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孤掌难鸣
333 AR秋
阿邦拄着拐杖艰难地走下议会大殿的阶梯,咬紧牙关忍受着小腿上传来的针扎的痛楚。解放者议会里所有人都对他恨之入骨,但他觉得大殿的台阶才是自己每天面临的最大挑战。他愿意为了“利润”忍受几乎任何事情,唯独拥抱痛楚本身却不在之列。
他不止一次后悔自己竟然固执地拒绝达玛佳为他的瘸腿实施治疗的承诺。反而提醒她,不能用舒适的生活贿赂他是很聪明的做法——但是他愿意付出一切换取自由自在地上下楼梯的快感。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一样更加渴望的东西,已然触手可及了。
魁伦走过他身旁,上下楼梯比他轻松自如多了。其实魁伦的左脚膝盖以下已截肢,用弯曲的弹性钢铁代替。每上一步台阶,钢铁就会微微弯曲,可以轻易支撑壮汉的体重。魁伦的战斗技巧已经恢复到受伤前的程度,甚至大有超越之势。
阿邦的卡沙鲁姆不能进入宫殿,但是训练官曾经训练过解放者本人,所以他的荣耀至高无上。即使现下为阿邦效劳,大部分场所还是会欢迎他,包括议会宫殿在内。这很有用处,至少现在没有人会蠢到去羞辱阿邦。
聋耳壮汉在宫殿台阶底下等候他们,打开阿邦的马车车门。两名卡沙鲁姆坐在驾驶座上,长矛放在手边,马车后方的高椅上还有另外两个手持北地人曲柄弓的卡沙鲁姆。魁伦轻松跳上马车,接过阿邦的拐杖,耳聋的壮汉则像提起小孩一样将阿邦抬入车内,帮他免除走台阶之苦。
由于身材太高大,不方便坐车,无耳关上车门,爬上一级台阶,握着把手,站在马车外,他拍拍马车的外壳,车夫甩动缰绳上路。
“达玛基接受阿山担任安德拉了吗?”魁伦问。
阿邦耸肩。“达玛佳展示那种实力,根本没给他们多少选择。阿山是她的傀儡,没有人蠢到去招惹她。”
魁伦点头。他很清楚达玛佳的手段。“沙鲁姆们对这种安排颇为不满。他们认为沙鲁姆卡应该继承他父亲的王位。他们担心达玛基的脑袋插上长矛,夺取王座。”
阿邦点头。“但达玛佳更是信手一挥就能将他烧成灰烬。我们在浪费时间,训练官,他们要怎么搞不是我们奈何得了的。我们有自己的事需要料理。”
他们回到阿邦的堡垒,一道又高又坚实的城堡围墙上面还有武装卡沙鲁姆把守。车夫做出正确的手势,大门开启处,露出其后许多四四方方的建筑物。
这座堡垒守卫森严,但阿邦还是很小心——至少表面上很小心——不显露任何会让其他人觊觎的财物。这些建筑都没有美感,没有花园或喷泉。空气中弥漫着锻造炉的浓烟,还有铁锤的敲打声。所有人都在工作,完全没有闲置人力。
阿邦深深吸了一口刺鼻的气,面露微笑。这是兵器的味道、权利的味道。对他而言比任何花香都更让人陶醉。
无耳搀扶着阿邦站到地上时,一个男孩跑了过来。他深深鞠躬。“阿卡斯大师要我告诉您,您要的样品已经做好了。”
阿邦点头,抛了一枚硬币给小男孩。没多少钱,但男孩还是眼睛一亮。阿邦吩咐道:“奖励你。马上告诉阿卡斯大师,我们随后就会去找他。”
阿卡斯负责阿邦的锻造炉,整座堡垒中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他是阿邦的姻亲,薪水比大部分达玛还高。阿邦手下最强的卡沙鲁姆观察兵埋伏在他附近的阴影中,表面上负责保护他,实际上也是在监视他有无背叛意图。
“啊,主人、训练官,欢迎光临!”阿卡斯已经五十多岁,因为在锻造炉工作的关系,双臂肌肉十分结实。尽管年长又身材高大,他还是像个情绪激动的小伙子般身手敏捷。他和阿邦一样是卡菲特,没有胡须,不过下巴上有明显的胡楂。他浑身都是汗水和硫黄味道。
“产量如何?”阿邦问。
“解放者长矛队的武器和护具都有达到精度。”阿卡斯说着比向放满矛头、盾牌、护甲的托盘。“魔印玻璃,目前测试的结果都打不碎。”
阿邦点头。“那我的百人队呢?”他用这个称谓称呼阿曼恩赏赐给他的卡沙鲁姆,但事实上共有一百二十人,其下还有将近一千名青沙鲁姆。阿邦要让他们全都装备上所能使用金钱可以买到的武器。
阿卡斯搔搔胡楂。“有一些……延迟。”
魁伦不等阿邦指示已经双手叉腰,瞪视对方。阿卡斯是个壮汉,不过没有笨到看不明白这个身体语言的寓意。他扬起双掌解释道:“但是有一定的进展!过来看!”
他快步走到一堆武器旁,这里的盾牌和矛头像镜子般闪闪发光。他挑出一支矛头,来到沉重的方形铁锤前。
“魔印玻璃,”阿斯卡说着举起矛头,“完全按照你的要求,在表面上镀银,旁人看不出其中真正的材质。”
阿邦不耐烦地点头。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那为什么会延迟?”
“镀银会减弱玻璃的强度。”阿卡斯说,“看着。”
他把矛头放上铁砧,用钳子加以固定。接着他拿起一支沉重的长锤,握柄长三尺,锤头起码重达三十磅。铁匠大师熟练地挥动长锤,利用重量与动能加强本身的力道。撞击声在锻造场内回荡,但阿卡斯没有停手,竭尽全力又多锤了两下。
“让这家伙当卡菲特真是太浪费了。”魁伦说,“我可以把他训练成高强的战士。”
阿邦点头。“但是没有武器与护甲可以用。传说故事里或许会说锻造场里的铁匠都是残废,但只有身强体壮的人才能胜任这个工作,而这也是份光荣的差事。”
打完三锤后,阿卡斯松开钳子,把矛头拿过来检视。阿邦和魁伦就着光源翻转着仔细检查。
“那里。”魁伦指着一个地方说。
“我看到了。”阿邦看着玻璃上刚刚的撞击点附近的小裂缝道。
“再多打十下就会变成大裂缝。”阿卡斯说,“说不定锤到十二下就会完全断裂了。”
“还是比普通钢铁硬多了。”魁伦说,“这已经算得上是战士梦寐以求的武器了。”
“或许。”阿邦说,“但我的百人队不是普通战士。他们接受当今世上最伟大的训练官训练,服务于最富有的老板,所以应该装备配得上这份荣耀的武器。”
魁伦嘟哝一声。“我不与你争,不过镜盾也有比透明玻璃好用的地方。我们在大迷宫里会用镜子驱赶阿拉盖。它们很容易被自己的影子震慑住。”
“勉强也算是好处吧。”阿邦说着转向阿卡斯,“但你说的进展?”
阿卡斯露出若有深意的笑容。“我尝试用新的合金做了一套装备。”
所谓新合金乃是琥珀金,一种十分罕见又珍贵的金银天然合金。解放者已经将所有已知来源的合金通通征收给达玛佳管理。阿邦自己找到了合金来源,并且派人搜寻更多产地,但如果让达玛佳知悉他私藏神圣金属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后呢?”阿邦问。
阿卡斯小心翼翼地从一块布下拿出一副矛头和盾牌。两者都像擦干净的镜子般闪闪发光。“至少和魔印玻璃一样硬。这两种材质都没办法熔化或打断。但是新合金还有……其他好处。”
阿邦努力忍住显露的得意之色。“说下去。”
“在装备中灌注魔力时,战士有些惊人的发现,”阿卡斯说,“盾牌不只是挡下阿拉盖的攻击,它还会吸收攻击的力道。战士正面承受石恶魔的甩尾攻击,却可以纹丝不动。”这话让魁伦吃惊地抬起头来。
“灌注魔力后,阿拉盖就无法接近到盾牌之前一支长矛的距离之内。战士想要攻击也得移开盾牌才行。”
“这既是优点,也是缺点,”魁伦说,“如果战士必须放弃防御才能攻击的话。”
“或许,”阿卡斯说,“但是攻击威力强大!这支矛头可以轻易刺穿石恶魔的鳞片,就像插入水里一样轻而易举,看着。”
他把矛头拿回铁砧,拿另一把钳子把它垂直固定,指向下方。他再度举起长锤,狠狠挥下。就听到一声巨响,阿邦和魁伦同声惊呼,看着那支矛头陷入铁砧一寸多。阿卡斯又挥一锤,然后再挥一锤,每一锤都把矛头好像钉子揳进木板般陷入铁砧。打到第四锤时,铁砧裂成两半。
魁伦走到铁砧旁,神色敬畏地抚摸着裂开的金属。“此事一定要告知安德拉。每个战士都要有一把。沙拉克卡赢定了!”
“安德拉早就知道了。”阿邦撒谎道,“解放者和达玛佳也早就研制出神兵了。为了你的性命和进入天堂的荣耀着想,魁伦,你绝不能向任何人提起此事。单是抹在那些魔印玻璃上的薄薄一层合金就比达玛基的宫殿还要昂贵,而且所有新合金加起来还不够装备一小部分的部队。”
训练官惊得张口结舌。
“来吧,训练官。”阿邦说,“别继续呆呆地站在那里,我们就要迟到了。”
魁伦训练官跟着阿邦一起穿过新的大市集,艾弗伦恩惠中一大片被划定要重新找回——并且超过——克拉西亚大市集往日荣耀的区域。
此刻的进展已经很不错了。北地人不太适应《伊弗佳律法》,但是他们了解商业行为,在街道两旁数百个摊位旁工作与购物的青恩就与戴尔丁和卡菲特一样多。撇开高温和尘土之外,对阿邦而言,感觉这里跟家乡没有什么不同。
《伊弗佳律法》在大市集里不具有多大意义。因为每一个大声叫卖的商人旁边都有另一个人在小声贩售被《伊弗佳律法》或达玛禁止的商品——赌博、猪肉、库西酒、武器、书籍——大回归之前的古董。只要有钱,且又知道该上哪儿去找货,大市集里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这种情况基本上是官方默许的。其实,某些违禁品最主要的客源都是达玛和沙鲁姆,而没人胆敢招惹他们。女人和卡菲特就没那么幸运了,有时候会被达玛判刑,然后公开行刑。
尽管身高超过六尺,身负长矛、盾牌,以及天知道多少秘密武器,魁伦看来还是很不自在。他目光四下搜寻,随时准备应付一切意外。
“别那么紧张,训练官。”阿邦说,“在黑暗中屠杀阿拉盖的英雄怎么会害怕在大白天上街?”
魁伦吐口口水,“这地方与围困阿拉盖的大迷宫一样容易迷路。”
阿邦轻笑,“这倒是真的,训练官,大集市是用来围困你身上的钱袋而非恶魔,不过设计上的概念也大同小异吧。顾客很容易就被引诱,但是要摆脱却不太容易。这里的街道曲折,还有很多死路,商人大军随时准备宰杀缺心眼的消费者。”
“大迷宫里的敌人却是很明确的。”魁伦说,“而且,夜里出战的男人们都是生死兄弟,阿拉盖却不会撒谎。”他神色谨慎地环顾四周,伸手去摸钱袋,仿佛要确保钱袋还没有被围剿掉。“而这里所有人都是我的钱袋的敌人。”
“和我在一起就不用那么害怕了。”阿邦说,“在这里,我就相当于安德拉兼沙鲁姆卡。此时此刻,这里的人都把你和我视为一起的。若你明天再来,他们就会主动和你拉交情,求你日后能为他们向我讲讲好话。”
魁伦再度啐道:“来大市集买东西通常是我妻子的差事。我们赶快办完事情,离开这个地方吧。”
“不会耽搁太久的。”阿邦说,“你知道要怎么做?”
魁伦嘟哝道:“在你出生之前我就已经在做把男孩打碎,然后重新拼凑成男人的事情了,放心交给我来办吧。”
“你不用拿什么神圣的黑袍之类的东西在我面前炫耀。”阿邦说到。
魁伦耸肩。“我见过那些小鬼。他们很懒散、很软弱。祖林和山杰特为了让他们和你对立而把他们宠坏了,我得用点强硬手段才能让他们迷途知返。他们必须再度体验一下身为奈沙鲁姆的感觉。”
阿邦点头,“帮我做好这件事情,训练官,好处费绝对不菲。”
魁伦厌恶地挥手回绝他。“算了吧。你让我重返沙拉克,查宾之子,至少我能够以此回报。连自己儿子都鄙视的男人,又算什么了?”
“就是这里了。”阿邦说着指向一间餐馆。前廊上有很多客人坐在矮桌旁,吃午餐,抽烟,喝着苦涩的克拉西亚饮料。女人来回奔走着,持续从厨房内端出装满饮料食物的杯碗,然后带着空的杯碗和装满卓奇的钱袋回去。
阿邦领头走进旁边的巷子,用拐杖一头敲敲一扇侧门。一名身穿褐袍的男孩打开门,伸手接下阿邦抛去的小费,带他们走下楼梯。
室内混杂着骰子滚动和下注的呐喊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味。他们在一道门帘后停住身形,一群沙鲁姆在一张叠着大批赌金的赌桌旁喝着库西酒。
“达玛丁应该……啊,”阿邦说着看到阿莎薇走下主楼梯。她的白袍在阴暗的地下室中显得格外显眼,但是心思都放在骰子上的魔印的男人们一直到她走到近处时才注意到。
“这是怎么回事?”阿莎薇叫道,沙鲁姆全都吓得跳起来。其中之一——阿邦的儿子苏斯——顿时转身,杯子里的酒洒在了她身上。达玛丁假装后退一步,不过刻意扬起手来,让酒都洒在了衣袖上。
阿莎薇夸张地打量着衣袖,现场陷入一片死寂,所有战士都不敢吭声。
阿莎薇摸了摸湿掉的地方,然后将手指举到鼻子前。“这是……库西——酒?”她刻意强调最后那个字眼,在场的男人全都吓得差点尿湿拜多布。就连阿邦也吓坏了,虽然这场戏是由他一手安排的。他的思绪回到三十年前,他父亲查宾不小心在达玛的白袍上洒了墨水,然后就被当场处死。那段回忆让他心有余悸,忍不住直咽口水。或许他儿子应该要学到类似的教训。
“原谅我,达玛丁!”苏斯大叫道,拿起一条不太干净的布,伸手去扯她的衣袖,徒劳无功地想要擦干酒渍。“我会弄干净……”
“你敢碰我?”阿莎薇斥道,一把扯开衣袖。她扣住他的手腕,拉直胳臂,反身一掌击在苏斯手肘后方。他的手臂嘎啦一声折断,就和当年查宾的脖子一样。
苏斯顿时惨叫,不过当达玛丁再度出手击向他的喉咙时立时哑了。“你要用血清洗,蠢驴!”她弯腰,一腿上扬,踢中他的脸。
“漂亮。”魁伦看着她的招式低声说道。阿邦斜了他一眼。他永远无法读懂战士的想法。
苏斯鼻梁粉碎,朝后倒下,摔在赌桌上,钱币和库西酒洒向四面八方。其他沙鲁姆纷纷后退,不敢多看一眼他们的钱,只担心惹怒达玛丁。
阿莎薇大步向前,继续殴打苏斯。苏斯试图爬开,但是大腿上中了一脚,整条腿当场麻痹。下一脚踢在他的睾丸上,就连魁伦也在苏斯尖声哀号、鼻孔冒出血泡时面露痛苦的表情。
几滴鲜血和鼻涕溅到阿莎薇的白袍上,她怒吼一声,自腰带上拔出匕首。
“不,达玛丁!”苏斯的哥哥法奇叫道,冲过去挡在弟弟身前。“看在艾弗伦的分上,求你大发慈悲!”
法奇没拿武器,双掌摊开,作恳求的姿势。他畏缩且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碰到达玛丁,但是阿莎薇动作宛如舞者,一脚滑到他的面前。她在法奇摔到她身上、两人一起跌到肮脏的木头地板上时发出令人吃惊的叫声。
“轮到你了,训练官。”阿邦吩咐。但魁伦已然展开行动。他掀开门帘,刻意遮住阿邦,大步跑入。
“这是怎么回事?!”魁伦吼道,在低矮的地下室里有如劈地惊雷。他揪住法奇的袍领,把他整个人从达玛丁身上提起来。
阿莎薇瞪他,“这些酒鬼是你的手下吗,训练官?”她大声怒问道。
魁伦深深鞠躬,顺手抓起法奇的脑袋去撞地板。“不,达玛丁。我在楼上吃饭,听到楼下打斗,下来看看。”他一边抓着法奇的袍领,让他难以呼吸,一边朝阿莎薇伸出一手。
在达玛丁抓住他的手,顺势站起身时,他转头看向缩在墙边发抖的那群赌棍。“我该帮你杀了他们吗?”
这话听来有点荒谬,一名战士宣称要杀掉将近一打男人,但是所有人都很严肃看待他的威胁。训练官的红面巾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戴上的,而且所有卡吉部族的战士都听闻过魁伦,他在阿拉盖沙拉克和训练场上可是名副其实的传奇人物。
阿莎薇也一样转头,打量着那群男人——吓得令人汗躺尿流的几秒钟。最后,她轻轻摇头。
“你们,”她对畏缩在墙边的那群男人吩咐道,“把这两个废物的黑袍给拔了,就算赎罪了。”
“不!”法奇尖声大叫,但是那些男人,片刻前还是他的长矛兄弟,动手的时候完全听不见他的叫声。魁伦把他丢向那些男人,其中一人用矛柄击中他的下巴,使他无力反抗,旁边六个人迫不及待地扯下他的黑袍。然后是苏斯,已无力反抗,在被其他几人剥光衣服时不住低声呻吟。
传说中的沙鲁姆袍泽情一旦遇到考验立刻荡然无存,阿邦饶富兴味地想着。为了讨好达玛丁,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
“你们现在是卡菲特了。”阿莎薇告诉两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她看着缩成一团的法奇,不屑地哼了一声。“或许你们一直都是卡菲特。带着耻辱回去找你们父亲吧。”
一名战士跪在她面前,恳求地以双掌和额头贴地。“他们是兄弟,达玛丁。”他说,“他们的父亲是卡菲特。”
“恰当。”阿莎薇说,“果实不会离树太远。”她转头打量其他战士,“至于剩下的人,你们要去沙利克霍拉赎罪,三天三夜不准吃喝,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这辈子胆敢再碰一杯库西酒或骰子,就会与他们分享同样的命运。”
战士们被吓得呆在当场,直到她大力拍手,他们才立即跳起来。“现在就去!”
在惊吓到差点尿湿拜多布的情况下,所有战士匆忙一窝蜂逃出赌厅,捣蒜一样不停鞠躬,反复说道:“谢谢达玛丁。”他们在楼梯口撞成一团,踩到彼此的脚,然后转身以穿着克拉西亚凉鞋的双脚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爬上楼梯。
阿莎薇神色鄙夷地朝两个裸男看了最后一眼,“训练官,你就负责处置这两个可怜虫吧。”
魁伦鞠躬,“遵命,达玛丁。”
头罩被扯掉后,法奇和苏斯在阴暗的火光中眨眼。他们被绑在地下石室的椅子上。根据魁伦的说法,两人都被“软化”过了,身上的瘀伤还在扩散,尚未由红转紫。苏斯的手臂已经裹上了石膏,鼻子也上了夹板。现在两人都穿破烂不堪的卡菲特褐色衣裤。
“我家的英雄回家了。”阿邦说,“只是似乎没有我上次见到时那么荣耀。”
两个男孩眯起双眼看着他,直到适应室内的光线为止。魁伦站在阿邦身后一步外,双臂交叉,法奇双眼越睁越大。阿邦明白他似乎看出些端倪来。
或许他们也不算太蠢,阿邦有点得意地打量着。有两个战士儿子已经够糟糕了,如果还是笨蛋的话,干脆直接干掉他们算了。他还有其他儿子,不过都是其他的妻子所生的,而他只在乎沙玛娃。看在她的分上,他必须想办法收回这两个儿子的心。
“为什么还绑着他们?”阿邦问,“我自己的儿子还能威胁他老子吗?没必要弄得这么残暴吧。”
魁伦嘟哝一声,拔出匕首走过去,割断绑在他们身上的绳子。两个男孩一边哀鸣,一边搓揉脚踝和手腕,促进血液循环。苏斯看起来浑身瘫软无力,但是法奇严重些,还有叛逆的神情。
“阿邦。”他朝地板啐道,一摊混合血液的唾液。他看向弟弟。“我们的父亲,不乐见我们证明了自己比他强,晋升到更高的阶级,想出办法用肮脏的钱财贿赂一名达玛丁,把我们绑回他那个商业交易和卡菲特的世界。”
“你们现在的身份已经是卡菲特了。”阿邦提醒他。
“你用阴谋诡计夺走了我们的黑袍。”法奇吼道,“在艾弗伦眼中,我们还是沙鲁姆,比艾弗伦恩惠里所有卡菲特垃圾更强。”
阿邦伸手摸着胸口,“我拔掉了你们的黑袍?是我把库西酒和骰子放到你们手里的吗?是我把你们的黑袍从身上扒下来的吗?为了自保,你们自己的兄弟非常乐意效劳。你们会失去地位都是自己的愚蠢所造成的。我早就警告过你们,如果不戒酒戒赌的话会是什么下场。黑袍不会让你们凌驾于艾弗伦的律法之上。”
法奇两眼一翻,“你从什么时候也开始在乎艾弗伦的律法了,父亲?你的财产有一半都是倒卖库西酒赚来的。”
阿邦轻笑,“这个我不否认,但是我还没有蠢到输光我的本钱,或是在公开场合喝酒。”
他一拐一拐地走向房间内第三张椅子坐下,透过骆驼头拐杖上两个驼峰间的凹槽打量着他儿子。“至于你们有没有比卡菲特强,我们马上可以来测试测试。你们会饱餐一顿,睡个好觉。明天早上,你们会拿到矛和盾,然后和我的卡沙鲁姆守卫比试。你们可以随便挑。”
法奇嗤之以鼻,“我会在你拖着那副肥胖的身躯走出这个房门之前就宰了他。”
魁伦哈哈大笑,“如果你能撑过五分钟,我身上的黑袍脱下来给你穿,再把我的名声通通奉上。”
法奇脸上那副得意的神情被狠狠抽了一巴掌,“伟大的训练官,你为什么要帮这个瘸腿的卡菲特做事?你训练过解放者。听命于比你低贱之人只会侮辱你的名声。你究竟得了什么好处,竟然把自己无上荣誉贱卖给这个家伙?”
魁伦走到法奇面前,弯下腰去,仿佛要低声回答他。愚蠢的法奇凑上前去听。
魁伦一拳打得他摔下椅子,趴在地上。法奇咳嗽,朝地上吐出一摊血,还有一颗断牙。
“你父亲或许允许你以这种态度对他说话……”魁伦说。
“但就像你说的,我是沙鲁姆训练官。我训练过无以计数的战士,他们的战技都归我所有。我让一百万只阿拉盖见识阳光,小鬼,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任何事。你对我多说一句无礼之言,我就打断你一根骨头。”
魁伦在法奇瞪他时面露微笑,“没错。是呀。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出你想。过来测试你的勇气。阿邦有两个儿子。或许他不在乎少一个。”
“如果他们蠢到攻击你,那我两个儿子都不需要,训练官。”阿邦补充道。
法奇深吸一口气,肌肉一阵收缩,不过依然待在地上。
阿邦点头,“终于开始放聪明了。或许你还有点希望。”
第二天早上,法奇在空地上挑选了身材最矮小、外表最软弱的卡沙鲁姆比试。对方很瘦弱,还戴眼镜,看起来不是又高又壮的法奇的对手。
哈曼家族的所有人通通集合起来见证这场打斗。阿邦让格斗场最内圈的位置挤满女人,法奇的妹妹、表亲、阿姨和继母。卡沙鲁姆和青沙鲁姆闹哄哄地观战,阿邦雇的工人也一样,为了让男孩倍感羞辱而得到额外的休息时间。
法奇谨慎地绕着圈子,以一种看起来很厉害不过没有意义的手法转着长矛。戴眼镜的卡沙鲁姆冷冷盯着他,没有跟着绕圈。他是沙拉齐部族的人,用的武器不是长矛,而是阿拉盖捕捉环。那是一根中空的棍子,上面塞有一条绳索,顶端绑成套环,可利用握柄上的拉杆拉紧套环。
有个小贩在人群中走来走去,贩售甜坚果。
法奇的情绪终于濒临爆发,于是他矛尖前指,冲向对手。战士挡开矛尖,套环瞬间套上法奇的脖子,甩动捕捉环的棍身,利用他本身的冲势来对付他,以避免扭断他的脖子。法奇凭空翻个筋斗,摔倒在地。
对方转动棍身,法奇翻身趴倒在地。阿邦对女儿希尔娃点点头,女孩上前一步,拿出一条短皮鞭。
“对不起,哥哥。”她说着拉下法奇的裤子和拜多布。男孩奋力挣扎,但是卡沙鲁姆扯紧套环,把他钉在地上。
阿邦看向站在身旁的苏斯。他儿子目光低垂,不忍心去看场上的情况,但是每一下鞭打声都让他畏缩颤抖,为哥哥如此受辱而流泪。
“儿子,我希望你长点教训。”阿邦说。
“有,父亲。”苏斯沮丧地回答道。
阿邦点头,“很好。希望你哥哥和你一样聪明。如果你们证实自己够格,魁伦就会好好训练你和法奇,然后你们可能还有机会晋升为卡沙鲁姆。”
战士操纵捕捉环把法奇拉到阿邦面前。男孩因为地上都是他的眼泪而羞愧得满脸通红。阿邦朝战士点头,战士放开了法奇,退在一旁立正站好。
“这位是赖方。”阿邦指着沙拉奇战士说。“他会指导你们。”
苏斯看着他,“你刚才说魁伦训练官会……”
“会教你们战斗,没错。”阿邦说,“如果你们证明自己够格。赖方会教导你们阅读、写字还有数学——那些你们母亲之前有教、不过在应召前往汉奴帕许后就荒废掉的技能。他说什么,你们都得照做。等不动嘴巴就能阅读、不用手指就能算数后,再来讨论是否给你们重执长矛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