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怪奇孤儿院(怪屋女孩)3:灵魂图书馆> 第八章

第八章

  我醒了过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醒来,本身就已经是件值得记录的事情了。

  我在噬魂怪的巢穴里,堆在我身边的,是一只又一只的噬魂怪。他们看起来像是死了,但更应该是因为吸入了残余的粉末,导致他们变成一团像意大利面般纠缠在一起、臭不拉叽、打着鼾、睡得几乎失去意识的噬魂怪肉。

  我一边感谢尘土教母、一边猜想自己到底在下面待了多久,全身突然警戒起来。一小时?一天?上面的其他人发生什么事了?

  我得离开这里。几只噬魂怪已经逐渐从睡眠中醒转,就和我一样,但他们仍然有点昏沉。我费了极大的力量才站了起来。显然我的伤还没那么致命、骨头也没断那么多。我摇晃了一下,等待晕眩的感觉过去,然后找回平衡,开始穿越受困的噬魂怪们。

  我不小心踢到其中一只的头。他呻吟一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我僵在原地,想着如果我起跑的话,大概只会吸引他来追我而已。他似乎有看见我,但是既没把我当成威胁,也没把我视为猎物,然后再度闭上眼睛。

  我步步为营地继续前进,直到我离开那一整片的噬魂怪,来到一面墙边。这里是隧道的尽头,出去的路就在我头顶上方:一道运输槽向上延伸了一百呎左右,然后通往一个打开的闸门,另一侧就是那个拥挤的房间。运输槽上钉有握把,但距离太宽了,这是为噬魂怪极具伸缩性的舌头所设置,而非人类的手脚。我站在那里,往上看着远处传来的微弱光线,希望可以出现一张友善的面孔,可是我又不敢大喊着求救。

  情急之下,我跳了起来,对着坚硬的墙壁胡乱伸手,试着去抓第一个握把。我不知怎么的,构到了。我将自己往上拉,霎时间,就离地面有十呎远。(我是怎么做到的?)我再度往上跳,抓住下一个握把,然后又是下一个。我正在沿着运输槽往上爬,双腿把我往上抬升,双臂也伸得比我想象中的更远。真是太扯了!然后我就来到了顶端,把头探出去,并将自己整个人推进房间里。

  我甚至不觉得自己有在喘气。

  我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看见埃玛的火光,便往房间的另一端跑去。我试着大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但那不重要,因为她在那里,就在打开的玻璃门另一侧的办公室里。霍伦则在这一边,被绑在葛拉比女士先前坐的那张椅子上。当我接近他时,他恐惧地哀嚎出声,连人带椅地翻了过去。接着他们的脸便出现在门边,怀疑地朝里面看来──埃玛、裴利隼女士和霍瑞斯,身后则是其他的时鸟和朋友们。他们全都在那里,好端端地活着,每个人看起来都好美。他们从牢房中逃出来,却只是又一次被关起来,这次是在胎魔的防弹铁门后方,虽然没有伪人,却被困住了。

  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很害怕,我离玻璃愈近,表情就变得愈惊恐。是我,我试着说,但是那些字句并没有成功传达出来,我的朋友们则向后跳开。

  是我,我是雅各布!

  我发出的声音不是英文,而是带着气音的吼声,还伴随着三根又长又粗的舌头,在前方拍打着。接着我听见其中一个朋友──伊诺,是伊诺的声音──惊恐地说出了一个我才刚理解的事实。

  「是噬魂怪!」

  我不是,我试着说,我不是啊!但是事实证明正好相反。我不知怎么的变成了他们的其中一员,或许是被咬了之后就转变了,像吸血鬼那样,或是被杀了、吃掉了又被回收了之后再制……老天老天老天这不可能是真的……

  我试着向我的朋友伸出手,在我的嘴巴背叛我之后,我想要做出其他能被视为人类的举动,但是我伸出去的不是手,而是舌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怎么驾驭这个东西。

  埃玛盲目地朝我挥着手,然后将火焰贴到我身上。那一瞬间,慑人的痛楚划过我的全身。

  然后我就醒了。

  又一次。

  或者说,由于突如其来的疼痛,我的神智终于回到我的体内,我受了伤的人类身体。我仍然躺在黑暗中,身体卡在一只睡眠中噬魂怪松弛的嘴里。但与此同时,我也仍然是上方的那只噬魂怪,舌头被烫伤,从门边跌跌撞撞地退开。不知为什么,我同时出现在我和噬魂怪的心智里,现在我发现我可以控制两者了。我可以举起我自己的手臂和噬魂怪的、可以转动我的头和噬魂怪的,而且一个字也不必说,只要用想的就行。

  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甚至不是有意识地去尝试。我现在能够操控噬魂怪到一个地步(透过他的眼睛去看,透过他的皮肤去感受),让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噬魂怪。但现在这之间的差异变得明显。我仍然是这个虚弱、伤痕累累的男孩,深陷在一个充满怪物的地洞里。除了咬着我的这只之外,其他的全都在逐渐醒转(这只吸入了太多粉尘,或许要睡好几年才会醒来)。现在他们坐起身,摇晃着四肢,想要甩掉那种麻木感。

  但他们似乎不想杀我,只是静静地、警戒地观察我,在我面前围成一个半圆形,像是等待说故事时间的小朋友。等着我发号施令。

  我从噬魂怪的嘴里滚出来,落到地板上。我可以坐起身,却痛得站不住。但是他们可以。

  站起来。

  我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真的去想。那感觉更像是直接做动作,只是不是我去做。他们全都照做了,十一只噬魂怪在我面前完美地同时站了起来。这一幕当然很惊人,而且我感觉到一阵平静流过全身。因为我终于能够放松地使用我的能力了。我们的心灵全都一起关机、再重新启动,集体重新启动,是某种让我们心智达到和谐的原因,但我并不了解。我只知道自己终于唤醒了心中毫无意识的那部分能力,然后趁其心防卸下时进入了噬魂怪心中。

  而现在他们是属于我的了。他们是我用看不见的绳索操控的傀儡。但我可以做到什么地步?极限是什么?我可以同时分开掌控几只?

  为了找出答案,我开始把玩他们。

  我要楼上那个房间里的噬魂怪趴下。

  他趴下了。

  (我决定认为他们都是hes。)

  我要前面的这一群噬魂怪跳起来。

  他们全都跳了起来。

  现在他们是两个明显的团体,楼上单独的那只和我前面的这一群。我试着操纵每一个个体,要求其中一只举起手,其他则不准动。这有点像是要求自己只动一只脚趾,很难,但不是不可能。很快我就掌控到诀窍了。我愈减少有意识的努力,操纵就变得愈简单。当我只单纯地想象一个动作时,操纵就变得像是自然而然的举动。

  我将他们送进隧道深处的骨头堆里,接着要他们用舌头卷起骨头抛给其他噬魂怪。一开始只有一根,接下来是两根、三根、四根,我将动作不断迭加,直到六根。直到我要楼上那只单独的噬魂怪做交互蹲跳时,他们的抛接才开始出现失误。

  如果要说我真的很擅长这件事,这应该不是吹牛。我甚至可谓是天赋异禀。随着愈多的练习,我愈肯定自己是有本钱成为噬魂怪操纵大师的。我可以操控两队噬魂怪打全场的篮球。我可以让他们跳完整出天鹅湖。可是我没有时间慢慢练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所以我聚集起所有的噬魂怪,让最强壮的一只把我捞起来放在他的背上,舌头像安全带般卷着我,然后就带着我的小小怪物军团跳上输送槽,进入上方的房间。

分隔圖

房间里的大灯已经打开。在它们的刺眼光线下,我看见这里只剩下那些人偶和假的肢体,时鸟们已经都被带出去了。通往胎魔观察室的那扇玻璃门是关上的。我让其他的噬魂怪留在后面,只留下我骑着的那只,走到门边,出声喊我的朋友。这次是用我自己的声音,而且是英文。

  「是我!我是雅各布!」

  他们跑到门边,大家的脸围绕在埃玛的脸旁。

  「雅各布!」她的声音因隔着玻璃而变得模糊。「你还活着!」但她打量我的眼神变得奇怪,好像不知道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接着我了解到,那是因为我骑在噬魂怪背上,在埃玛眼中我就像飘浮在半空中。

  「没事的。」我说,「我在骑噬魂怪!」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证明我下方是真的有个有形有体的东西。「他已经完全被我掌控了。后面那些也都是。」

  我把剩下的十一只噬魂怪全召来,让他们跺脚证明自己的存在。我的朋友们的嘴巴都惊讶地张成圆形。

  「真的是你吗,雅各布?」奥莉芙问。

  「你说你在掌控他们是什么意思?」伊诺说。

  「你的衣服上有血!」布兰温说。

  他们把门打开至仅够我走进去的宽度。我把我是如何摔进噬魂怪的巢穴、差点就被咬成两段、被麻醉睡着、然后醒来之后就控制了十二只噬魂怪的事情解释给他们听。为了证明我的能力,我让噬魂怪抓起霍伦和他的椅子,然后来回抛接他几次、椅子上下翻转,孩子们欢呼起来,霍伦则发出一阵呻吟,好像他就要吐了。最后我终于让他们放他下来。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真是不敢相信。」伊诺说,「一百万年内都不会相信!」

  「你棒透了!」我听见一个小声音说道,然后就看见了克莱儿。

  「让我看看妳!」我说,但当我靠近打开的门时,她就退开了。虽然他们对我的能力感到惊艳,但是要他们克服特异者害怕噬魂怪的天性毕竟不是件易事,而且噬魂怪的气味也绝对没有任何帮助。

  「这很安全。」我说,「我保证。」

  奥莉芙直直走到门边。「我可不怕。」

  「我也不怕。」埃玛说,「我先。」

  她穿过门口,走到我旁边。我要噬魂怪蹲下,从他身上倾身靠向埃玛,有点别扭地抱住她。「抱歉,我没办法自己站着。」我说,边把脸贴着她的脸,闭上眼睛感受她柔软的头发。这对我来说还不够,但现在这样已是最好的了。

  「你受伤了。」她退后一步打量我。「到处都是割伤,而且很深。」

  「我感觉不到。我全身上下都是粉末……」

  「那代表你只被麻醉了,没有被治好。」

  「我晚点再来担心这件事吧。我在下面待了多久啊?」

  「好几个小时。」她低语道,「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我用额头磨了磨她的。「我保证过的,记得吗?」

  「我现在需要一个新的保证。别再把我吓得半死了。」

  「我会尽全力的。」

  「不。我要你保证。」

  「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会保证任何妳想要的事情。」

  「我会记住的。」埃玛说。

  裴利隼女士出现在门边。「你们两个最好赶快进来。然后请把那头野兽留在外面!」

  「裴女士!」我说,「妳站起来了!」

  「是的,我正在复原中。」她回答。「我很晚才被抓来这里,又因为我哥哥的私心而逃过一劫。但我的时鸟姊妹们,不是个个都这么幸运。」

  「我可没有要绕过妳,小妹。」上方传来一声巨响,又是胎魔透过扩音器传来的声音。「我只是想把好菜留到最后而已!」

  「你闭嘴!」埃玛大吼。「等我们找到你时,雅各布的噬魂怪会把你当早餐生吞活剥的!」

  胎魔大笑起来。「我很怀疑。」他说,「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能力,孩子,但别太得意忘形了。你们被困在这里无路可逃,你只是在拖延不可避免的结果而已。但如果你现在就投降,或许我会考虑放过一些人……」

  我要噬魂怪扯下天花板上的扩音器,他们便快速地将舌头甩过去,扩音器重重地砸在地面,电线和零件四处飞散,胎魔的声音随即消失。

  「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伊诺说,「我要在杀死他之前,把他的指甲都拔光。有人有意见吗?」

  「那你得先让我放一窝蜜蜂进他的鼻孔里。」阿修说。

  「那不是我们的作风。」裴利隼女士说,「等这一切落幕之后,他将会被时鸟议会判刑,并将他的后半辈子关在惩罚圈套里。」

  「这样有什么好玩的?」伊诺说。

  裴利隼女士给了他一个严厉的眼神。

  我让噬魂怪把我放下,靠着埃玛的搀扶走进观察室。我的朋友们全都在那里,除了费欧娜。我看见一张张恐惧的脸望向我,时鸟们则沿着墙站立或在椅子上休息。

  但在我接近她们之前,我的朋友就将我拦住了。他们伸出手,用拥抱支撑我残破的身躯。我在这些拥抱中短暂地放弃了坚持。我已经很久不曾感受到这种甜美的事物了。接着爱迪森带着两只伤脚跑出来,尽可能地保持高雅,而我则是挣脱了其他人迎向他。

  「你已经救了我两次。」我说,一边将一只手放在他毛茸茸的头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才好。」

  「就从把我们弄出这个该死的圈套开始吧。」他嚎叫道,「我真后悔跨过那座桥!」

  大家听了他的话都笑了。或许那是他身为犬科动物的天性,但他从不玩文字游戏;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用卡车过桥的行为,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勇敢的举动。」我说。

  「我一进堡垒就被抓了。恐怕我让你们都失望了。」

  沉重的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房间一阵天摇地动,柜子上的小杂物纷纷落下。

  「伪人们想把门炸开。」裴利隼女士说,「他们已经试了一段时间了。」

  「我们可以应付他们。」我说,「但是首先,我要知道还有多少人受困。等我们打开那扇门之后,事情就会变得很失控,所以如果堡垒里还有任何等待救援的特异者,我希望在战斗中能记住他们在哪里。」

  这里又黑又挤,只好用唱名的方式整队。我喊了每位朋友的名字两次,好确定每个人真的都在这里。接着开始询问从鹪鹩女士冰屋中被抓走的人:小丑(奥莉芙啜泣着告诉我们,他被伪人丢进山谷里了,因为他拒绝照伪人的命令行事)、折迭人(带着致命伤被留在地底下)、瞬间移动女孩梅琳娜(失去意识地躺在楼上,已经被移除一小部分的灵魂),还有那对苍白的兄弟(一样)。接着还有鹪鹩女士拯救的那些孩子:戴着邋遢帽子相貌平凡的男孩,以及带着一头乱发的弄蛇女孩。布兰温说她看见他们被带往基地的另一端,其他的特异者都被关在那里。

  最后,我们也数了时鸟们。裴利隼女士当然在这里了,自从把她救出来后,孩子们就再也没有离开她左右。我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在最后一次见到她后,我们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她发生了什么事。虽然现在我们没有时间谈话,但在视线交会时,我们的确传达了些什么。她看待我和埃玛的眼神带着骄傲与惊奇。我相信你,她的眼神说道。

  但尽管我们很高兴见到裴利隼女士,她并不是我们唯一得关心的时鸟。这里总共有十二位。她介绍她的朋友们给我们认识:被埃玛从绳子上救下来的鹪鹩女士,虽然受了伤,但神智依然清醒。葛拉比女士呆滞而迷茫地盯着前方。最年长的阿沃赛女士坐在一张靠近门边的椅子上,自从她和裴利隼女士一起在石洲岛上被绑架后,就没有再见过她了。接着还有巫雀女士、旋木雀女士及在她身边打转的其他几位,正忙着调整她肩膀上的毯子。

  几乎所有人都被吓坏了,看起来实在很不像时鸟。她们应该要是我们的长者、领导者,但是她们被关在这里好几个星期,看见过也经历了太多让她们震惊的事物。(她们也不像我的朋友们那么信任我掌控一打噬魂怪的能力,所以在房间有限的空间里,试着离他们愈远愈好。)

  最后,房间里只剩一个人的名字,我们没有念到:一个留着胡子的矮个男人,正静静地站在时鸟身边,透过一副黑眼镜看着我们。

  「所以这位是谁?」我说,「伪人吗?」

  男人变得很激动。「不!」他摘下眼镜,露出严重斗鸡眼的双眼。「我是他!」他用浓浓的意大利腔说道。他指着身边桌上一本巨大的皮革书本,好像这样就能解释他的身分。

  我感觉到有人把手放在我的手臂上。那是已经脱去了条纹连身衣的米勒,现在又再度隐形了。「请容我介绍历史上最早的现代制图专家。」他慎重地说,「雅各布,这位是波普勒斯.阿诺勒斯(Perplexus Anonmalous)。」

  「Buongiorno(午安)。」波普勒斯说道,「你们好啊。」

  「很荣幸见到你。」我说。

  「没错。」他的鼻子高高抬向空中。「的确是你的荣幸。」

  「他在这里干嘛?」我悄声对米勒说道,「而且他为什么还活着?」

  「胎魔在某个十四世纪的威尼斯圈套里找到他,从来没有人知道那个圈套在哪里。他才来这里两天而已,这意谓着他很快就会老去的。」

  就我的了解,那是因为他之前所住的圈套比这个圈套老了太多,所以这两者差异的时间,很快就会找上他了。

  「我是你最大的粉丝!」米勒对波普勒斯说道,「我有你所有的地图……」

  「对,你已经说过了。」波普勒斯说。「Grazie(谢谢啊)。」

  「但这还是没有解释到他为什么在这里。」埃玛说。

  「波普勒斯在他的笔记里写下了关于灵魂图书馆的事。」米勒说,「所以胎魔到处找他,然后绑架他,要逼他说出那在哪里。」

  「我曾经立了血誓,绝不透露任何消息。」波普勒斯悲惨地说,「现在我要被诅咒一辈子了!」

53圖

  「我希望在波普勒斯老去之前,可以把他送回他自己的圈套。」米勒说,「我可不能承担失去特异王国中最有价值活宝的风险!」

  门外传来另一声爆炸,这次比之前的更大更响。房间摇晃着,碎石粉尘纷纷从天花板落下。

  「我们会尽力,亲爱的。」裴利隼女士说,「只是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处理。」

分隔圖

我们很快就拟定了以下的行动:由我们这一方来开门,然后用我的噬魂怪们开路。他们很有潜力,看来是在良好的工作状态中,而且我和他们的连结正变得愈来愈强烈。至于哪里要出了差错,我则是连想都不敢想。如果可以,我们就会去找胎魔,但首要目标是活着离开这座堡垒。

  我把噬魂怪们带进小观察室里。每个人都尽他们最大的可能与怪物们保持距离,背贴着墙,并在怪物经过往门边集合时遮住鼻子。最大只的噬魂怪在我面前跪下,让我再度骑上他的背,于是我变得非常高,得弯着腰才不致撞到天花板。

  我们可以听见门外走道上伪人的声音。显然他们正在准备安置另一颗炸弹。我们决定等到他们把新的炸弹引爆后再开门,所以大伙儿站在门边等待,一股紧绷的沉默充斥房间。

  最后,布兰温打破了寂静。「我想雅各布先生得跟我们说点话。」

  「像是什么?」我边说边要我的噬魂怪转身,好让我面向大家。

  「嗯,你正准备要带我们上战场了耶。」布兰温说,「说点领导人该说的话吧。」

  「激励人心的话。」阿修说。

  「让我们不那么害怕的话。」霍瑞斯说。

  「这让人压力很大耶。」我说,突然觉得有点神经紧绷。「我不知道这会不会让人没那么害怕,但这是我一直在想的事情。我才认识你们几周而已,但真实的感觉比这久多了。你们是我拥有过最好的朋友。说来奇怪,几个月前我还待在家里,甚至不知道你们是真的存在。而且当时我爷爷也还活着。」

  外头走廊传来模糊的说话声,还有金属制品被丢在地上的闷响。

  我更大声地继续往下说:「我每天都在想念我的爷爷,但有个聪明的朋友告诉我,每件事情发生都是有原因的。如果我没有失去他,我就永远不会找到你们。所以我想我失去了一部分的家庭,只为了让我找到另一部分。不管如何,这就是我对你们的感觉。像家庭一样,我是你们的一分子。」

  「你是我们的一分子。」埃玛说,「你是我们的家人啊。」

  「我们爱你,雅各布。」奥莉芙说。

  「认识你是一件大事,波曼先生。」裴利隼女士说,「你爷爷会以你为傲的。」

  「谢谢。」我突然觉得有点感伤,又有点难为情。

  「雅各布?」霍瑞斯说,「我可以给你一样东西吗?」

  「当然。」我说。

  其他人意识到这是我和霍瑞斯的私人时间,所以他们便转身开始自己说起话来。

  霍瑞斯尽可能地走到离噬魂怪最近的地方,颤抖着递给我一份折成四方形的布料。我从噬魂怪的背上弯下身子,接了过去。

  「这是一条围巾。」霍瑞斯说,「裴利隼女士想办法帮我偷带了一组棒针进来,所以我在牢房里织了这个。我知道如果我不做点什么,一定会发疯的。」

  我谢过他,然后将围巾摊开。虽然它的样式简单,是素面的灰色,两端绑着普通的流苏,但是织得很漂亮,角落甚至有我名字的缩写。JP。

  「哇喔,霍瑞斯,这……」

  「这不是什么艺术品。如果我的编织书在手边,就可以做得更漂亮了。」

  「它好美。」我说,「但你怎么知道你还有可能再见到我呢?」

  「我做了一个梦。」他狡猾地微微一笑。「你会戴着它吗?我知道现在不冷,但是……就当作是幸运符?」

  「当然。」我说,然后笨拙地将它围在脖子上。

  「不,那样很快就会掉了。要像这样。」他教我如何把围巾对折,然后在脖子上绕一圈,再穿过中间的洞。围巾完美地围绕在我的喉咙四周,两端则整齐地落在胸前。这当然不是传统的战斗服,但是我不在乎。

  埃玛朝我们走来。「你有没有梦到除了男性服饰之外的其他东西?」她对霍瑞斯说,「像是胎魔可能躲在哪里?」

  霍瑞斯摇摇头,开始了他的回答,「不,但我的确做了和邮票有关的好梦。」但在他把更多细节告诉我们之前,走廊上传来一声像是垃圾车撞墙的巨大声响,震得我们头皮发麻。房间尽头的巨大金属门往后弹开,飞散的卡榫和弹壳碎片飞向对面的墙。(幸好没人站在那里。)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一切像是暂停了,烟雾弥漫,人们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接着,耳边嗡嗡作响的声音中,我听见有人用扩音器说道:「让那男孩一个人出来,就没有人会受伤!」

  「为什么我不相信他们呢?」埃玛说。

  「完全不相信。」霍瑞斯说。

  「想都别想,波曼先生。」裴利隼女士说。

  「别担心。」我回答。「大家准备好了吗?」

  我得到一阵同意的响应。我将噬魂怪带到门的两侧,让他们嘴巴张开,舌头在半空中预备好。正当我准备好要突袭时,走廊上的扩音器突然传来胎魔的声音,「他们控制了噬魂怪!士兵们,撤退!成防御队形!」

  「该死!」埃玛大叫。

  走廊上传来退却的脚步声。我们的突袭行动被破坏了。

  「无所谓!」我说,「现在我们有十二只噬魂怪,没必要走偷袭路线。」

  现在正是使用秘密武器的时候了。比起进攻前那种逐渐增强的紧张感,我反而体会到全然相反的感觉,我的存在逐渐放松,然后分散进入噬魂怪的心灵。我和我的朋友们仍然留在后面,噬魂怪们开始穿越被炸开的门口,进入走廊,边跑边张着嘴,隐形的身体在烟雾中开出一条条的通道。伪人们对着他们开枪,枪口冒着火星,在后座力的影响下向后弹。子弹穿过门口,飞越我和朋友们躲藏的地方,打进身后的墙壁里。

  「告诉我们何时出发!」埃玛大叫。「我们会在你的口令下行动!」

  由于我的心思分散在十二个不同的地方,几乎没办法挤出英文来响应。现在的我就是那些在走廊里的噬魂怪,每一发打中他们的子弹,都在我的身体上留下同步的痛楚。

  我们的舌头先接触到他们:那些逃得不够快的人,那些虽然够勇敢但是不够聪明、决定留下来和我们对打的人。我们打向他们,将他们的头砸进墙壁里。我们的其中几个则停下来──这部分我试着隔绝自己的感官──开始咬人,吞下他们的枪,阻绝他们的尖叫声,留下他们在原地抽气挣扎。

  士兵挤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再度对我们开枪。第二波子弹铺天盖地的飞来,深深打进我们的身体,疼痛不已,但我们继续前进,舌头在空中挥舞。

  几个伪人逃开了,但剩下的就没有那么幸运。当他们停止尖叫后,我们便将他们抛下楼梯。感觉到两只噬魂怪死了,因我失去了他们的讯号,我们间的链接戛然而止。但走廊已经净空了。

  「现在!」我对埃玛说。这是我现阶段能挤出最复杂的句子了。

  「现在!」埃玛转向我们剩余的其他人大叫。「往这边!」

  我骑着噬魂怪进入走廊,紧抱着他的脖子,以免被甩飞。埃玛和其他人跟在身后,在烟雾中用她手中的火焰当作信号。我们一起冲过走廊,前方是我的怪物兵团,后面则是成群的特异者。最前面的几个人是最强壮也最勇敢的:埃玛、布兰温和阿修,接下来是时鸟和碎碎念个不停、坚持要带着厚重岁月地图的波普勒斯。最后面则是最年轻的、较胆小的或受伤的孩子们。

  走廊上弥漫着烟硝和血的味道。

  「别看!」当我们经过伪人尸体旁时,我听见布兰温这么说道。

  我边跑边数着:那里总共有五个、六个、七个死去的伪人,我则损失两只噬魂怪。这数字似乎挺振奋人心的,但这里到底有多少伪人?四十个,五十个?我担心我们有太多人得杀,又有太多人得保护,而且在地面上,我们会太容易被压制、被包围或被混淆。我得在伪人们跑进空旷处之前就杀掉,愈多愈好,否则就赢不了这场战争。

  我将意识再度分散进噬魂怪之中。第一只噬魂怪已经来到旋转梯顶端,穿过活板门……接着是一阵锥心的疼痛,然后那一端的意识就空白了。

  他出去时就中了埋伏。

  我让第二只噬魂怪穿过门口时用他的尸体当作掩护。他吃下一波子弹,然后往房间推进,另一只噬魂怪则跟在他身后跳了进去。我必须尽快清空那些伪人,让他们离躺在病房里的那些特异者远一点。我们挥舞着舌头,距离最近的伪人被打倒,而剩下的则开始逃跑。

  我让噬魂怪去追他们的残党,与此同时,我的朋友们则爬出地洞进入房间。我们现在人手变多了,拔掉其他特异者脚上的管子变得容易许多。我们四散开来,分头快速行动。至于那个被链着的疯男人和藏在柜子里的男孩,他们留在这里会比较安全。我们会回来救他们的。

  这段时间里,我的其他噬魂怪们则追着伪人来到建筑物出口。伪人边逃边朝我们疯狂开枪,我们则用舌头去卷他们的脚踝,想办法绊倒两、三个人,并在追上他们后,残暴地结束一切。其中有个伪人躲在一个柜台后方,正在那里安装一枚炸弹。一只噬魂怪找到他,并把他和炸弹一同关进一间小房间里。不一会儿,炸弹随即引爆,于是又一只噬魂怪和我失去连结。

  伪人四处逃窜,半数以上都跳出窗户或从门口逃了出去。我们正在失去掌控权,战争的走向要转变了。我们把困在床上的特异者们全解开,正要追上我的噬魂怪们。现在除了我的坐骑外,还剩下七只。我们此时正接近出口,身在那间摆满恐怖工具的房间里,现在有个选择。我将问题抛给离我最近的几个人:埃玛、裴利隼女士、伊诺和布兰温。

  「我们要用噬魂怪当作掩护,跑到塔那里去吗?」随着追踪的噬魂怪数量减少,我的语言能力就回来了。「还是要继续打下去?」

  让人意外的是,他们都同意了。「我们现在可不能停。」伊诺边说边擦掉手上的血。

  「如果我们停了,他们会永远追杀我们的。」布兰温说。

  「我们不会的!」一个缩在附近地上的受伤伪人说道。「我们会签和平协议!」

  「我们在一九四五年就试过了。」裴利隼女士说,「连拿来写合约的那张纸都是浪费。我们得继续战斗下去,因为接下来我们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埃玛举起一只燃烧的手。「让我们把这个地方烧成平地吧。」

分隔圖

我派噬魂怪离开实验室,进入草坪,追向残余的伪人。噬魂怪们再度中了埋伏,又死了一只,我又失去了一端的讯号。除了我身下的那一只之外,其他的每一只至少都中了一枪,尽管受了伤,大部分的他们都还是很强壮。从我自身痛苦的经验来看,噬魂怪们可都是相当坚强的麻烦鬼。至于伪人们,他们似乎都吓得四处逃窜,但那可不代表我能小看他们。由于不确定他们的位置,现在变得更加危险。

  当噬魂怪忙着到处狩猎时,我试着把朋友们留在建筑物里,但是特异者们全都生着气且精力充沛,摩拳擦掌地等着战斗。

  「别挡路!」阿修边说边试着推开挡在门口的埃玛和我。

  「要是什么事都让雅各布做就太不公平了!」奥莉芙说,「你已经杀了超过一半的伪人。而且我和你一样讨厌他们!再者真要说,我讨厌他们的时间比你还久,快一百年了!所以快点!」

  她说得对,这些孩子们对伪人的仇恨已经在血液里流转了一世纪,我却一个人独享了所有的荣耀。这也是他们的战争,我没有任何立场阻止他们。「如果妳真的想帮忙,」我对奥莉芙说,「可以这么做……」

  三十秒后,我们来到开放的草坪上。霍瑞斯和阿修殿后,奥莉芙则用一根绳子系在腰上,飘浮在半空中,成为我们珍贵的卫星镜头,负责回报那些地面上的噬魂怪不可能收集到的情报。

  「有几个人在右边,就在白色小屋后面!还有一个在屋顶上!另外,还有几个往墙边跑过去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逃出堡垒的外墙,但几乎已经快要到草坪之外了。要是我们运气够好,还是能逮到他们。我把剩下的六只噬魂怪召集起来,然后将四只派往前方当先锋部队,剩余的两只则在后面压队,以防后方的偷袭。我和我的朋友们则在中间,负责应付任何可能破坏我们噬魂怪保护墙的伪人。

  我们开始朝草坪的边缘前进。骑在噬魂怪背上,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名在马背上发号施令的将军。埃玛在我身边,其他的特异者们则在离我不远的后方:布兰温收集地上的砖头当作投掷的武器,霍瑞斯及阿修抓着奥莉芙的绳子,米勒紧黏着波普勒斯,后者则不断用意大利文嚷嚷着,用岁月地图当作盾牌。更后面则是时鸟,不断用鸟叫声试着召来更多的空中伙伴加入我们的军队,但是恶魔之湾实在是了无生气,几乎没有几只野鸟存在。裴利隼女士负责领导年老的阿沃赛女士和其他几位还在惊吓中的时鸟。我们不能把她们留下,她们得一起参与这场战斗。

  我们来到草坪的边界,前方有约莫五十公尺的开阔处。在我们和高墙之间,只有一间小小的屋子立在那里。它有着巴格达式的屋顶和瘦长、带有东方味的门,我看见几个伪人逃了进去。根据奥莉芙的说法,几乎剩余的所有伪人都跑到这间小屋里去了。不管如何,我们都得进去里面清扫一番。

  四周被一股沉默包围。我们已经看不见任何伪人。我们站在一道保护墙旁讨论接下来的行动。

  「他们在那里面干嘛?」我说。

  「试着把我们骗进开阔处吧。」埃玛说。

  「没问题。我会派噬魂怪进去的。」

  「那不会削弱我们的防御吗?」

  「我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别的选择。奥莉芙数了至少有二十个伪人跑进去,我必须派够多噬魂怪进去,不然他们只会被白白杀掉而已。」

  我深吸一口气,扫视一圈身边紧绷等待着的面孔。我将噬魂怪一只只送出去,让他们踮着脚尖溜过开阔处,希望轻巧的脚步能让他们不被注意地包围那间屋子。

  这招似乎奏效了:这间屋子总共有三个门,我想办法各派了两只噬魂怪去看守每个入口。没有任何一个伪人跑出来。噬魂怪站在门边,我则透过他们的耳朵倾听。我可以听见有人在门内高声说话的声音,接着我听见了鸟鸣。我全身一阵发冷。

  里面仍有时鸟。我们还不知道她们的存在。

  人质。

  但如果真是如此,伪人们为什么不试着谈判呢?

  我原本的计划是同时闯入三个门中,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但是如果里面有人受困,尤其还是时鸟,我就不能冒这个险。

  我决定让一只噬魂怪冒险偷看一眼。但所有的窗户都是封死的,这代表我得把他送进门里。

  我选了最小的一只噬魂怪,伸出舌头,卷住门把。

  「我要派一只进去了。」我说,「只有一只。去让他看看环境。」

  噬魂怪缓缓地转动门把,我悄悄数到三,他便推开门。

  他向前倾身,黑眼睛贴在门缝上。

  「我看见里面了。」

  透过他的眼睛,我看见一面摆满笼子的墙。各种不同尺寸和形状的、黑压压的鸟笼。

  噬魂怪把门又推开了点。现在我看见了更多铁笼,还有鸟儿,笼里笼外都有,全都被链在架子上。

  但是一个伪人也没有。

  「你看见什么了?」埃玛问。

  我没有时间解释,只能先展开行动。我让所有的噬魂怪同时破门,一起冲进屋内。

54圖

  到处都是鸟儿,惊恐地哀叫着。

  「鸟!」我说,「房间里全都是时鸟!」

  「什么?」埃玛说,「伪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

  噬魂怪们四处张望着,嗅闻周遭的空气,搜寻着每一个缝隙和角落。

  「不可能!」裴利隼女士说,「所有被绑架的时鸟都在这里。」

  「所以这些鸟是怎么回事呢?」我说。

  接着,我听见一只鸟用沙哑的鹦鹉嗓音唱了起来。「跑,兔子,快跑!跑,兔子,快跑!」然后我就懂了,牠们不是时鸟,牠们是鹦鹉,而且全都在滴答作响。

  「快趴下!」我大叫,然后我们全都在草坪边的墙角趴了下来,我身下的噬魂怪向后摔倒,带着我一起倒下。

  我赶紧将我的噬魂怪们赶向门边,但鹦鹉炸弹在他们逃离之前就引爆了,总共有十个,在一片恐怖的爆炸声中,将房子与噬魂怪撕扯成碎片。尘土与瓦砾飞越草坪,雨点般落在我们身上,我则感觉到所有噬魂怪的信号都消失了,除了身下的这只,其他的全变得一片黑暗。

  云一般的烟雾与羽毛飞越墙头。特异孩子和时鸟们身上盖满了灰尘,呛咳着互相检查对方有没有受伤。我则被吓傻了,或是在某种类似的状态中,眼睛直盯着地上一小坨飞出来的噬魂怪残骸,还在颤动着。过去的一小时内,我的心思分散在十二只噬魂怪中,而他们突如其来的死亡,在我心中造成了一个不平衡的黑洞,让我头晕目眩,还有顿失亲人般的悲痛感。但这样的危机总是有办法让你集中精神,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我和我剩下的最后一只噬魂怪绷紧神经,从地上跳了起来。

  墙的另一边传来许多人齐声大喊的声音,嘹亮而逐渐大增的战吼,以及下方伴奏如雷的跺脚声。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看向我,脸上挂着惊恐的表情。

  「那是什么?」埃玛说。

  「我去看看。」甫说完,便从我的噬魂怪身边爬开,在墙边窥视。

  一群伪人正从浓烟中朝我们冲来。一整群共有二十人,手里拿着步枪和手枪,他们的白色眼睛和白牙闪闪发光。他们在爆炸中毫发无伤,我猜一定是躲到地下防空洞去藏起来了。我们被骗进了陷阱,鹦鹉炸弹只是第一道关卡而已。现在我们的最佳武器已经被夺去,伪人们终于要进行最后的攻击了。

  当其他人发现伪人军团朝我们冲来时,我们之中扬起一股惊恐的气息。

  「我们该怎么办?」霍瑞斯喊道。

  「我们要反击!」布兰温说,「拿出我们的浑身解数!」

  「不,我们要趁还有机会时快逃!」阿沃赛女士说道。她带着皱纹的坚毅脸庞,让人很难想象她会选择逃跑。「我们不能失去任何一条特异者的性命!」

  「抱歉,但我是在问雅各布。」霍瑞斯说,「毕竟是他把我们一路带到这里来的……」

  我直觉地转向裴利隼女士。当我们谈论到决定权时,她才是我觉得有最终决定权的人。她响应我的视线,并点点头。「是的。」她说,「我想这应该由波曼先生来决定。但是要快,否则那些伪人就要替我们决定了。」

  抗议的话语差点就脱口而出。我现在只剩下一只噬魂怪,其他全死光了,但我想裴利隼女士这么说,只是想要表达她对我的信任,不管有没有噬魂怪都一样。不管如何,我们现在似乎只有一条路可选。过去的一百年间,特异者从来没有这么大的机会摧毁伪人的党羽,如果我们现在逃跑,我知道这个机会就再也不会出现了。我朋友们的表情虽然害怕,却带着决心,我想他们都已经准备好冒险,为扫荡伪人的最后时刻而战。

  「我们要迎战。」我说,「现在要放弃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我们当中有谁是真的想逃跑的,但他们什么都没说,就连发誓要保护特异孩子们安全的时鸟们也都没有反对。她们都知道如果再被抓住,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她们。

  「全听你的。」埃玛说。

  我将头探出墙。伪人们正快速朝我们前进,现只距离我们不超过一百呎了。但我希望他们再靠近一点,近到我们可以把他们手上的枪打掉。

  枪声乍响。我们上方传来尖锐的惨叫声。

  「奥莉芙!」埃玛大叫。「他们在对奥莉芙开枪!」

  我们都忘了那个可怜的女孩还在半空中了。伪人们正对着她开枪,她则一边尖叫、一边像海星般挥舞着四肢。我们没有时间把她收下来,但我们也不可能把她留在那里当伪人练习用的靶。

  「让我们给他们一点更好的射击目标吧。」我说,「准备好了吗?」

  大家的回应都是肯定的。我爬上蹲在前面的噬魂怪。「上吧!」我大叫。

  噬魂怪跳了起来,几乎把我甩掉,然后像是听到枪响的赛马般冲了出去。大伙儿从墙后跑出来,我和噬魂怪在前面领军,我的朋友和时鸟们紧跟在后。我发出一声战吼,虽然吓不倒伪人,却足以将紧抓住我的恐惧给拔除。我的朋友们也跟进。伪人们的脚步缓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似乎无法决定是要继续前进或停下来开枪。这给我和噬魂怪足够的时间缩短与伪人间的距离。

  伪人们很快就下定了决心。他们停下脚步,举起枪对准我们,像消防队员瞄准火场那样,然后一排子弹齐发。子弹从我身边飞过,嵌进土地里,打中噬魂怪时也在我身上燃起熊熊的疼痛感。我一边祈祷着他没有被打中致命处、一边弯下身子用他的身体当作掩护,并催逼他跑得再快一点,用他的舌头当作额外的腿,加快我们的速度。

  噬魂怪和我只用了短短几秒钟就将我们和敌人之间的距离完全消灭,我的朋友们则紧跟在后。接着正面交锋,展开肉搏战,而且优势是在我们这边的。我专注于打掉伪人手上的枪,我朋友们则施展起每个人的特异能力。埃玛像挥着火棒般挥舞着她的双手,在伪人间划出一道灼热的线。布兰温将她收集来的砖头抛出去,接着便徒手殴打四周的伪人。阿修的蜜蜂则交了一群新朋友,而当他鼓吹着牠们进攻时(「瞄准眼睛,伙伴们!」),牠们便旋转着,然后乱螫着敌人任何可以被螫的地方。时鸟们在第一次枪击后,就将自己转化成鸟类。裴利隼女士是最具威吓作用的,她巨大的鸟喙和脚爪让伪人们四处逃窜,就连色彩鲜艳、身材娇小的巫雀女士,都让自己发挥了最大的功效,扯着一个伪人的头发,猛啄他的头,让他的子弹打歪了,这让克莱儿有机会跳起来,并用她脑袋后方长着一口利牙的大嘴咬住那人的肩膀。伊诺也好好发挥了所长,从衣服中放出三个小黏土人,它们的双腿是用叉子做成、双臂则是刀子,并指挥它们往伪人的脚踝进攻。这段期间,奥莉芙则利用自己的视野在空中对我们提出建议,「埃玛,小心后面!他要开枪了,阿修!」

  尽管我们拥有许多特异者的能力,数量仍然不敌伪人,而且他们的战斗就像是把自己的命都赌上了,虽然这也是事实。

  某个坚硬的东西砸中我的脑袋──枪托──有几秒钟的时间,我只能虚弱地挂在噬魂怪身上,世界在我身边旋转。巫雀女士被抓住了,扔在地上。四周一片混乱,血腥而恐怖,伪人开始占了上风,将我们往后逼退。

  接着,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吼叫,我的感官逐渐回到身上。我于是转过身,看见班森骑在他的狞熊背上,准备加入战局。他们一人一熊全湿透了,因为是用我和埃玛经过的那个圈套过来的。

  「哈啰,年轻人!」他喊着,骑到我身边。「需要帮助吗?」

  在我回答之前,我的噬魂怪再度受到枪击,这一发子弹擦过他的脖子侧边及我的大腿,在我破烂的裤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是的,拜托了!」我大叫。

  「PT,你听到小男孩的话喽!」班森说,「杀!」

  大熊一头冲进战场,挥舞着巨大的熊爪,将伪人像保龄球瓶般打翻。一个伪人冲上来,盲目地用手枪对着PT的胸口开枪。但那只熊似乎只觉得很烦,一把将他抓了起来,扔飞出去。很快地,在我的噬魂怪和班森的狞熊通力合作下,我们就打得让伪人只有防御力,无法继续进攻了。因打倒的伪人数量逐渐增加,我们的人数便占了上风。当他们只剩下十个时,便转身开始逃命。

  「别让他们跑了!」埃玛大喊。

  我们朝伪人追去,徒步追赶,在空中疾飞,或是骑在熊及噬魂怪背上。我们追着他们跑过冒着烟的鹦鹉屋废墟、穿越沾满沙伦发射进来的排泄物的草地,奔向外墙上的一道拱门。

  裴利隼女士在头顶上方尖叫,不时俯冲下来袭击逃跑中的伪人。她拎住其中一个的后颈,将他提离地面,阿修的蜜蜂也不断进行攻击,但这只让剩余的九个人逃得更快。他们领先的距离愈来愈大,我的噬魂怪则开始慢了下来,他身上多处的伤口都淌着黑色液体。

  伪人们盲目地向前乱撞,拱门上的铁闸门在他们靠近时逐渐向上升起。

  「拦住他们!」我大叫,希望门外的沙伦和他的杂牌军会听见。

  接着我突然想到:那座桥!那里还有一只噬魂怪,桥里的那只。如果我可以及时控制他,或许可以阻止伪人们逃跑。

  但是不行。他们已经穿过大门,跑到桥上了,而我则毫无希望地落在后面。当我穿过大门时,桥里的噬魂怪已经把五个人抛过裂缝,送到浓烟街上了,那里只剩下一小群的吸毒者,是不够阻止他们的。四个还没过桥的伪人们则挤在裂缝的边缘,等着轮到他们的时间。

  我和我的噬魂怪跑上桥时,感觉到桥里的那只出现在我的感官里了。他正抓起其中三个伪人,准备把他们带过去。

  停下来,我用噬魂怪语大声说道。

  或者,我以为那是我说的,但或许在表达中出了什么差错,又或许是因为在噬魂怪语的停下来听起来就像放下来,总之,噬魂怪没有停在半空中,而是把那三个惊慌挣扎的伪人放回我们这一侧的桥上,就那样松开他们。(有够奇怪!)

  我们这一侧所有的特异者和另一侧的吸毒者们全都跑到裂缝边缘,看着他们一边惨叫、一边划着手脚,摔落一层又一层的绿色迷雾中,直到……扑通!他们掉进下方滚烫的河水里,然后就消失了。

  两侧都爆出一阵欢呼,接着,我听见一个熟悉的沙哑嗓音说道:「他们活该。反正他们的小费总是给得那么少!」

  那是两颗还在长矛上桥头的其中一颗。「你妈从来没告诉过你,不要刚吃饱就去游泳吗?」另一颗说道,「休息二十分钟再去!」

  最后剩下的那个伪人还在我们这一侧,他抛下枪,举起双手投降。已经过桥的五个人,则快速消失在一阵风吹起的灰烬之中。

  我们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离开。现在是绝对不可能抓到他们了。

  「真是不走运。」班森说,「就算只剩下极少的人数,那些伪人还是会等待时机再卷土重来的。」

  「同意,哥哥,但说实话,我可不知道你原来还在乎我们其他人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转头看见裴利隼女士正朝我们走来,已经恢复了人形,一条披巾恰到好处地裹在身上。她的眼神牢牢盯着班森,表情苦涩而抗拒。

  「哈啰,阿尔玛!真开心见到妳!」他过度热情地说道,「而且我当然还在乎……」他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怎么,妳之所以被救出来,都是因为我啊!快,孩子们,告诉他们!」

  「班森先生帮了我们很多忙。」我承认道,但我实在很不想被卷进手足间的纷争里。

  「既然如此,那就谢谢你了。」裴利隼女士冷冷地说道,「时鸟议会中,我会确保你在这场战役中提供的所有贡献。或许他们会减轻你的刑罚。」

  「刑罚?」埃玛说,劈头对班森问道,「什么刑罚?」

  班森的嘴唇一扭。「放逐。如果我在其他地方能待下来的话,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想待在这个粪坑里吧?我是被关在这里的,因为她们不公不义的指控……」

  「共犯。」裴利隼女士说,「与敌人共谋。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我当时是个双面间谍,阿尔玛,为了从我们的兄弟那里套出情报。我已经跟妳解释过了!」他哀嚎着,手掌像乞丐般往前伸。「妳知道我有太多理由讨厌杰克了!」

  裴利隼女士举起一只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不想再重听了。「当他背叛你爷爷时,」她对我说道,「那是压垮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是个意外。」班森带着战意回嘴道。

  「那你从他身上抽取的灵魂到哪里去了?」裴利隼女士问。

  「我们把它注射到实验品里啦!」

  裴利隼女士摇摇头。「我们反转了你做的实验。他们身上的灵魂都是来自于农场的动物,所以这只代表你把埃布尔的灵魂私藏起来了。」

  「真是荒谬的推论!」他大喊。「妳就是这么告诉议会的吗?所以我才会被关在这里等着腐烂,是不是?」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惊讶,或只是在演戏。「我知道我的智慧和超凡的领导能力让妳感到威胁,但是妳却制造出这种谎言来除掉我……妳知道我花了多少年的时间在帮助那些成瘾者减少仙丹的使用吗?我拿那个可怜人的灵魂来干什么?」

  「你想做的事情,就跟我们的哥哥想拿年轻的波曼先生做的事情一样。」裴利隼女士说道。

  「我连否认都懒得否认了。我只希望能厘清这一堆偏见,好让妳看清现实:我是站在妳这边的,阿尔玛,一直都是。」

  「你只站在你当下有兴趣的那一边。」

  班森叹了口气,朝我和埃玛这里投来一个可怜兮兮的目光。「再见了,孩子们,很高兴认识你们。我现在要回家了;拯救你们所有人的性命,可是耗费了我这把老骨头不少精力。但我希望有一天,当你们的院长恢复神智时,我会再见到你们。」

  他扬了扬帽子,然后和他的熊离开人群,开始往高塔走去。

  「真是有够爱演。」我低声说,尽管我的确替他感到有点难过。

  「时鸟们!」裴利隼女士高喊。「看好他!」

  「他真的偷了埃布尔的灵魂吗?」埃玛问。

  「我们没有证据。」裴利隼女士回答。「但是其余的罪行已经足够让我们判他永生放逐的刑罚。」随着他离去的脚步,她脸上强硬的表情便逐渐褪去了。「我的哥哥们让我好好上了一课。你爱的人总是伤你最深。」

分隔圖

风转向了,将藏住伪人行踪的那团灰烬朝我们的方向吹来。风暴来得比我们反应的速度更快,风声在身边咆哮,戳刺着我们的皮肤,粉尘遮蔽了光线。四周传来尖锐的翅膀拍打声,时鸟们转换形体,飞到风暴上方。我的噬魂怪则跪下身子,低垂着头,将脸藏在两根舌头之中。他很习惯这种灰烬风暴了,但我的朋友们可没有。我能听见他们在黑暗中惊慌的声音。

  「待在原地!」我大叫。「风暴很快就过了!」

  「大家用上衣遮住鼻子!」埃玛说。

  当风暴开始逐渐往旁边转开时,我听见桥对面传来让我脖子上寒毛直竖的声音。那是三条不同声线集合成的一首歌,歌词中则伴随着闷响和惨叫。

  「听听铁锤的敲打声……」

  砰!

  「听钉子的钻洞声!」

  「嘎啊,我的腿!」

  「制作绞刑台是多么愉快……」

  「饶了我,饶了我!」

  「……所有烦恼全都说拜拜!」

  「拜托,别打了!我投降!」

  视线逐渐清晰后,沙伦和他三个模糊的表亲便出现了,一人拖着一个半昏迷的伪人。「早安啊,各位。」雪轮喊道,「你们是不是弄丢了什么东西啊?」

  我的朋友们把眼里的灰尘擦去,看见沙伦的杰作之后便欢呼起来。

  「沙伦,你是天才!」埃玛大叫。

  时鸟们在我们身边纷纷降落,开始转回人形。她们快速穿回刚才留下的衣服,我们则出于尊重别开视线,盯着伪人。

  突然间,其中一人挣脱了他的掌控者,拔腿逃跑。但那名工人没去追,而是气定神闲地从腰带上选了一把铁锤,站稳脚步,然后甩了出去。它旋转着,尾端直直飞往伪人的头,但却被对方一个低头闪过了。他朝一片混乱的街道旁跑去,但就在他准备要消失在两栋破屋间的缝隙时,地上的一个裂缝爆发了,将伪人吞没在一片黄色火焰中。

  虽然这画面有点可怕,但我们还是大声欢呼起来。

  「你们看吧!」沙伦说,「就连恶魔之湾都想把他们清掉。」

  「太好了。」我说,「但胎魔怎么办?」

  「同意。」埃玛说,「如果逮不到他,那这些胜利都没有意义。对吧,裴女士?」

  我四处张望,却没看见她。埃玛也扫视着人群。

  「裴利隼女士?」她说,声音里出现惊恐的情绪。

  我让我的噬魂怪站起来,好获得较佳的视野。「有谁看见裴利隼女士吗?」我大叫。现在每个人都开始找她了,有些人往天空看,以免她还被困在天上,或是搜寻着地面,以防她已经降落却仍未转回人形。

  接着,身后传来一声又高又愉快的叫声,刺穿了我们的谈话。

  「别找了,孩子们!」有那么一瞬间,我没办法指出那是谁的声音。他又说话了,「照我的话做,她就不会受伤!」

  然后我看见一个人,从伪人的草坪中被熏黑的矮树后方钻了出来,身影十分熟悉。

  是胎魔。只是孤身一人,没有武器,也没有人守在他的左右。他的面色苍白,带着一抹扭曲的微笑,脸上戴着突出的太阳眼镜。他身上披着一件斗篷、一件披风,还有一大堆金光闪闪的珠宝,打着条夸张的丝质领带。他看起来像个疯子,像是出现在歌德小说里、对自己做过太多实验的疯狂医生。而且就是因为他明显的疯狂感,还有大家都知道他能做出任何事来的邪恶本性,才阻止我们全冲上去把他撕扯成碎片。像胎魔这样的人,绝不像他的外表看来那么毫无防备。

  「裴利隼女士在哪里?」我大叫,引起时鸟和特异者们在我身后喊起类似的话语。

  「在属于她的地方。」胎魔说,「和她的家人在一起。」

  最后一点风暴在他身后散去,班森和裴利隼女士双双出现在我们眼前,后者已经恢复人形,正被班森的熊困在臂弯里。尽管她的双眼里带着愤怒,还是知道自己无法对抗一只有着利爪又坏脾气的狞熊。

  这画面就像一个不断重复出现的噩梦:裴利隼女士又被绑架了,这次是班森下的手。他站在熊身后不远处,眼神定在地上,似乎觉得和我们对视是件可耻的事。

  惊讶与愤怒的吼声在时鸟和特异者之间蔓延开来。

  「班森!」我叫道,「放开她!」

  「你这个混蛋、背叛者!」埃玛怒吼。

  班森抬起头看向我们。「就在十分钟前。」他用高昂而傲慢的声音说,「我还是忠于你们的。几天前我就可以把你们出卖给我的哥哥,但我没这么做。」他对裴利隼女士瞇起眼睛。「我选择了妳,阿尔玛,因为我相信,如果我帮助妳和妳的同僚,或许就会发现妳对我的评价有多么偏颇,或许妳就会让过去的分歧过去了。现在想来,我或许还是太天真了。」

  「你会因此得到报应的!」裴利隼女士吼道。

  「我再也不怕妳那个小小的议会了!」班森说,「妳没办法继续打压我了!」他敲了敲他的手杖。「PT,摀住她的嘴!」

55圖

  熊将一只爪子覆在裴利隼女士的脸上。

  胎魔朝他的弟弟和妹妹走去,手臂大张,脸上带着微笑。「小班终于选择为自己和我站出来了,恭喜他!没有什么比家庭团聚更令人愉快了!」

  突然间,班森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往后一扯。一把刀在他的喉间闪烁。「让这头熊放开裴利隼女士!」一个熟悉的声音尖叫着。

  「米勒!」有人喊了起来,我们的人群间开始此起彼落地叫着他的名字。

  那是没穿衣服的米勒。班森看起来很惊恐,但胎魔似乎只是觉得有点烦。他从斗篷的口袋深处掏出一把古典的小型手枪,将之对准班森的头。「要是你放了她,我就会杀了你,老弟。」

  「我们有过协议的!」班森抗议道。

  「而你却被一个光溜溜的男孩拿着一把钝刀威胁,差点就要破坏那个协议。」胎魔将枪口往上抬,对准班森的太阳穴,然后对米勒说,「如果你害我杀了我唯一的弟弟,你的时鸟也活不成了。」

  米勒犹豫了一下,然后抛下刀子就跑。胎魔试着抓他,但是被他闪开了,米勒的脚在草皮上留下一片凹陷。

  班森重新整自己,抚平绉掉的上衣。胎魔的幽默感全没了,转而把枪指向裴利隼女士。

  「现在听我说!」他怒吼。「桥对面的那些人!放开那些警卫!」

  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照做。沙伦和表亲们放开了手中的伪人,向后退去,我们这侧的伪人则弯下身捡起他们掉落的枪。几秒钟之内,权力的平衡就完全转换了,现在有四把枪分别指着我们的团体和裴利隼女士。胎魔可以为所欲为。

  「小男孩!」他边说边指向我。「让那只噬魂怪跳进裂谷里!」他尖锐的声音刺痛着我的耳膜。

  我骑着我的噬魂怪来到裂缝的边缘。「现在叫他跳!」

  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这实在很浪费,但或许这样也好:这只噬魂怪现在正严重受苦着,伤口流出的黑血在脚边流个不停,他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我让他解开缠在我腰上的舌头,爬下他的背。我已经有足够的力气自己站立,但这只噬魂怪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我一离开他的背,他便轻声低吼,将舌头收回嘴里,跪了下来。他乐意被牺牲。

  「谢谢,不管你先前是谁。」我说,「我很确定如果你有机会变成伪人,绝对不会是完全邪恶的那种。」

  我把一只脚踩在他背上,用力一推。他向前栽倒,沉默地坠入雾气之中。几秒后,我感觉到他的意识从我的心灵里消失。

  桥对面的伪人靠着噬魂怪的舌头回到这一侧来,同样基于裴利隼女士的性命安危,我无法做出任何干涉。奥莉芙已经被拉了下来。警卫们将我们赶向彼此,形成一个更紧密也更好控制的团体。然后胎魔大叫着要我到他面前,其中一名警卫便把我拖了出来。

  「我们只需要他活着。」胎魔对警卫们说,「如果你们非对他开枪不可,那就打他的膝盖。至于其他人……」胎魔把枪转向紧贴着彼此的特异者们,然后开枪。群众们闪避着、尖叫着。「随便你们怎么开枪都好!」

  他大笑起来,像芭蕾舞者般张开双臂,在原地转圈。我正准备不计后果地朝他冲去,并徒手挖出他的眼睛,但一名持着长手枪的警卫出现在我面前,挡住我的路。

  「别。」我的守卫简单地说道。他是个肩膀宽阔、长着光头的伪人。

  胎魔对空鸣枪,叫大家安静,于是声音全部淡去,只剩下刚才被他打中的人还在啜泣。

  「别哭。我有个小奖品要给你们!」他边说边指向群众。「这是历史性的一天。我弟弟和我就要完成我们用上辈子在奋斗的事业,将要为我们自己加冕成为特异王国里的孪生国王。而加冕典礼如果没有观众,就不叫加冕典礼了吧?所以我们要带上你们一起。如果表现良好,你们将会亲眼见证千年之内人们无缘目睹的重大时刻:灵魂图书馆的重启与掌权!」

  「你得保证一件事,否则我就不会帮你。」我对胎魔说。我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但他相信他需要我,这点我或许可以利用一下。「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之后,就放裴利隼女士走。」

  「恐怕我没办法答应你。」胎魔说,「但我会让她活下去的。如果我的妹妹还活在特异王国里,这样统治起来会有趣多了。等我剪掉妳的翅膀后,我就让妳做为我的私人奴隶,阿尔玛,妳觉得如何?」

  她试着回应,但她的话语被面前的熊掌给堵住了。

  胎魔把一只手举在耳边,大笑出声。「什么?我听不见!」接着他转身,开始往高塔走去。

  「走!」警卫们大喊,然后我们便跌跌撞撞地跟上他。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