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神枪手
“神枪手”丹尼·帕特里克舒舒服服地躺在折叠椅上，享受着宁静安逸的日子——至少是暂时的。他的衣服里藏着两万美元，左边腋下藏着一把点45口径手枪，装在一个特制皮套里。帕特里克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把枪了，但他还是带着，有备无患。帕特里克来自芝加哥，在他的圈子里，人人都知道要防患于未然。
帕特里克从来就不是个大腕儿，要是他甘于默默无闻的话，或许会一直干下去，然后等到某一天，像许多已故的朋友一样，放下手中的机枪子弹。但是，丹尼·帕特里克可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多年来，他一直是一个大老板的得力助手，也就是枪手。看着老板变得越来越有钱——在他看来，老板简直是腰缠万贯——帕特里克十分眼红。
于是，帕特里克出卖大老板，投靠了老板的死对头。这人自称是个更好、更有钱的老板。新老板劫持了帕特里克老主顾的几辆载酒货车。
不幸的是，打劫最后一辆货车时，帕特里克老主顾的一个手下认出了他。发现自己被认出来，帕特里克无计可施，只好寻机会杀了对方。但是对方躲过一枪，就在他重新调整射击角度时，警察来了。
警察“好心”地把货车护送到新老板的仓库，但发现帕特里克逃走了。
帕特里克知道老主顾的脾气，哪个老板脾气会好?大老板的许多死对头，还有几个朋友，都想杀了帕特里克。他知道老板势力庞大，所以十分害怕。虽然并不想逃跑，但他知道，如果继续待在芝加哥，自己会和所有神枪手的下场一样，再也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帕特里克带着新老板给他的两万美元，悄无声息地溜出芝加哥，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又悄悄出了国。命运将他当成另一根纱线，编进了花毯中。
帕特里克知道老主顾的生意正在下滑(这是他离开的原因之一)，他还知道，老主顾总有一天会有个盛大的葬礼，到时候，会有成车的鲜花，还有价值至少一万美金的棺材，所以，他只要在国外晃荡到葬礼结束就行了。
帕特里克还不知道该去哪儿，他对地理所知不多，不过还是知道至少要逃到英格兰去。就他所知，英格兰在伦敦的某个地方。
此刻，帕特里克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晒太阳，周围一片宁静——至少大体上都是宁静的。帕特里克年轻气盛，心里正愤愤不平，因为他和其他乘客打招呼的时候，别人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不受欢迎的人?帕特里克仪表堂堂，身上的衣服低调奢华，是芝加哥最高级的裁缝之一设计的。他知道自己衣着不凡，也知道船上没人知道他原先的职业。那到底为什么大家在和他谈了几分钟后，都对他失去兴趣，然后当他是个隐身人呢?帕特里克又疑惑，又气愤。
出海的第三天，帕特里克受够了海上航行。他多么希望自己还在芝加哥，至少偶尔还能碰见说得上话的人。不过活着总比死了好，死了可就永远没人说话了。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朝他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帕特里克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人。年轻人看了看帕特里克，露出笑容。“早上好，天气真好。”年轻人说。
帕特里克用蓝色的眼珠子冷冷地看了陌生人一眼。“是吗?”他的回答跟眼神一样冰冷，然后又继续看着栏杆外面翻滚的无边大海。
拉斐特·史密斯笑了笑，打开一本书，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打算忘掉这个无礼的人。
那天下午，帕特里克看到那个年轻人在泳池游泳，惊讶地发现他很会游泳——这是帕特里克了解的为数不多的事物之一。年轻人游得比泳池里的其他人好多了，潜水也很棒，古铜色的皮肤表明他经常游泳。
第二天早上，帕特里克走上甲板，发现年轻人就走在前面。“早上好，”帕特里克一边愉快地说着，一边坐了下来，“真是个美好的早晨。”
年轻人从书上抬起头，问：“是吗?”然后又低头看书。
帕特里克大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吗?我原先以为你也是那种自命不凡的人。不过我看到你在泳池游泳了，哥们儿，你可真行啊。”
拉斐特慢慢把书放在膝盖上，转头看着坐在边上的人，然后露出友善的笑容，说：“谢谢，我很喜欢游泳，从小就开始游，花了这么多时间游泳，要是还游不好的话，那我就太蠢了。”
“这倒是，”帕特里克说，“我猜这是你的‘球拍’吧?”
拉斐特看了看座位周围的甲板，一开始他以为帕特里克说的是网球拍，对他这个狂热的网球爱好者来说，这个词很容易令他想到球拍。后来他才反应过来帕特里克的意思，美式英语里的球拍一词，也可以指职业。拉斐特笑道：“你刚才的意思是职业吧?我并不是职业游泳运动员。”
“旅途还算愉快吗?”帕特里克问。
“希望如此吧，”拉斐特回答，“准确地说应该是出差，我是个地质学家，这次是去做科学考察。”
“是吗?我从来没听过这个职业。”
“也算不上一个职业吧，”拉斐特说，“赚的钱不多，称不上是个职业。”
“我倒是知道不少工作很赚钱，尤其是单干，不用和别人分红。你去英格兰吗?”
“我只在伦敦停留几天。”拉斐特回答。
“我以为你要去英格兰。”
拉斐特一脸疑惑：“我确实是去英格兰。”
“你是从伦敦出发去吗?”
他是在耍人吗?很好!拉斐特说：“是的，如果能在伦敦见到乔治国王，并且得到他的允许，我就会去英格兰。”
“所以这家伙住在英格兰吗?像他这样的人，一定会被‘大钞票’狠狠揍一顿。老天，那场面一定很有意思。”
“你说的是乔治国王吗?”
“不是，我不认识他，我说的是汤普森。”
“你说的两个人我都不认识，”拉斐特说，“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乔治国王。”
“你从来没听说过芝加哥市长‘大钞票’汤普森吗?”
“没听过，太多人叫汤普森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一定要认识金·乔治才能去英格兰吗?”帕特里克郑重其事地问。拉斐特这才知道，他不是在耍人。
“不是的，”拉斐特回答，“伦敦是英格兰的首都。如果你到了伦敦，就等于到了英格兰。”
“天哪!”帕特里克惊呼，“我真是个笨蛋，不过你要知道，”他悄悄告诉拉斐特，“我从来没离开过美国。”
“你打算在英格兰长住吗?”
“你说什么?‘长住’是什么意思?”
“你要在英格兰待一段时间吗?”
“那要看我喜不喜欢那里了。”帕特里克回答。
“我想你会喜欢伦敦的。”拉斐特对帕特里克说。
“我也不是非待在那儿不可，”帕特里克向拉斐特透露说，“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呢，你去哪儿?”
“非洲。”
“这又是英格兰哪个城市?我不喜欢被一群野蛮人管着，可偏偏到哪儿都会撞上他们，话说回来，芝加哥倒是有不少黑人警察，有些黑鬼条子从不会随便抓人。”
“在非洲不会有警察打扰你的，”拉斐特向他保证，“那里一个警察都没有。”
“天哪，真的吗?先生，带我一起去吧。我不担心警察，他们抓不住我什么把柄。不过我倒是很乐意找个没有条子的地方，永远不用再看见他们那副鬼样子。你知道吗?先生，”他悄悄说，“我就是看不上警察。”
拉斐特被帕特里克弄得摸不着头脑，可又觉得很好笑。作为一名学者，拉斐特一直待在与世隔绝的大学城里，潜心做研究，对美国大城市的黑社会只有个大概印象，而且只是每天草草浏览报纸，积累点儿零散信息。他不能用所学的任何知识对这个新朋友下定义，可又从未与这类人交流过。从外表上看，帕特里克像个文化家庭出身的大学生，不过一旦他开口讲话，别人就不得不改变对他的第一印象。
“嘿，”帕特里克想了一会儿，兴奋地说，“我知道这个叫非洲的地方。我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狮子、大象，还有很多傻里傻气的鹿，名字也很滑稽。这就是你要去的地方吗?你去打猎?”
“我不是去打猎的，是为了那里的岩石。”拉斐特解释。
“老天!人人都在找这种石头吧?”帕特里克问，“我知道有些人会为了一块石头，杀掉最好的朋友。”
“那不是我要找的石头。”拉斐特告诉他。
“你找的不是钻石?”
“不是，我找的那些岩石，能帮助我更加了解地表构造。”
“你找到这些石头以后不能换钱吧?老天，真是个有趣的工作。你很了解非洲吧?”
“我只是看点儿书，了解了解非洲。”拉斐特回答。
“我有过一本书。”帕特里克神气活现地说。
“是吗?”拉斐特礼貌地问，“是关于非洲的吗?”
“不知道，我从来没看过。嘿，我在想，”帕特里克说，“为什么我不去非洲呢?从我看过的那部电影来看，非洲好像人口不多，我很想远离人群一段时间，真是受够了到处都是人的日子。非洲有多大?”
“差不多是美国的四倍大。”
“哇哦，还没有警察?”
“我去的地方没有，也没多少人。除了考察队成员，我很有可能好几个星期看不到其他人。”
“考察队?”
“里面有搬运工、土著兵，还有仆人，都是我的人。”
“哦，你们都是一伙的。”
“也可以这么说吧。”
“先生，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我不了解你的工作，也不想了解，但是我不会打扰你的，就像出席葬礼的贵太太一样，一声不吭，我就想跟着凑个热闹，而且一定会支付自己的路费。”
拉斐特在心里思忖着。他挺喜欢这个年轻人，觉得他很有趣。对方的行为举止，还有那双冷冷的蓝眼睛都难以名状。要是出了什么紧急事件，他可能会是个好同伴，而且，拉斐特最近一直在想，在非洲好几个星期没有白人同行，该是多么难以忍受啊。但是他又犹豫了，他一点儿也不了解眼前这个人，说不定还是个逃犯，或是其他什么人。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拉斐特下定了决心。
“如果你担心开销，”帕特里克发现对方在犹豫，“别担心，我会付清自己的路费，如果你要求的话，我可以再多付一点。”
“我不是在担心钱，虽然这次旅程确实很费钱，但多一个人也多花不了多少。”
“要多少钱?”
“坦白说，我也不清楚，总共大概要五千美金吧，我也说不准。”
帕特里克从裤兜里拿出一大卷钞票，有五十美元，也有一百美元。他数出三千美金。“给你三千美金，就这么谈妥了，”他说，“我还有很多钱，我可不是个小气鬼，除了自己的路费，我还会帮你付一点儿。”
“不用了，”拉斐特一边说，一边示意帕特里克把递过来的钱拿开，“不关钱的事。我们一点儿也不了解对方，可能会处不来。”
“确实，我们互相不太了解，”帕特里克回答，“不过我还是想碰碰运气，说不定越不了解越好呢。不管怎么样，我是要去非洲的，如果你也去，我们干吗不一起走，不但少点儿开销，而且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要好。所以，我们是一起走还是分开?”
拉斐特笑了，也许有点儿冒险，但作为一个学者，他心里一直偷偷有个愿望，希望某一天能去冒一次险。“一起走吧。”他说。
“击个掌!”帕特里克伸出手，高兴地说。
“你说什么?”拉斐特·史密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