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真正的战士
333 AR秋
“解放者!”山杰特和山娃跳起身来，连忙自彼此身旁站开。在没有面巾和外袍的情况下，他们难以掩饰脸上的羞涩和罪恶的表情。
确实，他们的灵气很符合他们的表情，充满了羞愧与难堪。贾迪尔审视眼前的状况，脸色十分阴沉。就算山娃是自愿的，她毕竟还是山杰特的女儿，是贾迪尔的外甥女。不管他有无忏悔之心，贾迪尔都必须判处他的老朋友死刑。
他沉重地思考这种做法。打从在沙拉吉受训开始，山杰特一直对他忠心耿耿，也一直是他妹妹霍许娃的好丈夫。更重要的是，第一战争开始之后，贾迪尔需要山杰特和他手下的沙鲁姆。或许他可以拖延到沙拉克卡之后再来宣判。让他衷心的仆人有机会带着荣耀踏上孤独之道，直到面对艾弗伦的审判为止。
“原谅我们，解放者，我们令你失望!”山杰特在贾迪尔开口前喊道。他和山娃当场下跪，掌心和额头贴在蒙尘的地板上。“我对艾弗伦发誓我们已用尽一切手段逃跑，想要继续搜查你的下落，但是帕尔青恩——”
“——利用霍拉魔法强化我们的牢房。”山娃插嘴。她的指甲断裂，脏兮兮的。透过魔印视觉，贾迪尔看见他们在牢房所有墙面上留下的抓痕。
他环顾四周，没看到外袍或面巾。帕尔青恩当然会在囚禁之前把他们剥光搜身。就连他也不会蠢到让他们保有逃命的工具。房间里唯一的器具就是一个盖起来的便壶，又小又易碎，不能充当堪用的武器。
贾迪尔突然感到一阵羞愧。难道父亲在受困黑暗地牢时安抚自己的孩子也算是犯罪吗?自己一来就做出最糟糕的假设，打算判处自己的生死兄弟死刑，而他的罪恶感确实出自没有尽到找寻自己的责任。
“你向来就急着背叛朋友。”帕尔青恩喃喃道。贾迪尔咬牙切齿。
“荣耀地起身，兄弟、外甥女。”他说，“你们不是帕尔青恩的对手。败在他手上并不可耻。”
两人还是跪在地上。山杰特吞吞吐吐，山娃代替他发言。“抓到我们的不是帕尔青恩，解放者。”
大部分父亲都会为了女儿在解放者面前代替自己发言而大发雷霆，但山杰特只是感激地看着她，并流露出贾迪尔从未见过他对两个儿子露出的骄傲神情。
“是我抓的。”帕尔青恩的吉娃说道。贾迪尔怀疑地转头看向她。他知道这个女人很厉害，但山杰特和她女儿乃是凯沙鲁姆，克拉西亚的精英中的精英战士。
山娃抬起头来，打量帕尔青恩的吉娃。“她的沙鲁沙克很可悲，解放者。就连小孩都能打倒她。但是她的魔法很强大。即使拥有黑夜的力量，我还是无法匹敌。我们的矛和盾都被震断了。”
这些话让山娃的灵气充满痛楚。贾迪尔用帕尔青恩教导的方法吸收她的魔力，看见了一道影像。英内薇拉命令山娃搜寻解放者。这是她的第一个任务，这个荣耀的任务令她难掩骄傲之情。这是她在解放者和达玛佳面前表现自己价值的机会。
而她失败了，彻底失败。
另一个画面浮现，她败在帕尔青恩的吉娃卡手上。
“帕尔青恩也是用同样的手法打倒我的，外甥女。”他说，“你的训练很扎实，但是挑战他的吉娃卡乃是不智之举……”他望向瑞娜的双眼。“……特别是在夜里。白天的时候，她就难以应付沙鲁沙克，不会是你的对手。”
帕尔青恩的吉娃瞪他。贾迪尔在山娃的表情恢复冷静后感到她放下了灵气中的重担。山娃以全新的目光打量瑞娜，一种猎食者的目光。
贾迪尔挥手指示战士起身，然后满脸怒容地转身面对帕尔青恩。“如果你虐待我的妹夫和外甥女……”
“没有。”帕尔青恩拂手道，“自己问他们。”
“他没有虐待我们，解放者。”山杰特在贾迪尔转头看他时说，“我们找了你好几天，她抓到我们后提供食物、饮水，还让我们休息。帕尔青恩治好了我们被他吉娃卡打伤的地方。”
他看向女儿，灵气中充满爱意。“我也不后悔有时间可以多了解女儿一点。”
贾迪尔懂得这种心情，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因为她们都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达玛丁的宫殿。他们被关进来的时候形如陌路，但是趁着黑夜中独处的机会，这两父女再度找回了彼此。
“我想让他们真情流露个几天或许有好处。”亚伦说。
“那现在呢?”贾迪尔问，“我不会容许他们继续遭受囚禁的屈辱，帕尔青恩。”
“如果继续关就不会带你来看了。”帕尔青恩说，“我们黄昏就要出发，到时候就不能来给他们提供食物和清理便壶。我们将带他们一起去。”
贾迪尔摇头。“他们没办法面对我们要走的道路，帕尔青恩，放他们回去，不管结果如何，他们回到艾弗伦恩惠前，我们事情都已经办完了。”
帕尔青恩摇头。
贾迪尔神色不善地看他。“如果我执意释放他们呢?你打算怎么做?”
“那我就不会再相信你把沙拉克卡放在第一顺位。”帕尔青恩回答，“心灵恶魔可以把人的记忆当点心吃。被偷走记忆的人根本不会知道出了什么事。它们可以下达到白天依然有效的指令。到处都可能有间谍，阿曼恩，而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越少人知道我们还活着越好。”
“沙达玛卡!”这声叫喊让贾迪尔大吃一惊。山杰特什么时候胆敢插嘴说话了?他转头面对老友，对方深深鞠躬。“如果你要踏上危险的道路，解放者，我们就有责任以生命守护你。”
山娃点头。“达玛佳下令没找到你不能回去。如果我们在需要的时候弃你不顾的话，她决不会饶恕我们的。”
“只要有勇气，他们就能在安纳克桑帮助我们。”亚伦说，“不要低估恶魔王子。力场会削弱你的力量。即使有瑞娜在，我们还是有力量悬殊。”
“如果两个战士就能影响战果，干吗不带大军出击?”贾迪尔反问。
“千军万马藏在哪里呢?”帕尔青恩问，“我可以在两个人身边的空间绘制隐形魔印，但是再多的话就会让心灵恶魔起疑，然后一切就白费了。”
贾迪尔叹气。多两个人确实令他心安，至少能平衡帕尔青恩的吉娃为他带来的潜在威胁。“好吧，那就带上他们。”
“踩扁恶魔，给马的速度魔印灌注魔力，我们就可以在五天之内抵达失落之城安拉克桑。”帕尔青恩在他们整理补给品——准备穿越沙漠所需的食物和饮水时说。进入一望无际的沙漠之后，他们几乎就没有地方可以补充补给。“拼命赶路的话或许在四天内抵达。”
“那我们就没多少时间可以在月亏前准备陷阱，帕尔青恩。”贾迪尔说。
帕尔青恩耸肩。“我不希望留下我们出没的迹象，所以准备得越少越好。反正抵达那里后，除了等待，我们也没多少事情可做。养精蓄锐比在陵寝中设置陷阱要有用多了。”
“山杰特和山娃需要新的长矛和盾牌。”贾迪尔说。
“我在沙漠里藏了一批武器。”帕尔青恩说，“我还可以用黑柄叶墨在他们皮肤上绘制魔印，然后大家一起练习盖沙克。”
“明智。”贾迪尔说，“我知道我的战士有多强，但没见过你的吉娃战斗。”
“几个月前才开始教她。”帕尔青恩说，“她学得很快。”
贾迪尔耐心点头，然后趁太阳高挂的时候召集五人一起练习。帕尔青恩和他的吉娃拿出刷子，在山杰特和山娃的拳头、手肘和脚背上绘制冲击魔印。他们割断了重新取回的外袍和衣袖，让魔印裸露在外。
正如预期，他的战士学习盖沙克的速度很快，但是帕尔青恩吉娃的架势就连初学者都不如。山娃说的并不夸张，真要说起来，她已经算很委婉了。
“你的脚每次都踏错地方。”贾迪尔在她打完一套沙鲁金时说道。他已经纠正她十次了，但她总是不够专注。
“有什么不同?”她问，“我那样也能打穿恶魔的脑袋。”
“不同处在于，笨蛋，如果它后面还有一只，你再打下去就会步伐不稳。”贾迪尔说，“阿拉盖沙拉克不是闹着玩的迷藏，失败的人不能择日再战。”
“我知道。”瑞娜说。她的语气很不高兴，不过他相信她说的话。她努力想要踏对位置，但就是办不到。他不能要求她短短几天内就学会手下战士学了一辈子的技巧，但是他们也没有时间纵容她。
“每天天亮，我们停下来休息、喂马喝水之后，山娃负责教导你。”他下令。
“什么?”两个女人同时叫道。
贾迪尔看向外甥女。“你不能伤害她。你要放下所有被她囚禁所产生的怨恨。”
山娃拥抱她的情绪，双拳交叠，鞠躬道：“如你所愿，解放者。”
“你更要虚心学习，瑞娜。”帕尔青恩说，“你需要这些课程，但是不要忘记你比她强壮很多，新月时我们需要你们两个毫发无伤。你是在上课，不是在拼命。”
瑞娜啐道：“我不会打一些治不好的地方。”
两个女人走到一旁去练习，亚伦摇头。“她会后悔说那种话的，是吧?”
“超乎你想象，帕尔青恩。”贾迪尔说，“但是我在她的灵气中见过她的骄傲。所有战士都必须了解他们的缺点，如果想要加以克服的话。”他看着走远的女人。“山娃会让她看见缺点，让你的吉娃尝尝同样的滋味。”
帕尔青恩大笑。“那么她或许也会成为解放者。”
数小时后，亚伦走到马厩，看着太阳逐渐西落。原计划再过几小时就出发的，而他着急早些赶路。因为他们把世界上所有人类的性命都赌在他的计划上。
万一我搞错了?他心想。万一我不过就是提贝溪镇一个姓贝尔斯的愚夫，自以为比马蜂聪明而拿棍子去捅了马蜂窝?
但是内心深处，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留下的人民如今都很坚强，他们会撑下去，非撑下去不可。每个新月都躲在魔印后面只会是畏战的策略。恶魔拥有绝对的数量优势，而人类没法把世界每个角落通通画上魔印。建立在大魔印中的城市总有一天会人口爆炸，而那将只是一个开始。
地板上传来嘎啦声响，瑞娜突然出现，将他从幻想中拉回现实。他先是松了口气，接着看到她的模样。她浑身瘀青、处处染血，还有一只眼睛肿了起来。泪水弄糊了她脸上的血，她用左手抓着断掉的右手。
“你没事吧，瑞娜?”他问。
瑞娜停下脚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显然她是来马厩独自静一静的。她疲惫地耸肩，走过他身边，进入“承诺”的畜栏。她背靠隔板，滑坐到地板上。“承诺”在她脸颊上磨磨蹭蹭，她则拉直断臂，固定在正确的位置，让血液中的魔法治疗伤口。
亚伦点头，让她一个人独自处理。回到塔里后，他看到山娃和她父亲笑嘻嘻地准备晚餐。那个女孩比瑞娜小七岁，没有瑞娜的治疗能力，不过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她看起来像黎明一样无暇。
哦，瑞娜。他摇头，贾迪尔说的没错，瑞娜迫切需要上这一课。亚伦试过亲自指导她，但是失败了。她太享受足以震慑村夫的蛮力，其实那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她过去的经历造就她现在的个性，但是……奈不在乎战士的个人的想法，他听贾迪尔说过。
但是了解瑞娜必须学习关于人性的问题与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爱人、他的妻子被人打得血肉模糊还是有差别的。唯一阻止他强迫山娃弄清楚给她上课和给大家上课的差别的，就是事实上他知道瑞娜不会希望他这么做。
黑夜呀，她永远不会原谅他的。
我自己第一次去克拉西亚的时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心想。瑞根教他打斗的技巧——他以为那已经算是世界上最高强的武术。接着他遇上了克拉西亚的训练官。
但是亚伦也不想要任何帮助。如果请人帮忙，克拉西亚人绝对不会尊重他，这对瑞娜来说也是一样。她会慢慢赢得山娃的尊重。
那天晚上，当他们在前往安纳克桑的路上遇上一群田野恶魔时，瑞娜的沙鲁沙克明显比之前进步。休息几个小时后，她恢复到毫发无伤的状态，不过大步向前迎敌时更加谨慎。攻击时她还是和之前一样残暴，但是她学会伺机而动，并预先多想一步。
他担心等瑞娜蛮劲上来，汲取到黑夜的魔力之后会和山娃起冲突，不过两个女人在打斗的过程中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们只有在战斗中交会一次。山娃准备迎战三头田野恶魔，而瑞娜则扬起一手，凭空绘制魔印。恶魔全身冒火，还没冲到沙鲁姆丁面前就已经化为灰烬。
瑞娜不等她反应，转身就走，灵气中充满得意洋洋的气息。山娃或许有办法应付那三头恶魔，但那一幕强烈提醒她面对瑞娜的优势只是暂时性的。入夜后，瑞娜·贝尔斯的魔法绝非她所能及。
第二天下午，瑞娜下课后还是鼻青脸肿，不过嘴角还是带有一丝微笑。
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帕尔青恩带领他们走下冰冷的石阶，远离沙漠的燥热。烈日是熟悉的考验，不过贾迪尔并不特别怀念。现在他比较了解艾弗伦为什么要把他的族人丢到这种地方来测试、锻炼。绿地温和的气候和丰富的资源已经开始让他的族人退化了。
沙拉克卡最好尽快降临，他心想，但这是愚蠢的愿望。他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北地公爵不会不战而降。想要表面上统一北地起码还要十年。如果不统一的话，人类就不可能打赢第一战争。
“想要什么就拿什么。”亚伦在抵达石阶底端时对山杰特和山娃说。“不过别让自己负担太重。我们达到目的后不会留在原地作战，会像被整个地心魔域追杀那样逃命。”
这话听起来像随口说说，不过当他们步入黑暗，而他凭空绘制光亮魔印时，众战士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武器库。携带式魔印圈、各式各样的弓、数十把长矛和盾牌、数百支箭与矢。一堆又一堆其他的武器——战锤、斧头、尖镐和匕首。看来帕尔青恩似乎把所有能找到的东西通通存放于此。所有武器上都有他亲手刻画的精致魔印。
贾迪尔以为两个战士会冲进去，但他们迟疑，就像是傻乎乎的卡菲特获准进入达玛基宝库，还获准可以拿走自己喜欢的任何东西。他们该如何在这堆珍宝前挑选?接着同时望向帕尔青恩，怀疑是否有任何他没说的交换条件。
“去吧。”贾迪尔命令他们，“到处看看。找出你们用得最顺手的武器。我们要到黄昏后才会离开。你们有几个小时。充分利用这段时间。你们的决定关系全人类的命运。”
两个战士点头，神色虔敬地走了进去。他们一开始动作迟疑，不过越来越有自信，开始拿起武器，测试重量和保持平衡。山杰特取一把长矛耍套复杂的沙鲁金，山娃则用同样的方法挑盾，一直挑到顺手的为止。
“其他房间在哪里?”贾迪尔问帕尔青恩，“我想在启程前休息一下。”
帕尔青恩耸肩。“就这一个房间而已。从前常来这里时，我很少睡觉。这里恐怕没有华丽的枕厅可供大王你享受。”他指向一个工作台，旁边放了几张破布。贾迪尔已经离开沙拉吉很久了，不过看到铺盖的时候还是认得出来。
一段回忆涌上心头，他与阿邦一起缩在坚硬、肮脏的地板上，分享一条根本盖不住两人的破毯子。贾迪尔还记得难以抉择要让肩膀冷还是脚底冷的感觉。幸好还有阿邦在他旁边，两人一起抱团取暖。其他男孩都必须独自入眠，或是接受年长男孩的需求作为得到伙伴的代价。当年贾迪尔会一边颤抖、一边听着他们压抑的喘息声入眠。
他有多久没在这种环境下睡觉了?帕尔青恩过了很多年这种日子，与世隔绝，专心在他的神圣使命上，白天制造对付阿拉盖的武器，晚上屠杀它们。
并非所有绿地人都很软弱，他提醒自己。
“如果你需要羽毛枕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去猎只鹅。”瑞娜在他闷不吭声地看着铺盖一段时间后说道。帕尔青恩大笑。
无礼。贾迪尔拥抱这份羞辱，吞下反唇相讥的冲动。他不管那个女人，转身面对帕尔青恩。“我住在宫殿里那是我应得的权利，帕尔青恩，卡吉在《伊弗佳律法》里说过，真正的战士——”
“——只需要面包、水和他的矛。”帕尔青恩接下去说。他耸肩。“看来我不是真正的战士。我向来喜欢有毯子盖。”
贾迪尔大笑，化解了房中紧张的气氛。其他人都松了口气。“我也是，帕尔青恩。如果我能活到写完《伊弗佳》，我会在那句谚语后面添加一条毯子。”
他走向凉爽的楼梯井，背靠楼梯侧面，滑坐在地。他们已经骑马赶路整整三天，只有在马匹体力耗尽到极限时才会休息。魔法支撑他们在夜里狂奔，但是白天时，他们就和任何凡人一样。就连贾迪尔也必须闭眼休息一两个小时。
但是睡眠并不容易。他会胡思乱想，努力接受他们要做的事情。帕尔青恩的计划很疯狂、很远大，但缺乏细节。就像任何战役一样，你可以计划如何展开第一击，也可以准备好退路，但是剩下的……英内薇拉。
英内薇拉——真希望她能提供意见——他甚至愿意听听她那些可恶的骨骰怎么说。她没事吧?她有像之前讨论过那样让阿山登上安德拉的宝座吗?还是达玛基已经把她和他所有儿子通通杀光?还是贾阳杀了阿桑，大权独揽?他的族人是否已经展开内战了?
他看了下手下的战士，想着每一个与自己并肩作战之人此刻的命运。或许山杰特和山娃待在自己身边算是比较幸运的了。
他们已经选好了矛、盾和匕首，熟悉到几乎算是手臂一部分的武器。他们现在正神色好奇地研究那些弓。
在克拉西亚，远程武器算不上非常荣誉的武器，不完全算，从远方射杀阿拉盖所能争取到的荣誉远远不如长矛击杀，而且战斗魔印回归之前，弓箭在任何情况下都伤害不了阿拉盖。它们实用价值不高，只有在战士训练中拿出来用而已。只有一个部族，梅寒丁，还在使用远程武器，在沙漠之矛的城墙上操控投石器和巨蝎，如今擅长以短弓远距离击杀恶魔，通常骑在马背上。
但是山杰特和山娃是卡吉部族的人，不是梅寒丁，而北地的长弓与南方的短弓差异甚大。他们持弓的感觉很不顺手。就连帕尔青恩也看出来这一点。他拿起一个箭筒，丢给山杰特。
“射我。”他指示，然后走到房间另一边。
山杰特扣起一支箭，不过转向贾迪尔。
“照做吧。”贾迪尔说着扬了扬手。就算真射中了，他也怀疑一支箭能对帕尔青恩造成多少伤害，而从山杰特紧握那把武器的模样看来，他不太可能射得中。
山杰特松手放箭，箭射中帕尔青恩旁边一尺外的位置。
“我站在原地没动，战士。”帕尔青恩叫道。“阿拉盖不会这么耐心等着你射杀。”
山杰特摊开手掌，他女儿拿起另一支箭给他。
“别光站在那里，快点射我!”帕尔青恩拍拍胸口的一个大魔印。山杰特再度放箭，这一次只偏了几寸。
“拜托!”帕尔青恩道，“吃猪的卡菲特之子都射得比你准!”
山杰特大吼，又将一支箭扣在弦上拉到脸颊旁。他已经熟悉这把武器了，下一箭将会射中帕尔青恩的肩膀——如果他没像动作灵巧的男人抓住蚂蚁般凭空接下这一箭的话。
“可悲。”帕尔青恩大声说道，举起那支箭。他转向山娃。“你来。”
他话刚说完，山娃已经搭弓射箭。贾迪尔甚至没发现她蓄势待发。
这一箭很准，帕尔青恩惊呼一声，及时化烟闪躲。箭插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贾迪尔深感佩服。就连他都不擅长射箭，但是山娃和她的长矛姐妹是安奇度亲手调教的，而安奇度的名字早在他尚未出生前就已经成为大迷宫中的传奇。
“好多了。”帕尔青恩凝聚实体时承认道，“不过你是笔直瞄准，那是短弓的用法。近距离很好，但是抬高弧度的话可以提升射击距离和威力。”
“我会教她。”帕尔青恩的吉娃说。贾迪尔以为山娃会反对，但她只是点头。
“至于你嘛……”帕尔青恩说着转向山杰特。
山杰特把弓丢在地上。“我不需要这种懦夫采用的武器。我使矛就够了。”
“最后一定会用到矛和拳头，”帕尔青恩同意，“但是此事不只关系到你的荣誉，山杰特。想要保护你的主人，你就得学会远距离精准射箭。”
“你要我在一天之内成为射箭大师?”山杰特问，“我很自大，帕尔青恩，但还没到那种地步。”
“不需要。”帕尔青恩拿起一张北地女人偏好的十字曲柄弓。木质箭身，端末如弓般包覆钢铁和击发装置，弦是用薄金属丝交缠而成。
山杰特也认得这把武器。“女人的武器?接下来是不是要我戴面纱跳舞给阿拉盖看?”
帕尔青恩不理他，拿起一面以魔印钢铁镶在厚木框外的巨盾，靠着墙立好。他走到房间另一端，站在山杰特身旁。他用两只手指拉开粗粗的弓弦，直到扣住定位，然后放上一支弓矢。
“就像这样。”他说着将弓柄抵住肩窝，与地板平行，透过弓身瞄准。他把弓交给山杰特，他依照帕尔青恩的方式持弓。
“要射之前手指再碰扳机。”帕尔青恩说，“把目标保持在末端两条线中间，拿稳，扣扳机。”
咖呛!山杰特没料到十字弓强大的后坐力，当场被撞得退后一步。
“没中!”他说。他的灵气中浮现羞愧，不过在缴回武器时还是一副严肃的模样。
“没中吗?”帕尔青恩问。
山娃立刻跑到放箭另一端，举起盾牌检视。所有人都看到她手指从盾牌后面戳到前面。“直接贯穿。”她回头看去，接着让向一旁，让其他人看见插在墙上的弓矢。
“艾弗伦的胡子呀，”山杰特说着以全新的敬意看待那把武器。他试着像帕尔青恩一样拉开弓弦，但是力气不够。
“拉弓柄。”帕尔青恩指向弓柄装置。
山杰特转动曲柄，脸上露出沮丧的表情。当弓弦终于卡入定位时，他抬头。“拉弓的时间就够我投掷三把矛了，帕尔青恩。”
帕尔青恩点头。“然后你就无矛可用。别担心拉弓的问题。汲取到黑夜力量后，你就不需要用曲柄。”
山杰特点头，不过除了弓和矢筒外还挑了三把投掷矛。
“趁有机会的时候睡会儿。”贾迪尔下令，“我们黎明前就抵达安纳克桑，然后就只剩下两天准备。”山杰特和山娃立刻在墙边找个地方缩起来睡觉。贾迪尔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