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十人外籍军团
游击队给这队人马起了个名字,叫外籍军团。他们的目标是抵达澳大利亚,团组成员包括美国人、荷兰人、英国人和欧亚人。杰瑞有意将这个军团称号扩大范围,是想借此提醒大家注意到,布博诺维奇是俄国人,罗塞蒂是意大利人,而他自己是切罗基印第安人。
“如果可怜的老星泰和我们在一起,”科里说,“就有四个主要盟国代表了。”
“如果意大利还不投降,”布博诺维奇说,“我们就灭了这个小矮子。他是我们当中唯一的轴心国代表。”
“我可不是意大利人,”罗塞蒂说,“但比起俄国共产主义者,我还不如当个意大利人。”布博诺维奇咧嘴一笑,向科里眨了眨眼。
范·普林斯上校正坐在泰山旁边,他低声说:“这两人之间感觉不太友好,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泰山惊讶地看着他:“我猜你对美国人不太了解,上校。这些小伙子中的任何一个都愿意为了另一个舍生忘死。”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互相侮辱呢?”范·普林斯问道,“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他们这样了。”
泰山耸耸肩说:“也许只有美国人才能解释清吧。”
游击队营地临时驻扎在一个狭窄的山谷,山谷的尽头是一个箱形峡谷,石灰岩谷壁的两侧凹陷着几个大洞。步枪和机枪从这些洞口射出会产生致命火力,这是这个阵地坚不可摧的一大优势。另一优势在于这些洞穴能够把潜伏的人掩护得天衣无缝。一架日军飞机偶然从天空飞过,一听到飞机的马达声,军团就马上藏到山洞里。
营地上方的悬崖上设了一个岗哨,从那个角度哨兵可以用望远镜看到山谷下的全景。一旦他发现哪怕只有一个人正在靠近,他的信号似乎就会马上清空山谷。
在这个营地里,外籍军团第一次感到相当安全,这种安全感大大缓解了他们所承受的紧张和压力。他们在这里放松休息,等待着杰瑞伤口愈合,恢复体力。
泰山经常出去侦察或狩猎,他为营地供应新鲜的肉,这也是最基本的需求;他还能悄无声息地杀死猎物,因为步枪射击可能会引起敌军巡逻队的注意。
有时,泰山会一次离开好几天。有一次,他发现了山谷下很远的土匪营地,土匪营地离东九条松松尾上尉和小岛曾我部中尉驻扎的村子很近,他们仍在那里大谈特谈,很明显,这些土匪与日本人公开勾结了。
土匪们建了个蒸馏室制作杜松子酒,与敌人做交易。泰山在两个营房里都看到了醉醺醺的敌人,这让他看出敌人营地纪律涣散,丧失警觉。通往村子的小路上并没有设置哨兵,只在一个小的带刺铁丝网围栏旁边有一个哨兵站岗。铁丝网里,掩护得并不严实,泰山可以很容易地看到两个人影,但分辨不出他们是谁。他们显然是囚犯,但他看不清是土著人还是日本人。他对他们也没多大兴趣。
泰山正准备离开村庄,回到游击队营地时,一间房里传出一阵广播声。他停下来听了一会儿,但是广播的是日语,他听不懂,于是便继续赶路。
小岛曾我部中尉能听懂广播,但他并不喜欢他所听到的内容。东九条松松尾上尉听了广播却很高兴,喝了杜松子酒后,他醉了。曾我部中尉也喝醉了。借着酒劲儿,东九条松松尾上尉更加高声为来自东京的消息欢呼,此时他处于狂躁状态。
“你那可敬的叔叔被踢出局了,”他狂喜地说,“你现在可以每天给你尊敬的东条英机上将叔叔写信了。而我依然还是上尉军衔,说不定某一天我就被提拔。现在已经旋转乾坤了。‘唱歌的青蛙’现在变成首相了,他虽然不是我叔叔,但我们是朋友,我曾在满洲关东军做过他的手下。”
“他手下还有一百万农民呢。”曾我部中尉说。
两个军官之间的积怨越来越深,这对军队的士气和纪律是非常不利的。
科里时常担忧藏在天奥马尔村的星泰,所以泰山决定在回游击队营地之前去村子看看。这需要大幅度改变路线,但时间或距离从来都不在丛林之王所担心的范畴之内。他永远无法习惯文明的一个特征,就是文明人对时间要求的屈从。有时,违背约定俗成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但泰山绝对不会。他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当有一种精神或者某种需要感动了他,他就会开启征程而全然不会考虑到时间问题。
他现在悠闲地前行。他猎杀了猎物,吃完后就睡了。到达天奥马尔村时已是半晌午。出于野兽固有的小心和谨慎,泰山悄悄穿过环绕村庄的树林,确保没有敌人的埋伏。他看到村民正与平常一样劳作,很快,他看到了阿拉姆。过了一会儿,他从树上跳落到地上,走进了村子。
村民们认出泰山,热情地招呼他,围在他周围问东问西,但是他一点儿也听不懂这些语言。他问村里有没有人会讲荷兰语,一位老人用荷兰语回答说他会。
阿拉姆通过翻译询问了科里的情况,得知科里很安全,他很高兴。然后,泰山问星泰怎么样了,大家告诉他星泰还在村子里,但白天从不敢外出,这倒也好,因为日本侦察队曾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搜查过村庄两次。
泰山去见了星泰,星泰已经完全康复了,而且身体状况很好。他最先问的也是科里,当他得知她很安全又有一帮朋友陪伴,非常高兴。
“你想待在这里吗,星泰?”泰山问道,“还是想和我们一起走?我们计划设法逃离小岛。”
“我想跟你们走。”星泰回答。
“那好,”泰山说,“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此时的外籍军团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因为杰瑞已经完全康复了,而且恢复了体力,他急于继续前进。可是,现在泰山已经离开好几天没有回来了,他只能等待泰山归来。
“但愿他能平安归来,”他对科里说,“我知道他能照顾好自己,但他也有可能会出事。”几个人聚集在隐蔽的树枝下。他们一直在给武器清洁、上油和重新组装。他们闭着眼睛就可以清洁和重新组装武器。对他们来说,这就像一个游戏,能使他们缓解长时间专注于武器的单调感,尤其是在这种赤道山脉潮湿的环境下。偶尔,他们也会彼此计时,然而,很让男人们懊恼的是,他们发现科里和萨琳娜在这一方面是最内行的。
萨琳娜更换了步枪的螺栓,瞄向天空,扣动了扳机。她倚在树上,用锐利的眼神向山谷下久久看去。“罗塞蒂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她说,“如果他还不快回来,我就去找他。”
“他去哪儿了?”杰瑞问。
“他去狩猎了”。
“有命令是不能打猎的,”杰瑞说,“罗塞蒂知道这些,我们绝不能让枪声引起日军的注意。”
“罗塞蒂拿着弓箭去打猎了,”萨琳娜解释说,“除非自卫,否则他不会开枪。”
布博诺维奇说:“他那套箭可射不中比大象还小的猎物。”
“他离开多久了?”杰瑞问。
萨琳娜说:“很久了,至少三四个小时了。”
“我去找他。”布博诺维奇说完,拿起步枪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悬崖上的哨兵往下喊道:“有人来了。看起来像罗塞蒂中士。是的,是罗塞蒂中士。”
“他是不是背着一头大象?”布博诺维奇喊道。
哨兵笑了笑,说道:“他是拿着什么东西,但应该不是大象。”
这时他们都俯视着山谷,很快就看见一个人向他们走近了。他还要走很远才能到营地,所以只有哨兵用双筒望远镜才能认出他来。过了一会儿,罗塞蒂走进了营地,手里拿着一只野兔。
“这是你们的晚饭,”他说完,把野兔扔到地上,“三只鹿都没打到,最后只捉到了这个小家伙。”
“这兔子当时是睡着了,还是有人帮你拿着?”布博诺维奇问道。
“它当时像个蝙蝠似的到处乱撞,”罗塞蒂咧嘴笑着说,“后来自己撞到一棵树上。”
“干得好,罗塞蒂。”布博诺维奇说。
“不管怎样,我已经尽力了,”罗塞蒂说,“我至少没有撅着大肥屁股坐在那儿,等人把培根带回家。”
“没错,罗塞蒂中士。”萨琳娜说。
“完美的小绅士永远不会反驳女士,”布博诺维奇说,“现在的问题是,谁来准备大餐?只有五十个人用餐。剩下的,我们可以送给饥饿的亚美尼亚人。”
“饥饿的亚美尼亚人不吃死兔子,你们也别想吃。这是给萨琳娜和科里的。”
“有两个人正往山谷上来!”哨兵喊道,“暂时还看不出是谁,他们有点儿特别。”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山谷下方,等着听哨兵的下一次报告。过了一会儿,报告来了:“他们两人身上都背着东西,其中一个人是赤身裸体的。”
“那一定是泰山。”杰瑞说。
确实是泰山,和他一起的是星泰。当他们到达营地,两人把鹿的尸体扔到地上。科里看到星泰,得知他已经完全康复了,非常兴奋。杰瑞看到泰山也非常高兴,如释重负。
“我真的很高兴你回来,”他说,“我们都已准备好动身了,只是一直在等你。”
“我想我们出发前还有一件事要做,”泰山说,“我在山谷下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发现了胡夫特土匪帮,就是我们从日本人手里救出科里的那个村子。日本人还在那儿,我侦察时发现带刺铁丝网后面关了两个囚犯。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在从天奥马尔村回来的路上,星泰告诉我,日本兵前几天曾押着两个美国囚犯路过村子。日本人告诉村民,他们是不久前被击落的飞机上的飞行员。”
“道格拉斯和戴维斯!”布博诺维奇说。
“应该是他们,”杰瑞同意他的猜测,“只有他们两个还下落不明。”
布博诺维奇扣上弹药带,拿起枪,说道:“走吧,上尉。”
泰山瞥了一眼太阳,说:“如果我们走得快,”他说,“还可以在天黑前赶到,所以只能是谁走得快谁才能去。”
“需要多少人去?”范·普林斯问。
“二十个应该足够了。如果顺利的话,我一个人就够了;但是如果不顺利,二十个人加上意外情况,也足以解决问题了。”
“我也算一个。”范·普林斯说。
外籍军团的所有成员都准备出发,但泰山却不想让科里和萨琳娜同去。他们因此而开始争论这件事,但泰山这一次却坚持己见。“你们对我们来说是附加责任,”他说,“我们专心执行任务时,还必须要考虑你们的安全。”
“上校是对的。”杰瑞说。
“我想是这样的。”科里承认道。
“这才是一个好战士。”范德博斯说。
“还有一个人不应该去,”瑞德医生话音一落,人们都朝杰瑞看去。“杰瑞上尉曾病情严重。如果他现在就参加长时间的武力行动,他就没有条件再去参加你们的南部计划了。”
杰瑞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泰山。“我希望你不要坚持了,杰瑞。”英国人说。
杰瑞解开身上的弹药带,放在树下。他沮丧地咧着嘴说:“如果科里和萨琳娜能成为好士兵,我想我也能,但我真的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十分钟后,二十个人快速向山谷下走去,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前进。泰山和范·普林斯走在队伍最前面,他向荷兰人描述了他的计划。
东九条松松尾上尉和小岛曾我部中尉整晚都一直在酗酒、争吵。他们的手下也喝了不少酒。村里的男人们把女人们带进森林藏了起来,为了躲避那些醉酒士兵的酒后粗暴行为。但是现在已接近黎明,除了两名军官的争吵声之外,营地已经渐渐安静下来了,其余大部分人都烂醉如泥。
看守监狱的士兵刚刚回来站岗。虽然他睡了一觉,解了一点儿杜松子酒的酒劲儿,但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很讨厌被叫醒,因此,他把怨气发泄在两个囚犯身上。他把他们弄醒,咒骂威胁他们。因为这个哨兵在火奴鲁鲁出生和上学,所以他会讲英语,并擅长用两种语言骂人,他用猥亵污秽的语言肆无忌惮地谩骂着铁丝网内的两个囚犯。
陆军上士卡特·道格拉斯来自加利福尼亚州凡奈斯地区,他从肮脏的睡垫上强打起精神,一只胳膊肘撑起身体。“亲爱的朋友,你好!”他对卫兵说。这更激起了日本兵不可名状的怒火。
“这家伙吃什么枪药了?”比尔·戴维斯上士问道,他来自得克萨斯州韦科市。
“我想他是讨厌我们。”道格拉斯说,“你还没醒时,他说要不是他那尊贵的队长说要早上起来亲手砍了我们的头,他就立刻把我们杀了。”
“也许他只是说说吓唬我们而已。”戴维斯说。
“有可能,”道格拉斯说,“这家伙喝多了,他们喝的酒一定烈性很强,而且好像营地里所有人都喝醉了。”
“还记得吗?在努美阿港口时,他们曾以八十五块一瓶向我们兜售的蝴蝶白兰地酒,三杯下肚后一个士兵吐了上尉一脸。可能他们就是喝的这种酒。”
“如果这家伙醉了的话,”道格拉斯说,“今晚我们就有机会逃走了。”
“我们要想从这里逃出去,就得突袭他。”
“但是我们出不去。”
“见鬼!我可不想掉脑袋!我可不想把这当成生日礼物。”
“你什么意思,生日礼物?”
戴维斯说:“没记错的话,明天是我生日。明天我就二十五岁了。”
“你难道还想永生吗?真不知道你们这些老家伙都期待着什么。”
“你多大了,道格拉斯?”
“二十。”
“天啊!你这么小就被他们拉出来做这样的事。哦,真是见鬼!”停了一会儿,他说,“我们说不害怕只是自欺欺人。我很好,只是太恐惧了。”
“我也很害怕。”戴维斯也承认。
“你们在那儿说什么呢?”警卫喊道,“闭嘴!”
“闭上你的嘴吧,东条英机,”道格拉斯说,“你喝醉了。”
“现在,就为这,我也要杀了你。”卫兵向他咆哮着,“我要禀告上尉你们企图逃走。”说着他举起来福枪,瞄向牢房阴暗处的两名囚犯。
牢房的阴影里,一个人影正蹑手蹑脚地走到卫兵的身后。
松尾上尉和曾我部中尉还在村头营地的指挥部里互相辱骂着。突然,松尾上尉拔出手枪,射向曾我部。他没打中,中尉向他反击。他们都喝得酩酊大醉,所以除非出现意外,否则他们都打不着对方,但他们还是连续射击着。
几乎就在松尾上尉第一声枪响的同时,卫兵也朝着关押的两个美国人开枪了。但他还没来得及开第二枪,他的头就被一只手臂绕住,把他向后拖,一把刀几乎要割掉了他的脑袋。
“你被打中了吗,戴维斯?”道格拉斯问。
“没有,还差了一英里。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袭击他了。”
军官指挥部传来的枪声惊醒了醉酒的士兵们,他们以为营地遇袭了,踉踉跄跄地走到村头。有些人从泰山身旁跑过去,离他近得几乎可以伸手碰到他们。他蹲在死去的卫兵旁等待时机,他和日本人一样对这连续猛烈的枪声来源一无所知。范·普林斯和他的军队正守候在村子的另一头,他知道现在还不到开火的时候。
当泰山认为所有日军兵都已从他身边过去时,他低声对囚犯们说:“你们是道格拉斯和戴维斯吗?”
“我们是。”
“门在哪里?”
“就在你前面,但是锁着呢。”
范·普林斯听到枪声,以为是冲着泰山来的,于是他带着人马跑到村子里去,分散到家家户户躲藏起来。
泰山走到门口,门柱是小树苗的树干做成的。道格拉斯和戴维斯也从小屋跑出来,紧靠着门。
泰山一手抓着一根柱子。“你们每个人都推着一根柱子,”他说,“我拉着它。”他边说,边开始用尽全身力气使劲儿往回拉。里面的囚犯还没用力,柱子就被拉断了。铁丝网和柱子一起被拉倒在地,道格拉斯和戴维斯从上面踩过,走向了自由。
泰山听到有人从范·普林斯他们的方向过来,猜想应该是他们。他向范·普林斯喊话,范·普林斯也回了话。“囚犯们和我在一起,”泰山说,“你赶快让你们的人集合,我们撤退。”说完,他从死者身上卸下步枪和弹药,递给了戴维斯。
当全队人马撤离村子时,他们听到日本人还在吵吵嚷嚷,向村头大声叫喊。他们不知道帮助他们转移日军视线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在整个营救过程中,没有遭受任何人员伤亡,很多人都很遗憾还没等开枪就撤离了。
布博诺维奇和罗塞蒂拥向他们的两个战友,有数不清的问题要问要答。戴维斯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泰山的。“那个把我们救出来的裸男是谁?”他问道。
“你们还记得我们出发时,那个登机的英国公爵吗?”罗塞蒂问道。“是的,就是他。他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家伙,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你刚刚告诉我们了——他是英国皇家空军上校。”
“他是人猿泰山。”
“你知道你在开谁的玩笑吗?”
“是真的,”布博诺维奇说,“他就是泰山没错。”
“那个老家伙怎么不在,”道格拉斯说,“他是不是——?”
“不。他没事,他受伤了,他们不让他一起来,不过他没事儿。”
在回游击队营地的路上,这四个人的谈话几乎一直都没停过。他们曾在执行很多任务时并肩作战,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血缘关系更紧密,这种关系无以言表,他们也没有想过要去尝试着表达。也许当罗塞蒂拍打着戴维斯的后背,说“你这个老家伙!”的时候,就是对这种关系最好的解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