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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死的那天,你说我会拿到礼物。
你死的那天,你说我是天生好手。
你死的那天,你说我够坚强。
你死的那天,你说一切都会没事。
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在那之前的每天每月每年,你教我所有我该知道的事。但在你死的那天,你什么也没说。
你弹掉香烟,将凹陷的脸颊靠在我的头发上,维持不动,直到我以为你快睡着了。然后你挺起身,直直看入我眼中,那个瞬间我便知道,当我再次醒来时,你将会消逝无踪。
第二天早晨,我桌上有张纸,被你的钥匙压着。纸条是空白的,除了档案馆的标志外什么都没有。妈在厨房里哭,爸难得一次这么早从学校回家,陪坐在她身旁。我将耳朶压在卧室房门上,试着越过我的脉搏想听见些什么。我希望你其实有说些什么。如果真有的话会好些,让我有些字句可以抓紧,像以往那样。
好多年里,我毫无睡意地躺着,不断重复想着那个道别,重写那张纸条,除去沉重的死寂或是那三条线。你只告诉我我需要听见的,我需要知道的,仅仅为了要撑过这一切。
※※※
每晚我都做一样的噩梦。
我在屋顶上,被石像鬼围成的圏困住,它们的爪子、手臂和残破的翅膀把我关在石头做的牢笼里。我面前的空气颤抖着、涟漪般的虫洞门开始形成,在天空中像鲜血般散布开来,直到它完全出现,栩栩如生而且黑暗无比。有个门把,门把转动、门打开,欧文.克里斯.克拉克站在那里,眼神像着魔一样,带着那把邪气的刀。他步步往下走到水泥屋顶,石像恶魔在他走向我时一起握紧了拳。
「我会让妳自由。」在他将刀刺进我胸口时,他说。我醒来。
我每晚都做这样的梦,每晚都跑到屋顶,确认着石像恶魔圈圈中的空气,检查任何门的迹象。那里几乎没有我做出来的虫洞痕迹,什么都没有,只除了极其微弱的一圈涟漪,像是这里的界缝。每当我闭上眼睛,并把手压在那个地方,我的手总是能直直穿过。
我每晚都做那样的梦,每天都检査我的名单,看看有没有召回令。纸的两面都空白,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就一直是这样。第三天时,我实在太害怕这张名单坏了,甚至挖出笔来写东西上去,不管谁会看到。
请更新讯息。
我看着那些字溶进纸页里。
无人回应。
我又问一次。又一次。再一次。每一次都面对安静和空白的画面,惊慌失措啃噬着我受到太多打击的身体。瘀青颜色变浅时,我的恐惧却加深。我现在早该听到消息,早该听到了。
第三天早晨,爸问起小卫,我的喉咙堵住,很勉强才掰出一个拙劣的谎。如此这般,在第三天结束的时候,召回令终于自己写在我的纸上。
请向档案馆报到。──A
我丢下所有东西跑去。
我把戒指拔掉,将猎手钥匙从口袋拿出来──欧文已带着我的看守员钥匙一起掉入虫洞──把钥匙滑进我卧室的门锁里,做了个深呼吸,往左转,踏进档案馆。
这个分支还在恢复中,大多数的门还是关的,但混乱已经平静,噪音缩减成闷闷的、稳定的嘈杂声,像是冷却器。我开口想问小卫的事情,而我的人甚至还没完全跨过门坎。我抬眼一看,问题卡在我喉中。
罗兰和帕特里克站在桌后,在他们前面,有一个穿着象牙色外套的女人。她又高又瘦,红色头发,乳脂般的肌肤,面貌和蔼可亲,一把尖锐的金色钥匙用黑色缎带垂挂在她脖子上,戴着一副黑色服贴的手套。她给人一种安定心神的感觉,和受到损害的档案馆挥之不去的噪音极为冲突。这个女人以流畅的动作走上前。
「毕雪小姐。」她挂着温暖的微笑说,「我是阿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