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格雷斯托克勋爵
“红粉佳人号”的幸存者还待在路边的树干上,等着老虎过去再下来,他们可不想挡住老虎的路。美国人争相发誓,说他们从没有输给过一只老虎,互相嘻嘻哈哈地笑着,就好像这句话都是自己的原创。
他们已经跟着克莱顿爬上树很多次了,罗塞蒂总是说他希望自己能长出尾巴来。“你就差条尾巴了。”布博诺维奇肯定地说。
四周环绕着白天在森林里经常能听到的声音,他们对这些声音早已习以为常——鸟儿的喧叫声,长臂猿巨大的嚎叫声,还有小猿猴吱吱的叫声——但是没有老虎的声音。罗塞蒂断定这是一场虚惊。
在他们下方,只能看到小路不到一百英尺远的地方,小路夹在两个弯道之间,距离每个弯道都有五十英尺的样子。突然,老虎出现了,踏着肥厚的脚掌,迈着慵懒的步伐,没精打采地走着,没有一点声响。这时,另一个拐弯处出现了一个纤瘦的身影,是科里!老虎和女孩都停住了,面对面站着,她们相隔不到一百英尺。老虎发出低沉的咆哮声,然后发力猛然向前跑去。科里似乎吓傻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看见一个几乎赤裸的男人从树上跳下来,直接骑在了老虎背上。另外三个人也马上跟着跳到小路上,他们边从刀鞘里拔出刀子,边向那个正与老虎搏斗的男人跑去。跑在最前面的是罗塞蒂中士——那个英国仇视者。
只见那男人用一条钢铁般有力的手臂缠绕着老虎的脖子,用肌肉发达的腿锁住老虎的大腿根部,另一只手拿着锋利的刀,深深刺入老虎的左半边身体。老虎痛苦又愤怒地扭动着身躯,喉咙里发出野蛮、暴怒的咆哮声。令科里感到恐惧的是,在这野蛮的叫声之中,竟然夹杂着这个男人发出的咆哮声,和老虎的声音一样野蛮。难以置信的是,三个美国人竟只能眼睁睁地观看着这两只丛林野兽之间的短暂战斗,因为这只受挫的老虎不停地跳跃旋转,他们什么忙也帮不上。
对他们来说,看似过了很久,实际上只有几秒钟而已。老虎巨大的身躯越来越无力,慢慢倒在了地上。那人站起来,一只脚踩着它,仰天长啸,发出可怕的叫声,像是公牛为胜利呐喊的声音。科里突然被这个人吓到了,他看上去一直是那么斯文、有教养。男人们也都震惊了。
突然,杰瑞·卢卡斯眼前一亮。“约翰·克莱顿,”他说,“格雷斯托克勋爵——人猿泰山!”
罗塞蒂目瞪口呆:“是约翰尼·威斯穆勒吗?”他问道。
泰山摇了摇头,好像要清醒一下头脑。他那层虚假的文明外壳已被战火吞噬殆尽。此刻,他还是那只野蛮的原始野兽,他就是这样被养大的。可是很快,他又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逃出来了。”他笑着对科里说。
科里点点头。她还在发抖,眼里含着泪水——慰藉和感激的泪水。“是的,我昨晚逃了出来,可要不是遇到你的话,我现在就没这么幸运了,不是吗?”
“幸运的是,我们来得正是时候。你最好坐下来歇一会儿。你看上去太疲惫了。”
“是啊。”她在路边坐下,四个男人围在她身边。杰瑞·卢卡斯脸上流露出愉快轻松的笑容,就连罗塞蒂都很高兴。
“小姐,你回来了,我真高兴。”他说。当他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脸刷的一下红了。最近,罗塞蒂的内心就像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伴随他一生的难以克服的恐惧症彻底被击败了,他竟然崇拜上了一个英国人,还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科里给他们讲述了她被掳掠和逃跑的经历,又跟美国人说起老虎的事。“你不害怕吗?”她问泰山。
泰山一生中就从来没有害怕过,他只会格外小心谨慎。很多人问起他这个问题时,他都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他压根儿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我知道我能杀死那头野兽。”他说。
“我看到你骑在它身上的时候,我真觉得你疯了。”布博诺维奇说,“我当时害怕极了。”
“但是你们都下来帮我了,你们所有人。你们明知道这样做可能活不成,所以你们才是真正的勇士。”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是泰山?”杰瑞问。
“那又有什么差别呢?”
“我们可真傻,早就该认出你来。”布博诺维奇说。
科里说她能继续走了。他们把从树上跳下来时扔在一边的弓箭都收了起来,启程返回营地。“真可笑,我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拿箭射它。”罗塞蒂说。
“这样做只会激怒它,”泰山说,“当然,除非你能一箭直击它的心脏,置它于死地。不然的话,老虎在死之前会有很长时间再去伤害敌人。很多猎人虽然用大口径子弹射中了狮子的心脏,但之后又被狮子反咬。这些猫科动物的生命力十分顽强。”
“被狮子或老虎咬死实在太可怕了。”科里颤抖着说。
“不不,恰恰相反,如果说人必须得死的话,这种死法好像还算不错。”泰山说,“很多被狮子咬伤后还活着的人记录了他们的感受,他们都觉得他们既不感到痛苦也不感到恐惧。”
“那只是他们的感受,”罗塞蒂说,“我得弄一把汤普森冲锋枪来保护自己。”
在返回营地的路上,泰山一直跟在队列的后面,这样乌莎风能帮助他嗅到那帮苏门答腊人的气息,提前警告他那帮人是不是来追科里了。
罗塞蒂走在他旁边,崇拜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自言自语道:想想我也是和人猿泰山在丛林中一起奋战的人了。布博诺维奇已经让他相信那不是约翰尼·威斯穆勒了。杰瑞和科里在前面带路,杰瑞走在她的侧后方。那个位置能让他看到她的侧脸,他发现那脸庞可真好看,好看到让他在那一刻怎么都想不起俄克拉荷马州那个女孩的模样了。不管他怎么尝试回想俄州的女孩,他的心思总是不由自主地被拉回到科里身上。“你肯定很累了吧。”他说。他在想,她前一天已经走了一整天,今天又几乎没有睡觉。
“有点儿,”她回答说,“但我已经习惯走路了。我很坚强的。”
“我们发现你失踪的时候,很害怕。是泰山发现你被掠走了。”
她快速而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你可是个厌女主义者!”她苛刻地对他说。
“谁说我是厌女主义者了?”
“你和那个小中士都是。”
“我可没有告诉过你,小矮子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厌女主义者。”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们都是厌恶女性的人。没人告诉我,但这显而易见。”
“我觉得我可能是。”他说。然后他给她讲了俄克拉荷马州的那个女孩儿。
“你非常爱她吗?”
“也没有。我想是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男人不喜欢被戴绿帽子。”
“绿帽子?什么意思?”
“被情人抛弃的感觉——还有对一个共和党征兵体检不合格的家伙的嫉妒。”
“这么差的人?我还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人。”
杰瑞笑了:“其实他也没那么差。只是当一个人生气的时候总爱骂人,而且我也想不出其他什么了。这家伙确实很不错,说真的,我都要喜欢上他了。”
“你是说,结婚前发现她变心总比婚后发现好吧?”
“也许吧,我只知道我现在不想再和她恋爱了。”
科里思来想去,但不管她从中得出什么结论,都只是自己想想而已。几分钟后,他们到达了营地,科里欢快地哼着小曲儿。
科里进入山洞后,布博诺维奇问杰瑞:“厌女主义者今天下午怎么样?”
“闭上你的臭嘴。”杰瑞说。
泰山向科里询问了绑架者的情况,弄清楚他们有十来个人,都带着克里斯和帕兰刀。但他们没有携带枪支,因为日本人没收了他们的所有武器。
这五个人聚集在洞口,讨论下一步计划,包括部落族人返回时的战术。此前,大家都希望在这种讨论中拥有平等的发言权,但自从离开了杰瑞驾驶的那架飞机,就心照不宣地都认可了泰山的领导地位。杰瑞也认为理应如此。这个英国人丛林生活的知识和经验非常丰富,此外,他还有敏锐的洞察力和领导力,以及保护他们的健壮体魄,任何人都逊色三分。杰瑞和其他人对这些都毫无异议。就连刚开始不服气的罗塞蒂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现在,任何曾经有反对意见的人都成了泰山最热情的拥护者。
“科里告诉我,”泰山说,“带走她的共有十个人。她说他们大多数人都带着一个又长又直的克里斯兵器,并不是我们熟知的那种波浪形的刀刃。他们还带有帕兰砍刀,这种刀很重,多用作工具而不是武器,他们没有枪支。”
“如果他们来了,我们要在他们靠近营房之前拦截他们。科里来担任翻译。尽管他们的人数是我们的两倍还要多,但我们有足够的自信,我们可是有四个弓箭手呢。”
“五个。”科里纠正道。
泰山笑了:“没错,是五个弓箭手,我们都是神射手。我们要先试着劝他们离开,不要惹我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射击。”
“这些疯子,”罗塞蒂说,“我们就应该杀了他们,居然敢偷我们的孩子。”科里疑惑地看着他。杰瑞和布博诺维奇都笑了。罗塞蒂脸红了。
“又是个厌女主义者。”布博诺维奇低声对杰瑞说。
“我很理解你的感受,罗塞蒂。”泰山说,“我想我们大家的想法都一样。但是,很多年前我学会了只能为争夺食物和防御外侵而杀人。这是我从你们称之为野兽的身上学到的,我认为这条规则很好。任何为了其他原因而杀人的人,寻开心也好,复仇也好,结果都只会贬低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野蛮人。我会告诉你们什么时候射击。”
“也可能他们根本不会来。”科里说。
泰山摇了摇头:“他们会来的,已经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