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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你死的前一周,我有预感。

  我从你眼中看见永别。你对每样事物都凝视太久,彷佛这般凝视就能让记忆够强大,让你留下记忆。

  但这不一样,这些流连不去的眼神吓着了我。

  我还没准备好。

  我还没准备好。

  我还没准备好。

  「爷爷,没有你我做不到。」

  「妳做得到。而且妳必须做得到。」

  「万一我搞砸怎么办?」

  「妳一定会的。妳会搞砸,会犯错,会弄坏东西。有些东西妳可以修好,有些东西会永远失去。这无法改变。但只有一件事,妳要为我办到。」

  「什么事?」

  「好好地活到下一次搞砸的时候。」

  ※※※

  归档门一关起来,门就不见了。这些白光太明亮,毫无影子,让这个房间看起来像是无边际的空间,没有地板,没有墙,没有天花板,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眩目的白。我知道我得专注,得找到一个有门的地方,想办法出去找到欧文──我可以做到,我心中那个理智的看守员可以──如果我能好好呼吸,并走到墙边的话。

  我走了一步,四壁的白色炸开,变成颜色、声音和某人的人生。

  我的人生。

  妈和爸在我们第一个家的前廊摇椅,她的腿垂放在他的大腿上,他的书靠着她的腿放着,有栋新的蓝色屋子,但妈个子太大,穿不过门,小班爬上阶梯,好像在爬山上的石头一样,小班在墙上和地上或任何不是纸的地方画图,小班把床下的空间当成树屋,因为他怕高,林赛跟他一起躲在那里,即使她有点塞不进去,还有在屋顶上的林赛,和在凉亭里的爷爷,教我怎么开锁、怎么打斗、怎么说谎、怎么读取怎么变坚强,然后医院的长椅和太灿烂的微笑和打斗和说谎和流血和碎成片片还有四处搬家和箱子和韦斯利和欧文。我的一切全部倾泻出来,流到各个表面,带走了一些维持生命所需的东西,像是血液或氧气。随着脑中每个被抽取出来的画面,我的身体和心灵不断地开始停止运作。

  这些影像逐渐向内折迭,在白色一方方地收复房间时,阻隔我的人生,就像是被关掉的屏幕。我站着摇晃。白色不断扩散,呑噬,我感到腿向下一弯,影像一个接一个闪灭,我的心跳抢拍。

  不。

  空气和光线都变得稀薄。

  我用力将眼睛闭起,专注在一件事实上:我感觉到的地心引力告诉我,我还好好站在地面上。我专注地想着我必须打起精神。我现在可以听得见声音,可以想象妈吱喳念着咖啡店的事,爸正在跟我说这将会是个冒险,韦斯利告诉我他哪里也不去,小班要我来看看,而欧文,他说这一切已经结束。

  欧文。愤怒突然涌上心头,强得足以让我专心,即使声音一直不断变弱。我的眼睛仍闭着,我乞求着自己的身体移动,但我站不起来,所以我专注地爬,朝着很确定在面前某处的墙壁爬去。房间变得太安静,我的心神太缓慢,但我手脚并用,持续爬向前──手腕的疼痛提醒我还活着──直到手指掠过墙的底部。我的心跳又抢了一拍,踉跄不稳。

  在我试着要碰到靴子、并把爷爷的猎手钥匙拿出来时,肌肤不断因针扎般的刺痛而麻木。我扶着墙站起,环抱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并用手拂过每个表面,直到摸到那看不见的门楣。

  那些画面全静下来,除了有爷爷的那个。

  我无法诉诸言语,也不知道眼睛到底是张开还是闭上,这真的很可怕。所以我专注在爷爷说话时那柔顺的路易斯安那州特有语调,并且上下不断摸索,直到指尖擦过钥匙孔。

  我把钥匙插入锁孔,在爷爷的声音停止时,用力往左一转。锁发出喀啦一声、门打开,一切转黑。我跌跌撞撞地穿过去,边喘边呼吸,全身每一吋肌肉都在颤抖。

  我回到了夹缝界。猎手钥匙根本就不应该带我到这里。再一次,我很确定猎手钥匙不该在归档区里面使用。在我逼自己站起来时,脉搏在耳中咚咚作响。我很感谢我还有脉搏。门上有一张皱皱的纸。是我的名单,我拿起来,期待着看到名字,但上面完全没有名字,只有一道指令。

  快从夹缝界离开,离开夹缝界远远的。

  太迟了。

  我四处张望。

  夹缝界空空荡荡的,有种令人难以忍受的静谧。转过转角,我看见那一大堆标了号码的门全都大开。彼端的房间被暗影笼罩,我能听到大厅和咖啡店的吼叫──是命令声。冷漠且镇定,来自档案馆的成员。不是「历史」,也不是住客。只有三楼是安静的。我体内有些东西纠结着,低语着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我把另外两扇门关上,走进走廊。

  我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红色的痕迹横过褪色的黄壁纸。

  是血。

  我跪下来,在碰到地板并开始探索时,念了几句祷词。记忆在我骨头中哼鸣,回转时让我的手麻木。画面就在最上层,它跳转得太快,模糊的黑色刺猬头和金属乐和红色。我体内的一切紧绷,狠狠地将记忆扯停,向前播放。

  我看到欧文从夹缝界的门走出来,从口袋拿出一枝笔和一张纸,愤怒冲刷我全身。那张纸跟我的名单大小相符。是档案纸。走廊里有一种闷闷的声音,像在敲门。欧文将纸张靠在镜子上,写了三个字。出来了。

  一阵子之后,某只手响应。很好。

  欧文微笑,把纸放回口袋。

  敲击停止,我看到韦斯利站在我的门旁。他转身,拳头收回身侧,根据他看着欧文的模样,他从我身上读取、得知的讯息似乎够多了。

  欧文只是笑笑,然后说了些什么。那些话只比嘘声大一些,像是喃喃自语,然而韦斯利脸色一变。他的嘴唇动着,欧文的肩膀一耸,刀子突然出现在他手中。他将手指滑到刀柄的洞,轻松地转着刀。

  韦斯利的手收成拳,向欧文挥去,欧文笑着,行云流水般一避,接着把刀往上带。韦斯利实时退后,但欧文用手指转着刀刃弧线的最上缘,往下一甩,甩中他的肩膀。欧文再次攻击,小卫躲开了刀,却没躲开欧文空着的那只手,或者该说拳头,那只拳头击向他的太阳穴,使他单膝跪地,在来不及站起来之前,欧文将他甩向墙上。小卫的肩膀在走廊某扇鬼魅般的门上留下了一抹鲜红,左半边脸也染上了血,前额有一道伤从左眼淌下鲜血,让他整张脸像面具一样。他倒在地上,欧文消失在楼梯井。

  韦斯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跟过去。

  我也是。

  我从地上一跃而起,在我奔到走廊、爬上楼时,过去消失,现在取而代之。快到了,我可以听到楼上的脚步声。我奔跳着到了六楼,楼梯上更多血迹。在上方,我听见屋顶的门碰一声关上,在我抵达且脚步不稳地进入一堆石像恶魔的花园时,那声音还在回响。

  他们在那里。

  韦斯利击中欧文的下巴一次,欧文的脸轻轻偏开,笑容更清晰,在小卫击出另一拳之前,欧文抓住他的手,把他向前拉,刀子刺进小卫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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