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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员撑了五分钟,最后脸色苍白地坐在路肩,大汗淋漓、浑身颤抖,接着同意回到担架上。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咬紧牙关撑过坑坑洞洞。
不过隔天上午他走了半小时,下午则走了二十分钟。又过了一天,他更有进展,几乎整个早上都能跟着走。
他们取得拐杖之后的第四天,他已经能靠着自己的气力蹒跚而行,整整走过早餐到午餐休息的这个时段,也只在哈珀坚持的情况下休息。他们的午餐是糊成一团的棕色杯子蛋糕,还有用烘焙纸包着的波隆纳三明治。有人留下一只塑料购物袋,挂在水泥路上的一个信箱上。哈珀打开其中一包三明治闻了闻,里面有股微微的酸味,像是帆布鞋里的味道。
他们吃了杯子蛋糕——一开始是这样的。但是哈珀还带着袋子,然后当天稍晚,她不知不觉就无视于自己是否在意,拿出了一包三明治。
「希望它不会让妳不舒服。」芮妮说:「妳已经怀胎九月了。」
「九个月又一周,所以我才要吃。」哈珀说:「我忍不住。」
不过等她咬到第三口,她才尝到三明治的味道,明白三明治已经坏了。她一开始没注意到肉上的黏液,这股微弱但绝对酸臭的味道让她想到败血症。她把三明治吐了出来,带着足以称作道德恐慌的厌恶感受,把剩下的三明治丢到草地上。
她怀着罪恶感舔掉指尖的黄芥末酱时,消防员说:「停下来。」
哈珀抬头看向引起他注意的东西。她看见两辆吉普车车头对着车头,用挡住双线道的方式停在路上。有两个人穿着黄色橡胶衣,还带着透明面罩的黄色面具、黄靴与黄手套。哈珀认出,这正是她在朴次茅斯医院当护士那几周的穿著。这两位哨兵持有突击步枪,其中一人站向前,举起手,掌心向外。哈珀不确定这是不是要他们停下来的意思,或者只是打声招呼。
艾莉停了下来,抓住尼克的手捏了一下,指示他也要停下。芮妮则是毫不迟疑地往前走。
「妳觉得我们要亲手奉上自己吗?」艾莉说。
芮妮不以为意地回头望了一眼。「噢,艾莉。我们早在他们手中好几天了。」
另外还有一个人坐在吉普车里。这人也穿着黄衣,但没有戴上头罩,因此哈珀可以看见他的白发与粗犷的大脸。他一脚跨在方向盘上,大腿上还放着一本薄薄的平装书,看来在玩填字游戏。
「吉姆,有五名病患在路上。」武装人士模糊的声音从面罩后方传了出来。
吉姆从书中抬起头来,不以为意地看了看四周。他有个滑稽的鹰勾鼻、灰白的瞳孔,以及茂密的眉毛。他丢下自己的填字本,跳到车外,挤到两名枪手之间,随意地用手压下其中一把枪,让枪口朝下。哈珀把这当作保障存活的动作。
「欢迎来到玛柴厄斯。」那个名叫吉姆的人说,同时慢慢地走向他们。「你们走了漫漫长路,桃乐丝跟她的小狗都没走这么远。」
「你要带我们到奥兹国吗?」芮妮问。
「那里不算是翡翠城。」吉姆说:「但是那座岛有热水与电力,」他的目光飘向哈珀的肚子,收起了笑容,露出带着点悲伤的表情。「也有医生。虽然说他们的研究主任,也就是休斯敦教授,在一月的大火中身亡了。」
「大火?」芮妮问:「难道?」
「没有治疗,很抱歉。」吉姆说:「而且还退化了。其中有场事故,这个嘛,惨不忍睹。实在没办法避免。由三十名感染者组成的实验组对药物起了反应,他们用药几小时以后全烧死了。火势无法控制,把中央医疗设施烧毁,但是剩下的人员已经在农舍里安顿下来。好吧,你们不用担心,我们会派人告诉他们有人怀孕了好一阵子。妳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其实,我认为我已经过了预产期好几天。」哈珀说。
吉姆摇摇头。「至少妳没有在路上生产。岛上那伙医生很在意妳的状况,他们有为妳备床。」
这番话让哈珀深深地感觉一阵解脱。她有一瞬间站不稳脚,有种像是肌肉疼痛、痉挛的紧绷感,似乎远离了她的背部……这大概是数个月来,她一直紧咬牙关的感觉。
「我们现在动身的话,可以让妳在午夜抵达。」吉姆说:「航行需要三个小时,但必须在出发前先进行消毒。好消息是我们知道你们要过来了,所以船已经准备好可以出发。」
「他在说什么?」尼克用手语问。
哈珀向尼克解释。叫作吉姆的人看着他,浓密的眉毛缩在一块,脸上要笑不笑的。
「聋人吗?」他问,她点点头,然后他摇头以对。「听障兼感染者。有些孩子就是这么不幸。」他蹲下来,把手放在膝盖上,看着尼克的脸,然后以非常大的声音,慢慢地吐出话语:「你要去的地方!有!很多!小孩!很多小朋友!陪你玩!」
尼克看向哈珀,哈珀站到一旁解释。尼克的响应则不需要翻译,他比了比大姆指。
吉姆点点头,满意地把面罩戴上头。
「来吧!上车啰。」
哈珀陪着消防员一起走。她一手扶起他的手肘,另一手拿着随身妈妈包。她在突然吹起的大风中大声问:「我只有两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见到马莎.奎因?还有她会接受请求吗?」
吉姆坐上驾驶座后回头看了看,透明面罩下的脸孔露出微笑。「妳会在不知不觉间就见到她的。」
他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