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有个可疑人士在闲荡。」靛蓝说。
恩斯特正在指导艾琳组装引爆器，她抬起头。「位置?」
「大门口。」靛蓝把其中一面屏幕转过来，让其他人都能看到他们这栋大楼的入口。在帮派分子事件之后，她骇进所有当地监视器。「他已经从门外经过两次，现在还站在那里察看住户名单。当然，他或许不是来找我们的，可是……」
「可是最坏的情况往往会成真。」恩斯特饶富哲理地说。「如果我们把他的尸体丢远一点，他们可能很久才会查到我们身上。」
「或如果他是来探路却失踪的话，会直接引来一群人。」菲立斯指出。「如果他是那个帮派的人，可能是提早来收钱的。」
艾琳盯着屏幕上粒子很粗的黑白影像。靛蓝的新设备或许质量一流，但建筑大厅的监视器却是便宜货。不过那个人还是有点眼熟……「妳能给我看清楚一点的图像吗?」她问。
监视画面放大──男人也刚好转过来露出他的脸。
艾琳和凯错愕地互看。「是伊瓦里斯特。」凯说。
「既然你们两个都认识他，那他不是图书馆员，就是龙。是哪个?」菲立斯刻意维持平淡的语气，不过艾琳能感觉到其中暗藏谨慎。昨晚的对质和讨论似乎促成他们之间的休战协议，但要破坏这协议也不会太难。
靛蓝不屑地哼了一声。「不是龙，绝对不是龙。」
「他是个图书馆员。」艾琳赶紧说，「他可能带来紧急讯息。」她想起自己寄给考琵莉雅的电子邮件，还有她需要知道和平协议与这项工作有没有冲突。既然她一直没回大图书馆……大图书馆只好来找她。
菲立斯放下他在伪造的文件。「妳要退出了吗?」他轻声问。
「我得先知道他要告诉我什么事。」艾琳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菲立斯不语。
「我下去带他。」恩斯特提议，「在他们谈话时留在房间里。我是中立的第三方，没有过往恩怨。不管他们是谁，必要时我会捏爆任何人的头。」
艾琳提醒自己，恩斯特并不比屋子里的其他妖精更值得信任。即使他的「友善恶棍」态度比起菲立斯的小心提防──或该说直截了当的敌意──来得好相处。这时她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靛蓝，妳可以接收到楼下的声音吗?」
「很简单。」靛蓝回答。
「这就行了，」艾琳说，「你们可以听我们对话，我也不用带他上来，害你们全体曝光。」
菲立斯看起来想要反对，不过还是点点头。「听起来很合理。」
「我最好也下去，」凯提议，「以防他有什么意外之举。」
「嗯，当然，谁都看得出你和图书馆员姑娘是一对鸳鸯大盗。」恩斯特拍拍他的肩膀，「挺可爱的，不是吗?」
到了外面走廊，艾琳深吸了一口气。就算她和菲立斯协商出暂时的和平，整个早上房间里仍然气氛紧张。因为菲立斯脱队去犯他自己的案子，杰洛还和他一个鼻孔出气，凯和恩斯特都很不悦──这还是保守说法。要不是靛蓝撂下一句「所有妖精都是这个德性」，使得房间里大部分人团结起来对抗她一个人，情况还可能变得更糟。
凯斜眼看她。「在想什么吗?」
「只是在想自己倒数整件事终于结束的那一刻。」艾琳坦承。
「我还是不懂邱女士为什么要到这里过退休生活。」他说，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句话了。
「也许她喜欢本地的萨赫蛋糕。」艾琳提出。
「不，她看起来不像喜欢吃甜食的类型。」凯认真地说，「也不可能是为了艺术，我听说她眼睛受过伤，让她几乎完全看不见。」
「她昨天晚上的视力好到可以玩牌。」艾琳指出，「凯，她看起来……算相对理性的人，你为何如此烦恼?」
凯耸起肩膀，这是他显露不安的习惯动作。「她应该不会对赌局感兴趣才对，她根本不在乎抽到什么牌。她只是在玩弄对手，就像猫一样。」
这话真令人不安。「你说她受伤之前尽管不像某些人势力那么大，仍是资深朝臣。」她出身较卑微的家族，凯是这么说的，表示邱女士不像更强大的龙一样有亲近的自然元素。所以──感谢老天──她不能引发地震或风暴，或是降下足以毁灭整座城市的暴风雪。但她仍然是条龙，因此十分危险。凯说过她也是冬林家族的成员──而那个家族有充分理由对图书馆员这个群体怀恨在心，尤其是艾琳本人。「她的眼睛是在什么情况下受伤的?你说过她是著名的决斗家。」
「我不知道，」凯说，「我听说是在战争中，但我不认为有这么单纯。」
这时他们已走到大厅。伊瓦里斯特穿着本地服装，但艾琳一眼就认出他。他肤色黝黑，茂密的头发往后扎成短马尾。他的大衣厚重，鞋子磨损，以这个区域来说是很低调的搭配。他的态度有种熟练的警觉，好像随时准备拔腿就逃。
他看到他们时，压抑着身体的抽搐。「嗨，」他紧张地说，「那个，我们没有立即的危险吧?我该钻进下水道躲起来，等着能离开这座城市的时机吗?」
「情况没那么糟，」艾琳说，「谢谢你来这一趟。」她想起伊瓦里斯特到其他世界出外勤的经验很少。事实上，上次他们合作的任务出了差错之后，她以为他会在大图书馆里龟缩个几年──或至少直到他的技能有所长进。
伊瓦里斯特靠在无人看守的大厅柜台边。「噢，不会，一点也不麻烦。妳知道大图书馆进入这个世界的入口在日本吗?」
艾琳皱了皱脸。伊瓦里斯特从大图书馆进入这世界时，得长途跋涉才能来到维也纳。「我真的很抱歉。」她心虚地说，「我是透过妖精的交通方式来的，我连大图书馆给这世界的编号是多少都不知道。」
「A─327。」伊瓦里斯特立刻说。「而且这里没有驻地图书馆员。我就直接说重点了：不，根据我们的纪录，没有人宣称占有这个世界。如果妳闯进某人的地盘，妳和他们有麻烦要解决，但不会有更广泛意义的后果。还有，妳看起来不一样了，妳的头发怎么了?」
艾琳如释重负地叹气，觉得有点晕眩。安全了。她在这里偷东西并不会危及和平协议。她放轻松，摸了摸自己挑染成紫色、用发胶抓过的头发。「这是伪装。我已经被这个世界的太多台监视器给拍到了。」然后她皱眉。「等一等，如果我们的分类码是A─327，表示这个世界是科技取向，并没有魔法。」
「我已经见识过它的科技面了──到处都是监视器。我可不会称这里为安全的地方。」
凯也在皱眉。「我懂妳想讲什么，」他说，「这个世界明显爬满超自然生物。狼人、吸血鬼、魔法师，有的没有的。然而大图书馆却把它归类为非魔法世界──或至少魔法程度没有高到算数。」
艾琳点点头。缩写为A的阿法型世界倾向发展科技，只有极少数或完全没有魔法。贝塔型世界里魔法是日常──任何科技都不重要。伽玛型世界则两者兼备。也许大图书馆的信息已经过时了，超自然生物是近期才窜起的?可是这个假设并不符合她读到的关于这世界的描述。「越来越怪了。」她说，「不过最重要的事是──」
「是关心伊瓦里斯特的女儿好不好。」凯坚定地说。「我听说她平安无事地回到你身边了。一切都还顺利吗?」
伊瓦里斯特脸色一亮。「米兰达・苏菲亚很好，不过有点被搞胡涂了。任何人被龙绑架后都会这样。」他不太公平地对凯怒瞪了一眼。「我们现在在一个非常高科技的新世界安顿下来，协助届临退休的驻地图书馆员。我只是为了替她跑腿才回去大图书馆露个面。」
「结果你就撞见考琵莉雅了吗?」艾琳问，颇为同情他。
「是啊，她一把抓住我，说妳要求查询某些信息。她给了我一个信物来找到妳。她还说──尽管带着整座博物馆和里头的东西扬长而去，只要别错过妳的期限就好。」
「果然是她会说的话。」艾琳叹口气说。
「很好，那我要闪人了。我要帮艾克西蒂追踪一套以祭司王约翰【注】为主题的考古学侦探小说。」
艾琳真希望自己的任务也可以像这样一言以蔽之。「请告诉考琵莉雅我在这里会尽可能采取主动。」
「我会的。」伊瓦里斯特应允，「那祝妳一切顺利……」他显然已经准备要离开了，但好奇心仍驱使他问道：「你们怎么应付这种全面性的监视系统?」
「我们有个科技专家，她骇进了本地系统。」
伊瓦里斯特眨眨眼。「听起来像二流电影的设定。」
艾琳耸耸肩。「显然程序语言在不同世界间是可以转换的。」
伊瓦里斯特一脸怀疑。「艾琳，妳常待在高科技世界吗?」
「不算常。」艾琳承认。
「别误会我的意思，不过……」伊瓦里斯特显然在鼓起勇气反驳她。「妳最好当心一点。程序和漏洞并没有那么容易转换，变量太多了。如果有人告诉妳这是行得通的，妳要提高警觉。也许他们只是说妳想听的话。」
艾琳瞥向凯，但他的表情带着戒备。他并没有惊愕或想否定，只是小心地保持中立。她的心变冷了。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她知道他在她面前有秘密;这很公平──她在他面前也有秘密。但如果他隐瞒了攸关任务的信息，那势必是私密的龙族事务。她不愿意去想这代表什么。「了解，」她说，「我们会小心。」
「还有事吗?」伊瓦里斯特问。他显然急着离开。
「没有……我是说，有，」艾琳突然想到一件事，「很抱歉害你想起青松，」她说，「但他是冬林家族的人对吧?你被他囚禁的时候，他有没有提到过一位邱女士?」
伊瓦里斯特皱眉，不过至少没有一触及回忆就畏缩。「在哪一类情境下?」
「很可能是为了称颂，」凯说，「她以前是备受景仰的战士。」
「是有一位叫邱的人，」伊瓦里斯特慢吞吞地说，「他没有尊称她女士什么的。她曾为他的家族效力──我想是负责教导孩子们剑术。听他的语气，这好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他说她退休了，似乎是因为在打斗中受了伤。不过她退休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她输了。我依稀记得他说她获得了照顾。对了，他说她『被退休』了。不过我的印象是他挺喜欢她的。」
所以这个世界就是邱女士私人的赡养之家吗?而那两条年轻的龙是她的仆人──或是她的护理师兼看守者?
她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她接起来。
「我是蒂娜，我们有麻烦了。」
「什么样的麻烦?」艾琳质问。
「菲立斯说他要毙了靛蓝，杰洛附议。妳有兴趣吗?」
「叫大家冷静，我们马上上来。」艾琳说完挂掉电话。「伊瓦里斯特、凯，楼上有麻烦了──我们得走了。保重，一路顺风，感谢帮忙──」
「随便啦，」伊瓦里斯特答腔，「后会有期。」
他往门外走去，同时艾琳已经冲上楼梯，凯紧跟在后。「怎么了?」他问。
「菲立斯拿枪指着靛蓝，」艾琳喘着气说，「不知道为什么。」
凯加速超前她。如果团队爆发直接冲突，可能发生什么场面的影像──染血的影像──在艾琳脑中像胶卷上的一帧帧画面快速切换。如果发生那种事，他们这次的任务等于泡汤了。她最后进行了一波冲刺，跟着凯冲上最后几级阶梯。
靛蓝双手手指微弯，看得出要是她有办法的话，这动作的用意是展示爪子，虽然她的眼睛不是呈现龙族的红色，却明确地闪着怒光。菲立斯在她对面，用内行人的姿势举着枪。杰洛也掏出自己的枪，虽然他的握姿近乎随便，但那妖精却是瞄准凯，使他定住不动。恩斯特仍坐在桌子边，组装到一半的炸弹和引爆器等危险的碎片散落一桌。
「你们动作真快。」蒂娜表示。
「麻烦谁好心告诉我现在是什么状况，好吗?」艾琳用冰冷的口气说。
「妳的图书馆员泄露了真相，」菲立斯说，「说到背叛这回事，我留意的方向是错的，我应该锁定最明显的人选才对。」
「什么意思?」艾琳问。一定跟伊瓦里斯特对程序的评语有关。她暗骂自己提议让其他人旁听。
「她用那些计算机做的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妳朋友是这么说的。」他的被害妄想症在他身体的僵硬线条上展露无遗。「所以如果她从没来过这里，她怎么能轻易操控这里的科技?她如何做到不可能的事?」
「因为我就是那么厉害。」靛蓝恶狠狠地说，嗓音有股泛声，正常来说会使那些屏幕轻轻颤动。「那个图书馆员办不到又怎样?我能。」
「但怎么会这么容易?」菲立斯质问，被害妄想症发作使他几乎歇斯底里。「有人在帮妳吗?妳在计划出卖我们吗?还有尼莫先生?」
靛蓝把手臂转了个角度，让光线照耀在仍扣住她手腕的银质宽手环上。「我受到约束，蠢蛋。我需要尼莫先生把这个拿掉。我对这项工作百分之百投入，更胜于你……你认为要是我有别的选择，我真的会跟你们这种生物合作吗?」
艾琳看到菲立斯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收紧。「我不认为她有帮手，」她打岔，心里慢慢浮现一种怀疑，「至少不是像你想的那样。要听听我的猜想吗?」现在碎片拼凑在一起了。
「像是什么?」菲立斯质问。
艾琳往屋内走，凯跟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她能感觉到他的愤怒，他蓄势待发要攻击任何凸显出来的目标。那目标很可能马上就是她了。「和你们所认为的相反，」她说，「凯并不会告诉我所有事，所以我得做出一些假设。」
杰洛换了个姿势，现在他的枪可能指着屋里任何人──或每个人。这并不会比较好。「妳说吧。」
「我注意到龙族比妖精来得有组织性──这是你们众所皆知的特质。在协商和平协议期间，双方都在暖身准备展现自己的力量，这种情况便相当明显。龙族代表团主张他们优越的组织能力为谈判带来利多，以此要求获得更大范围的特许权。但只要事先做好基本工作，组织是简单许多的……」
靛蓝没有动，但眼里烧着火。艾琳知道自己挖到金矿了。她觉得有点反胃;这种背叛埋得很深。她瞥向凯，他的表情极为愤怒，证实了她的怀疑。
「所以告诉我，靛蓝──这到底是怎么运作的?暗中为龙族帝国布下最高机密的基础设施，用来推翻人类的权力结构?像妳这样精通科技的龙，会跨越光谱上的各个世界为龙族交易疏通关节吗?听起来或许乏味，但借着确保人类和龙族的软件可以兼容，你们就能控制任何使用科技的世界──阿法型和伽玛型都是。也许甚至包括以混沌为主、妖精势力较大的高科技世界……靛蓝，妳说对吧?不管你们在哪个世界，任何龙都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存取当地的计算机网络，对不对?」
室内的每个妖精看起来都想杀人。恩斯特的手僵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搁下原本拿着的镊子和电线。「这不可能吧。世界的数量多如繁星……」
「我并不是说他们在每个世界都动了这种手脚，」艾琳赶紧回答，看着那个妖精，他已摆好发难的姿势，不过仍然专心地听她说的每个字，「也许只有那些龙族长住的世界?例如这个世界，邱女士已经在这定居几十年了。我也不是说每个世界都有完全相同的操作系统，不过也许只要有足量的龙『影响』他们的目标世界，他们就能确保那里会发展出对的科技?综合以上，我们或许可以推论，当一个专家带着装满随身碟的公文包来到一个高度秩序世界，她是可以马上就进入状况的。」
所有碎片都拼在一起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的规模有多大。龙族使得所有事都像得来全不费工夫──权力、控制、财富。他们总是有办法把自己放置在有高度权威的位置，并且稳稳地待着不动。像这种横跨多个世界、渗透软件基本设施的持续长达数代的黑箱作业……她连想都没想过可能有这种事。这就像形容天鹅的古老谚语──优雅地浮在水面上，底下的脚却划水划得像水车。「我说得对吗，靛蓝?这个世界的软件开发有没有受到龙族影响?」
靛蓝的脸不动声色，不过眼神闪烁了一下。也许她就像计算机一样，按照逻辑在跑决策树形图，艾琳心想。最后她坐下来。「妳知不知道，要是有人把妳的话当真，是对妳自己和在场所有人都构成危害?」
「唔，当然知道。」艾琳说。这已经是她目前所听过最近似于招认的话了。疯狂大笑是很诱人的想法，这项任务还不够乱七八糟吗?「这一定是龙族的大秘密，搞不好是最大的秘密。如果我们知道这件事的消息传出去的话，想当然，我们都有生命危险──永久性的死亡、无可避免的死亡、像火焰暴风雨兜头淋下来的死亡。」她环顾众人。「请注意我是说如果消息传出去。」
「万一龙小子管不住嘴巴呢?」恩斯特问，低沉的声音隐含威胁。
凯拿起桌上一个闲置的鼠标，手指一用力，鼠标在他的掌心中爆裂。「你自己不是都说了吗?艾琳和我是对鸳鸯大盗。」他的语气苦涩。
菲立斯看着靛蓝。「我很乐意现在就射死妳──但我们需要更多答案。而妳已经跟同胞拆伙了。」他放下枪，把它收回外套里。「那妳到底为什么逃避妳的家人?」他问。
「我清空我父亲在好几个世界的银行账户，来资助革命。」靛蓝回答。「你们到底要不要帮我完成这桩窃案?」
「我喜欢妳的风格，将来有没有合作可能?」菲立斯试探地问。
妖精们散发的紧绷情绪开始消退，艾琳忍住发出安心叹息的冲动。也许今天没有人会死了。
「我看不用了，」靛蓝没好气地说，「我对我父亲的看法并不会使我对你更有好感。」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菲立斯饶富哲理地说。
凯气冲冲地离开房间，用力把门甩上。艾琳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早期望和平──至少是聊胜于无的眼前和平。
「妳最好去追他。」靛蓝说，嗓音有股凶狠的锐利。「妳可不希望他挣脱缰绳……」
凯在外头的楼梯平台处来回踱步，看到艾琳出来，一把揪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进一间空的办公室。「谢谢妳啊，艾琳，真是非常感谢妳。」
他是真的动怒了。「和那些生物有和平协议，以及主动向他们泄露敏感信息，是有天大的差别的!妳怎么能这样?妳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我并没有向你打听这件事，所以你的忠诚并没有受损。」艾琳回嘴，「我可是用心良苦地不去问你。我问的是靛蓝──而她证实那是真的。」
凯的情绪并没有缓和。「消息来源并不重要──妳明知道我不能让那种信息流出去。妳让我无法在禀告父王说其他人已经知道这件事时，不把妳也知道这件事说出来。这是故意的吗?妳是不是对那些扬言要杀妳的妖精产生愚蠢的同志情谊，甘愿让自己有生命危险?艾琳，妳究竟站在哪一边?」
「我一直努力让大家面向同一个方向，直到我们偷到那幅该死的画!」艾琳呛道，「我原本还没有决定要说任何话──但伊瓦里斯特逼得我不得不说，其他人又都想伤害靛蓝。我总得说点什么。尼莫先生又怎么说──你不觉得他一定也知道吗?否则他为什么雇用靛蓝担任妖精团队中的黑客?妖精自己也有疯狂科学家或城市编码师之类的原型。他选择一条龙，势必有原因。」
凯喃喃骂了一声脏话。「情况越来越复杂了。我父王刚开始可能会接受这项任务是必要的，毕竟是为了帮大图书馆取得书籍，可是现在……」
艾琳察觉「那就不要告诉他」不算是好的回答──至少不是能令凯满意的回答。「抱歉，」她说，「但这就是你主动跟我来出任务的麻烦之处了。我有我自己处理事情的优先级。你已经不归我管了。我并不想在没有你的情况下进行这项工作──不过要是你真心觉得无法再待下去了，我也能理解。」
「妳这是情绪勒索嘛，」凯指控她，「妳想唤起我的罪恶感。」
「不是。」现在怒气渐渐消退了，艾琳只觉得疲惫。「不是，凯，我只是实话实说。我没办法保证要怎么搞定这混乱局面，但我必须坚持到最后，否则我所关心的世界会坠入混沌──再也救不回来。那个世界造就了现在的我，影响或许可媲美我的父母。」
「先撇开任务不谈……妳有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凯打岔，显然余怒未消。「靛蓝是如何承认偷了我们父王的钱?」
唔，艾琳心想，这确实能说明为什么没人愿意详细讨论她犯的罪，这可能赋予其他龙灵感。
她不是第一次思考有没有举世共通的道德标准存在。她以前的学校声称有些界线绝对不可跨越，这似乎太简化了，不过他们或许有其道理。要是她自己的父母永远无法原谅她犯了特定的错，那会是什么感觉?或是她不能原谅他们呢?
实际上的法律只适用于人类。龙族社会的一切都取决于惯例──包括家族义务、个人准则，以及效忠关系。靛蓝无可挽回地断绝了这类关系。妖精社会是由个人的野心，以及个体将其渴求的原型发挥到完美所驱动的，如果某个妖精扮演虚构作品中大屠杀凶手的角色，那他们可能是你的盟友或敌人，但不是罪犯──除非他们的作为对更强大的人造成不便。而图书馆员偷书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不过对他们来说，真正的罪行包括背叛大图书馆和其他图书馆员，或是偷书失败……所以各方人士真的可能共享道德观吗?为了这项工作，为了和平协议，为了未来?
凯望着她，在等她的答案。「你知道我必须以任务为重，」她说，「我并没有想操纵你。」
他哼了一声。「也许妳没有，但无心插柳柳成荫。」
艾琳放弃了，双手用力抚过头发。「听着，」她说，「我要进去了。你会没事吧?」
凯扬起一眉。「妳以为我打算留在外头吗?别担心，我会管好自己。而且我知道妳能照顾自己，但不管我有多生气，我向妳保证，会让妳平安无事，艾琳……即使是面对我的家人。」
译注： 祭司王约翰(Prester John)是中世纪的传说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