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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只轻松地开出宽广的出海口，进入海浪滔滔的水面。哈珀在帐篷的灯光消失以前，就在船边吐了出来。路克伍在她呕吐时，拍了拍她的颈子。
「想喝点咖啡吗?」他说：「我还有半杯。可以帮妳去掉嘴里的味道。」
哈珀摇摇头，于是消防员把咖啡跟纸杯一起丢进海里。
「反正也不好喝。」他说。
这艘船满是污垢，船尾积了两、三公分的脏水。一支排烟管从小小的船长室后方伸出，风把排出的烟吹到他们难以坐稳的位置上。他们挤在船边放了座垫的椅子上，穿上橘色的救生背心。救生背心对尼克来说太大了，让他除了头顶跟伸出的双脚以外，整个人都埋在里面。
「下雨了吗?」哈珀问。冰冷、咸湿的水花落在他们身上。
「那是海浪。」路克伍说。
「我想我不喜欢大海。」哈珀说。
他们的船撞上一波海浪，哈珀转头面向航行激起的浪花，又吐了一次。
驾驶舱里有三个穿着生化防护衣的男人，分别是吉姆、先前检查哨的一位枪手，还有不知名的掌舵者。哈珀心想那应该是船长，他们还没介绍彼此。
「你对他们表示我们是夫妻。」哈珀稍微恢复正常，抹了抹嘴巴说：「我在想这件事。你记得你说过，消防员可以做离婚的见证人吗?那结婚呢?」
「跟妳说个秘密，我不是真的消防员。但掌舵的那位可是货真价实的船长，船长可以证婚。」他灵光一闪。「哈珀.威柳斯小姐。我想我该向妳求婚。」
「不，」她说：「不要，别这样。拜托。路克伍，我只是开玩笑。」
他低下头，表情闷闷不乐。
「只是因为我要答复还得接吻，但我现在不能亲你，那样做很恶劣。至少不要在我嘴里还有呕吐的味道时这样做。」不过她搞坏的肚子已经舒服多了——或是就快好了，她心想。要是该死的子宫收缩没有再发作就好。
消防员的表情振奋起来。哈珀牵起他冰冷、湿答答的手，紧紧握住。他因此露齿而笑，耳朵随着笑容的幅度往外一动。
海浪打在船上，激起让人浑身湿透的冰冷水花。
「好险有这些雨衣。」哈珀在海浪再次打在船上时说：「这太糟糕了。」
「这对尼克毫无影响。」消防员用手肘顶顶她。「我想他在我们集合在码头前时，就已经睡着了。」
「他走了不少路。」哈珀同意。
这艘船前后摇晃。她想在水花中看看稍早的灯塔，但现在已经离灯塔太远。
路克伍用手背遮住自己的呵欠。「我可能要把握时间闭目养神一下。」
「这样你还能睡?」
「我也不知道。」他说：「但芮妮就办到了。」
哈珀看向船尾的另一边。睡着的尼克把脸颊靠着芮妮的胸口，芮妮则把下巴靠在尼克的头上。不过艾莉还醒着，双手紧抱着救生背心，阴沉地望着船长室。
「路克伍，」哈珀问：「路克伍，为什么芮妮睡着了?有谁可以这样睡着?」
「这个嘛，妳自己也说了。我们今天走了快二十五公里，而且——」
「把她弄醒。」哈珀说。
「我不想叫她起来。」
「试一试，拜托了。」
消防员斜眼看了她一眼(他低垂的双眼露出疑问)，扶着拐杖站了起来，靠到甲板上摇摇芮妮的膝盖。
「芮妮、芮妮，起来。」
船又撞上一波海浪，让他站不稳。他在跌倒前摇晃回座位上。
睡着的芮妮露出笑容，没有反应。
「他们怎么了?」艾莉问。
路克伍的下巴稍稍垂了下来，哈珀认为他的眼神有点不集中。
「天杀的，」路克伍说：「为什么没有一次不出问题啊?一次也好?」
艾莉摇摇尼克的肩膀，他倒在芮妮的大腿上。
「是肉。」路克伍说。
「是咖啡。」哈珀说。
「但艾莉没事。」
「我没吃也没喝。」艾莉说：「我不信任那些人。我只假装吃了一点，就趁没人看见时倒掉了。」
「要是妳没倒掉就好了。」吉姆大声喊，盖过了引擎声与风声。
他靠在打开的驾驶舱门上，从面罩下望着他们，手上拿着一把点四五手枪，但是没有瞄准他们，只是随意地靠在腿旁。
「我们试着让过程平静一点。」吉姆说：「没有恐惧、没有痛苦，用点小玩意让你们睡到另一个世界。」
「不，」哈珀说：「不、不、不，不。你不能这样做，求求你了。这没道理啊。为什么?为什么要伪装成这样?为什么不他妈的直接枪杀我们?不管是谁都可以随时动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
「但这不是为我们大费周章。」消防员说：「对吧?」
吉姆耸耸肩。「我的思想偏向这会让你们死得好一点。沉入梦乡，梦想自己将到庇护所，一个照护之所。老天，我们是人类，不是野兽。我们不希望任何人受苦。然而——不是这样，不，我们这是为了社会而做。薇薇安那种人也相信小岛的存在，大多数人都是。你们不知道自认拯救他人对士气有多重要。如果他们认为我们出海后只是抛弃你们，会让他们心碎的，也会有很多不满的声音。」他在船撞上另一波海浪时停下来，靠着门框稳住身体。「你们要理解。你们这伙人说自己是什么来着?小小民主社会的幸存者?你们为了来这里投票?这个嘛，我们也有民主制度。我们有个隐密的领导委员会，只有州长跟另外十二名成员，我是其中之一。你们不是唯一投票的人物，我们也进行了选举，而这是我们的选择。」
「岛屿并不存在。」艾莉说。
「岛屿是存在的!或者说曾经存在。疾管局在十一月放弃了那里。那里发生暴动，他们的实验药物造成一些人死亡，然后一堆王八蛋就占领了医院。他们说他们不想要接受治疗，高呼要自己寻求治疗，学习如何控制火焰。他们把医疗人员当作人质，以防任何军事行动。但他们不了解我们的州长。他不与恐怖份子谈判，直接从班戈派了一台B17轰炸机，用烧夷弹炸遍了整座岛。现在那座岛只是一块黑色的岩块，玛柴厄斯那边都看得到烟。我们于是编造了故事，说有些烟鬼对新药产生不良反应，因此烧毁了医院。」
「但我们在广播中听见马莎.奎因的声音。」哈珀哀求。「我们听见了她的声音啊。」
「是啊，我们有上百小时的旧录音，只是循环播放而已。州长的说法是，这是从东北部消灭流行病的最佳办法。把病人集中在一个处理中心，然后人地道消灭他们。让他们随着北大西洋洋流漂流，这样就不会让尸体漂到玛柴厄斯岸边。我真诚地向你们道歉。」
「你不能这样做。」哈珀说：「拜托你。我的宝宝可能是健康的。」
这句话让他的表情严肃起来。她看见面罩下的下巴缩紧。「这不是事实，妳生病了，他也受到感染。」
「不是这样。你不知道，这是有研究的。」
「我不知道妳读的是什么研究。很多染病的产妇的确产下没有外显龙鳞癣的宝宝，但是验血以后发现它潜藏在DNA里，蠢蠢欲动。我也不介意告诉妳，我不认为像妳这种状况的女人可以活到生产。妳是个护士，对药物有认识。妳应该要在很久以前就服药解决，让妳自己可以一睡不醒。身怀染病婴儿这种事，让我都想要靠着船边呕吐了。」他望向黑暗的海面，然后回头看着他们。「听着，我不想开枪杀掉你们。溺死比较好，比较平静，有没有被下药都没关系。冷流会让妳在十分钟内昏迷，就像是《铁达尼号》的结局。除此以外，我开枪会在船上留下弹孔，这可难办了，妳知道吧?帮你们的同伴下船吧。拿下你们的救生背心，把小男孩的背心拿起来。」
「不是我们拿下救生背心，」路克伍说：「就是你开枪打死我们，对吧?」他抽起左手的手套。
吉姆点点头。
「来个其他选项如何。」路克伍一边说，一边脱掉手套，丢到船外。他的手掌放出金光。
「不要比较好。」吉姆一说完，便开枪射中他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