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葛佳达玛
334 AR冬
信上是妲西·卡特大大的字迹。她的信件就像本人一样,总是开门见山,直指重点。妲西不写长信,她的信向来都是提出一堆小问题。
黎莎女士,
魔印之子已经失控了,他们不会等你回来检查,开始用黑柄汁以外的东西在身上绘印。史黛夫妮·因恩发现史黛拉在身上永久刺青。杨·葛雷想要规劝他们,加伦·卡特把他的手给打断了。
他们现在住在树林里,就像解放者之前一样。有睡觉的人都只在白天睡,远离阳光。加尔德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能重创地心魔物,但就连他也快要失去耐心了。
你说过有办法应付这种状况。如果衣兜里面还藏着秘密,现在该拿出来了。
——妲西
“可恶。”黎莎说。
正在擦弓的汪妲抬起头来。“什么?”
“洼地的情况越来越糟了。”黎莎说。她抚摸着她的大肚子。“再待下去,我很快就走不回洼地了,至少要等孩子出世为止。”
“不带罗杰一起,我们怎么能离开?”汪妲问。
“不能。”黎莎说,“但是我对詹森持续拖延越来越不耐烦了。我一点也不在乎杰辛是不是他外甥。他不止一次想除掉罗杰,落到今天的下场也都是他自作自受。”
“我怀疑这话能让所有人改变立场。”汪妲说。
“如果加尔德带几千个伐木工来护送我们回去,他们就会改变立场。”黎莎说。
汪妲看着她一会儿,接着又回去擦弓。“你觉得事情会演变到那个地步?”
黎莎搓揉脑侧。“或许。我不知道。希望不要。”
“如果走到那个地步,情况会一发不可收拾。”汪妲说,“他们两个或许是有争执,不过加尔德把罗杰当做兄弟看待。”
“我们都是,”黎莎同意,“但公爵和他弟弟都很固执。如果加尔德带着部队前来,他们或许会放我们走,不过洼地就空虚了。”
汪妲耸肩。“我很喜欢伯爵,还有老伯爵夫人,但是洼地没有他们也一样好好的。他们需要我们超过我们需要他们。”
“或许。”黎莎又说,不过她没有那么肯定。
有人敲门。汪妲打开房门,门外是梅儿妮公爵夫人的一个侍女。
“这是好现象。”黎莎对梅儿妮说,“不过先别太过兴奋。”
“恶魔屎。”阿瑞安说,“她每个月第四周的第二天都会失血,就像太阳升起一样准确。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一滴血都没有。不需要药草师的围裙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么说,我身体里有小孩了。”梅儿妮兴奋地说。
“对,我不是要否认这个,”黎莎说,梅儿妮喜形于色。“不过我还是不会跑到阳台上去昭告天下。第一次怀孕早期,能不能稳住胎儿还不好说。”
“会稳的!”梅儿妮坚持,“我可以感觉到造物主的手在影响着这一切,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送孩子给我们。”
“即使如此,多等一会儿再告诉别人也不会有什么坏处。”黎莎说,“我们还有时间。”
“没你想象的那么多。”阿瑞安说。
黎莎必须加快脚步才能跟上阿瑞安领头穿越皇宫女人侧翼的速度。她太习惯老公爵夫人老态龙钟的演技,眼前这个老妇人皮囊之下仿佛是另一个人。
事情非常不对劲,黎莎发现,因为她竟然不在公共场合故作衰老。
她一进入寝室立刻闻到他的味道。阿瑞安打开窗户,在屋里放满鲜花,但是那股臭味绝不会错,就算在门外也闻得出来。她左眼传来一阵抽痛,知道自己今晚会头痛欲裂。
布莱尔等在接待室,看起来——闻起来——甚至比上次还邋遢。他衣服上沾满血迹,因为融雪的关系而湿淋淋的。她发现他身上布满瘀青和伤疤。
黎莎走向他,压抑恶心的感觉。她眼中传来剧痛,但只能抑制住痛楚,检查他的伤势。
男孩面容憔悴,简直就像一个星期没合过眼。他双脚染血,布满水泡,不过没有感染。剩下的伤势看起来很痛,不过伤口都无大碍。
“出了什么事?”她问道。
布莱尔将目光飘向阿瑞安,她在黎莎继续照料男孩伤势时回答。
“汤姆士领兵进攻码头镇。”阿瑞安说,“与雷克顿和来森反抗势力联手出击。”
“我为什么没听说?”黎莎问。
“因为和克拉西亚人有关的事情我都不信任你。”阿瑞安坦言道,“你会反对进军。”
黎莎双臂抱胸。“那公爵夫人阁下杰出的军事策略有何斩获呢?”
“我们被打败了。”布莱尔轻声说道,然后眼泪流了出来。
黎莎本能地伸手安抚他,一边张嘴呼吸,一边拥抱哭泣的男孩,眼看泪水流过他脸颊上的泥巴和猪根汁。她脑中有上千个问题想问,但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最要紧。
“汤姆士呢?”她立刻警觉地问道。
布莱尔继续哭泣,摇了摇头。他伸手到烂袍子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信纸,上面沾满污垢。“他嘱咐我亲手把这个交给你。”
“呃?”阿瑞安问。显然之前汇报的时候,布莱尔漏掉了这事。
黎莎手心颤抖,接过那封信。匆忙写下的字迹都已经抹花了,不过肯定是汤姆士的亲笔信。
信的内容很短:
我亲爱的黎莎,
我原谅你,我爱你。
你可以怀疑一切,但不要怀疑这一点。
黎莎看了三遍,泪如泉涌,模糊了她的视线。尽管竭力压抑,她还是不住哽咽,接着她放开信纸,捂住脸颊。布莱尔走向她,像她刚刚抱他一样抱着她。
阿瑞安弯腰捡起地上的那封信,一边看信一边嘟哝着。
“他们是否会交还他的尸骨?”黎莎问。
阿瑞安裹紧披肩,走到窗前,凝望着灰色的冬季天空。“我想克拉西亚使者很快就会抵达。如果他们要钱,我们就付钱,多少都给。”
“他们不要钱,”黎莎说,“他们要战争。”
“如果他们要的是战争,我们就给他们战争。不惜任何代价。”
克拉西亚大使果然于两周后抵达,只有一个达玛,由两名沙鲁姆护送。公爵的守卫没收了他们的兵器,充满敌意地打量他们,但是克拉西亚人还是带着那副令人愤慨的自负神情,即使手无寸铁深入敌境也还是一副狂妄自大之相。
黎莎在公爵包厢里看着他们,那是王座高台后方的一排座位。日近西山,已经藏到王座厅的高窗下方。光线昏暗,她的魔印眼镜可以隐约看见他们得意洋洋的灵气。
她身边坐着老公爵夫人、汪妲,还有密尔恩的罗兰公主。梅儿妮的月经依然没来,阿瑞安让她修养。这是黎莎在得知克拉西亚战胜的消息后首度见到密尔恩公主。像阿瑞安一样,罗兰公主在攻击行动之前就已经知情。沙曼特领主和汤姆士一起率领骑兵队冲锋陷阵,之后就杳无音讯。
罗兰消失在守卫森严的使馆里,山矛士兵巡逻使馆围墙和领地,直到听说克拉西亚大使抵达。她似乎在短短数日之内衰老了许多。她眼旁有黑眼圈,就连浓妆都无法完全掩饰,但是黑眼圈中央,她的目光是斩钉截铁的坚定。
林白克和他弟弟自高台上蔑视而下,但克拉西亚人毫不畏缩。达玛大大咧咧地迈步向前,抬着一个大亮面箱子的两名沙鲁姆紧跟在后。
守卫在他们走到半路时挡下他,达玛微微鞠躬。“我是葛佳达玛。我负责代我主传话,以他的语言说话。”
他摊开一张大羊皮纸,开始读道:
“向林白克三世,安吉尔斯公爵问好,艾弗伦纪元三七八四年——”
“我在艾弗伦面前作证,你违背了造物主及其阿拉上的子民的信仰,趁神圣的月亏之夜,所有男人都是兄弟的时刻展开攻击。依照《伊弗佳》,你应当被判处死刑。”
这话在宫廷中激起一阵怒骂,但葛佳达玛不理他们,继续读道:
“但是艾弗伦慈悲为怀,而他的神圣判决不需要殃及你的无辜子民,我们只希望能和他们交朋友、当兄弟。因此,作出适当的妥协,为你下达的亵渎命令自行了断吧。在春季第一天,你的继承人将你的头颅献给我,我就会允许他在我脚边跪拜。照做,我就饶过你领地里的所有子民。不照做,我们就要全安吉尔斯付出代价,让你们全都领受艾弗伦的惩罚。”
“我期待你的回应——贾阳·阿苏·阿曼恩·安贾迪尔·安卡吉,克拉西亚沙鲁姆卡,艾弗伦仓库领主,阿曼恩·阿苏·阿曼恩·安卡吉,又名沙达玛卡,解放者的长子兼继承人。”
达玛念完,抬起头来时,林白克气得面似猪肝。“你期待我自行了断?”
葛佳达玛鞠躬。“如果你爱民如子,不希望他们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的话。但即使在南方,我们也听说林白克公爵是个肥胖、腐败且不够资格登上王座的卡菲特。我的主人期待你会拒绝,让安吉尔斯承受艾弗伦之罚。”
“艾弗伦管不到这里,达玛。”比瑟牧者愤怒斥道。
葛佳达玛鞠躬。“请见谅,牧者阁下,但全世界都归艾弗伦管辖。”
林白克一副脖子被鸡骨头卡住了的样子,肥胖的脸颊涨成紫色。“我弟弟的尸骨在哪里?”他愤怒问道。
“啊,对了。”葛佳达玛说着弹弹手指。两个沙鲁姆搬着亮面木箱走向王座。
随着木箱逐渐接近,黎莎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詹森和半打林木士兵在木箱抵达台阶前拦住对方,沙鲁姆面无表情地停步,让总管检视木箱。
“黑夜呀!”詹森叫道,神色惊恐地偏开头去。他从口袋里拿起一条手帕,当场呕吐起来。
“抬上来。”林白克怒喊道,两名守卫把木箱抬到王座前。比瑟和迈卡尔自座位上站起,在林白克打开木箱时迎上前去。
迈卡尔惊呼,比瑟呕吐。他动作没有詹森快,直接吐到洁白的圣袍上。林白克只是冷冷看着箱内,然后挥手叫人抬走。
“我要看,汪妲帮我一把。”阿瑞安喘息着,急切说道。
“是,老妈。”汪妲说着走到守卫面前,叫他们转向公爵包厢。
詹森连忙迎上阻止。“公爵夫人阁下,我不建议……”
但阿瑞安不理会他,打开箱子。黎莎立刻起身,她已经猜到箱子里放了什么,不过还是必须亲眼看到。里面放的东西和她所想一样,但是更加恐怖。
箱内放着两个魔印玻璃瓶,瓶内灌满看起来像是骆驼尿的液体。汤姆士的脑袋漂在其中一瓶里,另一个瓶子则放了沙曼特的头。汤姆士的男根被割了下来塞在他嘴巴里。沙曼特的嘴里则塞满粪便。
这景象如同恶魔爪般刺穿她的心,但她已经作好准备,没有流露任何痛苦的表情。罗兰也一样,目光中的愤怒远甚于惊恐。
阿瑞安就没有那么镇静了。黎莎很少看到那个女人真实的情绪,但这已经超出她的灵气所能承受的范围。黎莎看着她坚强的意志崩溃,伸手捧起放着汤姆士头颅的玻璃瓶,紧紧握着,放声哭泣。
“守卫!”林白克大叫,“把这些沙漠老鼠押进地牢!”
葛佳达玛的灵气骤变,骄傲自大化为一股胜利的快感——这是他所期待的,他甚至刻意激怒对方这么做。
葛佳朝王座台深深鞠躬。“谢谢你,公爵阁下。我本来打算直接离开,如同《伊弗佳》中所记载,传信使者就像黑暗中对抗恶魔的男人般不可侵犯。即使在你们的异教文化里,信使也有这种权利。身为你的宾客,我不能光明正大地攻击你。”他微笑。“但既然你选择要错上加错,我就有权亲手宰你。”
在葛佳迅速发难,掌根击中身边守卫鼻子时,林白克的笑声也卡在喉咙里,僵在当场。守卫软骨瘫折,硬骨碎裂,碎骨插入他的脑中。黎莎看士兵的灵气顿失,他随即摔倒在地,当场死去。
两名沙鲁姆也展开攻击,打断士兵骨头、折断关节,向他们不该接近的方向前进。
葛佳达玛已经来到台阶底端,快如闪电。詹森从身上拔出一把匕首,但葛佳抓住他的手腕一拉,毫不停步地把总管摔在坚硬的石阶上,然后继续进攻。
他本来可以夺走匕首的,黎莎知道,但《伊弗佳》禁止祭司使用兵器。葛佳在任何情况下都不需要武器。他的灵气在他展开攻击时大放光明——他有魔法作为后盾。
一眨眼间,达玛已经跳到林白克面前,连出好几下重拳。当他撞歪公爵的王座时,公爵的灵气已经开始消退。葛佳不敢大意,骑在公爵身上压倒王座时也持续攻击。当他们倒在王座台上时,林白克的脑袋看起来像是从南塔扔下来的甜瓜。
迈卡尔跳起身来。这位王子比林白克健壮一点,也比葛佳高大,攻击范围较远。他抓住达玛的肩膀,试图把他从林白克身上拉下来。
葛佳头也不回,反手击中迈卡尔。这一下几乎没有怎么使到力,但是迈卡尔脸的下半部嘎啦一声爆炸,留下一堆血、牙、骨和肉垂在血肉模糊的上半部脸下。
达玛站稳脚步,借助起身的力道转身回击,踢中迈卡尔的胸口。锁骨折断的声音撕裂了大厅,王子当场被击得飞下王座台。他跌倒在二十英尺外,灵气如同烛光般熄灭。
比瑟牧者想逃,但达玛抓起他的圣袍,顺手把他扯回座位。“待着,异教徒,我们可以继续讨论一下艾弗伦的旨意。”
一切发生得太快,黎莎还没起身,公爵和王子就已经死了,但是当葛佳抓住牧者圣袍正面,举起拳头时,她扬起她的霍拉魔杖,释放一道魔爆,当场震飞达玛,飞越大厅撞上墙壁,撞碎石头,落地时在墙上留下一个蜘蛛网状的大坑。
黎莎感受魔爆的反馈窜上手臂,让她充满力量。她觉得一阵头昏眼花,直到胎儿用力踢她为止。她惊呼一声,扶住肚子。
这时沙鲁姆已经杀了守卫,不过其中一个在打斗中中了一矛,血流如注,但咬紧牙关继续作战。其他守卫连忙围上,但他们没有时间在刚拿到武器的沙鲁姆跑上台阶完成达玛的工作、斩断林白克血脉前拯救比瑟。
“可恶!”黎莎生怕这些魔力会对胎儿造成影响,但她又不能袖手旁观。她再度举起魔杖,释放两道魔爆,逐一杀死刺客。
胎儿仿佛在她体内打鼓一样,似乎想要抢先几个月跳出母体——而且有可能成功。黎莎压低魔杖时已经泪流满面,双手抱住隆起的肚子。
“女士,小心!”汪妲大叫。黎莎抬起头来,看见血肉模糊却依然魔力充沛的葛佳杀死两名守卫,朝她直奔而来。
一支箭掠过黎莎肩膀,直窜达玛的心脏,但是葛佳仿佛赶跑恼人的蚂蚁般把箭拍开。
“可恶!”汪妲大吼一声,抛下弓,冲到黎莎面前,正面迎战达玛。
葛佳满心以为可以像其他人一样随手灭了她,但汪妲的护甲内镶恶魔骨,能够提供力量和速度,就和达玛一样。她抓住他的手臂,扭成抛掷姿势。
但葛佳没有失控,转身应付她的攻击。他抢先跃起,避免被抛出去,顺势踢中汪妲的脸,落地时也摆开抛掷姿势。
“没那么好的事!”汪妲说着以身体的重量加以抗衡,站稳双脚。达玛也调整姿势,直到汪妲突然发难,以额头撞碎他的鼻梁骨。
达玛终于失去重心,于是她把他重重摔在地上,撞裂石板地。达玛趁弹起时屈膝,勾住汪妲的脚踝,把她也扭倒在地。
达玛也为这个动作付出了代价,汪妲倒在地上,立即连出数拳。她又抓住他的头使劲去撞地板。
但葛佳一边承受攻击,一边移动身体,然后突然踢出双脚,勾住她的喉咙。汪妲气息受阻,扯向后方,在撞上地板时奋力挣扎,葛佳则持续紧扣双脚。
汪妲打不到达玛,只能无助地拉扯锁住她喉咙的双脚。
由于胎儿依然在肚子里大闹,黎莎不敢继续使用魔杖,不过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汪妲死去。她急着找寻武器,但罗兰抢先她一步。高大的女人抡起身下的椅子,用力砸了下去。
达玛再度转身,伸出一手及时挡下攻击。椅子碎裂,葛佳抓住公主的礼服,把她也拉倒在地。他一手扣住她的喉咙,阻断氧气流通,双脚则继续用力,争取早些解决掉汪妲。
黎莎在自己察觉之前已经展开行动,魔法化为非人的强大力量窜入四肢。她把胎儿、汤姆士、药草师的誓言通通抛到脑后。她的整个世界缩成一个目标——葛佳达玛的头。
她一脚把他的头踩进他的胸腔里。黎莎感觉到对方的脊椎在这一脚的力道下应声折断,接着达玛终于死了。
王座厅一片死寂,只听到三个女人大口喘息声。汪妲和罗兰大口吸气,黎莎却短而急促,如同心跳。她站在原地,心知打斗已经结束,但还在努力克制由愤怒、肾上腺素和魔法混合而成,几乎难以承受的一股力量。她希望还有更多敌人可打,仿佛如果不加以释放的话,这股力量会把她撕裂。黑夜呀,这就是汪妲和其他人作战时沉浸在魔法里的魔力感觉?实在太恐怖了。
王座厅中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打斗现场。就连阿瑞安都将含泪的目光自大腿上的玻璃瓶上移开,张口结舌地看着黎莎。她可以在她们的灵气中看见恐惧,而她不怪她们。
昏暗的大厅里充满魔力,在空气中猛烈冲撞,受到刚才的暴力所吸引。黎莎闭上双眼,无视外界的一切,强迫自己深呼吸。胎儿继续踢她,大力扭动。
受到魔力的影响,黎莎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感应到体内的生命。它很强壮。魔法显然没有伤害到它,但那并不表示这是好的征兆。黎莎见过魔印加速小孩成长。或许这个孩子会提早降世、体形巨大到需要实施危险性极高的手术才能出生?还是说这股魔力会引发其他变化?亚伦拒绝和她做爱的时候就是担心这个,而现在黎莎还是面对同样的问题,只是少了他在身边。
她抛开这个担心,睁开双眼,扶起罗兰。汪妲已经单膝跪起,扬起一手拒绝帮助。
“别担心我,女士。”她又吸了一大口气,“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黎莎看得出来魔法在她体内流窜,自然导向她的伤口,知道她说得没错。她让汪妲维护自尊,转身面对葛佳达玛的尸体。
即使到了现在,她还是毫无感觉。她烧焦了两个沙鲁姆,还踏碎了达玛的脊椎。他们不是恶魔,是人类。尽管如此,她还没有感觉到一丝应有的罪恶感。这些人很乐意杀光王座厅内所有人,就像黎莎收药草一样轻松。
达玛一个拳头仍然紧握,她掰开它,发现其中有块粉碎的恶魔骨,魔力已然耗尽。她轻吹口气,终于詹森抖抖身子,跌跌撞撞地走上台阶。他低头看着林白克的尸体,摇了一摇,然后伸手去捡公爵那顶亮面的木冠。
“公爵死了!”总管大叫。他走下台阶,伸手扶起比瑟牧者。“比瑟公爵万岁!”
比瑟牧者看向他,灵气中充满迷惑和恐惧。“呃?”
皇室三兄弟都没有留下适合进行体面葬礼的尸首,就连藤蔓王座也无法承受三场葬礼。攻击事件之后一周,安吉尔斯依然封城,汤姆士、林白克和迈卡尔在安吉尔斯大教堂里一起举行葬礼。
比瑟亲自主持仪式,他认为在头戴木冠的情况下兼任造物主牧师的牧者职务并无任何冲突。一开始的震惊过去后,他立刻指派工匠打造适合他双职身份的服饰和仪式护甲。
黎莎抬头挺胸、面无表情地站在家属答礼的行列里。她私下为汤姆士哭泣,但不打算分享她的哀悼。她接受不记得或根本不在乎他们姓名的安吉尔斯贵族致哀,露出苍白的微笑短暂僵硬地握手,然后转头看向下一个排队致哀的人。
尽管如此,这条队伍仿佛永无止境。她做好自己的职责,忍受这一切,但她的内心空了。
回到房间后她瘫在自己床上,没多久又被汪妲叫起。“抱歉打扰你,黎莎女士,老妈想见你。”
黎莎疲惫站起,梳洗整理,伸个懒腰,再度离开寝室,没有对走廊上的仆役和守卫透露任何情绪。他们也在哀悼,必须看到坚强的她。
黎莎进入接待厅时,罗兰坐在老公爵夫人面前。密尔恩公主看着黎莎点了点头,但她的眼神透露着更多情绪。如今她们产生了命运相关的羁绊,或许算不上友情,但她们彼此信任,而且有了共同的敌人。
罗兰转头面对阿瑞安,继续之前的交谈。“公爵阁下会同意吗?”
“皇冠让我儿子本来就很大的脑袋涨得和气球一样大,但他还想要保住那颗脑袋。比瑟或许喜欢打扮成女孩的男孩,但如果这样能让你父亲派遣几千名山矛士兵过来……”
罗兰点头。“他不想碰我,我也不想碰他,但是如果这样做能让沙漠老鼠为对我丈夫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比瑟就算把那些男孩一起带上床来也无所谓。”
阿瑞安嘟哝一声。“如果比瑟去世时,你的儿子尚未长大成人,你不能够取得王位,甚至不能幕后摄政。”
罗兰点头。“我父亲或许想要争夺你们的公爵宝座,我却没有兴趣。不过你绝不能禁止我接触我儿子。我还要把我其他孩子带来皇宫居住,享有完整的贵族身份。”
“当然,”阿瑞安同意,“但他们的爵位都是荣誉头衔,我不会分派安吉尔斯领土或职务给他们,除非他们靠实力获得。”
“我会请我的主母根据条件修改合约,”罗兰说,“明天上午就可以签约。”
“越快越好。”阿瑞安同意。罗兰起身,离开时轻捏黎莎的肩膀。
“你的身体康复了吗,亲爱的?”阿瑞安问,指示黎莎坐下。
黎莎弯腰坐到椅子上。“可以了,公爵夫人阁下。”
“没人的时候,叫我阿瑞安。”老公爵夫人说,“你现在赢得这么称呼我的权利,还不止这个。那天我本来会失去四个儿子的,不光是三个。”
“明天早上,比瑟会连这份文件一起签署。”阿瑞安说着给黎莎一份皇室命令。这份文件任命黎莎为洼地郡伯爵夫人及皇室家族成员,虽然她和汤姆士并未结婚。
“这是民意所归,”阿瑞安在黎莎抬头时说,“你已经扮演这个角色好几个月了,而我敢说你的子民也不会接受其他人统治。加尔德是个好孩子,但他比较适合当男爵,而非伯爵,特别是娶了那个不庄重的媳妇之后。”
“我认为这个消息会让他松一口气。”黎莎说。
“你立刻回洼地郡,”阿瑞安说,“带梅儿妮一起走。”
“呃?”黎莎问。
“暂时没人去管梅儿妮,而我希望这个情况能够保持下去。”阿瑞安说,“密尔恩和安吉尔斯必须联盟,越快越好。没人知道那个女孩身怀林白克的孩子,如果消息走漏,那孩子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要用长矛来解决的麻烦。”
“罗兰决不会杀害未出世的孩子。”黎莎说。
“话不要说得太笃定。”阿瑞安说,“不过我怕的是她父亲,或伊斯特利和沃德古德会利用孩子来号召势力,对抗密尔恩。如果是他们之一绑架了可怜的希克娃,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这又回到了罗杰的问题,”黎莎说,“我离开时要带他一起走,你们得撤销对他的控诉。”
这语气让阿瑞安扬起一边眉毛,不过她还是点头。“好吧。”
黎莎起身,回到寝室,开始准备。他们花了两天时间准备回家,但接着克拉西亚大军兵临城下,全城人民陷入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