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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尔格细细研读这个区域的地图和照片。“我有个主意。”他对土狼说。那天晚上他们驶向西面400千米处的尼克尔森火山口。塌落的电缆必定横过这个大火山口,至少在它第一圈坠落时应该有,尼尔格认为火山口外缘附近也许会有一些裂缝或沟槽。

  果然没错。他们转向火山口北侧裙幅部位那座顶部平坦的低矮山丘,来到被侵蚀的外缘,看见一条奇异的黑线穿过约40千米开外的火山口中心,仿佛某种早已被人遗忘的巨人种族的文化遗物。“巨人的……”土狼开口。

  “一绺头发。”斯宾塞说。

  “或黑色牙线。”亚特说。

  火山口内壁比外侧裙幅要陡峭,不过眼前有数条路线可以选择,而他们毫无困难地驶下一个已经稳定的旧时滑坡斜坡,然后沿着西边内壁的曲线,横穿火山口底部。接近电缆时,他们发现它躺在因其砸上火山口外缘所造成的盆地里,优雅地垂到火山口底部,就像一座遭到掩埋的吊桥的吊索。

  他们缓缓驶过它下方。它从火山口外缘垂下,距离底部有将近70米,没有触地,延伸出去大约有1000米远。他们调整越野车的摄像头,使之朝上,好奇地观看屏幕上显现出来的景象;然而那黑色圆柱体在群星反衬下毫无特色,他们只能猜想其坠落时引发的燃烧对碳质的影响。

  “实在很精巧,”土狼如是评论,当时他们正驶上一个风积而成的安全斜坡,越过另一侧边缘出了火山口,“现在祈祷有办法通过另一截电缆吧。”

  从尼克尔森南翼,可以看到南面好几千米,距地平线一半远的地方,躺着第二次落地的黑色电缆。这个部位比第一次所造成的冲击力要大上好几倍,电缆两旁的喷溅物堆得有如巨石阵。这段电缆躺在它冲撞这块平原时造成的深深沟槽里,只微微露出地平面少许。

  当他们驶近一些,在喷溅而出的巨砾间穿梭时,看到这段电缆有如一块碎裂的黑色巨砾,成为高于平原3~5米的碳素土墩,边缘陡峭,他们的巨砾越野车无法开上去。

  不过往东面看去,在残骸堆里有一处凹陷的地面,他们沿着电缆驶去调查,发现电缆塌落之后发生的陨石撞击也掉在了相同的落点,并且将电缆和喷出物两边压碎,产生一个低浅的新坑洞,里面布满斑斑点点的黑色电缆断片,偶尔还镶有几个旋绕在电缆内部的钻石矩阵。这是一个混乱无章的坑洞,边缘没有任何完好屏障阻住他们的去路;看来有可能找到穿过去的路径。

  “不可思议。”土狼说。

  萨克斯剧烈地摇头:“弗——弗——”

  “弗伯斯。”尼尔格说,萨克斯点头。

  “你这么想?”斯宾塞惊呼。

  萨克斯耸耸肩,而斯宾塞和土狼已经在兴致勃勃地讨论其可能性了。坑洞呈椭圆形,一个所谓的浴缸形坑洞,这支持了冲撞角度较低的想法。而猜测在电缆坠落之后的40年中有颗陨石偶然击中了它,实在太过巧合;弗伯斯所有碎片全都掉在赤道附近,因此,如果说其中一块袭击了这段电缆,就不怎么让人惊讶了。“非常有用。”研究过穿越这个坑洞的途径之后,土狼说道,并且将车子驶向南面喷溅物的区域。

  他们把车停在最后一块大型喷溅物旁,穿上装备,下车走回坑洞旁查看。

  到处都是角砾岩化的岩石,所以不容易分辨出何者为陨石碎片,何者是电缆坍塌碾压出的喷溅物。斯宾塞相当擅长辨认岩石,他收集了几块标本,认为是外来的碳质球粒陨石,很可能是冲撞岩石的碎片。要完全确认需要进行化学分析,不过回到车上,他在显微镜底下仔细观察之后,便自信地宣称这些正是弗伯斯的碎片。“阿卡迪刚下来的时候,曾经给我看过类似的东西。”他们传看一个有燃烧痕迹的沉重黑色物体。“冲撞角砾岩化使它变质了,”斯宾塞说,当它回到他手上时,他再次予以检视,“我想应该把它命名为弗伯片。”

  “这并不是火星上最罕见的石头。”土狼说。

  尼克尔森火山口的东南方是美杜莎槽沟的两个平行大峡谷,延伸达300千米以上,直插南方高地的心脏地带。土狼决定朝东美杜莎行驶,两个裂口中较大的那个。“可以的话,我总喜欢穿越峡谷,看看谷壁上有没有凸出的部位或洞穴。我大部分的食物贮存处都是这样找来的。”

  “如果遇到横切整个峡谷的悬崖怎么办?”尼尔格问。

  “就退回。我退回过不知多少次了。”

  所以他们驶入峡谷,那天晚上的行程多在平坦地面上走过。第二天晚上他们继续朝南,谷底的地势开始上扬,不过是以他们能够控制的角度上升。然后他们到达一层较高的平坦地面,负责驾驶的尼尔格把车刹住。“那里有建筑物!”

  他们全都凑过来朝挡风玻璃看去。地平线那头,峡谷的东壁下方,静静立着一簇小的白石建筑。

  用车里的各种成像仪和观察用设备检测了半小时后,土狼耸耸肩。“没有明显的电能或热度。不像是谁的家。我们过去瞧瞧。”

  于是他们朝那群建筑物驶去,停在一大块从底部探出的绝壁旁。从这个距离,他们可以看清这群建筑物是独立的,周围没有帐篷;它们用略带白色的坚固岩石造成,像是奥林匹斯北边荒地里的生硝白朗可。建筑物之间是白色广场,广场周围是一圈白色的树,广场上站着一些静止不动的白色小人。全都用石头做成。

  “雕像,”斯宾塞说,“一个石头城!”

  “美,”萨克斯嘎嘎地说着,然后气愤地捶打仪表盘,砰砰砰砰四下,震惊了其他人,“美——杜——莎![1]”

  斯宾塞、亚特和土狼笑了起来。他们先后抽出萨克斯的肩膀,像是要把他推倒在地上似的。然后他们全都再次穿上装备,来到车外靠近观察。

  星光下,这群建筑物的白色墙壁闪烁着怪异光芒,像巨人肥皂雕刻品。有二十来座建筑,有许多树,两百多个人——还有二十几头狮子,优游自在地混在人群中。一切都以白石雕成,斯宾塞辨认出是雪花石膏。中央广场似乎冻结在一个热闹生动的早晨;拥挤的农产市场,一大群人在围观下西洋棋的两个人,棋子有半人高,立在一张硕大棋盘上。黑色棋子和棋盘上的黑色方格在这环境下显得戏剧般耀眼——玛瑙,在一个雪花石膏的世界里。

  另一群像围观一个抬头朝隐形圆球看去的杂耍表演者。几头狮子也靠过来观赏,好像准备当耍把戏的人太过靠近时一脚踢落什么。所有雕像的脸,不管是人类还是猫科动物,全都圆滚滚,几乎没有特征,但是每一个又都多多少少表现出不同的姿态。

  “看看这群建筑的环形摆放方式,”斯宾塞在通信器里说,“这是波格丹诺夫分子的建筑形式,或类似的。”

  “没有哪个波格丹诺夫分子跟我提过这个,”土狼说,“我不认为他们有谁到过这个区域。甚至我认识的人也没有一个到过这里。这里相当偏僻。”他环顾四周,面罩里的脸正咧嘴笑着,“有人花了很多时间在这里!”

  “人类行事常常出人意表。”斯宾塞说。

  尼尔格在这建筑边缘绕行,不理会通信器上的谈话,只往一张又一张朦胧不清的脸逐个看去,还有白石门廊、白石窗户,感觉体内血液翻涌。仿佛雕刻者制造出这样一个地方是为了与他对话,以他自己的视觉感动他。他孩童时代的白色世界,直直戳入绿色——或,这里,戳入红色……

  这地方铺展开来的平和里有着一些什么。不单单只是静止不动,还有每一个形体流露出的不可思议的缓和,他们站姿里流泻顺畅的宁静。火星可以是这个样子的。不再有躲藏,不再有征战,孩子们在市集上奔逐,狮子像猫般在他们周遭踱步……

  尽情游览这座雪花石膏城后,他们回到车内继续前进。十五分钟后,尼尔格发现另一座雕像,这次只是张平面浮雕的白色面庞,浮现在城镇对面的一座悬崖面上。“美杜莎本人。”斯宾塞边说边饮用着他每晚必喝的饮料。传说中那蛇发女妖正怒目瞪视着那座城镇,而她头上扭曲的石头蛇朝悬崖中央蜿蜒游去,仿佛岩石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蛇状马尾,阻止她完整现身在这星球上。

  “漂亮,”土狼说,“记住那张脸——如果那不是雕刻者的自画像,我就错得离谱了。”他继续行驶,没有停留,而尼尔格好奇地盯着那张石头脸。它看起来像亚洲人,不过那也可能是蛇发向后拉扯所造成的效果。他努力记忆这张面孔,感觉那是他早已认识的人。

  曙光出现前,他们就离开了美杜莎峡谷,在一隐秘处停下躲藏以度过白日,同时商量下一条路线。眼前的伯顿火山口后面,门农尼亚槽沟从东到西横亘大陆达数百千米,挡住了他们往南的路径。他们只能往西朝威廉姆斯和伊吉瑞森火山口走,从那里往南去向哥伦布火山口,之后穿过赛伦姆槽沟里一道狭窄的裂口继续往南——如此等等。南方高地与一连串平缓的北方风景相比极为崎岖——亚特评价着这个不同点,而土狼暴躁地回答,“这是个星球,小子。有各种不同的地形。”

  他们每天都被闹钟在日落前一小时叫醒,利用最后一抹天光吃掉剩余的早餐,看着高地鲜艳闪耀的色彩夹杂些许阴影,投射在凹凸的地面上。然后他们每天晚上不断行驶,一直无法启动自动驾驶,一千米又一千米地分辨方向,穿越这片破碎地形。尼尔格和亚特多数晚上共同驾驶车子,继续他们冗长的对话。然后当群星褪去,澄紫的曙光染上东边天际时,他们寻找可以让越野车不太醒目的地方——在这个纬度范围里工作的关键点,几乎就是寻找停驻的地方,亚特这么说——吃一顿从容不迫的正餐,观赏日出的强烈光束,及其突然创造出的覆盖野地的阴影。一两小时后,讨论过下一段路线规划,或者偶尔下车勘探一番之后,他们就会将挡风玻璃弄暗,在白天沉沉睡去。

  在另一次交相诉说各自童年时期的尾声时,尼尔格说:“我想,一直到在沙比希待过之后,我才了解‘受精卵’……”

  “不寻常?”土狼从他们身后的睡垫上说,“独一无二?怪异?广子似的?”

  尼尔格对土狼醒着并不讶异;这老人睡得很浅,通常梦呓般地喃喃评论尼尔格和亚特的自述,他们往往不予理会,因为他几乎总是在睡。不过现在尼尔格说:“‘受精卵’反映着广子,我想。她是非常内向的。”

  “哈,”土狼说,“她本来不是那样。”

  “那是什么时候?”亚特插嘴道,将椅子转过来,把土狼纳入他们小小的谈话圈里。

  “噢,一切开始之前,”土狼说,“史前时代,在地球上。”

  “你就是那时候认识她的?”

  土狼咕咕哝哝出声认可。

  过去对尼尔格讲述时,他总是在这里停住。但是现在有了亚特,加上此刻全世界只有他们3人醒着,围成一个小圈圈,周围是红外成像仪,土狼瘦削扭曲的脸庞有着与平常那种骡子般倔强颇为不同的神色。亚特俯身过去坚定地问:“那么你们是怎么来到火星的?”

  “噢,老天,”土狼说着翻转过来侧身躺着,一只手支起头部,“那么久以前的事不容易记住。就像一首我曾经背过的叙事史诗,现在却再也无法复述。”

  他抬眼瞥了瞥他们,然后闭上眼睛,仿佛在寻觅一段开场白。两个年轻人俯视着他并等待着。

  “当然全都归结于广子。她和我是朋友。我们认识时还年轻,都还是剑桥的学生。我们两人都觉得英格兰很冷,因而相互取暖。那是岩出现前,也是她成为世上最伟大的母神的很久之前。那时我们分享许多事。我们在剑桥是外来者,但我们功课很好。我们在那里一起住了一两年。跟尼尔格提到的沙比希很类似。甚至还有他的杰姬。虽然广子……”

  他闭上眼睛,好像要在他脑海重温一遍。

  “你们一直在一起?”亚特问。

  “没有。她回了日本,我跟她去过一阵子,但我父亲过世时我回到了多巴哥岛。情况于是有了变化。不过她和我仍然保持联系,并且常在科学会议上碰面,不过我们一见面就争执,不然就是彼此承诺永远相爱,或两者皆有。我们还不清楚我们要什么。或者说即使承认要的是什么,也不知如何取得。然后‘登陆首百’的选拔工作开始。我当时在特立尼达岛的监牢里,因为抗议‘方便旗’法案而入狱。而即使自由,也不会有获选的可能。我甚至不确定我想去。不过广子或者记得我们的承诺,或者认为我对她会有用处,我从来都无法判定。不管怎样,她联系上我,告诉我如果我愿意,她可以把我藏在战神号上的农场里,然后一起到火星移民区。我必须说,她一直就是个大胆的思想家。”

  “你难道没有想过那是个疯狂的计划吗?”亚特问,眼睛圆睁。

  “它的确是!”土狼笑了起来,“不过所有好计划听来都很疯狂,不是吗?当时我的前程看来黯淡无光。而如果我不去,也许就永远见不到广子了。”他看着尼尔格,笑得很诡异,“所以我同意了。我仍然在牢里,不过广子在日本有些不寻常的朋友,一天晚上我发觉自己被三个蒙面客带出牢房,监狱里所有警卫全都昏迷不醒。我们乘坐一架直升机上了一艘油轮前往日本。日本人当时正在建设太空基地,俄罗斯和美国就在那里进行‘战神号’的制造工程,我被带进一架地球到太空的新飞机,一等‘战神号’完工就溜进去。他们把我塞进广子先前订购的一些农场设备箱里,那之后就全靠我自己了。从那时起我就靠小聪明度日,直到眼前这个时刻!那表示我曾经有过非常饥饿的时期,直到‘战神号’开始了它的航程。那之后广子照顾我。我睡在猪圈后的一个储藏间,以免引起注意。那比你想象的还要容易些,因为‘战神号’很大。当广子能够信任农耕组的组员时,就把我介绍给他们,那就更容易了。困难时期开始于我们降落到地表上的头几个星期。我和这群组员进入一架登陆器,他们帮我藏在其中一辆拖车的柜子里。广子之所以加快脚步建造温室,主要是让我能够脱离那个柜子,她这么告诉我。”

  “你住在一个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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