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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蒂雅在他随后的评论中了解他事实上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但是她知道,并且发觉这个概念极具吸引力。地球势力汽化蒸发,地区势力凝结聚合,熔化现象终于展开……不管你怎么想它。当分子热能大于将之固定的晶体内部的力时,熔化就发生了。所以如果把变形跨国公司秩序比拟成晶体结构……然而晶体内部的力究竟发生在离子间还是分子间有很大区别;氯化钠,属于离子间,在801摄氏度时熔化;甲烷,属于分子间,在-183摄氏度熔化。那么究竟要用上什么样的力度?温度又要多高呢?
在这点上,该模拟本身在此熔化了。然而名称在人类心灵中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这毋庸置疑。相变,病虫害综合治理,选择性解雇;她宁愿使用这些字眼,而不是老式的隐含致命观念的革命,她很高兴见到这些字眼广为传播,不仅在曼格拉电视台,也在街道上。
然而她提醒自己,巴勒斯和谢菲尔德仍然存在着5000名配备重武器的安保部队,依旧认为自己是一群正面对武装暴徒的警察。那不是仅靠语义学就可以解决的。
不过从大角度着眼,事情已经远比她预期的好多了。就一方面来说,这是一种人口统计学;几乎所有在火星出生的人,此刻都出现在街头,或占据了城市办公室、火车站、太空站——他们全体,根据曼格拉电视台的访谈报道,彻底(用语不切实际,娜蒂雅心想)反对来自另一个星球的势力,企图以任何形式控制他们。而那几乎已达当前火星人口的半数。资深老前辈中站在他们这边的也占有很大比例,新移民亦同。“称他们为外来移民,”亚特在电话中建议,“或新来者。根据他们是否站在我们这一边,把他们区分为移民者或殖民者。尼尔格一直这么做,我想那能帮助人们思考。”
地球形势比较不明朗。真美妙带头的变形跨国公司集团依旧和南方众变形跨国公司起着冲突,但是当前影响深远的洪水使它们变成了痛苦的陪衬。至于地球对火星事件的总体看法如何则难以判断。
不管他们怎么想,一艘快速宇宙飞船就要抵达了,运来了增援的安保部队。所以各地反抗团体动身齐聚巴勒斯。而亚特则从巴勒斯内部尽其所能地协助,联系所有意欲前来的团体,告诉他们这个主意不错,怂恿他们抗拒持相反意见的人。娜蒂雅心想,他是一个敏锐的外交家——高大、温和、朴实内敛、和蔼亲切、不装模作样、笨拙——他和人们磋商时低垂着头,让他们自认为是主导过程的人,不知疲倦地劳心劳力,而且非常聪明。不久他就召来了许多团体,包括红党和“火星之首”游击队,后者仍然以袭击和围攻为策略。娜蒂雅敏锐地感觉到,在她认识的红党和“火星之首”成员——伊凡娜、吉恩、劳尔、加清——跟她保持联系,赞同她仲裁者身份的同时,更为激进的红党和“火星之首”单位根本不理会她,甚至认为她是一个障碍。这着实让她愤怒,因为她确定,如果安尽全力支持她,那些更为激进的成员终会回转心意。看到一份安排在巴勒斯西半部聚集的红党公报后,她愤怒地对亚特抱怨,于是亚特设法联系上了安,又转给了娜蒂雅。
于是安再次出现,犹如法国大革命时期的狂人,冷酷严厉,一如以往。上次有关沙比希的对话依然在她们之间划出深深的鸿沟;虽然在联合国临时政府夺回沙比希并且将其付之一炬之后,该议题变得悬而未决,但是安显然依旧充满怒气,让娜蒂雅很是气恼。
无关紧要的寒暄之后,她们的对话迅速退化成争执。安显然认为这场暴乱是毁损一切地球化努力的机会,并且从这星球上移走越多城市和人口越好,实行直接攻击亦在所不惜。娜蒂雅震惊于这启示录般的观点,先是严厉地与她争辩,继而狂怒地咆哮。但是安完全缩进她自己搭建的世界里。“如果巴勒斯遭到摧毁,我会很高兴。”她冷冷宣称。
娜蒂雅咬牙切齿:“如果你摧毁巴勒斯,就等于摧毁了一切。住在里面的人该怎么办?你不会比一个凶手好到哪里去,一个谋杀庶民的凶手。西蒙会感到羞愧。”
安蹙额攒眉:“权力腐化,哼。叫萨克斯来,可以吗?我受够了这种歇斯底里。”
娜蒂雅把线路转给萨克斯,大声踏步离去。不是权力腐蚀人类,而是笨蛋腐蚀权力。唉,有可能是她太容易生气、太粗鲁了。只是她实在恐惧安黑暗的那一面,那一面有可能做出任何事;而恐惧腐蚀人类的力量远比权力要大。结合两者……
希望她带给安的震惊足以将那黑暗面挤到角落里去。不太成功的心理战略,娜蒂雅联系巴勒斯,对米歇尔陈述整个过程时,他温和地下了这个结论。一个源自恐惧的策略。但是她藏不住,她是害怕。革命代表粉碎一个架构再创建另一个,只是粉碎远比创建容易,所以这行动的两级不一定能达到同样程度的成功。依此推论,肇造一场革命如同建造一道拱门;非得到两根廊柱都有了,拱心石也就位了,才有成功的可能,否则任何干扰都有可能破坏整个架构。
所以星期三傍晚,即娜蒂雅收到萨克斯传来那则消息之后五天,大约有100人搭乘飞机前往巴勒斯,因为一般认为雪道太容易受到攻击破坏。他们整夜飞行,最后来到都马色雷火山口墙垣里头一个波格丹诺夫分子大庇护所旁,满是岩石的降落场,就在巴勒斯东南边的大斜坡上。他们拂晓降落,初升的太阳在蒙蒙晨雾中犹如一抹水银,逐次照亮北方伊希地低缓平原上白色崎岖的山丘:另一座新的冰冻海洋,南方被一条微微拱起的堤防阻挡,一条横躺大地,仿佛绵长低缓的蜿蜒土质水闸——而它其实正符合这样的描述。
为了能够看得更清楚,娜蒂雅爬到都马色雷火山口庇护所的顶层,那里有伪装成火山口外缘下一条水平裂缝的观察窗,视线可及下面的大斜坡,新堤防以及推挤着堤防的冰层。她久久凝视着这番景色,同时啜饮混有一剂卡瓦的咖啡。北边是那座冰海,上面有成丛成串的冰塔,长长的压力脊,以及表层冰封的巨大融湖构成的白色平坦冰原。她身下躺着大斜坡的首排低矮山丘,上面斑驳地点缀着又长又尖的阿刻戎仙人掌,仿佛珊瑚礁般匍匐在岩石上。黑绿冻原苔藓铺成的阶梯似草地般顺着大斜坡坠落而下的冰冻小溪延展;那些小溪从这个距离看上去像是长长的硅藻丛,夹在红色岩石上的折痕里。
巴勒斯区域
然后中景部分,将荒漠和冰层区分开的是那条新堤防,仿佛一条新生的棕黄伤疤,将两个独立的实体缝合在一起。
娜蒂雅花了好长一段时间透过望远镜观察。它的南端是风化层堆成的土墩,一直延伸到Wg火山口的裙幅地带,最后终止于Wg的顶部边缘,高度远在预估的海平面之上。这道堤防从Wg向西北展开,而娜蒂雅站在大斜坡上大约可以看到它40千米的长度,其他部分则消失在地平线之后,就在Xh火山口西边。Xh周围的冰层几乎高达其顶部边缘,因而使它的圆形内侧看起来像是一个奇特的红色排水口。娜蒂雅放眼望去,堤防的每一处都被冰海紧紧推挤着。堤防荒漠的这边看来约有200米高,不过很难确定,因为堤防底下有一道宽广的沟槽。另一边冰层堆积得相当厚,达堤防一半以上的高度。
堤防顶端宽约300米。那么多被挪动的风化层——娜蒂雅佩服地吹了声口哨——这意味着好几年的工作,由数量庞大的拉铲挖土机器人和运河挖掘机器人完成。但是松散的风化层!那道庞大的堤防远远超乎人类的想象,然而很可能依旧无法容纳一座冰冻海洋。而冰冻部分还算是简单的——当它转成液体时,波浪、海潮会像腐蚀尘土般撕裂风化层。冰层已经开始融化;据说极大的融化水洼位于这片脏白色表面下的每一处,包括紧贴堤防的边缘部分,缓缓地渗入。
“他们不打算把那条土墩换成混凝土吗?”她问来到她身边的萨克斯,后者也举起自己的望远镜观察着。
“涂敷表层,”他说,娜蒂雅准备听取坏消息,但他继续说,“在堤防外面涂上一层钻石。那可以维持很久。也许几百万年。”
“嗯。”娜蒂雅说。这很有可能。也许底层还是会出现渗透现象。但是不管怎样,它们应该可以永久维持。这之间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因为巴勒斯就在堤防南边20千米处,而且低了150米。一个吊诡的位置。娜蒂雅调整手上的望远镜朝城市方向看去,它刚巧在地平线的另一头,西北方约70千米远的地方。堤防当然会有效;荷兰的堤防已经维持了几个世纪,保护了几百万人和几百平方千米的土地,直到最近的洪水——而即使到现在,那些大堤防依旧挺立着,崩溃处会首先出现在侧翼,潮水会先流向德国和比利时。当然堤防会有效。然而命运是个奇怪的东西。
娜蒂雅将望远镜转向大斜坡嶙峋起伏的岩石。远处看起来像是花朵的部分,其实是成团成块的珊瑚仙人掌。一条溪流看起来像是睡莲叶子铺成的阶梯。粗糙的红色岩石斜坡形成一幅非常荒凉的、超现实的,却又美丽的景致……娜蒂雅突然间因为完全出乎意料的恐惧而有被刺戳的痛感,如果事情出了什么差错,她突然被杀,就再也无法继续目睹这个世界的发展和革命的结果。这很可能发生,一颗导弹随时可能划过紫色长空奔腾而来——如果巴勒斯太空站有个胆战心惊的指挥官知道了这个庇护所的存在,决定先发制人的话,它就有可能变成射击目标。他们有可能因为这样一个决定,在短短几分钟内死去。
然而这就是火星上的生活。在如此困难重重的事件中,他们有可能在任何一分钟死去,一直都是这样。她抛下这种想法,跟萨克斯一起下楼。
她想进入巴勒斯观察,想亲临现场判断:在城市居民之间四处走动,看看他们都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星期四,她对萨克斯说:“我们进去瞧瞧。”
但是那显然不可能。“所有闭锁室的安全检查都很严格,”玛雅透过腕表这么告诉她,“进来的火车也在火车站受到严密的检查。到太空站的地铁也一样。整个城市都封锁起来了。事实上我们变成了人质。”
“我们可以在屏幕上看到情况的发展,”萨克斯指出,“没有关系的。”
娜蒂雅怏怏不乐地同意。显然别无选择。可是她实在不喜欢这种情况,对她而言,事情似乎正快速地朝僵局走去,至少是区域性的僵局。而她极为渴望知晓巴勒斯的内部情况。“告诉我情况是什么样子。”她在电话上这么要求玛雅。
“噢,他们控制了公共建筑,”玛雅说,“物理厂、闭锁室等。不过他们的人数不足以迫使所有人留在室内,或继续工作,或做任何事。所以他们似乎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娜蒂雅可以了解,因为她自己也有些迷惘。这座城市每一小时都拥进更多安保部队,从他们放弃的帐篷城镇搭乘火车前来。这些新到者加入他们的同伴,驻扎在物理厂和城市办公室附近,佩带重武器,成群结队巡视四方,目前平安无事。他们住在布兰奇台地、双层孤山和黑瑟提斯台地里,他们的领导者几乎没有间断地在桌山的联合国临时政府总部举行会议,但是没有颁布任何命令。
所以情况陷入不安的胶着状态中。位于亨特台地的生物科技和布雷西斯仍然对他们全体扮演信息中心的角色,传播来自地球和火星其他地区的消息,透过公告牌和电子广告牌朝整个城市散布出去。这些媒体以及曼格拉电视台还有其他私人频道,使城内每一个人都清楚最新的发展。大道上、公园里,不时出现群聚的人潮,不过大部分时间,人们通常散成几十人的小团体,呈现一种旺盛却又停滞的现象,是大规模罢工和人质危机之间的一种状态。每一个人都在等待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人们似乎很兴奋,许多商店和餐厅依旧营业,访谈视频里的人都很友善。
娜蒂雅一面看着他们,一面往嘴里猛塞食物,实在希望能够亲自到现场与人们攀谈。那天晚上10点钟左右,她知道自己还无法躺下睡觉,因而再次呼叫玛雅,问她是否愿意戴上摄像机眼镜,带领她在城市里面逛逛。而玛雅呢,即使不比娜蒂雅更糟,至少也跟她一样无法放松休息,很高兴地同意了。
很快,玛雅离开秘密住所,戴上摄像机眼镜,传送她看到的事物影像给娜蒂雅;娜蒂雅忧心忡忡地坐在都马色雷庇护所的公共休息室里一个屏幕前的椅子上。萨克斯和其他一些人走近,围拢在娜蒂雅身后,看着玛雅的摄像机眼镜传送来的上下跳动的影像,聆听她边走边进行的评述。
她敏捷地走下大斜坡大道,朝中央峡谷走去。来到运河公园上端聚集的推车摊贩群中间时,她放缓脚步,慢慢环视周遭,让娜蒂雅清楚地看见她所处的环境。人们到处走动,群聚闲谈,享受一种喜庆节日的气氛。玛雅身边有两名女子生气勃勃地谈论着谢菲尔德。一群新到者直直朝玛雅走来,询问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显然很有信心地认为她会知道。“就因为我这么老了!”玛雅在他们离去后厌恶地如此说道,这几乎使娜蒂雅忍俊不禁。然后一些年轻人认出了玛雅,兴奋地奔过来致敬。娜蒂雅从玛雅的角度观看这个邂逅场面,注意到人们那么热情地仰望着她。这就是玛雅看到的世界!难怪她会认为她如此特殊,人们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是充满危险的女神,才从一则神话中化身而出……
不少场面看起来颇为动乱。娜蒂雅深为老友的安危担忧,她似乎随时有被安保人员逮捕的可能,她透过腕表这么说。不过屏幕上的影像从左到右摆动,玛雅正摇着头。“看到没有?周围没有一个警察,”玛雅说,“安保人员全都集中在闭锁室和火车站,而我跟他们保持一定距离。再说他们干吗要逮捕我?从实际角度来说,他们已经逮捕了整个城市。”
她跟随一辆驶下草地大道、穿盔戴甲的车辆,而它毫不减速,径自驶离,为她的论点提供例证。“那是为了对所有人展示枪支武器。”玛雅阴郁地说。
她走下运河公园,然后转身走上通往桌山的路径。那天晚上整个城市相当寒冷;运河上反射的灯光显示出河水正冻结成冰。不过如果安保人员曾有过吓阻群众的意图,则丝毫也没有成功;公园里人潮涌动,而且数量不断膨胀。人们拥挤在凉亭里、咖啡馆中,或巨大的橘红暖气线圈上;不管玛雅驻足何方,尽是不断拥进公园的人群。有些倾听音乐家的演奏,另一些聆听使用肩上型小扩音器演讲的人们;还有人观看他们腕表,或计算机数据板屏幕上的新闻报道。“午夜集会!”有人喊道,“时间空当集会!”
“我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件事,”玛雅忧心地说,“一定是杰姬的作为。”
她快速环顾四周,使娜蒂雅屏幕上的景象晃得令人晕眩。到处都是人。萨克斯走到另一个屏幕前,呼叫亨特台地的秘密住所。亚特应答,但是除了他之外,住所内几乎全空。杰姬的确召集了一个大规模的时间空当示威集会,消息已经散布在城里的所有媒体上。尼尔格跟她在一起。
娜蒂雅告诉了玛雅,玛雅猛烈诅咒:“这种事太过反复无常,太具有爆炸性了!她真该死。”
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成千上万的人潮拥上大道,拥进运河公园和公主公园,当玛雅四处绕看时,台地顶端边缘出现微小的身影,而架设在运河公园上的甬道天桥也拥挤不堪。“演讲人会出现在公主公园方。”亚特在萨克斯那边的屏幕上说。
娜蒂雅对玛雅说:“你应该上去,玛雅,而且要快。你也许能够把情况稳住。”
玛雅立即起步。她穿过人群往前行进,娜蒂雅不停地对她说话,建议她一旦得到演讲机会该说些什么。那些字眼滔滔不绝地从她口中吐出,她停下思考时,亚特便插进来提供意见,直到玛雅说:“停停,停停,这都是真的吗?”
“不要管它真不真。”娜蒂雅说。
“不要管它真不真!”玛雅朝她的腕表吼叫,“我要对这10万人,还有两个世界里的每一个人说,却不要管它真不真?”
“我们会让它成真,”娜蒂雅说,“就放手一试吧。”
玛雅开始奔跑。其他人朝着相同方向,穿过运河公园往上走着,目标是埃利斯山和桌山之间的高地,她的摄像机传来人们上下跳动的头的影像,偶尔出现回头看一路喊着让路的她的几张兴奋面孔。前面轰隆隆的欢呼声波浪般扩散到后面,而且越来越强烈,最后玛雅不得不放缓脚步,在群众间左推右挤地努力寻找前进的缝隙。这些人多半年轻,并且比玛雅高上许多;娜蒂雅移步萨克斯的屏幕,看曼格拉电视台拍出的影像,那些影像是两架摄像机来来回回切换剪辑而成,其中一架设在公主公园上一座老冰核丘的边缘,对准讲台,另一架则设在甬道天桥上。两个角度都显示出群众人数在不断增加——也许有8万人,萨克斯猜测,他的鼻子距离屏幕仅一厘米远,仿佛他正一个个数着。亚特与玛雅和娜蒂雅开启三方通话,他和娜蒂雅继续给玛雅提供意见,而她奋力在群众之间挤出一条路。
安塔尔结束他以阿拉伯语进行的颇具煽动性的简短演说时,玛雅来到群众边缘,而杰姬此时走上演讲台,站到一排麦克风前,透过安置在冰核丘上的巨型喇叭演说,演讲内容再通过无线电传送到公主公园四周的辅助喇叭扩大音量播放出去,同时传送到肩上型扩音器、计算机数据板、腕表等,她的声音充斥在所有地方——然而尽管如此,由于每一句话都在桌山和埃利斯山上微微产生回音,并且夹杂着热烈的鼓掌欢呼,所以只能断断续续地听见。“……将不允许火星成为一个替代世界……一群对发生在地球上的灾难负有最根本责任的高级统治阶级……横行恶鼠企图离弃一艘沉没中的船……会在火星上制造同样的混乱,如果我们不抗拒的话!……不会发生!因为这里现在是一个自由火星!自由火星!自由火星!”
她高举一根手指戳向天空,群众高声大喊那些字眼,声音越来越大,很形成一种节奏,他们同声狂喊——“自由火星!自由火星!自由火星!自由火星!”
伴着这群广大而且不断增加的群众的喊唱,尼尔格爬上冰核丘走上讲台,人们看到了他,许多人开始叫喊“尼尔——格”,有时与“自由火星”同时发出,有时独立出现在“自由火星”的空当间,所以整个群众呼号变成“自由火星(尼尔——格)自由火星(尼尔——格)”。浩大的合唱。
尼尔格来到麦克风前,挥动一只手要群众安静。那同声合唱并没有停止,反而完全转变为:“尼尔——格!尼尔——格!尼尔——格!尼尔——格!”一种极为明显的热情充斥在这浩大的同声合唱里,仿佛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朋友,而且对他的出场感到极端兴奋——娜蒂雅心想,他生命中的大半光阴都花在旅行上,所以这番猜测很可能与真相不远。
喊唱声缓缓变小,最后变成一股嗡嗡的鸣响,还是很大,但尼尔格透过扩音器发送的欢迎词仍然清晰可闻。在他开口时,玛雅继续挤过人群朝那座冰核丘走去,而因为人们站在原地不动,她的前进变得容易些了。但他一开始演讲,她也停下步伐看着他,只在突然记起来时,才在每一个句子停顿后群众的欢呼鼓掌声中前移几步。
他的演讲风格低沉、平静、友善、缓慢,比较容易听清。“对我们这些出生在火星上的人来说,”他说,“这是我们的家。”
他几乎得停一分钟时间等待群众的欢呼声淡去。他们多半是本土人,娜蒂雅再次注意到;玛雅几乎比所有在场的人都要矮上许多。
“我们的身体由一直到最近还存在于风化层的原子所组成,”尼尔格继续,“我们是彻彻底底的火星人。我们是火星鲜活的一部分。我们是对这个星球许下生物学上的永恒承诺的人类。它是我们的家,而我们永远回不去了。”这已广为人知的口号引来更为热烈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