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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当我们抵达时,天几乎已经全黑。宁姆催促我们进入玄关,班森正焦虑地在那里等着。他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你们怎么带回这几只熊?」他的视线跳向那辆推车。「那生物在哪里?」

  「在这。」我把小熊抱出来,然后动手把麻布拉开。

  班森虽然看着我的动作,却保持着距离。上层的布料是白色的,但随着我愈挖愈深,下面的布料便开始出现血迹,最后则完全成了一个黑色的茧。我把最后一块布拉开,噬魂怪就在那里,像小婴儿般蜷起身子,看起来既弱小又枯槁。看着这个可怜的生物,实在很难想象他曾经给我带来那么多的噩梦。

  班森往前走近一些。「老天。」他边说边看向血迹斑斑的布料。「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事实上,是我做的。」我说,「我真的没有其他选择了。」

  「他差点就要把雅各布的头给吞了。」埃玛解释道。

  「你没把他杀掉吧?」班森说,「如果他死了,对我们就没有用处了。」

  我说:「我不觉得他死了。」我叫噬魂怪睁开眼睛,然后非常迟缓地,他照做了。他还活着,只是很虚弱。「但我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既然如此,我们就一刻也不能浪费。」班森说,「我们得立刻找我的治疗师来,希望她的粉末对噬魂怪也有效。」

  宁姆跑着去找治疗师了。在等待的这段时间,班森带我们进到厨房,然后给了我们面包和罐头水果。不知是因为紧张,或是因为我们看了太多不舒服的东西,埃玛和我都没有食欲。我们礼貌性地挑拣着食物,班森则在旁边告诉我们这段期间发生了哪些事。他已经把机器所有必要的准备工作完成,一切都已就绪,他现在只需要把噬魂怪放进去就行。

  「你确定会有用吗?」埃玛说。

  「就完全纸上谈兵的状态而言,我已经尽可能的确定了。」他回答。

  「那会伤到他吗?」我问。不知为何,我对他有股奇怪的保护欲,或许是因为花了太多工夫才救到他。

  「当然不会。」班森敷衍地挥了挥手。

  治疗师到了。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惊讶地差点大叫出声。并不是因为她长得太不寻常,尽管她的确是,而是因为我百分之百确定,我以前看过她,但不知道是在哪里或怎么遇到这么奇怪的人。

  她全身上下可见之处,只有她的左眼和左手,其余的全藏在一层层的布料后面:面纱、围巾、长裙,再加上一件加了衬圈的蓬裙。她似乎没有右手,左手则牵着一名棕色皮肤、长着一双大眼睛的年轻人。他穿着一件流行的丝质衬衫,戴着一顶宽檐帽,正指引着治疗师的路,好像她看不见或有其他方面的残障。

  「我是雷纳多。」年轻人用清脆的法文口音说,「而这位是尘土教母(Mother Dust)。我是她的发言人。」

  尘土教母靠向雷纳多,对他耳语了一会儿。雷纳多看着我说,「她希望你觉得好多了。」

  直到此时我才想起,我在哪里见过她:在我的梦里,或者我以为那些只是梦,就在我躺在床上等待复原的时候。

  「是的,好多了。」我不安地说。

  班森跳过了所有的繁文缛节。「妳可以治好他们吗?」他边说边领着雷纳多和尘土教母来到洗衣推车旁。「这是噬魂怪,只有在上了漆时,我们才看得见。」

  「她可以治好任何有心跳的东西。」雷纳多说。

  「那就请妳开始吧。」班森说,「我们必须要救这个生物的命。」

  尘土教母透过雷纳多开始下达指令。首先,他们要我们把噬魂怪这头野兽搬出来。于是我和埃玛把噬魂怪放到地上。然后,他们又要我们把他放进水槽里,于是埃玛和沙伦又帮着我把他抬进水龙头下那又长又深的水盆中。我们用水清洗他的伤口,并且尽可能地不要洗掉太多颜料。接着,尘土教母检视噬魂怪,雷纳多则要我指出他所有的伤处。

  「听着,玛莉安。」班森用不正式的名字称呼尘土教母。「妳不需要医好每一个伤口。我们不需要这个生物恢复百分之百的健康,我们只需要他活着。懂吗?」

  「懂,懂。」雷纳多敷衍地说,「我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班森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以示不满。

  「现在她要使用她的粉末了。」雷纳多说,「退后,并且小心不要吸进去。它会让你马上陷入沉睡。」

  我们向后退开。雷纳多拉起一个防尘口罩遮住鼻子,然后解开包住尘土教母右手臂的丝巾。右手臂的残桩只有几吋长,正好停在原本应该要是手肘的位置上方。

  尘土教母开始用左手摩擦着断臂,一堆白色粉末便开始飘散在空气中。我们入神地看着这个画面,却又有点受到精神冲击。雷纳多搜集了近一盎司的粉末,而尘土教母的断臂则减少了同样的量。

  雷纳多将粉末转交至女主人的手上。她靠向噬魂怪,将部分的粉末吹向他。噬魂怪吸了一口气,然后浑身一震。除了尘土教母之外的每个人,都向后又跳了一大步。

  别动,躺好,我说,但其实并不需要,因那是接收了粉末之后的自然反应。雷纳多解释道:此时他的身体已经转成了低效能的运作。当尘土教母把更多粉末洒在噬魂怪的脖子上时,雷纳多则告诉我们,这个粉末可以治疗伤口,并加深沉睡,端看粉末的使用量。同一时间,一团白色泡沫出现在噬魂怪的伤口四周,然后开始发光。雷纳多说,尘土教母的粉末就是她自己,所以用量有限。每次她治疗了谁,自己就会流失一点。

  「我希望这问题不会听起来很无礼。」埃玛说,「但是妳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

  尘土教母暂时停止手上的工作,转过来,用她好的那只眼睛看着埃玛,然后用整段时间以来最大的音量说话,却像是一个没有舌头之人所发出的含糊声响。

  雷纳多翻译道:「我会这么做,是因为这就是我被拣选的服事方式。」

  「那就……谢谢妳了。」埃玛谦卑地说。

  尘土教母点点头,然后回头继续她的工作。

噬魂怪不会马上就复原。他现在已经深深被麻醉,只会在最主要的伤口好了之后才会清醒,而这过程很有可能要持续一整晚。由于噬魂怪在「被安装进」班森的机器里时必须是醒着的,因而救援计划的第二部分必须再往后延迟几小时。在那之前,我们全都挤在厨房里:雷纳多和尘土教母,因为她不时就得重新替噬魂怪的伤口上粉末;还有埃玛和我,因为我不想留下噬魂怪独自在那里,就算他正在昏睡也一样。现在他是我的责任了,就像还没驯养的宠物被带回家时,是谁捡来的就是谁要负责。埃玛则待在我旁边,因为就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也变成了她的责任(而她是我的责任),如果我不小心睡着,她就会搔我痒,把我叫醒,或是跟我说以前在裴利隼女士家中时的故事。班森时不时地进来看看我们,不过多数时间他都和宁姆及沙伦在进行安全检查,以防他哥哥的伪人军队会突然来犯。

  随着时间愈来愈晚,我和埃玛开始聊起接下来的这一天会发生什么事。假设班森的机器能顺利运作,那么几小时后,我们很有可能就会发现自己身处于伪人的堡垒里了。或许就会再见到我们的朋友和裴利隼女士。

  「如果我们藏得够好,又非常非常幸运。」埃玛说,「还有如果……」

  她犹豫了一下。我们肩并肩地坐在一张靠墙的长椅上,此时她微微侧过身,所以我看不见她的脸。

  「什么?」我说。

  她转头看向我,脸上带着伤痛。「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他们还活着。」

  「不,我已经不想假装了。现在伪人很有可能已经把他们的灵魂抽取出来做成仙丹了。或者已经发现时鸟们没有用,所以决定转而折磨她们,或者也把她们的灵魂拿来做药,或者拿来杀鸡儆猴给想要逃走的人看……」

  「别说了。」我说,「时间还没过那么久呢。」

  「等我们进到堡垒里面后,就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了。四十八小时之间是可以发生很多可怕的事。」

  「我们不需要想象每一件坏事啊。妳听起来就和霍瑞斯一样,满脑子都是最坏的打算。在我们真的确定发生什么事之前,没什么理由要这样折磨自己吧。」

  「当然有。」她坚持道,「我们有大好的理由这样折磨自己。如果我们已经考虑过所有最糟的可能性,那当我们发现任何一个成真时,至少不会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我不觉得我有办法为这种事做好心理准备。」

  她用手捂着脸,吐出一口颤抖的气息。这些事情实在太沉重了。

  我好想告诉她,我爱她。如果我能告诉她一件我们确定的事,而不是完全被那些不确定的事所包围,或许会有点帮助。但我们并不常说那几个字。而在两个完全不熟的陌生人面前,我也实在说不出口。

  愈想着我对埃玛的爱,就愈觉得动摇和不舒服,因为我们的未来充满了太多不确定。我需要去想象一个有埃玛存在的未来,但是现在,光是想象第二天都已是不可能的事。这件事对我来说相对挣扎。我天生就很小心,喜欢计划,我喜欢确定每一步要做什么、喜欢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但自从我进入裴利隼女士废弃的家中后,接下来的整个经验,就像是自由落体般直接落入太虚之中。为了生存,我必须成为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一个有弹性、勇敢又自信的人。一个我爷爷会感到骄傲的人。只是我尚未完全转换成功。现在这个新的雅各布是由旧的那个堆砌而成,有些时候,很多时候,我还是会突然被恐惧袭击,并且希望这辈子从来没听过什么裴利隼女士,或者希望地球能停止转动几分钟,好让我能抓住什么东西,暂时喘息一下。我想知道是哪一个雅各布爱着埃玛,而这个想法在我体内隐隐作痛。是这个已准备好面对一切的新雅各布,或是只想要抓住什么的旧雅各布?

  我决定现在不要想这件事。这是旧雅各布处理事情的老招,把注意力转移到现在触手可及的新目标上:噬魂怪,还有他醒来后可能发生的事。看来,我势必得放弃他了。

  「我希望我们能带着他一起。」我说,「如此一来,就可以轻易地把挡路的人都打飞了。但我想他得留在这里维持机器运作。」

  「所以你现在觉得他是我们的一员了。」她扬起眉毛。「别对他产生太多感情。别忘了,如果你给他半点机会,他会把你生吞活剥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叹了口气说道。

  「再者他也不大能轻易地就把人都打飞。我很确定伪人们知道要怎么应付噬魂怪。毕竟,他们原本就都是噬魂怪呀。」

  「你的天赋非常独特。」雷纳多说。这是他这一小时来第一次对我们说话。他从监控噬魂怪伤口的岗位上退了下来,在班森的橱柜中翻找可以吃的东西,而现在,他和尘土教母坐在一张小桌旁,一起吃着一块蓝带吉士。

  「但是是个奇怪的天赋。」我说。我一直都在想它有多奇怪,却直到现在才有办法把它用言语表达出来。「在理想世界中,不会有任何噬魂怪。而如果没有噬魂怪,我的天赋就不会被人看见,也没有人会理解我说的这个怪语言。你甚至不会知道我有特异能力。」

  「那幸好你现在人在这里。」埃玛说。

  「对,但是……难道妳不觉得这有点太随机了吗?我有可能会出生在任何时代,我爷爷也是。噬魂怪只出现在最近的这一百年间,而我们刚好就出生在这一段时间,刚好就是需要我们的时候。为什么?」

  「我猜这是命中注定的。」埃玛说,「或者一直都有人有这个能力,只是他们从来不知道。或许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是特异者。」

  尘土教母靠向雷纳多,低语了几句。

  「她说以上皆非。」雷纳多说,「你的天赋或许不是操控噬魂怪,那只是其中一个最明显的表征而已。」

  「什么意思?」我说,「还有什么可能性?」

  尘土教母再度低语。

  「其实这很简单。」雷纳多说,「就像一个有天分的大提琴手,他并不是只有与生俱来的乐器专长而已,而是广泛地对音乐有天分。你不是只能操控噬魂怪而已。妳也不是……」他对埃玛说,「只能玩火。」

  埃玛皱起眉头。「我已经超过一百岁了,我想我现在已经很清楚自已有什么特异能力,而我可不能控制水或空气或泥土。相信我,我试过了。」

  「但那不代表妳没办法做到。」雷纳多说,「年轻时,当我们发现某种特殊的特异能力,就开始专注于发展此一能力,而忽视其他。可这并不代表其他都是不可能的,只是它们没受到培养。」

  「这是个很有趣的理论。」我说。

  「重点是,你拥有控制噬魂怪的能力其实不是那么随机的。你的天赋往那个方向发展,是因为现在有这个需要。」

  「如果这是真的,那为什么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控制噬魂怪?」埃玛说,「雅各布的能力对每个特异者都派得上用场。」

  「因为只有他的基础能力可以这样发展啊。在噬魂怪出现前的时代,有类似天赋取向的人或许发展成别的样子。有人说,灵魂图书馆的管理员们是可以像读书那样读特异者的灵魂。如果那些图书馆员活到现在,他们或许就会像他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我说,「看得见噬魂怪和读灵魂有哪里相像吗?」

  雷纳多和尘土教母讨论了一下。「你似乎有读心的能力。」他说,「因此你能看见班森心中还有良善的地方。所以你选择原谅他。」

  「原谅他?」我说,「他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原谅的?」

  尘土教母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朝雷纳多低语。

  「他对你爷爷做的事。」他说。

  我转向埃玛,但她似乎看起来和我一样困惑。

  「所以他对我爷爷做了什么?」

  「我来跟他们说。」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然后班森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那是我的罪行,而我该自己坦白。」

  他越过水槽,从桌边拉了一张椅子,在我们面前坐下。

  「大战期间,你的爷爷因为与噬魂怪沟通的能力而变得特别有价值。我和几个科技学家们有个秘密计划,我想我们能复制他的能力,并将它分给其他特异者。注射这种能力来对抗噬魂怪,就像施打疫苗一样。如果我们可以看见并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他们就不再是威胁,而对战也会结束。你的祖父做了很多伟大的牺牲,但是没有一个比这更高贵:他同意与我们合作。」

  埃玛的脸随着这些话而紧绷起来。我很确定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我们只拿了一点点。」班森说,「只拿了一小块他的第二灵魂。我们将它切割开来,分给几个测试个体。虽然他们的确得到了想要的效果,但效果并不持久,而且持续注射也开始剥夺他们的原始能力。实验最终失败了。」

  「那埃布尔呢?」埃玛问。她的口吻带着一股恶毒,是专门保留给那些伤害她所爱之人的人。「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的能力被削弱了。」班森说,「在这个计划之前,他就像我们年轻的雅各布。他控制噬魂怪的能力是我们在与伪人战争中的决定性力量。但在实验之后,他发现再也不能控制他们了,他的第二视力也开始退化。不久后,我就听说他离开了特异王国。他担心自己不仅帮不了自己的伙伴,反而会危害他们。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保护他们了。」

  我看向埃玛。她正盯着地板,我看不懂她脸上的表情。

  「一个失败的实验并没有什么好抱歉的。」班森说,「那是科学研究进展的过程。但是我对你爷爷做的事,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之一。」

  「所以他才会离开。」埃玛边说边抬起头。「所以他才会去美国。」她转向我。她看起来并不生气,倒像是恍然大悟。「他觉得很羞愧。他在一封信里这么写过,但我始终不懂。他说他觉得很羞愧,而且自己不再特别。」

  「他的能力是被夺走的。」我说。现在我对另一个问题也有答案了:为什么噬魂怪可以在我爷爷的后院里杀了他。不是因为年老,也不是因为体力变得虚弱,而是因为他对噬魂怪的防御几乎已经完全丧失,而且还丧失了那么久。

  「那不是你该道歉的部分。」沙伦双臂交迭地站在门边。「反正我们也不可能靠他一个人赢得那场战争。你该感到羞愧的是伪人用你的科技做了什么。你是仙丹制作的先驱。」

  「我已经试着在偿还我欠下的债。」班森说,「我不是救了你吗?还有妳?」他转向沙伦和尘土教母。她似乎和沙伦一样都曾经是成瘾者。「这么多年来,我都在试着道歉。」他边说边看向我。「试着弥补我对你爷爷做的事。所以这段时间我才会一直在找他。希望他可以回来和我见面,或许我能找到方法把能力还给他。」

  埃玛苦涩地笑了。「在你对他做了那些事之后,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

  「我没这么想,但是我希望。幸运的是,救赎还有别的形式。像这次,就是以孙子的方式回来的。」

  「我不是来这里为你赎罪的。」我说。

  「不管如何,我都在这里为你所用。如果有任何我能做的,尽管开口。」

  「我只要你帮我把我们的朋友找回来,还有你的姊妹。」

  「乐意之至。」他说。我没有要求更多,或是站起来对着他尖叫,这似乎让他松了一口气。我或许可以这么做,但我的脑子还有点晕,不太知道该如何反应。「现在,」他说,「我们要怎么继续进行?」

  「可以让我们聊聊吗?」埃玛说,「只有我和雅各布?」

  我们走进走廊,好私下对话,只能暂时让噬魂怪离开我的视线,似乎也只有这样了。

  「我们可不可以列个清单,看看这个人要负多少责任?」埃玛说。

  「好。」我说,「首先,他创造了噬魂怪。但不是故意的。」

  「但他制造了。而且他也创造了仙丹,还夺走了埃布尔的能力,或者他大部分的能力。」

  也不是故意的,我差点就这么脱口而出。但班森的动机不是重点。我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在听了这么多真相之后,我不再那么肯定把我们和朋友们的命运交到他手中或他的计划中,是个正确的决定。他或许是好意,只是他的前科实在太多。

  「我们可以信任他吗?」埃玛说。

  「我们还有选择吗?」

  「那不是我想问的。」

  我想了一想。「我想可以。」我说,「我只希望他已经把霉运都用完了。」

「快来!他醒了!」

  一阵大叫在厨房里回荡。我和埃玛冲进门内,发现所有人都被吓得半死地躲在角落,昏昏沉沉的噬魂怪则挣扎着要坐起身,却只能勉强把上半身挂在水槽边缘。只有我能看见他张开的嘴巴,舌头虚弱地垂在地上。

  把嘴巴闭上,我用噬魂怪语说。他发出一声像是在吸意大利面的声音,把舌头收了回去。

  坐好。

  噬魂怪做不到,于是我抓住他的肩膀,帮他调整到坐姿。不过他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复原,几分钟后,他就已经恢复了足够的动力爬出水槽,站在地上。他不再跛脚了,脖子上的伤口也只剩下一条浅浅的白线,就像我脸上那些快速消失的伤痕一样。一旁的班森则无法掩饰对尘土教母的不满,因为她把噬魂怪治疗得太好了。

  「我的粉末有这么强的功效也不是我的错啊。」尘土教母透过雷纳多说道。

  时间已近黎明,他们俩疲惫不堪地找床睡觉去。埃玛和我也很累,却完全无法休息,但现在的进展实在太让人兴奋,希望给了我们第二波能量。

  班森转向我们,两眼放光。「面对真相的时刻到了,朋友们。让我们来看看,我们的老伙伴能不能重新开始运作吧?!」

  他指的是他的机器,不过他连问也不必问的。

  「我们一秒都不想浪费。」埃玛说。

  班森召来他的熊,我则叫上我的噬魂怪。PT出现在门边捞起他的主人,然后领着我们走过屋内。如果被人看见,这画面一定非常奇怪:一名穿戴整齐的绅士躺在一只熊的臂弯里,沙伦穿着他的黑色大斗篷,埃玛用一只还在冒烟的手捂着嘴打呵欠,平凡如我则不断对着我那只上了白漆的噬魂怪低语,而他拖着骨头走在旁边,好像整副骨架都不合身似的。

  我们穿过走廊、走下楼梯,进入屋子的中心:一个个装有机器的房间正在运作,一间比一间小,直到我们来到一间熊进不去的房间前。我们停下脚步。PT把他的主人放下。

  「就在这里。」班森说,表情就像一个骄傲的父亲般发光。「我圆形圈套的心脏。」

  班森打开门,我们跟着他走了进去。PT在外头等着。

  小房间中摆着一部钢铁打造的机器,模样看起来有点吓人。它的管线横跨过整个房间,飞轮、活塞和真空管闪烁着油光。这机器看似可以制造出非常可怕的噪音,但此时,它只是冰冷而沉默地站在那里。一个油腻腻的男人站在两个巨大齿轮间,用一把扳手在将什么东西给锁紧。

  「这是我的助理,金姆。」班森说。

  我认出他就是在西伯利亚之屋追着我们跑的男人。

  「我是雅各布。」我说,「昨天我们在雪地里吓到你了。」

  「你昨天在那里做什么啊?」埃玛问。

  「把自己冷的半死啊。」男人苦涩地说,然后继续手上的工作。

  「金姆一直在帮我找路进入我哥哥的圆形圈套。」班森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道门存在于西伯利亚,那很有可能是在一道裂缝的深处。如果你的噬魂怪有办法让我们其他的几个房间重新上线,可能会有比较容易接受的环境。我很确定金姆会非常感激的。」

  金姆哼了声,打量我们的眼神十分怀疑。我很想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在那些裂缝里钻。

  班森直接开始工作。他对助理下达简单的指令,后者则转了几个转盘、拉动一根长杆。机器的齿轮发出一声嘶叫,随即震动起来,然后转了一个刻度。

  「把那生物带来。」班森低声说道。

  噬魂怪本来在外头等着,我把他叫了进来。他挤过门坎,发出一声低而粗哑的吼声,好像他也知道眼前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等着他。

  助理的手一松,扳手便掉到地上,但他立刻又捡了回来。

  「这里是电池室。」班森边说边将我们的视线导向房间角落的一个大箱子。「你必须引导他进去,然后把他绑在里面。」

  那个箱子就像一个没有窗户的电话亭,是由铸铁所制成。一组管子从上方冒出来,连接到通往天花板的其他管线。班森抓住沉重的铁门把手,门伴随着一声刮耳的噪音拉开了。我往里头瞥了一眼。里头的墙面平滑,上面充满小孔,像是烤箱的内部,最里面的墙上则挂着一条条粗皮带。

  「这会伤到他吗?」我问。

  这个问题不仅仅让我自己吓了一跳,班森也是。

  「那很重要吗?」他回答。

  「我宁可他没事。如果我们有选择的话。」

  「可惜我们没有。」班森说,「但是他不会感到任何痛苦的。这里面会有强效的安眠瓦斯,在任何事情发生之前就会让他睡着。」

  「然后呢?」我问。

  他微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这是非常科技化的过程。这么说吧,你的生物会活着出来,跟进去的状态差不了太多。现在,可以请你好好地送他进去吗?」

  我不确定自己到底相不相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噬魂怪们让我们遭遇过那么多可怕的事,又似乎冷血至极,所以让他们承受皮肉之苦应该是件愉快的事。但他并不是。我不想杀这只噬魂怪,就像我不想杀掉一只奇怪的动物一样。在这段牵着他鼻子走的过程中,我和他的距离变得愈来愈近,开始注意到他内在不只是一片虚空。那里仍然有一点小小的火花,在深潭底部仍然有一丝最小最小的灵魂之光。他并非彻底的空洞,不完全是。

  来吧,我对他说。原本在角落里小心翼翼打转的噬魂怪,绕过班森,来到铁箱前。

  进去。

  我感觉到他的迟疑。他已经复原了,而且恢复强壮,如果在他身上的掌控有一点不稳,我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是我比他强大,若是我们之间进行意志的对抗,我绝不可能输。他会犹豫,那是因为我也犹豫了。

  对不起,我对他说。

  噬魂怪一动也不动;对不起不是一个他可以照着做的命令。我必须这么说。

  进去,我再说了一次。这一次,噬魂怪妥协了,踏进小隔间里。由于除了我之外,没人愿意碰他了,从这一刻开始,就是由班森告诉我该做什么。在他的指示下,我将噬魂怪推到最后面的墙上,并将皮带跨过他的双腿、手臂和胸口,用力绑紧。这些皮带显然是设计给人类用的,而这引起了许多我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现在只要让计划继续进行就好了。

  我走出来。因为光是在那里面待了这样短短几刻,就已经开始觉得惊慌与窒息。

  「关门。」班森说。

  我犹豫了一下。助理走过来要动手,但我挡住了他的路。「这是我的噬魂怪。」我说,「让我来。」

  我站稳脚步,抓住把手,然后我看向噬魂怪的脸,虽然我试着不要。他巨大的黑眼睛睁得更大,充满了恐惧,看起来和他干枯瘦小的身体不成比例。他像一堆堆栈起来的枯枝般颤抖个不停。他仍然是只恶心的生物,一直都会是,但是此刻他实在是太可怜了,让我觉得自己好坏,像是自己要准备安乐死一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惩罚的狗狗。

  所有的噬魂怪都必须死,我告诉自己。我知道这是对的,但这并没有让我觉得比较好过。

  我在门上拉了一把,它便发出一声尖叫,关上了。班森的助理在门把上挂了一个大大的锁,然后回到机器的控制台,开始调整所有刻度。

  「你做的是对的。」埃玛在我耳边轻声说。

  齿轮开始运转,活塞也开始上下压缩,机器发出一种震撼整个房间的节奏。班森拍着手笑了起来,像个快乐的小学生。接着,铁箱内部传来一声我从没听过的凄惨叫声。

  「你说过他不会受伤的!」我对着班森大叫。

  他转身对着助理大叫:「瓦斯!你忘了放麻醉了!」

  助理手忙脚乱地去拉另一根杆子。我们听见一声气体减压的嘶嘶声,一缕白色气体从门的边缘钻出来。噬魂怪的尖叫声渐渐淡去。

  「好了。」班森说,「现在他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坐在箱子里的人是班森,而不是我的噬魂怪。

  机器的其他部分也复活了。头顶上的管子里传来一阵液体流动的声音。几个比较小的真空管发出铃当般的声响。黑色液体开始从机器的中央滴下。那不是油,而是某种更黑、更刺鼻的东西。那是噬魂怪体内不断在制造、不断从他的眼睛和牙齿中分泌出来的东西。他的血。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突然觉得一阵反胃,所以我走出房间,埃玛尾随在我身后。

  「你还好吗?」

  我不期待她会理解我的反应。因为连我自己都不太懂了。「我会没事的。」我说,「我们做的是对的事。」

  「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她说,「我们就快达到成功了。」

  班森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PT,上楼!」他边说边自己爬进大熊等待的臂弯里。

  「有用了吗?」埃玛问。

  「我们就快知道了。」班森回答。

  我的噬魂怪被绑着、麻醉、锁在一个铁箱里,就算把他留在这也没有什么危险,但我还是在门口徘徊了一下。

  睡觉,我说。睡觉,在这一切结束之前不要醒来。

  我跟着其他人走出机械房,爬上几层楼。最后,我们来到那条铺着地毯的走廊,两旁都是带着异国名称的房间。墙壁因能量而低哼着,整栋房子像活了过来。

  PT将班森放了下来。「面对真相的时候到了!」他说。

  他走向最近的门,然后用力推开。

  一阵潮湿的微风吹进走廊。

  我往前走近了点,往里看去。眼前的景色让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就和西伯利亚之屋一样,这个房间也是通往另一个时间和地点的门户。里面的简单家具──床、衣柜、小桌──全都覆着满满的沙子。最里面的那面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排列着棕榈树的沙滩。

  「欢迎来到一七五二年的拉罗汤加岛岛(Rarotonga)!」班森骄傲地宣布道,「哈啰,山米!好久不见!」

  不远处蹲着一个瘦小的男人,正在那里清理一条鱼。他有点惊讶地看向我们,然后挥了挥他的鱼。「好久不见。」他同意道。

  「所以是对的喽?」埃玛对班森说,「这是你想要的吗?」

  「是我想要的,是我一直以来梦想的东西……」班森大笑着前往另一个房间,推开另一道门。里头是一片蓊郁茂密的峡谷森林,一道狭窄的桥横跨其上。「一九二九年的英属哥伦比亚!」他哑声喊道。

  他像在跳芭蕾舞般前往第三道门,现在我们已经是在追着他跑了。门里,我看见巨大高耸的石柱,是一座古城的遗迹。

  「帕尔米亚古城!」他大叫,手掌用力拍打着墙面。「呜呼!这该死的机器真的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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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森都已经快要不知如何自处了。「我亲爱的圆形圈套。」他边喊边把双臂大大张开。「我是多么的想念你!」

  「恭喜。」沙伦说,「我很庆幸自己可以在这里目睹一切。」

  班森的喜悦是会传染的。他的机器的确是个惊人发明:它将整个宇宙承载在一条小小的走廊上。看着这条走廊,我可以瞥见其他世界的一点痕迹,风在其中一扇门后方嚎叫着,砂砾则从另一扇门下方滚进走廊上。若是在其他时间、其他状况下,我一定会把所有门都打开,一探究竟。但现在,这里只有一扇门是我想打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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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一扇门会通往伪人的堡垒?」我问。

  「对了,对了,要办公事。」班森想办法让自己回到正轨。「如果我有点太亢奋了,我抱歉。我这辈子的心力都投注在这部机器上,能看见它重新恢复运作,实在是太好了。」

  他靠在一面墙上,顿时力气全失。「要让你们进入噬魂怪的堡垒应该很容易。这些门里面至少有六个以上的交会点。重点是,你们进去之后要做什么?」

  「那要看状况才能决定了。」埃玛说,「我们可能会碰上什么状况?」

  「我已经很久没进去了。」班森说,「所以我的信息可能会有点过期。我兄弟的圆形圈套不像我的,他的是以垂直方式安装,在一座高塔里。俘虏们则被关押在别的地方。他们会被关在分开的牢房里,有森严的警备。」

  「警卫们会是我们最大的问题。」我说。

  「我或许有办法帮忙。」沙伦说。

  「你要跟我们去吗?」埃玛问。

  「当然不!」沙伦说,「我会尽我的所能帮忙,但当然是在对我最没有威胁的状况下!我会在堡垒外制造一点骚动,吸引警卫的注意。这样应该会让你们比较容易到处乱闯。」

  「怎样的骚动?」

  「伪人最讨厌的那种:文明的骚动。我会让那些在浓烟街上的游民朝堡垒的墙上发射恶心又在冒火的东西,直到整队警卫都追着我们跑为止。」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帮你?」埃玛说。

  「因为这个东西。」他从斗篷里拿出他之前从埃玛手中抢来的仙丹。「跟他们说还有更多,他们就会愿意做任何事。」

  「先生,请把那东西收起来!」班森骂道,「你知道我不允许那种东西出现家里。」

  沙伦道歉,然后把小瓶子收回斗篷里。

  班森看了他的怀表一眼。「现在刚过凌晨四点半。沙伦,我猜你的干扰大队都还在睡觉。有办法在六点前让他们准备好吗?」

  「当然。」沙伦说。

  「那就上路吧。」

  「乐意之至。」唰的一声,沙伦一甩斗篷,转身快步穿越走廊。

  「那给你们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去准备。」班森说,虽然我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你们能够使用任何我有的东西。」

  「想想。」埃玛说,「劫掠的时候该用到什么?」

  「你有枪吗?」我问。

  班森摇摇头。「我这里只要有PT就够了。」

  「炸弹呢?」埃玛说。

  「恐怕没有。」

  「我想你应该没有Armageddon chicken吧。」我半开玩笑地说。

  「我的标本里有一只。」

  我想象着把一只标本鸡往荷枪实弹的伪人丢去,那个画面让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其实我有点困惑。」班森说,「你们为什么会需要枪或炸弹?你可以控制噬魂怪啊。那个堡垒里有很多;驯服他们,你们就赢了。」

  「没那么容易。」我实在懒得解释了。「光控制一只都得花我很长的时间……」

  我爷爷就可以做到,我想这么说。在你毁了他之前。

  「嗯,那是你的专长。」班森说,似乎发现他踩到我的地雷了。「不管你怎么做,时鸟都是我们的第一顺位。先把她们带回来,能带多少就带多少,从我的姊妹开始。她们是最重要的,是最大奖,也身处于最大的危险中。」

  「我同意。」埃玛说,「时鸟优先,然后才是我们的朋友。」

  「然后呢?」我说,「他们一旦发现我们把特异者偷走,就会来追杀我们。那我们要怎么办?」这就像抢银行一样,拿到钱只是整个计划的一半而已。接下来你还得带着钱逃走。

  「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班森边说边对着走廊打手势。「选任何一扇门、任何一个圈套。这条走廊上有八十七个你可以选择的逃生路线。」

  「他说得对。」埃玛说,「这样他们要怎么找我们?」

  「我很确定他们会有办法的。」我说,「我们这样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班森举起一只手指,阻止我再讲下去。「所以我才打算要设个陷阱,让他们觉得我们好像是躲在西伯利亚圈套里。PT在那里有个大家族,而他们会饥肠辘辘地在门后等着他们。」

  「那如果熊也没办法解决掉全部的人呢?」埃玛问。

  「那我想我们就得亲自动手了。」班森说。

  「所以你的叔叔叫包伯吗?」埃玛说。如果不是因为埃玛讽刺的语调,我可能就听不懂这个纯英式的用语了。翻译是:你事不关己的态度让我觉得你疯了。班森说得好像整件事情就和去杂货店买东西一样简单:冲进去,把人救出来,躲起来,处理掉坏人,然后包伯就会变成你的叔叔。这当然是疯了。

  「你应该知道我们只有两个人。」我说,「两个孩子。」

  「对,完全正确。」班森说,一边热烈地点着头。「那是你们的优势。如果伪人在期待的是某种程度上的抗争,那么他们的门口就会有一支军队在等着,而不是堡垒中间冒出来的两个小孩。」

  他的乐观开始攻陷我了。或许,我想,我们真的有点机会。

  「哈啰,你们!」

  我们转头看见宁姆正喘着气跑过走廊,朝我们的方向前进。「找雅各布先生的鸟!」他大叫。「有一只传信鸟要找雅各布先生……刚飞进来……在楼下等着!」他在我们身边停下后,便弯下腰开始用力咳嗽。

  「怎么会有讯息给我?」我说,「谁知道我在这里?」

  「我们最好去看看。」班森说,「宁姆,带路吧!」

  宁姆摔倒在地上。

  「喔,老天。」班森说,「我们要帮你找个体能训练员了,宁姆。PT把这个可怜人抱起来。」

分隔圖

信使在楼下的其中一个阳台上等着。牠是一只绿色的大鹦鹉,几分钟前才从一扇打开的窗户飞进来,然后开始叫着我的名字。宁姆就是在那时候抓到牠、将牠关进笼子里的。

  牠还是不断地复诵我的名字。

  「雅—各!雅—各!」

  声音听起来像是生锈的门闩。

  「牠只会对你说话,不会响应任何其他人。」宁姆解释道,一边把我赶向笼子边。「他来了,你这只蠢鸟!把讯息告诉他!」

  「哈啰,雅各布。」鹦鹉说,「我是裴利隼女士。」

  「什么!」我惊讶地说。「现在她是只鹦鹉了?」

  「不。」埃玛说,「这条讯息是来自裴利隼女士。说啊,鹦鹉,她说了什么?」

  「我还活着,好好地待在我兄弟的塔内。」鹦鹉说道,声音诡异地和人类相似。「其他人也在这里:米勒、奥莉芙、布兰特利、伊诺和其他人。」

  埃玛和我对看了一眼。布兰特利?

  这只鸟就像一台活体录音机,继续说着,「鹪鹩女士的狗告诉我们,哪里可以找到你和布鲁小姐。我希望说服你们别试着进行任何救援。我们在这里很安全,你们不需要藉由愚蠢的把戏让自己陷入危机里。事实上,我的哥哥提出了这个建议:在浓烟街的桥边投降,你们就不会受伤。我希望你们能接受。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在我哥哥的照顾与保护之下,我们会团聚、会成为新特异王国的一分子。」

41圖

  鹦鹉吹了一声口哨,象征着讯息结束

  埃玛摇着头。「那听起来不像是裴利隼女士。除非她已经被洗脑了。」

  「而且她从来不会只用姓或名来指称孩子们。」我说,「她应该会说布兰特利小姐。」

  「你们不相信这则讯息的可靠性吗?」班森说。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埃玛回应。

  班森靠向笼子,说道:「可靠性检验!」

  鸟儿一句话也没说。班森小心地又重复了一次指令,然后将耳朵靠向牠。他的身子突然一挺。

  「喔,该死。」

  然后我也听见了,指针的声音。

  「炸弹!」埃玛尖叫。

  PT把笼子打翻到一个角落去,然后背对那只鸟,一把将我们全都护在怀里。一阵让人盲目的闪光和震耳欲聋的声响炸开,但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那只熊承受了所有爆炸的冲击。除了一阵让我耳鸣的气压把班森的帽子吹走了,还有令人窒息但短暂的热气之外,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大碍。

  当我们跑出房间时,彩色碎片和鹦鹉羽毛四处飞散。我们全都毫发无伤,但是PT已经无法用两只脚站立了。他四脚着地,颤抖地哀嚎一声,给我们看他的背。他的背部被炸得焦黑,皮毛也被撕去,当班森看清时,他愤怒地大叫一声,抱住大熊的脖子。

  宁姆快跑去把尘土教母叫醒。

  「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埃玛说。她颤抖着,双眼圆睁,我知道我看起来也一样。躲过炸弹攻击的人们看起来就是那个样子。

  「我很确定不是裴利隼女士把鹦鹉送来的。」

  「显然不是……」

  「而且胎魔知道我们在哪里。」

  「就算他之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传信鸟就是受训要找到收信人的,就算寄信者不知道确切的地址也一样。」

  「这绝对代表他抓到爱迪森了。」我说,这个想法让我的内心一沉。

  「是的,但这也意谓着别的事情。胎魔怕我们。不然他根本不必大费周章地把我们杀掉。」

  「或许吧。」我说。

  「绝对是。而且如果他怕我们,雅各布……」她瞇起眼睛看向我。「那代表是有东西值得他害怕的。」

  「他不是害怕。」班森将头从PT脖子间的皱折中抬起。「他应该要害怕的,可是他没有。那只鹦鹉不是来杀你的,只是要让你失去行动能力。我哥哥似乎想要活捉我们的小雅各布。」

  「我?」我说,「为什么?」

  「我只想得到一个原因。你能说噬魂怪语的流言传到他那里了,而那让他觉得你很特别。」

  「怎样特别?」我说。

  「我是这样想的:他相信你是通往灵魂图书馆的最后一个关键。一个可以看见并操纵灵魂瓶的人。」

  「就像尘土教母说的那样。」埃玛低语道。

  「真是太扯了。」我说,「这是真的吗?」

  「重点是他是这样相信的。」班森说,「只是这不会改变任何事。你一样要执行救援计划,我们会带着你和你的朋友,还有我们的时鸟,远远离开我哥哥和他疯狂的计划。但我们动作要快了:杰克的士兵很快就会随着爆炸的鹦鹉追来这里。他们很快就会出现,所以你们要在他们到达前离开。」他又看了怀表一次。「说到时间,现在已经六点了。」

  就在我们准备要离开时,尘土教母和雷纳多冲了进来。

  「尘土教母有东西要给你们。」他说,尘土教母则递给我们一个用布包着的小东西。

  班森说我们没有时间收礼物了,但雷纳多坚持。「以防你们碰上什么麻烦。」他边说边把小包裹塞进埃玛的手里。「拆开它。」

  埃玛翻开粗糙的布料。里头的小东西乍看像是一截粉笔,直到埃玛把它翻了过来。

  上面有两个指节,和一片小小的、彩绘过的指甲。

  那是一根小拇指。

  「你不需要这么做的。」我说。

  雷纳多看得出我们并不了解。「这是教母的手指。」他说,「把它碾碎,然后用在你们需要的地方。」

  埃玛的眼睛睁大,手突然下沉,好像那根手指突然变成三倍重。「我不能收这个。」她说,「这太超过了。」

  尘土教母伸出那只还健在的手,但看上去比原本要小了点,一条绷带缠在小拇指本来的位置,将埃玛的手合上。她喃喃说着话,雷纳多翻译道:「妳和他或许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如果我可以的话,我愿意把整条手臂都给妳。」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我说,「谢谢妳。」

  「省着点用。」雷纳多说,「一点点粉末,效果就很大。喔,然后,你们也会需要这个的。」他从背包中拿出两个防尘面罩,在手中晃了晃。「否则你们会在敌人面前睡着的。」

  我再度谢过他,收下了面罩。尘土教母朝我们微微一鞠躬,她巨大的裙子扫着地面。

  「现在我们真的该走了。」班森说,然后我们将PT留给治疗师和两只小熊。牠们跑了过来,用鼻子去拱受伤的长辈。

  我们上楼,回到圈套走廊。当我们走过地板时,我突然感觉到一股高度所带来的晕眩感。我想到目前所在的位置,有八十七个世界在我面前展开,那些无限的宇宙全和这条走廊连接在一起,就像神经连结着大脑。我们就要走进其中一个世界,而且可能再也出不来了。我可以感受到旧雅各布与新雅各布为了这一点拉扯不已,恐惧与兴奋的情绪一波波在内心翻滚。

  班森边说边拄着拐杖快步往前。他告诉我们该用哪扇门,进了那扇门之后又该去哪里找通往胎魔堡垒的门,又要如何从胎魔的圆形圈套里出来。所有的流程都很复杂,但班森保证路线很短,而且都有记号标示。为了确保我们不会迷路,班森让他的助理为我们指路。原本在照顾机器齿轮的助理被召来,表情阴郁,安静地站在一旁,我们则和班森道别。

  班森和我们握了握手。「再见,祝你们好运,还有,谢谢。」他说。

  「先别谢我们。」埃玛回答。

  助理打开一扇门,站在门边等。

  「带回我的姊妹。」班森说,「然后当你们遇到那些带走她的人时……」他举起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握成拳头,皮革在他施力时发出吱嘎声。「不要手下留情。」

  「我们不会的。」我说,然后走进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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