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微笑，走动。」艾琳咬着牙说，一边撩起裙子，以免沾到喷溅在她脚边的血。她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人潮。「场面或许不太好看，但这只是一场见血就收的决斗，又不是真的有人死了。」
穿着亮丽如新的黑白制服的仆人们，像蟑螂般快速地跑出来，把地板拖干净，并且为看热闹的人奉上新的鸡尾酒。拜琳琅满目的酒品和毒品之赐，伦敦最时尚的一群人与最恶名昭彰的人混在一起。水晶吊灯尽管璀璨，却几乎照不亮房间角落。在角落里，比较严肃或颓废的妖精们，正抽着鸦片、啜饮着苦艾酒，或讨论着最新出版的小说。
简言之，这是席尔维大人所办过最成功的宴会之一。
「我看不惯的不是决斗，而是引发争执的写字比赛。」凯喃喃道。今晚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离开过艾琳身边，她为此相当感激。出席这场宴会不是来找乐子，而是因为他们必须被看见。这是政治活动，也是狮子的巢穴。但即使在这里，凯仍保有他的美学标准。「他们提供的墨水颜色都非常不恰当，她应该要求使用钢笔，而且老实说，在双方都能拿到象样的纸之前，比赛应该先喊停。难怪他们会没有按照计划好好比赛，而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根本就不可能写出能展现实力的作品嘛。」
「是的。」席尔维说，然后一个滑步便来到他们身后，「我得承认我很抱歉。在我的宴会上，客人要求的任何东西都应该马上就变出来才对。我看要储备更充足的物资以备未来使用了。」
「嗯，这是最近的流行。」艾琳回答，试着让心跳缓下来。只要有人突然出现在背后，总是让她情绪紧张。而穿着这一身极度昂贵却绑手绑脚的丝质礼服，要逃命可是一大挑战。「我听说这波风靡程度堪比荷兰的郁金香狂热【注】。还记得每个人都非得拥有最新款的花那段日子吗?对了，哈洛德百货公司真的发生了墨水抢劫案?」
「妳的侦探朋友会比我更清楚。」席尔维说。他就在艾琳身后仅仅十五公分外，而她强烈感觉到他的存在──他的身高、他的体温、他嘴唇的弧度……
即使严格说来现在是盟友，妖精仍很危险。
她转身面向席尔维，礼服沙沙作响。「席尔维大人，你邀请我们的时候，我们以为是比较小型的场合，比较……」她考虑要用「私密」这个形容词，但又赶紧修正。「低调。」
「你们玩得不开心吗?」席尔维问，彷佛感到有趣。以太灯的光线使他的浅色头发看起来像有个光圈，但任何人都只会把他归类为最堕落的天使。他的肩膀和体格──以及过紧的裤子──都足以让任何人联想到罪恶。而他令人流连的嘴唇弧度，以及闪着幽光的双眼，都显示他更有兴趣把凡人带上歧途，而不是给予救赎。他完美地以放荡者及社交名流之姿，活跃于这个世界的维多利亚时代英国;他和许多强大的妖精一样，是某些故事典型的化身。不过，有他这类角色的故事，绝对儿童不宜。「但你们却在喝我的香槟……」
「香槟很不错。」艾琳说，努力找个可以真心称赞他的点。此外，会场也没有任何非酒精类饮品可以选择。「但如我所说的：低调。这里至少有一百个人耶。」
角落里的弦乐四重奏加快了演奏速度，舞池中清出了一块空间。两位宾客──一身白的男人和一身黑的女人──开始跳起探戈。至少两对可能要决斗的人，以及一对暗通款曲的人都停下了动作;宾客们转身看着跳舞的人并鼓掌。
「我亲爱的小老鼠，」席尔维说，他知道使用这个昵称会惹怒艾琳，「妳应该知道今晚我要向我的族类炫耀妳和妳的龙王子。我或许没有明说，但我们应该有共识。而且妳的小王子并没有反对我的说法。」
「我是让她帮我反对。」凯平静地说。
在轻颤的水晶吊灯投下的戏剧化光影中，凯具备了古典雕像的完美外貌。他的头发是黑的，微带蓝色。他的眼睛是深蓝色的，其中潜藏着微微火光。他的皮肤和大理石一样白，不过摸起来是舒服的温热。自从最近在龙族与妖精新缔结的协议中被选为龙族代表之后，他就热心地投入政治。或至少该说他热心地投入挑选最适合的衣着来出席政治场合。艾琳必须承认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随和又英俊，完美的伴侣。」席尔维的笑容明显暗示了「不管在卧室内外都是」。艾琳感觉到凯的手臂在她的掌心底下绷紧。「不管怎么说，如果你们要我在某件事上提供帮助，就要再待上至少两个小时。」
艾琳完全懂他的意思。她被任命为同一项协议的大图书馆代表，妖精和龙族有任何疑问，她都要担任双向的沟通窗口，还包括任何新加入的签署人。再加上──没有人明白提出来，但显然可以预见──她还要负责解决任何疑难杂症。不管怎么说，妖精代表还没有选出来。有鉴于席尔维是其中一个派系的遴选委员(或不论他们是用什么机制来推派代表)，她需要他的帮忙。
她啜饮香槟。「我知道我们都乐于互助。我们的出席能提升你在贵族中的地位，而作为回报，你可以影响妖精代表的人选──选出不会让我们的生活有如地狱的人。」她露出客套的笑容。「然而，要是凯或我在你的地盘被卷入决斗而死，对谁都没有好处。」
「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席尔维一口咬定。
艾琳扬起眉毛。
「谁敢向你们提出挑战，以后就再也不会受邀参加我的宴会。」他说明，「好了，失陪一下，我得去打扰别人跳探戈了。」
艾琳看着他离去。「这香槟真的很不错。」她叹口气说。
「妳问韦尔会不会来的时候，他到底怎么回答?」凯问道。
艾琳忍不住微笑。「他说他觉得手边的墨水走私案研究工作，比起席尔维大人举办的又一场无意义宴会要来得有价值多了。他觉得就巴黎那个龙妖和平协议，自己已经尽了义务。就算他真的出席，也会是为了趁大家都在楼下时，到楼上的房间寻找犯罪证据。此外，如果他来了，牡丹也会跟来，而一条龙不请自来地出现在妖精的宴会中……」
「我真不知道她干嘛在这个世界待这么久。」凯任性地碎念。「身为法官调查员，她在别的地方势必有重要的事可做吧。任何地方都好。」
「这是因为她想延揽韦尔负责一些她的案子。」在巴黎签署和平协议期间，牡丹协助韦尔和艾琳逮到了一个杀人犯。从那之后，她便一直隐晦地向韦尔提出工作邀约。「你不能怪她求才若渴。不过别担心，他不会答应的。」他们两人对朋友都有很强的保护欲。
凯点点头。「我们应该试着放轻松，」他提议，「妳很敏感，因为妳认为这或许是一群中立的人在进行客套的社交活动。而我没那么紧绷，因为我知道我们身在敌人之间。」
这算哪门子休战协定，艾琳心想。「我活在希望里。」她说，「我们总得从某处开始。还有其他各种常见的陈腔滥调，只要你想得到，都适用于现在。」
凯突然瞇起眼睛。「我认得那张脸。她来这里做什么?」
「我猜也是出于政治因素吧。」艾琳说。朝他们走来的女人是妖精──而且是个力量极为强大的妖精的秘书、爪牙兼傀儡。「史特灵顿，在这里见到妳真有意思。」
史特灵顿微笑，举起酒杯致敬。「见到你们两个真好。最近有偷什么好书吗?」她深色的头发向后梳，在后颈挽成低发髻，而灰色的水波纹丝质礼服很适合这个平行世界的维多利亚时代晚期。她用手套掩饰她那大部分是神经机械结构的右手。
「我们最近的生活风平浪静。」艾琳回答，「非常愉快，我甚至还赶了一些阅读进度。」
这两、三周对她而言算是可以喘口气，没有什么危机，有空做些平凡枯燥的事，像是搬家、重新协调她与凯的关系──甚至是温习几种外语。为大图书馆到平行世界取得文学作品是她的职业、她的工作，但它鲜少是平和或轻松的。
「了解。」史特灵顿谜样的笑容隐然透露着不相信，好像艾琳实际上都在策画推翻君主或是从王室堡垒中偷东西。「真是……让人惊讶。」
「我也很惊讶会在这里见到妳。」凯说，「我以为妳的主人和席尔维大人关系并不好。」
「如果枢机主教要等和别人打好关系才派出特使，那他永远都不会派遣任何人。」史特灵顿回嘴，「你们为什么没来列支敦士登找我?我寄了邀请函。」
列支敦士登是这个平行世界最主要的妖精活动地，不过也正因如此，那里是艾琳最不想去的地方。「我很抱歉，但我去了会……不太舒服。妳也知道我们图书馆员无法忍受混沌程度太高的环境。」
「去年妳在威尼斯倒是适应得不错。」史特灵顿说。
「是啊。」凯说。他的颧骨和手背都浮现淡淡的鳞片纹路，像是窗户上凝结的蕨状白霜，眼睛里也短暂燃起龙族的红光。「也就是我被关提斯夫妇绑架的地方。我想妳当时帮他们工作吧?」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史特灵顿轻快地说，「我想在新的和平协议规范下，我们对这种小事，应该可以有更多理解与包容。」
艾琳把还剩一半酒的酒杯递给凯。「可以再帮我倒点香槟吗?」她迅速地说。
凯像决斗者敬礼般垂下头，然后脚步僵硬地去办事。
「他似乎颇在意我。」史特灵顿表示，「我记得上次见面时他没那么容易动怒。」
艾琳设法改变话题，不过被史特灵顿抢先了一步。「妳想来点古柯碱吗?本地货喔。」
「我不知道妳有在吸古柯碱。」
「平常没有，只有在极少的场合，不过席尔维大人以为我有。我不想扫他的兴。」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几乎掩盖住探戈音乐，她忍不住皱起脸。「那是什么?」
「俄罗斯剑舞舞者在暖身。」艾琳在答应与会前先要求看了节目单。「再加上驯服的阿富汗猎犬。」
「没有白色骏马?」
「牠们被海关扣住了。」
「我很庆幸妳没有涉入比这种场合更令人不安的事。」史特灵顿优雅地比比整个场景。
艾琳脑海深处竖起小小的警告旗。「除了我们互相的协议，还有更令人不安的事在进行吗?」她若无其事地问。
「和平常一样。」史特灵顿耸耸肩说，「死亡、暴力、喋血、行刺、谋杀、盗窃。我们应该聚一聚，聊它个痛快。叫妳的助理联络我的助理──妳应该有吧?如果没有，我可以推荐一间很棒的公司。」她的语调没有变化，但边用眼神搜寻人群边继续说：「对了，席尔维应该有审查过宾客名单吧?」
「有啊。」艾琳说。她尽可能不着痕迹地顺着史特灵顿的视线看去。「不过妳被放行了，显然在门口核对身分的人并不是很可靠。有问题吗?」
「可能有。妳有没有看到那个妖精，那个系着绿领巾的男人?」
她说的那条领巾是看起来特别毒的翠绿色，令人联想到曼巴蛇和有毒的青蛙。除了领巾，就席尔维的宴会来说，那男人看起来很普通，而他离凯不到五公尺。「妳认识他?」
「我知道他。当然，我没有面对面见过他──」
艾琳几乎翻白眼。「说重点。」
「他叫鲁道夫。」史特灵顿说，「他母亲在某次世界被龙占领时丧生了。枢机主教听说他计划在公开场合向新的龙族代表复仇──所以我就顺道来了这一趟。我想狗急真的是会跳墙吧。」
艾琳目光扫视室内。没有看到席尔维踪影，而且现场拥挤的宾客人墙厚到她得花至少五分钟，才能绕过正被跳华尔兹的舞者占据的舞池边缘，走到凯身边。「我要妳保证妳说的是实话。」她说。
「妖精受到损失的风险和妳一样高。」史特灵顿说，「否则我何必费事告诉妳这件事?事实上，我想我警告妳这一点或许还让妳欠我一份人情呢。妳能帮他吗?」
「隔着房间怎么帮?」图书馆员独有的语言可以办到许多事，它能让香槟沸腾、重新引导电流、让运河结冻，而且大体来说能影响现实。但前提是能听得到。
「妳要怎么办?」
她说的不是「我们要怎么办」，艾琳注意到这点，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会阻止他。」她说，并走向离她最近的男性。「不好意思，你想跳舞吗?」
他诧异地瞪大眼睛。「女士，」他说，「这真是意料之外的荣幸，我只能──」
「跳吧。」艾琳说完，强势地把他转了一圈，推向舞池──朝向凯的方向。
「我根本不敢奢望能获得妳的青睐，女士。」她的舞伴奉承道。
鲁道夫现在离凯更近了──她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缺口。「你晚点一定要和我多讲一点。」
「为什么不现在就讲?」
「因为我要──」她巧妙地脱离他，旋转凑向隔壁那对共舞的人，「交换舞伴。」她把句子说完，将那女人由舞伴怀里拽出来，然后往凯的方向移动。
「谢谢妳。」她的新舞伴悄声说，依偎在艾琳肩膀上。「我一直梦想象那样被拯救。妳有看到他把手放在哪里吗?」
艾琳低头看着试图窝进她胸前的金发头顶。在高度混沌世界活动就有这个问题，所有事都会不停地试图符合标准叙事模式。成为有骑士风度的援救者可不是她的本意。「别担心，」她安抚地说，「等下一切都会很好的。」她指的是大约三十秒后，也就是她可以抵达凯身边的时间。她转了最后一圈，来到舞池边缘，她松开金发女子，拍了拍女子的肩膀。
但她的目光停留在凯身上。他的手都被占了──各拿着一杯香槟，而鲁道夫就在他后面，一只手已经伸进外套要拔枪。
一步、两步、三步──她扳住鲁道夫的肩膀。他讶异地瞪大眼睛，而她则是用愤怒和恐惧赐予她的全部力量，握紧拳头狠击他的肚子。
枪从他手里掉下来，喀嗒落在地上，他的人也跪倒在地。他仍挣扎着想起身，于是艾琳提起裙子，踹向他的腹部以防万一，甚至难得地希望自己穿了更尖的鞋子。他瘫软在地，气喘吁吁。
只有表演赛和正式竞赛才需要公平打斗。
艾琳抬起头，看到瞠目结舌看热闹的人们围了越来越大的一圈。特别是因为有和平协议，她需要有个借口来说明刚才的行为──偏偏史特灵顿消失了。至少凯还端着香槟，她正好需要来一杯。
当一群服务生像楔子一样突破人群朝她冲来时，她灵机一动。「他不在宾客名单上。」她指着呻吟的鲁道夫，「席尔维大人会希望……亲自处理他。」
「是吗?」席尔维说，他从人堆里跨出来，一边重新系好领巾。
咚咚鼓声响起，哥萨克剑舞舞者进入舞池，让艾琳能趁机上前一步低声说：「史特灵顿告诉我，他是来暗杀凯的。那可能会模糊了你这场宴会的焦点。」
席尔维眼神变得锐利，他握住她的手，将嘴唇贴上去。「我一向都说，妳是我特别偏爱的小老鼠──」
「不好意思。」凯说，用看起来颇为疼痛的手法扭转席尔维的手让他松手，然后将香槟杯塞进艾琳手心。「我错过什么了吗?」
艾琳抗拒着想抚摸皮肤上席尔维嘴唇拂过部位的冲动。真不幸，他的诱惑力一点都没减弱。「只是暗杀未遂而已，」她说，「就像你说的，我们在敌人之间。笑一笑，我们到人群中走走。」
□
在返回住处的马车上，艾琳终于让自己放松。但即使隔着斗篷的厚羊毛和丝布，她仍能感觉到坐在身旁的凯紧绷得像钢琴弦。
「你有心事。」她说。
凯沉默片刻之后才总算开口。「面临理性的威胁我能捍卫妳，」他说，「我甚至能在妖精面前保护妳，天知道他们可一点都不理性。但我要怎么在狂热分子面前保障妳的安全?」
「他想杀的可是你。」艾琳指出。
「对，而妳为了阻止他，挡在他面前。而且我们怎么知道下一个杀手不会冲着妳来?或许会有某个不惜杀人的疯子，因为图书馆员偷了他最心爱的书而誓言向你们复仇?」
「嗯，是啦。」艾琳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在复仇方面真的是小题大作。」
「他们小题大作是为了杀鸡儆猴，」凯说，「小题大作就是重点。」
「纵观历史，这种事比比皆是。」她叹气，「不消说，就算我们能回到时间的初始，回到第一个妖精或第一条龙诞生的时代，情况也会完全一样……」
凯似乎很乐意被分散注意力，不再生闷气。「妳在大图书馆或许可以找到那类历史纪录，」他说，「我父亲的历史书则没什么这方面的资料。严格说来，他本身当然也有父母，但那种事已经佚失在遥远的过去里。我们比较喜欢着眼于未来。」
看到凯谈论族人的过去，即使是语带保留，也让艾琳竖起耳朵。他几乎总是避而不谈这方面的事。「你想你们的龙族君主会不会是中国神话的灵感来源?」她问，「或是广泛而言的所有神话?我忍不住要注意到龙王们的名字经常和传说故事中的一样。」
「唔，这很明显吧。」凯说，「毕竟世界上也没有别的龙王了。」
「可是着眼于未来而非过去……你是对的，是有个问题。我们要怎么应付暗杀事件?尤其是我们应该要随传随到，让任何想找我们谈话的人知道我们的根据地在这里。」
艾琳把斗篷拉紧一点，抵御湿冷的空气。春天或许已经在路上了，但它好整以暇，伦敦的雾仍然潮湿且冷进骨子里。她的心情渐渐与天气同调。「凯，」她说，「如果我说我宁可我们在某个地方拿书，而不是试着当政治人物，会不会很幼稚?」
她感觉他放松了。他隔着好几层斗篷布料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艾琳，妳该用的词是『偷』。」
「噢，语义学啊。『我拿』、『你借』、『她偷』、『他们闯入并洗劫』……」
马车在他们的新住处门口停下，这是他们成为协议代表的额外福利。凯下了车，扶艾琳下来，然后付了车资。艾琳抬头看窗户。客厅窗帘的边缘透出光线。「韦尔好像来了，」她说，「也许他提早完成了调查。」
凯精神一振，大步走上台阶。艾琳慢慢跟在后头。
房子安静而漆黑，只有走廊尽头亮着一盏挂灯，不过客厅门底下渗出光线。现在是凌晨两点;管家应该早就去睡觉了。
今晚稍早的事件所引起的念头，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她伸手按着凯的手腕警告他。目前这栋房子有用防护措施预防妖精入侵──等他们确实有了妖精同事之后，这会让事情有一点尴尬──信箱口周围还装了个铁笼，预防有人投入炸弹、毒气球或巨大毒蜘蛛……除了没有二十四小时站岗的武装警卫，这地方已经无法再更安全了。然而，韦尔有钥匙。按照逻辑，屋里的人只有可能是他。
可是艾琳莫名地迟疑。感觉……不太对劲。
不论客厅里的人是谁，应该都听到他们进屋了。试着回避并没有意义。
她打开客厅门，整个人僵在门口。有个男人坐在沙发上，周围摊放着好几本翻开的参考书，之间还散落着笔记和涂鸦。女人则窝在艾琳爱坐的那张翼背式大扶手椅里，忙着在破解《泰晤士报》的拼字游戏。
「艾琳?」凯问，嗓音尖锐。
「凯，」艾琳说，声音彷佛被扼住，「请容我介绍我的父母。」
译注： 郁金香狂热(tulip mania)是约一六三七年在荷兰发生的郁金香抢购风潮，郁金香的价格在一路飙高后陡然跌落，被视为最早的泡沫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