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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敌人

巫后察觉到第一股死亡的气息,正如在夏日暖阳下瞌睡的人注意到云朵遮住太阳那般。众人的反应很快——点燃蜡烛赶走洞窟里的黑暗,女巫们从苦修的仪式中惊起,男孩仆役四散寻找那具尸体。
在奥森还没带着瓦利回到居所前,葛维格已经找到第一具尸体。
那个女孩躺在低处的隧道里,离潮湿的石块不远,就在进行水之符文仪式的深潭旁。她被一条粗绳吊在突出的石块上,绕过脖子的绳索打了三个结。巫后触碰女孩冰冷的微笑,又摸摸那条绳子。她知道这组绳结的涵义,三个紧紧相扣的三角形——死神的项链,狂战士、吊死者、溺死者、疯子、智者、奥丁的象征,她把自己的生命献给这位神祇。
巫后抚过女孩苍白的颈项,以魔力激发的锐利感官汲取死亡的余波。那些瘀青带着美味的气息,她想,像是黑薄和深紫色的酒液。她捏起女孩的发丝,深深吸气。她的死亡挟着烤过的面包、灰烬、稻草床、干燥花瓣等等香气——这个女孩回到了她的家乡。葛维格肯定她是自己了断了短暂的生命。
这个逝去的女孩过得不错。首次进入洞窟时,她吓坏了,不过看到巫后——还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她安心不少,女巫触碰她的心灵,带给她平静。仪式的痛苦与折磨对她来说有些艰苦,但她忍过了,也看到这些苦难的目标,感受自己的心智渐渐拓展,而神智也渐渐失控。
她原本将成为水之符文的继承者,要背负这个古老的符号,与它相依共存。有两个女孩一同受训。等到身为她们导师的老女巫去世,就能决定谁得以孕育这个符文,另一人则是参与其他简单的仪式,协助、夺取、支持。现在只剩一个女孩继续这段训练,假如她出了什么事,这个符文就会从尘世间消失,削弱女巫的力量。
葛维格还在女孩的死亡间感受到独特的魔法印记,一股沉重感——有如即将溺死的人感觉到衣服吸满水、溪底的水流抽干四肢气力。女巫知道这里曾有魔力驻足,从女孩学习的符文中溢出。不该是这样的,女巫过去也曾折损过不少姐妹,但那都是肉体上的伤害——仪式出了问题,不幸的女巫冻死、闷死、被烟雾呛死。数百年来,符文总是在她们的掌握之中。
直到今天。
巫后凑上前,舌尖轻点女孩的脸颊:她尝到了空虚幽暗的海底。葛维格感受潮汐与盲目的深海动物的拉扯,海水压在她身上,告诉她:“潜进来,往下,失去光线和视觉,把自己托付给这片沉重的黑暗。”她浑身一颤,知道今后将有更多死亡,就如同钝感之人会相互跟随一般。
接下来的岁月证实她没有想错。有时整整一年安然无事,有时一年会死两个人。
女孩们的死讯以不同的方式抵达巫后心底。其中一人的死亡令她的意识倾斜,仿佛是半梦半醒间突然被人吵醒;另一人则是纷扰的梦境,即使她醒过来也无法终止;还有一次她喉中掀起焦油的滋味,看到那具尸体她才摆脱反胃感。
葛维格抱着那些苍白的躯体,抚摸她们颈间的痛痕、手指探入她们肿胀的口唇、碰触她们断折的四肢,难以承受的压力盖在她头上。
洛基说了实话,她想。奥丁在跟她作对,杀害她的姐妹。她很确定——这些鬼祟的采收仅是序曲。取走一两条人命、在阴影中夺去些许她的力量,奥丁绝对不会就此满足。他要以真实的本体,带着强大的力量,杀到她眼前。
她花了将近十六年才找到他,这她一点都不意外。若是连神也不知道他的身份,那么一般人要认出他更是难上加难。她做到了,透过古老牢靠的方法——冥想、仪式、苦修。起初,他的身影在她心中飘忽不定,犹如水中小鱼似地稍纵即逝,才刚出现便又消失。但是过了好几个礼拜、好几个月,在梦醒之间,她终于在痛苦的恍惚境地找到他。
她看到自己在北方夜晚的虚空之下游荡,在她们把她摇醒前,她惊恐地看见一双浅蓝色的眼睛直盯着她,背景是一片雪原,她听到孤独的狼嚎。是他,是神祇,影像倏地逃窜,但这样就够了,她已经逮到他的踪迹了。
在冥想时,她看不到、也几乎感觉不到那个毁了半张脸的苍白女人正瞪着她,只知道有个人走在她的视线之外,憎恨着她。就是那人引导她找到目标。巫后只知道有个东西在她冥想时,跟随她一同漫游,对方似乎知道她会受到什么伤害。看到奥丁时,她感觉到对方越来越兴奋。巫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此生,她身旁都是怪异的事物——脸庞在火光中闪现、岩石上的阴影似乎带着嗜血的怒容——无论是睡是醒,她从未远离黑暗中令人窒息的灵体。
至少跟在她身边的形体现在还有点用处。它越专注,她就离最大的威胁——奥丁——越近。
看到雪地间的那双眼之后,又过了一年,她无形的仇人带领她找到狄莎,来到离奥丁最近的地方。
巫后几乎忽略了狄莎的呼唤,满心只想找到那位神祇,找到她的敌人。这是她悬吊苦修的第四天——在接近峰顶的陡峭碎石坡旁,粗针扎入她的身体,针尾系着绳子,绑在一块悬空的木板上。
狄莎的吟唱乘着一阵轻烟,从山怪之墙顶上的冰冷空气飘落。山村治疗师与年老农妇的祈求很少见——那些女人知道引起女巫注意的风险——却相当强烈疯狂。葛维格已经打定主意,忽略这人的呼唤,但她身旁的形体起了兴致。那里也有带来伤害的事物,说不定就是奥丁。
巫后任由她的心智飘过灰沉沉的岩石,混入那阵烟雾,把它当成通往源头的道路。
狄莎吸入焚烧药草的火焰,也吸入了巫后的意识。她摇头颤抖,往后跌下木箱,眼前烟雾弥漫,异常的睡意袭来,这副肉体已经不属于她。诡异的形体潜入她的脑海。
葛维格透过治疗师的双眼往外瞧,看见村人目瞪口呆地盯着她。她也看到脚边的年轻人,马上就看穿了他的身份——那匹狼的兄弟,法术的原料,神圣的牺牲者。
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她记得身旁这名女子,美丽的容貌,半张脸带着恐怖的伤疤。在她面前的火光中,神祇的身影虚幻飘忽。他拿骨头敲打一张扁平的皮鼓,目光锋锐,头戴四四方方的蓝色帽子。鼓上画满符文,随着他的敲击,那些符文仿佛被抖落地面,堆在他脚边,宛如在秋日温暖土地上融化的雪花。
“奥丁大人。”巫后说。
她很清楚此地是何处——这里不是实际存在的场所,仅是透过仪式现形的纽带,来自远方的术士与灵体的意识得以在此相会。毁了半张脸的女子、面前的术士,他们的本体可能离这幢农舍有千里之遥,但他们的魔力都在此处。
毁了半张脸的女子朝她伸手,葛维格用力握住,仿佛是想寻求一些慰藉。
神祇对她开口,他的语言很陌生,用以呼唤她的名字也是前所未闻,不过她完全理解他的意思。“雅柏美亚卡,那匹狼是我们的。我们已经看穿你的意图了,你赢不了的。”
赞同的低语响起,但并非来自农舍中的任何一人。还有谁站在神那一方,她想。他的存在令她畏惧,可是她想她依然有机会。若这位神祇不知道他是神,那么,或许他尚未取回完整的力量。也就是说,可以借由魔法打倒他,或者至少把他击退。
她送出她的神识,狠狠撞向蓝眼男子,一股毒气混杂着腐败、土壤、虫子,还有在泥中蠕动的生物,张牙舞爪地打算吞噬他。她甚至没有用到咒语,仅是敞开她的意识,让对方见识到她曾经待过的地方、看过的景色,这足以煮沸其余从未踏过这条道路的人的脑袋。
可是有什么东西弹了回来,那是一组旋律,执拗的鼓声笼罩了她的思绪,让她想要合眼入眠。她听见怪异粗哑的歌声,并感觉到一阵寒意,看到苍白的雪原,有个像符文一般细瘦的生物在雪中行走,她真想踏入那片冰冷。
然而,葛维格不是操弄药水和歌曲的农妇,也不是村中的预言师或是流浪的先知。她是山怪之墙的巫后,是控制喧闹符文的女子,是魔法生成养育的生物。她没有踏入那片冰冷,而是将自己的神智推到灾难的边际,一个符文在她体内自动显现,形如矛尖,钢铁锋刃闪闪发光,飞过澄澈的蓝天。
鼓声狂乱失措、飞扬的歌声成为吼叫,她喉中尝到了烟灰与酸奶,还有献祭火焰的味道。等她再次定睛一看,那个蓝眼男子消失了。她杀了他吗?不对,不过她感觉到他身旁的其他形体被她的攻击打得溃不成军。
她觉得奥丁很弱,与他的全盛时期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他还不能对她出手。而他也因此做了什么?从苦修洞窟开始便一直坐在她身旁的毁容女子摸摸她的手,答案一瞬间进入葛维格心底。他无法直接打倒任何一名女巫,所以他做了他做得到的事情——攻击准备继承符文的女孩。要是她们全都死光,那就没有人可以继承女巫的传统了。葛维格将会孤身一人,与世隔绝。他的力量不断滋长,她的力量却日益削减。
现在得要加快法术的步调。半狼人男孩已经快准备好了,现在他要会见他的神圣牺牲者——王子。
魔法是什么?狄莎想在狼人跟王子之间做出牵系,所以她唤来巫后。巫后认定现在是施法打造她的半狼人的大好时机,打算让狼人跟王子见面。是巧合吗?这是狄莎的仪式创造出的连结,还是巫后强大魔力的体现,在她内心深处下意识地悄悄运作?还是说一切都是源自世间最强大的魔法——命运女神的纺车?
无论如何,现在葛维格的欲望与狄莎的欲望方向相同,两人的愿望化作法术。葛维格透过狄莎触碰了瓦利。
 
瓦利撑着沉重的眼皮,看狄莎的身躯再次抽搐。她又咳又晃,边抖边吼。接着,她落在瓦利身旁,蹲在他面前,上身凑向他,双手捧起他的脸。瓦利直视她的双眼,心下骇然。他知道看着他的人不是狄莎,是某个更加怪异的生物,寒气从对方身上渗出,捧着他脸庞的那双手冰冷至极。
巫后吊挂在酷刑之岩上,试着施展法术,可惜狄莎的心灵与日常现实的联系太过紧密,不适合传递她的魔力。得要把治疗师送到某处,完全阻隔她对现实的意识,让葛维格能够透过她施法。
瓦利直视狄莎的双眼,他闻到一股怪味——焚烧的气味。他发现狄莎把裙角塞进火炉,偷偷摸摸的动作避开所有人的耳目,直到最后一刻才被人察觉。
布料烧了起来,房里充满光线、动作、噪音。约迪丝拖着狄莎离开火炉,众人冲向她,拍打她的裙摆,试着灭火,可是狄莎一手挡住他们,另一手伸向瓦利,悄声说了几句话。两名男子制住她,有人朝她泼水,但狄莎依然死死盯住瓦利。
瓦利感觉到寒意进入他的脑海,那是一股不断滋长的潮气与黑暗。他往后倒下,有什么东西进了他的身体:感觉像是喉咙里哽了只蟾蜍,湿湿黏黏,不停翻搅,却又咳不出来。想摆脱这份可怖的纠缠,他只能站起来离开。疲惫排山倒海袭来,但他一点也不想睡,他站了起来。
对于狄莎的同情卡在舌尖,清清楚楚,却被作呕的冲动推开。他知道他得赶快离开。犹如冬天刮起暴风雪时,被困在屋里的挫折感——出门就等于送死,可他就是忍不住——只是还要强烈数倍。
他回到屋后,布拉吉的长剑就挂在他的包袱旁。他拾起两样行李,转身离开。没有人跟在他背后;他们忙着照顾狄莎,或者是看狄莎接受照顾。
现在是北国夏季的漫长黄昏,天空是浅浅的银色,大大的月亮跟一颗明星挂在天际。瓦利注意到月亮已经开始缺角。拯救艾迪丝拉的时限不到一个月。
体型庞大的乌鸦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而瓦利的身躯似乎想呼应它的动作。他已经累得无法多想,身体自顾自地往前走,他发现自己沿着海湾朝东方前进。之后,他似乎完全忘却自己已经踏上旅程。
他挑了离开村庄的道路,举止木然、毫无知觉、漫无目的,只能稍微察觉周围的状况。他迷失在恍惚之中,心里挂记着艾迪丝拉、狄莎,还有方才透过狄莎双眼往外看的生物,直到他醒来,他才真正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他站起来,抖掉身上的露水,看了看周围。青草被压得东倒西歪,看来他在这里睡了一觉。又是黄昏。他确认行囊以及长剑,望向远方。一道深蓝色的山脉撕裂地平线,他知道他的目的地就在那里。反胃的不适尚未远离,他想这样就不用多考虑果腹的问题了,只要一直往前走,直到找到狼人为止。
现在他身处陡峭的山谷之上,距离他醒来的地方不到几码就是斜坡。他走到斜坡边缘,往下一看。下方有两名骑手,他们设置好营地,两人在枝叶茂密的赤杨树下铺了毯子,生起小小的火堆,已经准备要在树木的遮蔽之下入睡。
其中一人是奥森的信差,霍格尼。瓦利抬头望向群山。马匹可以让他的旅行时间减半。他隐约察觉自己被人下咒,纳闷为什么他的思绪会突然恢复清晰。难不成那道咒语,或者是操纵那道咒语的人,希望他取得马匹,加快脚步?
那两人没有看到他。瓦利心想他可以直接走下山坡,命令他们交出马匹。他们终究是他父亲的臣子,应该要服从他。可是父亲也下令要他独自对付狼人。他们会同意放弃坐骑吗?假如他们想要动手宰了他,那他要如何阻止?还有其他人可以继承奥森的王位,比如说他的堂兄弟或是叔叔。倘若这两人是其余继承者的手下,他们大可一矛捅死他,拍拍屁股回国,保证天衣无缝。
他的手反射性地按住剑柄,然后躺下来,等待下面两人睡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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