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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宾塞耸耸肩:“直到我们有了他要的导火索吧,我猜。或一种整体性的策略。不过如果我们阻止不了红党成员和‘火星之首’,萨克斯想怎样就根本无关紧要了。”

  几个星期过去了。谢菲尔德和南槽沟开始出现常规性的街头示威活动。玛雅认为这只会引来更多的安保部队,但是亚特为他们争辩:“我们必须让临时政府知道反抗势力有多广,这样一来,等到时机降临,他们就不会盲目地试图碾轧我们,你懂我的意思吗?在这个阶段,我们要他们感觉到遭人唾弃,而且在人数上敌不过我们。你瞧,街头出现大规模人潮是唯一能够阻吓政府的事,我想。”

  不管玛雅同不同意,她一点也使不上力;她只能每天努力工作,不断会见一个又一个团体。她可以感觉体内肌肉随着紧张的形势而紧绷,她现在几乎无法完全入睡了,只在拂晓之前勉强闭上眼睛一两个小时。

  公元2127年,火星52年,北国春季的一个早晨,她醒来时感觉前所未有的清新。米歇尔仍睡着,她穿上衣服独自外出,穿过中央公园来到运河边的咖啡厅。这是巴勒斯的一个好处,不管闭锁室和火车站的警卫有多严格,进了城市里面,人们仍然可以在特定时段自在地闲逛,而且身处群众之间也无须担心会受到特别注意。所以她坐下来,喝着咖啡吃着糕点,抬头仰望翻滚着的低矮灰云,或瑟提斯的斜坡以及往东延伸的堤防。帐篷下的空气循环设置在高处,以动态地配合头上的景致。那很新鲜,她已经习惯于帐篷里的风向与天空景致无法配合。埃利斯山和亨特台地之间细长的拱形天桥甬道里塞满了色彩缤纷小如蚂蚁的人群,匆匆赶赴他们的晨间工作。正常普通的生活;她猛地起身付了账单,独自外出散步。经过一排白色的贝瑞斯圆柱,穿过公主公园,朝上面新的帐篷群走去,最后来到坐落着当下时髦的公寓的冰核丘附近。从这里西边的高地可以回首俯瞰城市、树丛、屋宇,以及广场公园和运河。一座座台地巨大宽广,仿佛巨型大教堂。它们陡峭的岩石边缘布满细缝,而水平方向延展的闪亮窗户是标示它们里面被掏空的唯一线索,每一座台地都是一座城市,一个小世界,共同生活在这片红色的沙质平原上,笼罩于极为宽广的隐形帐篷下,彼此以高空人行桥相连,远远看去像是发着光的肥皂泡。啊,巴勒斯!

  她跟着云朵往回走,穿过两边夹有公寓大厦和花园的狭窄小径,回到亨特台地舞蹈工作室底下的家。米歇尔和斯宾塞不在,她伫立在窗前好长一段时间,看着城市上空竞跑似的云朵,试图自己进行米歇尔的工作,丢出绳索圈住情绪,把它们拉回马厩中心。天花板传来微弱的砰砰砰声。另一个课程刚开始。然后那砰砰声移往门前走廊,重重地敲击着。她前去应门,心脏一如天花板般怦怦响动。

  是杰姬和安塔尔,还有亚特、尼尔格、瑞秋、弗朗茨以及其他“受精卵”体外生殖的孩子们,他们全部一拥而入,高声快速地说着话,她一时不太理解。虽然他们中间夹了个杰姬,但她仍尽可能和蔼地招呼着,收拾起自己的心绪,抹去眼神中的所有憎恶,亲切地与他们全体谈论他们的计划,包括杰姬。他们来巴勒斯是要帮忙组织在运河公园举行的示威游行。消息已经在各个团体之间广为流传,而他们希望许许多多未加入的市民也能参与。“我只希望那不会引来任何形式的镇压。”玛雅说。

  杰姬对她微笑,带有胜利意味的微笑,当然。“不要忘了,你们永远回不去了。”她说。

  玛雅翻了个白眼,走到炉灶边起火煮水,努力压抑心中的苦涩。他们将与城市里所有团体的领导会面,主持人杰姬将劝他们立即发动抗争,既无理性更无策略可言。然而玛雅一点也使不上力——把那堆愚蠢想法从她脑中敲出来的时机已经过了,这真是很不幸。

  所以她只能穿梭在这群不速之客间,取走他们的外套,递香蕉给他们,把他们搁在椅垫上的脚踢开,不时感觉像一只挤在众多哺乳动物之间的恐龙,全新气候下的恐龙,一群鄙弃她的短视又狂热的生物,他们在她迟缓的步伐前纷纷逃窜,却在她拖曳的长尾后端嬉戏。

  亚特懒洋洋地帮她整理杯盘,一如往常般邋遢。她问他有关福特的消息,他给她地球传来的每日新闻。真美妙和康撒力代受到原教旨主义者军队的攻击,一支像是原教旨主义者联盟的军队,然而那实在只是一种幻象,因为基督徒和穆斯林原教旨主义者仇视彼此,而且瞧不起印度教原教旨主义者。大型变形跨国公司已经利用新联合国发出警告,表示他们会使用必要武力来保护他们的利益。布雷西斯、运通和瑞士催促恢复国际法庭的功能,印度也加入了,但是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国家或组织了。米歇尔说:“至少他们仍然惧怕国际法庭。”然而在玛雅看来,这场变形跨国公司之间的冲突正转换成一种富人和“凡人”之间的战争,那将更具爆炸性——全面战争,而不只是撤职斩首。

  她和亚特一面谈论着如此趋势,一面供应公寓里的人茶水。不管间谍不间谍,亚特了解地球,拥有她发现相当有用的敏锐政治判断力。他就像弗兰克,但是个柔软温和的弗兰克。那样对吗?她不知怎的老是想起弗兰克,虽然不能清楚地知道为什么,她仍或多或少地因而感到满足。没有人可以在这个动作笨拙的顽皮男子身上看到任何相似处,这只是她自己的观感,完全属于她个人的观感。

  越来越多的人拥进这间公寓,团体领导、来自城外的访客。玛雅坐在后排,听着杰姬对他们演说。玛雅一面聆听一面想着,反抗组织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加入的理由。杰姬以她祖父为一种象征,如旗帜般高举他的形象来整合她部队的方式着实令人厌烦。她能够聚集她追随者的原因不在约翰,而是她白色的低领衣衫,这个荡妇。难怪尼尔格与她逐渐疏远。

  现在她以她一贯煽动性的言论勉励他们,狂热地鼓吹立即的抗争行动,根本不管一致认可的策略是什么。对这群所谓的“布恩信徒”来说,玛雅只不过是那位伟人的老情妇,或者可能就是他被杀害的原因。一个女婢化石、历史的难堪、男人欲望的客体,一如浮士德唤回的特洛伊城的海伦,无足轻重又荒诞古怪。哈,这实在令人发狂!但是她保持一副镇静的表情,站起身来,目不斜视地进出厨房,做着情妇该做的事,让每一个人感到舒适。到了这样一个阶段,没有其他什么可以做的了。

  她站在厨房里,凝视窗外的层层屋瓦。不管她曾经在反抗组织里有过怎样的影响力,此刻全都消失了。整个事件即将爆发,不管萨克斯或其他人是不是准备好了。杰姬兴高采烈地在客厅狂啸,组织一场可能吸引万人的示威游行,人数或者会高达5万,谁知道呢?而如果安保部队对群众施以催泪弹、橡胶子弹和警棍,就有可能造成伤害,甚至死亡;没有任何战略意义地死去,那些人也许本来可以活到1000岁。然而杰姬继续着,活泼热情,如烈焰般燃烧。头顶,太阳在云层缝隙间露面,明亮的银盘,庞大得犹如恶兆。亚特来到厨房,在餐桌旁坐下,打开他的人工智能计算机埋首屏幕。“布雷西斯送了个信号到我腕表。”他细细读着屏幕上的字句,鼻子基本贴在了屏幕上。

  “你近视吗?”玛雅恼怒地说。

  “我想不……噢,老天。斯宾塞在不在外面?叫斯宾塞进来。”

  玛雅走到门口喊来斯宾塞。杰姬没有理会,继续演说。斯宾塞坐到亚特身旁,亚特正靠在椅背上,双眼圆睁,嘴巴大张。斯宾塞读了5秒钟,也往后靠去,横眼看向玛雅,脸上表情奇特。“就是它了!”他说。

  “什么?”

  “导火索。”

  玛雅走近他,从他肩上看过去。

  她紧紧抓住他,整个人有失重般的怪异感觉。不用再努力躲开这场雪崩了。她已经完成了她的工作,她几乎要支持不住了。就在面临失败的最后一个时刻,命运转了个弯。

  尼尔格受他们低沉语声的吸引,来到厨房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亚特告诉了他,他的眼睛骤然迸现光彩,无法掩藏他的兴奋。他转向玛雅,说:“这是真的吗?”

  她真可以为此大大亲吻他一番。不过,她只点点头,不敢信任自己诉诸言语的能力,然后走到门口进入客厅。杰姬仍然陷在她大声疾呼的狂热中,而打断她给了玛雅绝大的满足。“游行取消了。”

  “你什么意思?”杰姬说,满脸错愕和不满,“为什么?”

  “因为我们要改以革命上场。”

  注:

  [1] Navajo,美国最大的印第安部落。——译注

  [2] jamais vu,法文,意为以前未曾发生过的。——译注

  [3] Scheherazade,讲述《天方夜谭》故事的女子。——译注

  [4] Kandinsky,俄罗斯画家。——译注

  [5] Talleyrand,1754—1838,法国政治家。——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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