、在有伤和剧痛的情况下依然坚持的意志,就能取悦他,而抱怨、哀求和反抗则会遭到惩罚。
打从第一天晚上起,她们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有时睡二十分钟,有时睡三个小时。阉人会不定时地叫醒她们、要她们演练复杂的沙鲁沙克或是对练。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似乎完全没有道理可循,于是她们只要能睡就尽量睡。长期处于疲倦状态让她们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达玛丁的课程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楼般来来去去,她们毫不质疑地听从艾弗伦之妻的指示。安奇度十分清楚她们是否触怒了任何白袍女人,并且能让她们明白为何不能再重复犯同样的错误。
如果能让我好好睡上一觉,就算叫我杀人都行。山娃的手指说道。
这些女孩对达玛丁教学的课程都不感兴趣,却全都非常认真学习阉人的密语,那是一种混杂手势和肢体语言的沟通方式。她们可以透过这种方式进行和言语一样复杂的交谈。
安奇度偶尔会透过手语下达指令或是传授知识,不过阉人比较喜欢以实际范例沉默教学,强迫她们自行揣摩他完整的意思。有时他好几天都不用手语沟通。
尽管学习手语对与老师沟通帮助不大,她们仍把它当作彼此间的主要沟通方式。安奇度并不是聋子,相反,女孩们只要轻声嘀咕都可能会招来痛楚与惩罚,所以她们在他面前都保持缄默。阿希雅很肯定他不止一次注意到她们用手语沟通,但目前为止他都视而不见。
我也是,阿希雅以手语响应,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这么想。
我没力气杀人,希克娃说。这样睡眠不足下去,我迟早会死的。一如往常,蜜佳和贾娃没有说话,但却注意她们交谈。
你不会死的,阿希雅回道,就像老师教我们浅呼吸一样,他是在教我们浅眠。
山娃转头直视她。你怎么知道?她的手指问。
我年纪比你大,小表妹。阿希雅说,这些话让山娃放松了一点。阿希雅也无法解释清楚,不过她毫不怀疑老师的意图。不幸的是,了解意图暂时并不足以强化她的耐力,耐力必须经过锻炼而成。
安奇度突然比出他最受欢迎的手势——指向毛巾,她们如释重负——她们一定睡得比想象中更久。五个女孩都步伐轻盈地拿着自己的毛巾,在门口排队。阉人挥手让她们解散。
每天向安奇度学习二十小时,这可是达玛佳的命令。三小时向达玛丁学习。在两者之间,是那谢天谢地的、待在浴室里的一个小时——那是安奇度唯一不能跟去的地方。她们可以畅所欲言或是自由闭上双眼放松休息的一个小时。为了换取片刻宁静,在奈达玛丁面前低头弯腰已经不值一提。
艾弗伦未婚妻会在澡堂、走廊和课堂上冷言嘲笑奈沙鲁姆丁——阿曼娃给他们取的绰号。在达玛丁宫殿里,黑丝拜多布让阿希雅和她的表妹们与其他女孩差别较大,就连来此学习枕边舞蹈的戴尔丁女孩的地位仿佛也高过她们。她们可以保留头发,犯错了也不会受罚。
阿希雅和表妹已经学会随时闭嘴、管好自己,绝对顺从。
一如往常,她们最先抵达澡堂。奈达玛丁还要十五分钟才会出现,不过阿希雅带她们直接走去澡池边的小喷泉口,即使那里的水因为离加热魔印太远而没有那么温暖。她们洗去皮肤上的汗水,彼此按摩酸痛的肌肉、磨平老茧、治疗水泡。安奇度教她们按摩和治疗的技巧在澡堂里非常好用。
门打开时,她们听见有人大叫。一群奈达玛丁进入澡堂时,显然有人发生争执。
阿希雅没有蠢到盯着她们看,不过她若无其事地坐在喷泉上的水流旁,透过眼角观察形势。众表妹二话不说,纷纷效仿,一边偷看一边互相整理仪容。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目睹艾弗伦未婚妻争吵了。她们以姊妹相称,彼此间却没有多少感情,所有人都在争夺权力以及阿曼娃的宠信。在公开场合,她们会以逻辑辩论,但在澡堂这种艾弗伦之妻看不到的私密场合,她们就采用刻薄的话语甚至沙鲁沙克来解决问题。
吵架的是两个年纪较大的女孩,洁雅和塞尔瑟。她们看起来几乎要开打了,不过两人都先看向阿曼娃,想争取她的指示。
阿曼娃转身背对她们,允许她们开打。“我什么都没看到。”
其他未婚妻也照做,重复那句话,转身背对她们,只剩下两个大女孩相对而立。
谁会打赢?阿希雅以手语问。
塞尔瑟,希克娃想也不想,据说她很快就会完成骨骰的雕刻,取得白袍。
她会输,而且输得很惨。阿希雅以手语表示她的不赞同。
她的架势很稳,山娃注意到。蜜佳和贾娃没有评论,不过她们一直在旁观她们交谈。
她眼中有惧意,阿希雅说。确实,塞尔瑟在洁雅上前时后退一步。片刻过后,塞尔瑟的头被压到水面下。洁雅一直压到她停止挣扎、拍打地板认输为止。洁雅把她压得更深,然后放手,后退一步。塞尔瑟哗啦起身,奋力呼吸。
肺也很虚啊,阿希雅说。她才被压在水里一分钟左右。
“我看到你们在以手语羞辱我们,沙鲁姆狗!”她们在阿曼娃大叫时抬起头来。女孩怒气冲冲地走向她们,身后跟着好几个艾弗伦未婚妻。
“到我后面去,表妹。”阿希雅在阿曼娃走过来时轻声说道,“看地上。这件事情与你们无关。”众表妹照做,阿希雅则抬起目光面对阿曼娃。这个动作似乎激怒了对方,她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内停下脚步——击杀区,安奇度的手指如此称呼两人之间的空间。
“你什么也没看到。”阿曼娃说,“照着说,奈沙鲁姆丁。”
阿希雅摇头。“表妹,我不屑于跟你争大喷泉,但你不能逼我对老师说谎,更别说要是达玛丁过问的话。当然我不会主动告诉他们,但如果有人问我,我会实话实说的。”
阿曼娃鼻孔怒张。“你所指的实话是?”
“奈达玛丁缺乏纪律。”阿希雅说,“你们以姊妹相称,但却不了解这个字的意义,像卡菲特一样争吵打斗。”她冲澡池吐口水,其他女孩惊呼出声。“而且你们的沙鲁沙克练得很粗糙。”
阿曼娃目光慢慢锁定她的目标,迅疾出击,但是她那一眼已让阿希雅有所预警,并计算接下来的三记反击。艾弗伦未婚妻一天花两个小时学习沙鲁沙克,阿希雅和她的表妹一天花二十小时,两者间的差距已经显露出来。
阿希雅有办法像洁雅惩戒塞尔瑟一样轻松把阿曼娃的头压到水里,但她想多揍几拳,以报她们抵达宫殿第二天受阿曼娃欺辱之仇。
两个指节击中腋窝,阿曼娃哀声惨叫。接着她砍中对方的咽喉,封住她的叫声,阿曼娃肺部一紧,瞬间瞪大双眼。阿希雅用掌根击中她的额头,阿曼娃向后摔入水中,无法动弹。
阿希雅可以继续打她,但她站在原地,看着阿曼娃跪起身来,不断咳水。“如果你现在滚开,我就不会告诉达玛丁,你只是个蠢蛋。”
她当然是在嘲讽她,强迫阿曼娃自愿继续挨打,否则会在其他奈达玛丁面前丢尽颜面,威严扫地。
其他女孩全部屏住呼吸,看着阿曼娃缓缓起身,池水流下她的皮肤。她目露凶光,不过也让阿希雅看出接下来该打哪里。
眼睛会透露一切,安奇度的手指说过。阿希雅冷静地盯着对手双眼,以稳定的节奏呼吸,压低身子,挑衅对方进攻。
现在阿曼娃小心翼翼、提高警觉,利用虚招试探性引诱对方。
然而这一切徒劳无功。阿希雅能在阿曼娃动手前就预测她的招式,挡下她一连串攻击却毫不反击,只为了表现自己戏耍于她。
她们大腿以下都在水中,阿希雅站稳脚步,完全利用上半身挡格闪避,但阿曼娃的动作都要移动脚步,这拖慢了她的出招,很快就开始气喘吁吁。
阿希雅摇头。“你们这些未婚妻身手太弱了,表妹。我早该教训你们了。”
阿曼娃满脸怨恨地瞪着她。阿希雅浅浅呼吸,敛神屏息,不过嘴角露出嘲弄的笑容,进一步挑衅表妹。她已经清楚阿曼娃的计划,不过她很想相信对方不会蠢到真的这么做。
但阿曼娃在绝望中铤而走险,先发动一连串虚招,然后突然出脚踢她。
她的脚已经很累,而且还在水里,这一脚慢得可悲。阿曼娃希望能够取得突袭的效果,但只是突袭还不够。阿希雅扣住她的脚踝,顺势把整条腿扯出水面。
“在水里出脚攻击的人不是一般的蠢蛋。”她毫不留情,挺直手指,狠狠插入阿曼娃大腿上的关键点。阿曼娃痛得尖叫,那条腿瞬间瘫在阿希雅手中。
阿希雅趁她倒下时把她翻到背面,轻轻松松让阿曼娃在她手下变成屈服的姿势。
洁雅试图插手,但山娃一言不发地迎了上去,迅速挥出两拳,打瘫大女孩的双脚。洁雅也摔入水中,为了让头保持在水面上呼吸而拼命挣扎。塞尔瑟本来可以上前帮忙,但是她和其他奈达玛丁都吓得僵在原地。希克娃、蜜佳和贾娃在山娃身边排成一排,挡在她们和阿希雅与阿曼娃之间。
阿曼娃先是奋力挣扎,然后就不动了。阿希雅等着她拍击水面投降,但是这个女孩十分倔强,说什么也不肯投降。她知道自己是解放者的女儿,就连阿希雅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下杀她。
她把阿曼娃的头拉出水面,让她大口喘气。
“我们是解放者的沙鲁姆血脉。照着说。”
女孩满脸怒容看着她,一口啐在阿希雅脸上。
阿希雅在她有机会多吸一口气前再次把她压入水中,用力扭扯她的手臂许久。
“沙鲁姆血脉,”阿希雅说,然后把她拉回水面上,“艾弗伦的长矛姊妹,照着说。”阿曼娃大力摇头,喘气挣扎,于是阿希雅又把她压回去。
这一次她等了好几分钟,以双手感应阿曼娃的身体状况。当感应到肌肉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次紧缩时,她第三度把阿曼娃拉出水面,凑到自己面前。
“澡堂里没有霍拉魔法,表妹。没有达玛丁,没有安奇度。这里只有沙鲁沙克。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每天都来较量一次。”
阿曼娃一脸愤怒地看着她,不过眼中同时也流露恐惧与认命。“解放者的沙鲁姆血脉,艾弗伦的长矛姊妹。”她承认道,“表姊。”
阿希雅点头。“如果当初我和你相认时就这么尊重一下,现在就不用搞成这样了。”她放开她,后退一步,指着喷泉道:“我想从现在开始,艾弗伦未婚妻就用这座水温比较凉的小喷泉。大喷泉是艾弗伦长矛姊妹的了。”
她看向在场的奈达玛丁,满意地发现她们全都面露惧色。“莫非有人想继续向我挑战?”
山娃和其他表妹仿佛排练过般站在两旁,让出空间给挑战者上前,不过没人蠢到去自取其辱。她们极不情愿地让路给阿希雅和众表妹走向大喷泉,她们就在那里继续洗澡,仿若什么也没发生。艾弗伦未婚妻把阿曼娃和洁雅扶到长椅上,按摩两人麻痹的肢体。她们茫然地看着阿希雅等人,完全忘了洗澡。
太棒了,山娃的手语比画道。
你不该插手的,阿希雅回应。我命令你不要插手。
山娃一脸尴尬,其他人也很惊讶。
但是我们赢了,蜜佳打手语道。
今天赢了,阿希雅同意。但是明天,当她们群起而攻时,你们全都得动手。
第二天,奈达玛丁真的倚仗人多发动混战。她们一窝蜂地拥入澡堂,团团围起阿希雅和长矛姊妹洗澡的大喷泉,人数比她们多了三倍。
那天有六个奈达玛丁被她们姊妹抬出澡堂,因为四肢麻痹站不起来。其他人则是瘸腿或是揉着瘀伤离开。有些人因为呼吸不顺而头昏眼花,还有一个暂时失去视力。
上课期间,她们一直担心会遭到惩罚,当达玛丁问起她们的情况时,奈达玛丁却说什么也没发生。
回到安奇度的训练室,她们发现他跪在一张小桌子前,桌上放了六个冒烟饭碗。之前吃碗蒸丸子时,她们都是跪在墙边吃,除了训练装备外,训练室内从来没有其他器具。
更让她们惊讶的是碗里发出的香气。阿希雅转身发现蒸丸子上竟然有肉,还淋了酱汁、添加香料。她口水直流,肚子咕咕狂叫。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荤菜了。
几个女孩迷迷糊糊地循着香味走向桌子。那感觉仿佛在腾云驾雾。
老师坐桌首。安奇度打手语道。
奈卡坐桌尾。他指示阿希雅跪他对面。他要山娃和希克娃跪在一侧,蜜佳和贾娃跪另一侧。
安奇度伸手挥向热腾腾的餐碗。肉只有今晚有,向沙鲁姆的血脉致敬。
他一拳捶在桌上,所有碗都跳起来。桌子每天都有,向艾弗伦的长矛姊妹致敬。
那天之后,他们每天都一起吃饭,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她们犯错,他会惩罚,没错,但是安奇度也会奖励她们。
这是她们吃过的最香甜的肉。
一转眼几年过去了。十六岁时,阿希雅和众表妹奉命留回她们的头发。如今头发感觉很重、很笨拙。她很仔细地把头发全绑在脑后。
十七岁时,父亲派人来找她。这是四年多来她首度离开达玛丁宫殿,外面的世界反倒变得有点奇怪。她父亲宫殿的走道看起来很明亮、很庸俗,不过只要身体够柔软、动作够灵巧,还是能找到地方藏身。她想要的话,随时可以消失,因为她所受的训练就是要她避开他人的目光。
但是不,她来就是为了被看到。这是种很陌生的概念,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只能隐约记得。
“亲爱的女儿!”英蜜珊卓在她进入王座厅时起身过去拥抱她。
“很高兴见到你,尊贵的母亲。”阿希雅亲吻母亲的脸颊。
阿山没有起身,眼神冷酷地望着她,想找机会来批评她。但是在经历过安奇度的洗礼后,她可以轻易满足父亲的期待。挺直背脊,目光向下,黑袍每一根线条都恰到好处,她无声地走向父亲,在精准的距离上停步鞠躬,等待父亲训话。
“女儿。”阿山终于说道,“你气色不错。这些年在达玛丁宫殿里过得还好吗?”
阿希雅站直身子,不过目光定在父亲的凉鞋上。他门口站着两个沙鲁姆守卫,距离太远,无法及时赶到。一个克雷瓦克观察兵躲在王座后方的柱子后。从前她大概不会注意到他,现在他却像身上戴了铃铛。对于卡吉部族的达玛基及其子嗣而言,这真是很荒诞的防卫布置。
当然,阿山本人就是沙鲁沙克大师,能在任何敌人面前保护自己。她很想知道他和她弟弟的战斗力怎么样。
“谢谢您,尊贵的父亲。”她说,“我在达玛丁的宫殿里学了很多。您把我和表妹送去那里是很明智的决定。”
阿山点头认可。“很好。但是你已经长大了。你今年十七岁,该结婚了。”
阿希雅觉得肚子上好像挨了一拳,但她拥抱那种感觉,再度鞠躬。“我尊贵的父亲终于帮我挑好对象了吗?”她看见弟弟脸上的笑容,在父亲开口前就已经猜到了所谓的答案。
“我们做父亲的都已经同意了,”阿山说,“你将会离开达玛丁的宫殿,嫁给解放者之子阿桑。你的房间还与离开前一样。立刻和你母亲回房,开始准备吧。”
“拜托。”阿希雅开口时,阿山早已转向他的顾问希瓦里。
“呃?”他问。
阿希雅读出了父亲愠怒的眼神。如果她拒绝这门婚事……她下跪,双手抵地,头则顶在中间。“尊贵的父亲,请原谅我打扰你。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在与尊贵的母亲离开、踏上艾弗伦为我铺好的道路前,能够先去见我表妹最后一次。”
她父亲那凝重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这是他最接近关爱的反应。“当然,当然。”
她忍着泪水来到训练室。她的长矛姊妹正在练习沙鲁沙克,但她们立正站好,朝她鞠躬。安奇度不在。
奈卡,你回来了。山娃手语道,没事吧?
阿希雅摇头。我不再是奈卡了,妹妹。这个头衔现在属于你了,照顾我们表妹的责任也要交给你。我要结婚了。
恭喜,姊姊,希克娃手语道。新郎是谁?
阿桑,阿希雅手语。
祝福,蜜佳手语。
少了你,我们该怎么办?贾娃的手问道。
你们还有彼此,阿希雅道,以及安奇度,直到我们重逢的那一刻到来。她拥抱每个表妹,忍住想哭的冲动。
这时,门开了,安奇度走了进来。他挥手,其他女孩离开训练室。
阿希雅看着她的老师,接着她哭出声了,这也是她来达玛丁宫殿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安奇度摊开双臂,她冲入他的怀中。他从长袍中拿出一支泪瓶。他抱着她,如岩石般坚定,一手温柔地抚摸她的秀发,另一手收集她的泪水。
“我很抱歉,老师,”她哭完后轻声说道。这是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在训练室中开口说话。话声回荡在她敏感的耳中,感觉很奇怪,但这种时候又有什么关系?
风暴来袭时,就连棕榈树也会哭泣。安奇度一边比手语,一边把泪瓶交给她。艾弗伦的长矛姊妹之泪十分宝贵,太稀有了。
阿希雅举手,推开泪瓶。“那你就留在身边。”
她偏开头去,依然无法直视他双眼。“我应该很开心。能嫁给解放者的儿子是任何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我以为自己被送来这里向你学习的时候就已经失去那份荣耀,此刻再度面对它,我却不敢接受。如果我终究还是要嫁人,当初何必送我来此?如果我永远没有机会运用那些技巧,那你的教导又有什么意义?你是我的老师,我不想要其他男人。”
安奇度神色哀伤地看着她。我将自己交给达玛丁前也曾有过很多妻子,他的手指说道。很多儿子、很多女儿。但是他们都没有像你这样令我骄傲。你的忠诚让我欣慰。
她紧抱他。“阿桑或许是我丈夫,但你永远是我老师。”
阉人摇头。不,孩子。解放者的命令绝对不容违逆。你或我都没有资格质疑他的赐福,我也不会觊觎属于他儿子的东西,进而令其蒙羞。你会以自由之身嫁给阿桑,你不属于这里。
“你永远是我老师。”她说。
婚礼完全符合她少女时期的憧憬,配得上克拉西亚公主和王子的身份。她的长矛姊妹站在她身旁,等待她父亲护送她,走向等在沙利克霍拉头骨王座底下的阿桑和贾阳。
安奇度也出席了,负责守护达玛佳,监视仪式进行,尽管没有宾客知道这一点。她和长矛姊妹察觉到他的踪迹,看见他刻意为她们标示自己位置所留下的线索。
宣读誓语的仪式都在迷迷糊糊中举行。宴会中新郎和新娘都有王座可坐,但是阿希雅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等待她丈夫和阿苏卡吉一起接受礼物,与宾客交谈。
这场婚礼十分奢华,然而甜美的蜂蜜蛋糕在阿希雅口中平淡无味。她很想回到安全的地底宫殿,坐在安奇度的桌尾吃清淡的蒸丸子。
尽管迷迷糊糊地度过了一整天,真正令她认清自己真实命运的,却是新婚之夜所发生的事情。
她在枕厅等待阿桑以丈夫的身份赐予她幸福,但是好几个小时过去,厅外仍是一片寂静无声。阿希雅不止一次看向窗口,不止一次想逃走。
终于,走廊传来声响,不过并未抵达门口。
拱门上方有个通风口。阿希雅转眼爬上墙壁,手指轻易在石块间的缝隙找到施力点。她将眼耳凑到通风口,看见阿桑的后脑勺背对着这边,他对面站着阿苏卡吉。他们看来像在争执些什么。
“我办不到。”阿桑说。
“你办得到,也会去办。”阿苏卡吉说着双手捧起她丈夫的脸颊。“阿希雅必须帮你生下我生不出来的儿子。梅兰已经掷过骨骰了。如果你现在就进行,一切就结束了。只要一次,日后就不用再受这种折磨。”
真相如同巴掌般甩抽在脸上,让人感觉辛辣。
男人喜爱同性不是罪。这在沙拉吉中也不乏其例,男孩发展出枕边友情度过那段岁月,直到他们年纪大到足以迎娶第一妻室为止。但是艾弗伦要求男人产下子女,于是除了最顽固的普绪丁外,所有男人都会结婚,和女人分享枕头,至少会分享到生下一个儿子为止。看在艾弗伦的分上,卡吉娃曾经多次对阿苏卡吉提起过这个观念。
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普绪丁的妻子。
片刻过后,他们进房。阿希雅有很多时间可以回到枕头上,但她心思紊乱。阿桑和阿苏卡吉是普绪丁。她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只是一个能够产下他们想要的恶心产物的子宫。
他们不理会阿希雅,阿苏卡吉脱光她丈夫的衣服,用嘴巴弄硬他的阳具,直到他可以办事为止。他与他们一起上床,诱劝他们做爱。
他的抚摸令阿希雅浑身冒起鸡皮疙瘩,但她浅浅呼吸,忍受这一切。
尽管嘴里说一套,她弟弟眼中仍带有妒意,当阿桑高潮喘息、在她体内播种时仍不免脸色阴沉而妒忌。完事之后,阿苏卡吉立刻拉开他们,两个男人却拥抱一起,把她完全抛到脑后。
阿希雅当时就想杀死他们俩。那绝不是什么难事。他们沉浸在彼此的怀抱里,多半会到一切太迟之后才察觉有异。她甚至可以把现场布置成意外,让别人以为可怜的阿桑无法忍受此事,于是自杀身亡。她弟弟因为爱人之死而殉情。
安奇度教过她要怎么做这种事,干净利落得就连解放者也不会怀疑。
她闭上双眼,沉浸在幻想之中,完全不敢乱动,生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下杀手。她不止一次作深呼吸,终于找回心中的自我。她自枕头间爬起,穿回新娘礼服,然后离开。
她丈夫和弟弟陶醉在彼此的温情中,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