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梅林归来
伊格莲跟我谈论爱情。现在，狄那拉克正值春日，阳光洒满了修道院，带来微弱的暖意。南面山坡上放牧着羊群，但昨天有一匹狼杀了三头羊，并在我们的门前留下了一道血迹。她来访时，乞丐们聚集在大门前乞讨食物，伸着他们染病的双手。她今早到达时，一名乞丐从乌鸦那儿偷了一头羊生蛆的残骸，正坐在门口啃着那毛皮。
格温薇儿真的很美吗？她问我。不，我回答，但许多女人都会愿意用自己的美貌来交换格温薇儿的长相。伊格莲当然想知道她自己算不算得上美丽，我向她保证，她很美，但她说，她丈夫城堡中的镜子老旧模糊，难以看清样貌。“如果能看清我们自己的模样，那不是很好吗？”她说。
“上帝看得清，”我说，“只有上帝。”
她冲我做了个鬼脸：“我讨厌你向我传教。这不适合你。如果格温薇儿不美，那亚瑟怎么会爱上她呢？”
“爱情并不仅仅因为美丽的外貌。”我不以为然。
“我那么说了吗？”伊格莲忿忿地说，“是你说的，格温薇儿让亚瑟一见钟情，那如果不是因为美貌，是因为什么呢？”
“只是看见她，”我回答，“就令他热血沸腾。”
伊格莲喜欢这说法。她笑了。“所以她很美？”
“她向他挑衅，”我回答，“而他若不能俘虏她，便会觉得自己不够有男子气概。又或者是神在与我们玩一个游戏？”我耸了耸肩，想不出更多的原因。“而且，”我说，“我的意思不是她不漂亮，而是她不仅仅漂亮。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包括我？”我的王后殿下立刻质问起来。
“唉，”我说，“岁月已让我的眼睛变得模糊不清。”
她听到这个借口，大笑起来。“格温薇儿爱亚瑟吗？”她问。
“她爱他这个角色，”我回答，“她爱他是德莫尼亚的勇士，她爱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他穿着盔甲，伟大的亚瑟，光芒四射，战神，不列颠和阿莫里凯最让人敬畏的宝剑。”
伊格莲手中摆弄着她白色长裙上的流苏，想了一会儿。“你觉得我能让布洛奇维尔热血沸腾吗？”她若有所思地问。
“夜夜如此。”我回答。
“哦，德瓦。”她叹了口气，从窗台上滑下来，走向房门，站在那里俯视着我们小小的厅室。“你像那样爱过吗？”她问。
“是的。”我承认。
“是谁？”她立刻问道。
“无所谓了。”
“有所谓的！我坚持。是妮慕吗？”她问。
“不是妮慕。”我坚定地说。“妮慕是不同的。我爱她，但我对她没有狂热的欲望。我只是觉得她非常……”我停顿了一下，想找到适当的词语，却没有成功，“非常好。”我说得平淡无奇，却不敢朝伊格莲看。我不愿让她看见我的泪水。
过了一会儿，她说：“那你爱的是谁？露奈特？”
“不！不！”
“那是谁？”她不肯放弃。
“我以后会讲到这个故事的，”我说，“如果我活得够长的话。”
“你当然会活得很长。我们会从城堡给你送来特别食物的。”
“桑森大人会把那些拿走的，”我告诉她，不想让她白费功夫，“作为一个卑微的修士，我不配享用那些食物。”
“那就住到城堡来，”她热心地说，“求你了！”
我笑了。“我很想去，殿下，但是，唉，我许过誓要留在这里。”
“可怜的德瓦。”她走回窗边，看着马格文教友在外头挖洞。和他一起干活的，是幸存的新人特博兄弟。另一个新人在冬末发烧过世了，但特博活了下来，还住在圣徒的房间里。圣徒想让这男孩儿学会认字，我想，主要是为了监视我到底是不是在将福音翻译成撒克逊文字，但这个孩子不太聪明，更适合挖洞而不是阅读。在狄那拉克这里有真正的学者，这个暖春又会引发我们惯常的关于复活节日期的烦人争执，除非这争论结束，不然我们都不得安宁。“桑森真的为亚瑟和格温薇儿举行了婚礼？”伊格莲打断了我阴郁的思绪。
“是的，”我说，“正是他。”
“不是在一个宏伟的教堂举行的？没有吹奏号角？”
“是在小溪旁的一块空地上举行的，”我说，“在河狸的坝后头，有青蛙呱呱，柳絮纷飞。”
“我们是在一间宴会厅里结婚的，”伊格莲说，“烟雾熏得我眼里都是泪水。”她耸了耸肩。“之前说的那段故事里，你改动了什么？”她以责难的口气问，“你扭曲了哪件事实？”
我摇头：“没有。”
“但在莫德雷德的加冕仪式上，”她失望地问，“剑只是平放在石头上？不是插在里面的？你确定吗？”
“它是平放在石头上的，我发誓——”我画了个十字，“以圣子之血为名，殿下。”
她耸了耸肩：“反正格鲁福德之子戴维德会照我说的翻译这故事，我喜欢插在石头里的剑。我很高兴，你对昆格拉斯的描述还不错。”
“他是个好人。”我说。他也是伊格莲丈夫的祖父。
“夏汶真的很美吗？”伊格莲问。
我点了点头。“是的，她真的很美。她的眼睛是蓝色的。”
“蓝色的眼睛！”如此明显的撒克逊人特征让伊格莲惊呼，“她给你的胸针后来怎么了？”
“我也想知道。”我撒谎了，那枚胸针正藏在我的房间里，很隐蔽，连桑森大张旗鼓的搜查都发现不了。在所有已逝和健在之人中最蒙上帝赞扬的圣徒大人，不允许我们持有任何值钱财物。我们的东西必须交给他保管，这是规矩，虽然我把其他东西都交给了他，包括海威贝恩，但上帝饶恕我，我还是留下了夏汶的胸针。黄金已被岁月打磨光滑，尽管如此，每当夜深，我拿出偷藏的胸针，看着月光照亮它那连环锁弯曲复杂的造型时，还是会想起夏汶。有时——不，并不频繁——我会用嘴唇碰碰它。我变成了一个多么愚蠢的老头啊。也许我应该把胸针给伊格莲，我知道她会珍惜的，但我还是想多保存一会儿，在这个阴冷灰暗的地方，这块黄金就像是一缕阳光。当然，伊格莲读到这里的时候，就会知道这胸针还在，但如果她像我一贯认为的那么善良，就一定会让我保留这个罪恶生活的小纪念品。
“我不喜欢格温薇儿。”伊格莲说。
“那是我没写好。”我说。
“你把她写得很不讨人喜欢。”伊格莲说。
我一时间没回答，只是听着山羊的咩咩叫声。“她也可以非常温柔。”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她知道如何让伤心的人快乐，她只是对平凡的事物很不耐烦。她梦想中的世界没有残疾人、讨厌鬼和丑陋的事物，她想通过赶走那些麻烦的人和事来将那世界变为现实。亚瑟也有个梦想，他的梦想是帮助那些残疾的人，而他也想让自己的梦想实现。”
“他想要的是卡米洛特。”伊格莲梦呓般地说。
“我们叫它德莫尼亚。”我郑重说明。
“你总是这么扫兴，德瓦。”伊格莲赌气地说，虽然她从未真正生过我的气，“我想要它是诗人们口中的卡米洛特：绿草高塔，身着华服的贵妇和勇士们，道路上撒满鲜花。我想要吟游诗人和笑声！它那时是不是这样的？”
“有一点儿吧，”我说，“虽然我不记得有很多鲜花道路，倒是记得战士们一瘸一拐地走下战场，一些人还是爬出来的，哭泣着，他们的肚肠还拖在身后的尘土中。”
“住口！”伊格莲说，“那为什么吟游诗人都叫它卡米洛特呢？”她质问我。
“因为诗人都是蠢货，”我说，“不然他们干吗要去做诗人？”
“才不是，德瓦！到底卡米洛特有什么特别之处？告诉我。”
“它是很特别，”我回答，“因为亚瑟给了这片土地公正。”
伊格莲皱眉：“就这样？”
“就这样，孩子，”我说，“已经是大多数统治者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了。”
她耸肩换了话题。“格温薇儿聪明吗？”她问。
“非常聪明。”我回答。
伊格莲摆弄着脖子上戴着的十字架。“跟我说说兰斯洛特的事儿。”
“等着！”
“梅林什么时候出现呢？”
“快了。”
“桑森圣徒是不是对你很糟糕？”
“圣徒命中注定要为我们这些凡人的灵魂考量。他做的都是必须为之的事情。”
“但他在为亚瑟和格温薇儿举行婚礼前，是不是真的跪着要殉教？”
“是的。”想起那段回忆，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伊格莲哈哈大笑。“我要让布洛奇维尔把耗子神变成一名真正的殉道者。”她说，“然后狄那拉克就归你管了。你觉得这样好吗，德瓦兄弟？”
“我想平静地继续写我的故事。”
“那接下去发生了什么？”伊格莲急切地问。
接下去便是阿莫里凯了。隔着海洋的那片土地。美丽的特雷贝斯岛、班国王、兰斯洛特、加拉哈特和梅林。上帝啊，那些人，那些日子，那些战斗和那些破碎的美梦，都存在于阿莫里凯。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格温薇儿真的很美吗？她问我。不，我回答，但许多女人都会愿意用自己的美貌来交换格温薇儿的长相。伊格莲当然想知道她自己算不算得上美丽，我向她保证，她很美，但她说，她丈夫城堡中的镜子老旧模糊，难以看清样貌。“如果能看清我们自己的模样，那不是很好吗？”她说。
“上帝看得清，”我说，“只有上帝。”
她冲我做了个鬼脸：“我讨厌你向我传教。这不适合你。如果格温薇儿不美，那亚瑟怎么会爱上她呢？”
“爱情并不仅仅因为美丽的外貌。”我不以为然。
“我那么说了吗？”伊格莲忿忿地说，“是你说的，格温薇儿让亚瑟一见钟情，那如果不是因为美貌，是因为什么呢？”
“只是看见她，”我回答，“就令他热血沸腾。”
伊格莲喜欢这说法。她笑了。“所以她很美？”
“她向他挑衅，”我回答，“而他若不能俘虏她，便会觉得自己不够有男子气概。又或者是神在与我们玩一个游戏？”我耸了耸肩，想不出更多的原因。“而且，”我说，“我的意思不是她不漂亮，而是她不仅仅漂亮。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包括我？”我的王后殿下立刻质问起来。
“唉，”我说，“岁月已让我的眼睛变得模糊不清。”
她听到这个借口，大笑起来。“格温薇儿爱亚瑟吗？”她问。
“她爱他这个角色，”我回答，“她爱他是德莫尼亚的勇士，她爱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他穿着盔甲，伟大的亚瑟，光芒四射，战神，不列颠和阿莫里凯最让人敬畏的宝剑。”
伊格莲手中摆弄着她白色长裙上的流苏，想了一会儿。“你觉得我能让布洛奇维尔热血沸腾吗？”她若有所思地问。
“夜夜如此。”我回答。
“哦，德瓦。”她叹了口气，从窗台上滑下来，走向房门，站在那里俯视着我们小小的厅室。“你像那样爱过吗？”她问。
“是的。”我承认。
“是谁？”她立刻问道。
“无所谓了。”
“有所谓的！我坚持。是妮慕吗？”她问。
“不是妮慕。”我坚定地说。“妮慕是不同的。我爱她，但我对她没有狂热的欲望。我只是觉得她非常……”我停顿了一下，想找到适当的词语，却没有成功，“非常好。”我说得平淡无奇，却不敢朝伊格莲看。我不愿让她看见我的泪水。
过了一会儿，她说：“那你爱的是谁？露奈特？”
“不！不！”
“那是谁？”她不肯放弃。
“我以后会讲到这个故事的，”我说，“如果我活得够长的话。”
“你当然会活得很长。我们会从城堡给你送来特别食物的。”
“桑森大人会把那些拿走的，”我告诉她，不想让她白费功夫，“作为一个卑微的修士，我不配享用那些食物。”
“那就住到城堡来，”她热心地说，“求你了！”
我笑了。“我很想去，殿下，但是，唉，我许过誓要留在这里。”
“可怜的德瓦。”她走回窗边，看着马格文教友在外头挖洞。和他一起干活的，是幸存的新人特博兄弟。另一个新人在冬末发烧过世了，但特博活了下来，还住在圣徒的房间里。圣徒想让这男孩儿学会认字，我想，主要是为了监视我到底是不是在将福音翻译成撒克逊文字，但这个孩子不太聪明，更适合挖洞而不是阅读。在狄那拉克这里有真正的学者，这个暖春又会引发我们惯常的关于复活节日期的烦人争执，除非这争论结束，不然我们都不得安宁。“桑森真的为亚瑟和格温薇儿举行了婚礼？”伊格莲打断了我阴郁的思绪。
“是的，”我说，“正是他。”
“不是在一个宏伟的教堂举行的？没有吹奏号角？”
“是在小溪旁的一块空地上举行的，”我说，“在河狸的坝后头，有青蛙呱呱，柳絮纷飞。”
“我们是在一间宴会厅里结婚的，”伊格莲说，“烟雾熏得我眼里都是泪水。”她耸了耸肩。“之前说的那段故事里，你改动了什么？”她以责难的口气问，“你扭曲了哪件事实？”
我摇头：“没有。”
“但在莫德雷德的加冕仪式上，”她失望地问，“剑只是平放在石头上？不是插在里面的？你确定吗？”
“它是平放在石头上的，我发誓——”我画了个十字，“以圣子之血为名，殿下。”
她耸了耸肩：“反正格鲁福德之子戴维德会照我说的翻译这故事，我喜欢插在石头里的剑。我很高兴，你对昆格拉斯的描述还不错。”
“他是个好人。”我说。他也是伊格莲丈夫的祖父。
“夏汶真的很美吗？”伊格莲问。
我点了点头。“是的，她真的很美。她的眼睛是蓝色的。”
“蓝色的眼睛！”如此明显的撒克逊人特征让伊格莲惊呼，“她给你的胸针后来怎么了？”
“我也想知道。”我撒谎了，那枚胸针正藏在我的房间里，很隐蔽，连桑森大张旗鼓的搜查都发现不了。在所有已逝和健在之人中最蒙上帝赞扬的圣徒大人，不允许我们持有任何值钱财物。我们的东西必须交给他保管，这是规矩，虽然我把其他东西都交给了他，包括海威贝恩，但上帝饶恕我，我还是留下了夏汶的胸针。黄金已被岁月打磨光滑，尽管如此，每当夜深，我拿出偷藏的胸针，看着月光照亮它那连环锁弯曲复杂的造型时，还是会想起夏汶。有时——不，并不频繁——我会用嘴唇碰碰它。我变成了一个多么愚蠢的老头啊。也许我应该把胸针给伊格莲，我知道她会珍惜的，但我还是想多保存一会儿，在这个阴冷灰暗的地方，这块黄金就像是一缕阳光。当然，伊格莲读到这里的时候，就会知道这胸针还在，但如果她像我一贯认为的那么善良，就一定会让我保留这个罪恶生活的小纪念品。
“我不喜欢格温薇儿。”伊格莲说。
“那是我没写好。”我说。
“你把她写得很不讨人喜欢。”伊格莲说。
我一时间没回答，只是听着山羊的咩咩叫声。“她也可以非常温柔。”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她知道如何让伤心的人快乐，她只是对平凡的事物很不耐烦。她梦想中的世界没有残疾人、讨厌鬼和丑陋的事物，她想通过赶走那些麻烦的人和事来将那世界变为现实。亚瑟也有个梦想，他的梦想是帮助那些残疾的人，而他也想让自己的梦想实现。”
“他想要的是卡米洛特。”伊格莲梦呓般地说。
“我们叫它德莫尼亚。”我郑重说明。
“你总是这么扫兴，德瓦。”伊格莲赌气地说，虽然她从未真正生过我的气，“我想要它是诗人们口中的卡米洛特：绿草高塔，身着华服的贵妇和勇士们，道路上撒满鲜花。我想要吟游诗人和笑声！它那时是不是这样的？”
“有一点儿吧，”我说，“虽然我不记得有很多鲜花道路，倒是记得战士们一瘸一拐地走下战场，一些人还是爬出来的，哭泣着，他们的肚肠还拖在身后的尘土中。”
“住口！”伊格莲说，“那为什么吟游诗人都叫它卡米洛特呢？”她质问我。
“因为诗人都是蠢货，”我说，“不然他们干吗要去做诗人？”
“才不是，德瓦！到底卡米洛特有什么特别之处？告诉我。”
“它是很特别，”我回答，“因为亚瑟给了这片土地公正。”
伊格莲皱眉：“就这样？”
“就这样，孩子，”我说，“已经是大多数统治者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了。”
她耸肩换了话题。“格温薇儿聪明吗？”她问。
“非常聪明。”我回答。
伊格莲摆弄着脖子上戴着的十字架。“跟我说说兰斯洛特的事儿。”
“等着！”
“梅林什么时候出现呢？”
“快了。”
“桑森圣徒是不是对你很糟糕？”
“圣徒命中注定要为我们这些凡人的灵魂考量。他做的都是必须为之的事情。”
“但他在为亚瑟和格温薇儿举行婚礼前，是不是真的跪着要殉教？”
“是的。”想起那段回忆，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伊格莲哈哈大笑。“我要让布洛奇维尔把耗子神变成一名真正的殉道者。”她说，“然后狄那拉克就归你管了。你觉得这样好吗，德瓦兄弟？”
“我想平静地继续写我的故事。”
“那接下去发生了什么？”伊格莲急切地问。
接下去便是阿莫里凯了。隔着海洋的那片土地。美丽的特雷贝斯岛、班国王、兰斯洛特、加拉哈特和梅林。上帝啊，那些人，那些日子，那些战斗和那些破碎的美梦，都存在于阿莫里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