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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我认得这个地方。

  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列放纪录簿的墙,还有位于室中央的长桌:这里就是我成为看守员那天的会议室。现在,那边的桌后也坐着人,就跟之前一样。但那些面孔──至少大部分──都变了。即使我们聚集在此处,我也能听见遥远处传来破坏效应的声音。

  在韦斯利和我站着等候时,我的第一个念头是,虽然我避开了一个审判,最后还是又迎来另一个。今天早上的算是我活该,下午的这个则完全莫名其妙。

  帕特里克坐在桌后,一脸不爽,我忍不住猜想他摆这个脸等我们走进来多久了。严格说来,那一瞬间还满好笑的,好笑到我担心自己真的会笑出来。然而,我再看看周围的状况后,这股冲动就消失了。

  莉萨坐在帕特里克身边,她两种颜色的眼睛让人猜不透。

  卡门在莉萨旁边,将笔记本紧抓在胸前。

  罗兰坐在首位,双臂交迭。

  还有两个人,转职过来的艾略特,和那个绑着辫子的女人,贝丝,他们站在这些席位后面。这个房间里,每个人的表情从蔑视到好奇都有。

  我试着对上罗兰的眼神,但他不看我,而是看着他们。我瞬间明白:我和韦斯利不是唯一受到检视的人。

  罗兰认为其中一人窜改了「历史」。这是他用来减少嫌犯的方式吗?我扫过这些脸孔。有可能是其中一人造成这么多混乱的吗?为什么?我搜索着我对他们的记忆,捜寻着会给我一丝线索的记忆,任何时刻都可能让他们其中一人看起来像是有罪。罗兰就像家人,莉萨有时很严肃,但都其来有自;卡门信任我,帮助我,为我保守秘密;即使我不那么喜欢帕特里克,他也是个严守规定的人。但站在他们身后的两人……我从没有跟绑辫子的贝丝说过话,对艾略特也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在这些麻烦发生之前刚转过来。如果我可以多花些时间跟他们相处,也许就能知道──

  一只鞋子敲着我的鞋,一丝小小的金属乐和鼓声穿入我的思绪。我偷瞥韦斯利一眼,他的前额因为不安而皱起。

  「我还是不敢相信你跟我妈说我们要出去约会。」我压低声音说。

  「我只跟她说我们要出去。我不能说得那么具体,是吧?」他悄声回应。

  「说谎就是这个用处啊。」

  「我试着把谎言减到最小。在因果循环上,省略不说的伤害比较小。」

  有人咳嗽,我转身看到另外两人滑进室内,都穿着黑衣。那个女人很高,蓝黑色的头发绑着马尾,另一个男人全身晒成焦糖一样,有着金黄色的皮肤和金黄色的头发和慵懒的笑容。我从没看过这些人,但他们有种可亲又可惧且冰冷的特质。然后,我看到刻在他们皮肤上的印记,手腕上方,三条线。他们是猎手。

  「毕雪小姐。」帕特里克发言,我的注意力一下被拉回桌前。「这不是妳第一次违反规定。」

  我皱眉。「我违反了什么规定?」

  「妳让一名『历史』逃到了外界。」他拿下他的眼镜放在桌上。

  「我们也抓到他了。」韦斯利说。

  「艾尔斯先生,你的纪录在今天之前都无懈可击。也许你该管管的是你的嘴巴。」

  「他是对的。」我说,「重点是我们抓回那名『历史』了。」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跑进科罗讷多。」莉萨警告。

  「他也根本不该跑进夹缝界。」我回答。「我这周就把杰克森.李纳归档了。请告诉我,他是怎么又醒来、还找到路跑回我的领域、并且躲开了我的名单?是因为破坏效应的影响吗?」罗兰的视线射向我,帕特里克的眼神瞬间往下看向桌子。「杰克森.李纳是因为归档错误。」我忍住笑意,罗兰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莉萨也是,卡门回避着眼神接触,咬着嘴唇。就是她从我这边接手杰克森的,她应该要将他归档。

  「那是我……」她缓缓地说,但帕特里克不给她机会。

  「毕雪小姐,这个归档错误是因为妳错误并且有问题的归档方式才造成的。对于妳把杰克森.李纳带到档案馆的接待室而非归档区这一点,有任何误解吗?」

  「我别无选择。」

  「杰克森.李纳在夹缝界出现并不是最近的案例。」莉萨说,「事实上,他可说是获准进入外界的……」获准。她是这么说的。像是我们站到一旁让他过去。获准,只是因为我们在他通过时都还活得好好的。「事实上,两名看守员在同一个领域巡逻,却仍不足以──」

  「无论如何,是谁授权这件事的?」帕特里克插嘴。

  「是我。」罗兰说。

  「为什么不干脆给他们猎手的钥匙,顺便在你还在的时候帮他们升职算了?」帕特里克回嘴。爷爷的猎手钥匙在我的靴子里重如千斤。

  「毕雪小姐的领域状况需要实时协助。」罗兰对上帕特里克的眼神。「艾尔斯先生的领域还没有经历到这样的暴增。科罗讷多和邻近的区域原因不明地在这次破坏效应中遭受极大的损害,这次的决定完全在我权力范围内,帕特里克。还是说,你忘了我是最高阶的正式成员,不只是在这个分支,也是整个州,整个行政区域,同时也是你的上司?」

  罗兰?最高阶?穿着那双红色的帆布鞋外加爱看生活风格杂志的罗兰?

  「毕雪小姐和艾尔斯先生搭档多久了?」莉萨问。

  罗兰从口袋里拿出手表,一抹阴沉的笑出现在他唇上。「三个小时吧。」

  角落的男人笑出来,那女人用手肘撞他。

  「毕雪小姐。」帕特里克说,「妳是否意识到,一旦『历史』踏足外界,看守员立刻就从原来的职责转为猎手的职责?」他说到那最后几个字时,用手指着角落的那两个人。「想象一下我们有多困惑,当猎手抵达、要处理『历史』时,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我们是有找到一些碎玻璃。」那男人说。「还有一些警察。」那女人接着说。

  「还有一个穿袍子的女人说什么破坏公物──」

  「但没有『历史』。」

  「为什么?」帕特里克把注意力转向韦斯利。

  「李纳逃跑的时候,我们跟着他。」小卫回答,「一路追踪到旅馆,在他冲出建筑物前抓住他,然后归档。」

  「你的行为超出权限。」

  「我们尽忠职守。」

  「不对。」帕特里克反问。「你做的是猎手的工作。这个举动危害了人们的生活和你自己的生活。」

  「在『历史』跑到外界后还去追捕他,对你们两人来说很危险,」卡门修正这个说法。「你们可能会被杀。你们都是杰出的看守员,但不是猎手。」

  「还不是。」罗兰说,「但他们的确展现了潜力。」

  「你不是在鼓励这件事吧?」帕特里克说。

  「是我批准了他们搭档。如果不相信他们的能力,我不会这么做。」罗兰站起来。「坦白说,我看不出斥责将『历史』归档的看守员对我们现在的……状况来说,是最理想的时间运用方式。基于现况,我相信艾尔斯先生应该获准继续协助毕雪小姐,只要他的领域没有被影响。」

  「档案馆不是这样运作的──」

  「那至少现在的档案馆必须学习有点弹性。」罗兰说,「但是,」他加了一句。「如果有任何证据,证明艾尔斯先生无法将他辖区内的数量控管好,这个搭档关系就会结束。」

  「同意。」莉萨说。

  「非常好。」卡门说。

  「随便。」帕特里克说。

  艾略特和贝丝之前都没有说话,现在两个人也默许。

  「解散。」罗兰说。莉萨率先站起来越过中央,抵达大门,但当她打开门,另一波噪音──像是铁柜撞在石墙上──传到我们这里。她从口袋抽出又细又闪亮的钥匙,金色,像罗兰刺进小班胸膛的那把一样,迅速冲向声音来源。卡门、艾略特和贝丝跟上。猎手已经不见人影,韦斯利和我自己走出去,但罗兰和帕特里克留在后面。

  在我接近门时,听见帕特里克对罗兰说了些事情,令我血液冰冷。「既然你是上司。」他低声说,「我有责任知会你,我已经呈报了对毕雪小姐的评估。」

  他说出口的音量足以让我听见,但我不会回头让他有任何满足感。他只是想要吓唬我。

  「帕特里克,你别想把阿嘉莎扯进来。」罗兰的声音更冷静,当帕特里克再回答时,内容已经只比耳语大声一些。

  我加紧脚步,逼自己跟着韦斯利出去时直视前方。中央档案室的管理员数量似乎比昨天多了一倍。到前台的途中,我们经过卡门,她正在给一些生面孔指示,列出必须要归零的侧翼、大厅和房间。当他们散开,我叫小卫先走,停下来问卡门一些事。

  「将房间『归零』是什么意思?」

  她迟疑了一下。

  「卡门,我已经知道破坏效应是什么。所以,那是什么意思?」

  她咬着嘴唇。「毕雪小姐,那是最后防线。如果有太多噪音,太多『历史』醒来,归零是能最快镇压破坏效应的方式,但是……」

  「怎么样?」

  「那也会把内容物毁掉。」她紧张地四处张望。

  「归零一个房间,会让里面所有的东西停摆。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会将整个空间清空。要是越多房间被归零,就会失去越多内容物。我曾见过破坏效应,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状况。这个分支几乎一大半都沦陷了。」她靠向我。「照这个速度下去,我们可能会失去一切。」

  我的胃部一沉。小班就在这个分支。爷爷也在这个分支。

  「红色书架那里会怎样?」我追问。「还有特别归档区呢?」

  「禁止进入区和档案馆成员都在地窖。这些书架更安全,所以现在还撑得住,但是……」

  突然间,又有三名管理员冲过她身边,卡门转身跟他们说话。我想她已经完全忘了我,但在我转身离开时,她又凝视着我,只说了句:「小心安全。」

  ※※※

  「妳的脸色很难看。」我们回到夹缝界时,小卫说。

  我的确很不舒服。小班和爷爷都在这个将要溃散的分支,在这个有人想要弄垮的分支。而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开始搜寻,我想挖出过去,我急着要答案,我推倒了骨牌……

  「跟我说话,小麦。」

  我看着韦斯利。我不喜欢对他说谎。跟对爸妈和林赛的说谎不一样,那是一种广大且涵盖一切的谎──很简单,全说谎或全不说谎的状态。但是对小卫,我得从我能说的事情里过滤出不能说的事,而所谓的不能说,其实是不想说。然而我其实可以说的。我真的可以。我对自己说我会告诉他。如果罗兰没有警告我不要这么做,我会告诉他一切。即使是说出欧文的事。我告诉自己我会这么做,也猜想着这想法是否为真。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说,「只是这样。」

  「噢,我看不出妳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们又不是在审判我们,或是说我们这个分支正在溃散,或是妳的领域以一种严重又可疑的方式失去控制。」他冷静地说,「小麦,坦白说,如果妳对这些事情有好的预感,我才要担心。」他回头瞄了档案馆大门一眼。「到底怎么回事?」我耸耸肩。「没头绪。」

  「那就找出头绪。」

  「韦斯利,容我提醒一下,我现在不能再卷入更多麻烦里。」

  「我得说,我从没打算害得妳被人认为玩忽职守。」

  「我能说什么?我算是B咖里的A咖。现在,让管理员做他们该做的事,我们做我们该做的事──如果你还可以再撑过一天这种日子的话。」

  他微笑,虽然看起来没那么真心。「快要爆满的夹缝界、逃脱的『历史』、玻璃桌,外加一场审判,妳必须要用比这更多的东西才能摆脱我。九点去接妳?」

  「就九点。」

  小卫转回到夹缝界,往他家去。我看着他离开,把自己的眼睛紧紧闭上。真是一团糟,我正在想时,一个吻像水滴一样落在我脖子的起伏处。

  我颤抖,迅速转身把一具身体撞向最近的一面墙。我的手握住他喉咙之处,袭来安静的洪流。欧文扬起一边眉毛。

  「嗨,M。」

  「你应该比谁都懂。」我说,「不要偷偷摸摸接近人。」我慢慢地放松对他的箝制。

  欧文的手伸过来要握我的手,然后又跳过,转而握住我的手腕。在这一串动作中,我变成被压在墙上的那个人,手松松地被定在头顶。一丝令人兴奋的暖意冲刷我的身体,静谧感在其下流动,流过我的脑海。

  「如果我记得没错。」他说,「我就是这样拯救妳的。」

  他靠近亲吻我的肩膀、喉咙,我咬住嘴唇。热流和静谧同时敲击着我,而我对两者皆欣然接受。

  「我不需要被拯救。」我低语。他的笑抵着我的肌肤,身体紧贴在我身上,使我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他的嘴唇掠过我的下巴。

  「漫长的一天。」我呑了一下口水。

  他稍微拉出距离,仍然没有停止用吻拂遍我,当他的手指与我架在头顶的手紧紧交缠时,碎吻从我脸颊到耳朵留下一整条痕迹。静谧感加深,渲染了整个思绪。我想逃到其中,想消失在里面。

  「那男孩是谁?」他低声说。

  「一个朋友。」

  「啊〜〜」欧文缓缓地说。

  「不要说什么『啊』。」我防卫地说,「就只是朋友。」

  出于自愿的,必然如此的,一定只能是朋友。关于韦斯利,有太多我不能失去。但关于欧文,却毫无可失去的未来,也无从给予可言。只有逃避。诸多疑问低语着穿越这份静谧。他有什么好在意?闪过他脸上的是嫉妒吗?还是好奇?还是其他的东西?对我来说,读取别人是这么容易,读取他却如此困难。一般人都是这样相互看待的吗?只看得见脸孔,看不见背后的东西?

  他可以轻易读出我不想谈韦斯利的事,因为他让话题中断,用静谧和亲吻包围我,将我拉进我们之前坐在一起的黑暗凹处里,领着我到墙边。他的手有点过于小心地拂过我的肌肤。我把他的身体更拉近自己,无视肋骨的疼痛。我吻他,当他的身体压在我身上时,我品尝着安静加深的感觉。只要我拉近他、亲吻他就能轻易改变思绪,这样的方式真是太美好了。

  「M。」他在我喉间呻吟着。我觉得自己脸红了。这感觉有些陌生,他看我的模样有些特别,他碰我的方式,不可思议地……普通。男与女、轻轻一笑、眼角一勾,细语呢喃以及小鹿乱撞。如此地普通。而我极度渴望这些。我可以感觉到字母在口袋里书写着,最近时常都是如此。我不管那张名单。

  他拂过我嘴唇上方时,一个虚弱的微笑从欧文的嘴角扬起。我们如此靠近,足以分享呼吸,这份安静令人晕眩,但没有那么晕。还不到。各种想法不断在我脑中蠢动。有警告也有疑问,我想让它们别再吵。我想消失。

  我将手指抚过他的头发,他的脸靠近我。我猜想着欧文是否也正在逃避。如果他能消失在我的碰触中,忘记他曾经的模样和失去的东西的话。

  我把我生活中的一些东西阻断了,隔绝一切,除了这件事之外。除了他之外。在他的手掠过我时,我深深呼吸,身体开始放松,在他的指尖下松弛。我让他洗涤我,将我的每一个部分淹没,这样我就不用刻意亲吻或倾听或微笑或渴求。这是我想要的,这是我的毒品。这份痛苦,除了在皮肤表面也深入体内,终于消失。一切都消失,只剩寂静。

  寂静是最美好的。

  ※※※

  「爷爷,你为什么要抽烟?」

  「我们都会做我们不该做的事,伤害自己的事。」

  「我就不会。」

  「妳还年轻。妳以后就会。」

  「但我不懂。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妳不会懂的。」

  「不试怎么知道。」

  你皱眉。「像逃避吧。」

  「请解释。」

  「我抽烟是为了逃避自己。」

  「哪一部分?」

  「每一部分。这对我来说不好,我也知道,但还是这么做。为了做这件事,而且乐在其中,我就必须不去思考它。我可以在这之前或之后再想,但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我不必想。我不必是我自己,我不是妳爷爷,也不是安东尼.毕雪。我谁也不是,什么也不是。只是抽着烟,得到一点平静。如果去思考我正在做的事,我就会想这样做对不对,我就无法乐在其中。所以我不去想。妳懂吗?」

  「不懂,一点也不懂。」

  ※※※

  「我昨晚做了个梦……」欧文边说边转动着挂在指节上从瑞吉娜的纸条拿下来的金属环。「严格说也不知道是晚上还是白天。」

  我们坐在地上。我靠着他,他一手垂在我肩上,我们的手指微微缠在一起。我脑中的安静像是一块布,一个缓冲垫。像水,但不流动,不像小卫教我的那样,而我溺在其中,感觉某种宁静的氛围,但更深,更柔和。

  「我不知道『历史』会做梦。」这句话似乎太苛刻,我缩了一下。我把「历史」给物化,而非把他们当成人。

  「当然会。」他说,「不然妳觉得他们──我们──为什么会醒来?我觉得是因为梦。因为梦如此清晰,或是急迫,使我们无法入眠。」

  「你梦到了什么?」

  他将戒指导到手心,弯曲手指握住它。

  「太阳。」他说,「我知道不可能,在一个这么黑暗的地方梦到阳光。但我真的梦到了。」

  他把下巴搁在我的发上。「我站在屋顶。」他说,「底下是一片汪洋,在阳光下闪耀。我无法离开,没有路出去,所以我站在那里等待。过了好久好久的时间,一整天或一整个礼拜,但天色都没有变黑。我持续地等待某些东西,或某些人前来。」他另一手的手指沿着我手臂的边缘轻抚。「然后妳出现了。」

  「后来怎么了?」我问。

  他没说话。

  「欧文?」我追问,伸着脖子看他。

  悲伤在他眼中闪动,犹如暗潮。「我醒了。」

  他把金属块收进口袋,拿出铁棒和第二片故事,也就是我在审判前拿给他的那个。

  「妳在哪里找到的?」他问。

  「大理石玫瑰下面。」我说,「你妹妹挑的藏匿处很聪明。」

  「石玫瑰。」他柔柔地说,「是那家咖啡店以前的名字。瑞吉娜一直都很聪明。」

  「欧文,我到处都找过了,还是没找到结局。它可能会在哪里呢?」

  「那是栋很大的建筑物,比看起来还大。但故事的碎片似乎都很符合它们被藏起来的地方。石玫瑰的碎片说的是爬出石壁。屋顶的碎片说的是登上顶端,与怪兽战斗。藏结局的地方也会符合故事:英雄将赢得战役──他一向如此──然后……」

  「他会回家。」我静静地接话。「你说那是一趟旅程。一场追寻。追寻的目标不就是抵达某处吗?比如回家?」

  他吻着我的头发。「妳说得没错。」他扭着那小小的装饰物。「但家在哪里?」

  会是三楼F室吗?克拉克一家曾经住在那里。有没有可能瑞吉娜的故事就藏在他们家──也就是我家?

  「M,我不知道。」他低语。「也许这次是瑞吉娜臝了。」

  「不。」我说,「她还没赢。」

  那个暴走的管理员也还没赢。欧文的安静让我的惊慌冷静下来,同时也让我的脑子清醒。我越想越觉得,这次破坏效应不可能只是科罗讷多黑暗秘密过去的声东击西。一定还有别的。那人都已经抹去了档案馆和外界的证据,实在不需要破坏档案馆的平静。不对,我一定漏了什么,我还没有把事情的全貌看清楚。

  我脱离欧文的怀抱,转向面对他,失去了那份宁静,但问出我早该问他的问题。「你认识一个叫马可斯.艾林的人吗?」

  欧文的两眼间冒出了一丝皱痕。「他住在我们那一层。人很安静,总是对我们很友善。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皱眉。「你不知道?」

  欧文的脸一片木然。「我该知道吗?」

  「那艾琳.贺宁?莱诺.普莱特?」

  「这些名字听起来很耳熟。他们都住在那栋建筑物里,对吧?」

  「欧文,他们都死了。在瑞吉娜死后几个月。」他凝视着我,一脸困惑。我的心一沉。如果他想不起关于谋杀的一切,关于他自己从屋顶跳下、死亡……我以为我是在保护他免于受档案馆追捕,但万一我太迟了呢?万一已经有人把我需要的记忆取走了呢?「你记得些什么?」

  「我……我不想离开。在瑞吉娜死后,我的父母打包一切,远走高飞。但我做不到。如果科罗讷多里还有任何她留下的一部分,我就不能把她丢在这里。那是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在她死后的几天,或是几周。」

  「欧文,你是在你妹妹死后五个月死的。」

  「不可能。」

  「我很遗憾,但这是真的。我得查出在她和你的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逼自己站起身,疼痛在我肋骨散开。夜色已深,这一天过得漫长又痛苦,我还得在早上跟韦斯利碰面。

  欧文也站起来,拉近我,给我最后一个静谧的吻。他用前额靠着我,让整个世界都陷入寂静。「我能帮什么忙?」

  持续碰触我。我想这么说。安静能减缓我胸口不断堆积的慌张。我闭上眼睛,感受这个一切皆空的时刻,然后抽身。「试着想起你生命中的最后五个月。」我离开时说。

  「一天快要结束了,对吗?」在我走到转角时,他问。

  「是啊。」我回应。「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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