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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珀本来准备面对艾莉和尼克大吵一架的情景，准备好见识恐吓、泪水和纷飞的家具。但艾莉不管是看见随身妈妈包，还是看见尼克身上的坠子时，都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们回到办公室时，艾莉坐在沙发边缘，用双手揉着脸。她以模糊的双眼望着他们，什么也没问。哈珀从手提箱拿出一罐餐肉，在橱柜里找起能够开罐的东西。她还发现一盒苏打饼干，不禁由衷感谢。
尼克勇敢地站在艾莉前面，等着她说些什么。她最后终于用手语说：「我想你可以戴着它。我之前认为你戴的话会像女生，但至少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哈珀找到一张卡带。那是滚石乐团的《余波荡漾》(Aftermath)专辑。她把卡带放进收音机里。米克.杰格警告他的宝贝、宝贝、宝贝，警告她已经错过时机了。差不多，哈珀心想。
哈珀简短地重述了尼克在墓穴里说的话，同时把餐肉抹在饼干上。艾莉没有插嘴，也没有交叉询问他们。哈珀说完以后，他们便一起坐在沙发上，吃着肉酱夹饼干。艾莉用手语说：「我不敢相信你居然相信麦可说会采指纹的鬼扯，就算以你的程度来说也够笨了。」
尼克说：「我知道。但是当我想到麦可对指纹的想法有错时，地上还积着雪，而且没人可以离开营地，所以我不能在不留下脚印的情况下拿回东西。而且妳也是笨蛋，居然告诉我，派契特会在抓到小偷以后，在营地的大家面前砍掉他的手。」
她点点头。「是啊，你才九岁，本来就不怎聪明。我十七岁了，有什么理由开脱呢?」
哈珀好奇艾莉是什么时候过了十七岁生日，然后想到已经错过了自己的生日，而那是四个礼拜以前的事了。
「餐肉还有多少?」艾莉含糊不清地问，她的上唇因为洁咪的刀伤而裂成丑陋的两半。哈珀得找针线缝一下。
「我们只剩两罐，所以……不会多久。」
「很好。因为没了餐肉，安详地饿死还比较幸运。」
「我希望避免这种情况。」哈珀一边说，一边用手语和尼克交谈。「消防员说你可以找到他，告诉他我们在哪。」
「如果需要的话。」
「你必须这样做。」
「这样我就要丢火。我讨厌这样。」
「我知道你不喜欢。」
他悲伤地给她一个警戒的眼神。「路克伍告诉妳了?」
哈珀点点头。
艾莉缓缓地来回望着哈珀与尼克。
哈珀本来想用手语继续说，但是这回手语帮不上忙。她起身，在抽屉里翻找，最后带着一迭纸与钢珠笔回来。
事情不是你的错。要控制龙鳞癣，至少需要让孢子增生六个礼拜，完全长到大脑上才有可能。或者还要更久。你妈妈想要操弄火焰，就像路克伍操作凤凰，或像你昨晚放出的小鸟一样。但是她的大脑还没准备好。她的作法如同在婴儿还没有办法适应外面的世界前，就从子宫里导产一样。这样生不出小宝宝，只会导致流产。但她那时不懂，而你也是。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她的错。只是个糟糕透顶的意外。就这样。
但尼克摇摇头，把笔记纸折了又折，放进口袋里。他没有露出放松的表情，也丝毫没有接受这个论调，徒留哭肿、因火灼红的一张小脸，上面仍满是血污。
「妳不懂，」他用手语说：「妳根本不了解。」
在哈珀可以回答之前，尼克就用双拳把身体从沙发上推起来，走向车库。他回头一看。
「妳们要不要跟来?」他用手语问。
他带着她们到了建筑后方，夜空响着低鸣，彷佛空气本身都振动起来，这是上千只蟋蟀的共鸣。尼克站到远处，走进高高的草丛中，他原地绕圈，把草地踩平。湿漉漉的小草在他的帆布鞋下唧唧喳喳，他转了又转，越转越快，头部前后摇晃，舞动着双手。哈珀认为他唱着无歌之歌，不用言语寻求所冀之物，有如无声八音盒中沿着轨道摇晃移动的人偶，看起来有些惊悚。他本来闭上双眼，后来却圆眼一睁，像是火炉的窥视孔，手指画出了橘色的火花。
他举起左手，拖曳着火焰，指头分裂出小小的火焰。火焰飘向天空，但是没有缩小消失，反而化为具体的形状，成为了精巧的火鸟。这群燃烧的鸟儿在他身边流窜，如同发射到夜空中的火箭。十几只、二十几只，然后上百只。
「我的天啊。」来到后门观看的芮妮说：「这些鸟儿怎么不会烧尽消失呢?它们的燃料是什么?」
「他本人。」艾莉一边说，一边朝尼克的方向点头。「他既是火种又是柴油，是燃料也是火柴。」
「不，这说法不对。」哈珀说：「这不合理。就算路克伍尽了力解释，我还是无法理解这个部分——」
这时尼克不再绕着圈子转。他前后拍打自己的手，闷在自己的腋下，让蓝黄相间的焰流化为奇特的粉红烟雾。他弯身吹吹自己的手后，便昏了过去，向前倒到地上。
艾莉第一个跑到他身边，用双臂扶起他。他垂着头，彷佛颈部没了骨头。艾莉往回瞪了一眼。
「他还不能这样做。」艾莉说：「他消耗得太多了。我们得再等一晚，妳应该等着的。」
「但是路克伍——」
「约翰.路克伍可以照顾自己。」艾莉说：「尼克不行。」
她随即大步绕过哈珀回到车库。
哈珀认为，这正是艾莉需要的：她需要为弟弟挺身而出，从哈珀手中夺回地位来保护尼克——或是至少共同承担这个部分。
「我真的不懂。」哈珀对芮妮说：「艾莉说尼克同时是火柴跟柴油这件事——虽然卖弄文字，但一点合理性也没有。」
「这正是诗化的意义——用来表达做为事实却看来无理的事物，不管是粗暴的野兽还是扩大的漩涡。」芮妮抬头看向夜空中化为大型漩涡的火鸟群，直到鸟群在夜空中全数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