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逃出生天
亚伯拉罕发出沙哑的尖叫声，芭芭拉和拉斐特转身，刚好看到他跌倒在地，手中的匕首“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意识到刚刚死神就近在眼前，拉斐特吓坏了，芭芭拉更是面色苍白。约巴和其他人站在原地，邪恶的面庞因为极度愤怒而扭曲。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他们很快就会冲上来的。”芭芭拉说。
“恐怕你得帮我一起扶着你的朋友，她没法儿自己走。”拉斐特说。
“你用左手扶着她，用右手拿枪，我扶着另一边。”芭芭拉说。
“别管我了，”杰泽贝尔恳求道，“我会拖累你们的。”
“别说废话了，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拉斐特说。
“腿部血液很快就能流通，然后你就可以自己走了。快!趁现在，赶紧离开这里。”芭芭拉说。
两人半搀着杰泽贝尔，朝围着他们的人群走去。先知在关键时刻倒下后，约巴第一个反应过来。“拦住他们!”他大喊，然后冲上前去，还从脏兮兮的外袍里掏出一把匕首。
“快让开!”拉斐特举起手枪威胁约巴。
“耶和华会冲你降下怒火，”芭芭拉用米甸语大声说，“要是不放我们安全离开，你会和那些想要伤害我们的人一个下场。”
“约巴，这是撒旦作的恶，别被他们的谎言吓退，别让他们跑了!”蒂莫西尖声叫道，他的神经高度紧张，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肌肉也不停发抖。突然，他也像亚伯拉罕一样倒下了。约巴站在原地，用匕首威胁三人。圈子越来越小，人群不断向内收缩，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真不想开枪。”拉斐特略微提高嗓门，然后举起手枪对准约巴。约巴就站在拉斐特前面一码左右的地方，拉斐特对准他的胸膛，扣动扳机。
约巴丑陋的脸上混杂着惊讶、愤怒。拉斐特也很惊讶——他居然没有打中约巴。太不可思议了，一定是枪出了问题。
约巴也觉得没被打中太神奇了，但他的理由更崇高、更神圣。这是来自耶和华神圣的启示。约巴突然开始相信，虽然这个奇怪的武器刚刚杀死了拉米切，但这“雷火”却伤不了自己。耶和华就是守护自己的盾牌!
枪响过后，约巴呆立片刻，幻想自己得到启示，不会受这把枪的伤害，片刻之后，他立即冲向拉斐特。约巴毫无预警地冲到枪口前，手枪竟从拉斐特手中滑落，周围的村民立刻拥上来，包围了他们。村民亲眼目睹奇怪的武器突然失灵，这对拉斐特来说太危险了。
敌人正怒不可遏，而且狂热地迷信宗教，如果没人阻止的话，双方一定少不了一场恶斗。幸亏有人可以阻止这场争斗——现场除了村民，还有芭芭拉呢。
发现拉斐特枪法拙劣，芭芭拉惊愕不已。看到他丢了手枪，还被约巴抓住，而且周围的村民都拥上来，准备杀了他，芭芭拉知道，此刻三人正命悬一线。
看到手枪就躺在脚边，芭芭拉立即弯腰捡起手枪，凭着自我保护的本能，不顾一切地把手枪对准约巴，然后扣动扳机，约巴应声倒下，发出凄厉的惨叫。芭芭拉又把枪口对准冲上来的村民，再次开枪。这下终于足以吓退他们了，米甸人尖叫着转身逃跑，吓得魂飞魄散。芭芭拉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身体左右摇晃，差点儿跌倒，幸好拉斐特扶住了她。
“我没事，很快就能恢复过来。太可怕了!”芭芭拉说。
“你很勇敢。”拉斐特说。
“没有你勇敢，”芭芭拉虚弱地扯出一丝笑容，“我只是射得比较准。”
这时，杰泽贝尔大声说：“我还以为我们又要被抓住了。不过现在他们只是被吓跑了，我们还是快走吧。只要哪个使徒一声令下，他们又会冲过来。”
“没错，”拉斐特同意道，“你们有什么东西要带走吗?”
“只有身上这件衣服。”芭芭拉说。
“出谷走哪条路最容易?”拉斐特希望除了来时的裂缝，还有更近的路可以逃跑。
“我们不知道哪里有路可以出谷。”杰泽贝尔说。
“那就跟我来吧，一起从我进来的地方出去。”拉斐特说。
三人走出村子，进入漆黑的平地，朝基尼烈湖走去，一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走出米甸村一段距离后，三人觉得不会再有追兵，才再次开口说话。拉斐特禁不住好奇心驱使，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怎么会不知道出谷的路呢?你们不能按进来时的路原路返回吗?”拉斐特问。
“我不能，因为我就出生在这里。”杰泽贝尔回答。
“出生在这儿?”拉斐特惊讶地说，“那你的父母也一定住在这里了，我们可以去找他们。他们住在哪儿?”
“就在刚刚那个地方。杰泽贝尔就住在我们逃出来的那个村子里。”芭芭拉解释道。
“那些禽兽杀了她的父母?”拉斐特问。
“你不会理解的，那些人和杰泽贝尔是同族。”芭芭拉说。
拉斐特目瞪口呆，差点脱口而出：“太可怕了!”但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那你呢?你也和他们是同族?”拉斐特又问，声音里带着恐惧。
“不，我是英国人。”芭芭拉回答。
“但却不知道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不，我知道——我使用降落伞跳进来的。”
拉斐特停住脚步，看着她。“你就是芭芭拉·柯利斯!”他惊讶地叫道。
“你怎么知道?你在找我吗?”芭芭拉问。
“那倒不是，但是我经过伦敦的时候，报纸上都是关于你驾驶飞机失踪的事情——都是些图片和文字报道，你知道的。”
“然后就刚好撞见我?真是太巧了!我太幸运了。”
“跟你说实话，其实我也迷路了，所以跟我一起走，说不定和先前一样糟。”拉斐特说。
“绝对不会，至少你把我从火葬场里救出来了，我不用提早被火化。”芭芭拉说。
“他们真的会烧死你们吗?如今这个文明时代，不大会有人这么做了吧。”
“米甸人落后了两千年，而且他们生来就信教，都是些狂热的疯子。”芭芭拉说。
火山口东边高悬一轮满月，拉斐特看向杰泽贝尔，月光下，她的脸庞清晰可见。芭芭拉或许猜出了拉斐特心中的困惑。
“杰泽贝尔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和那些人一点儿也不一样。她说村子里偶尔也会有和她一样的人出生。”芭芭拉说。
“但她会说英语，不可能和村子里的人是同族的，他们说的话太不一样了，而且和杰泽贝尔长得也太不一样了。”拉斐特说。
“我教她说的英语。”芭芭拉解释。
“她愿意离开这里，离开父母和族人吗?”拉斐特问。
“当然愿意，”杰泽贝尔说，“我为什么要待在这里等着被杀死?今天晚上，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就站在人群里。他们恨我。从我出生那天起，他们就恨我，就因为我和他们长得不一样。米甸根本就没有爱，只有宗教——宗教宣扬要爱人，但他们却只会憎恨别人。”
三人迈着沉重的步伐，沿着高低不平的路，朝下面的基尼烈湖走去。拉斐特没有说话，心里想着：命运意外地给了他这份责任，但他却觉得自己担不起这份责任。他渐渐觉得，在这个陌生而又野蛮的世界里，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拉斐特越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迷路近三十个小时，在这期间，完全找不到任何吃的，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快要坚持不住了。现在又多了两个人，他能给她们找到吃的吗?
要是遇到凶猛的野兽或是不友善的当地人，又该如何是好?拉斐特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喃喃自语：“希望她们跑得够快。”
“谁?你在说什么?”芭芭拉问。
“哦，我——我不知道我竟然在自言自语。”拉斐特结结巴巴地说，怎么能告诉她，就算握着手枪，自己还是没有信心呢?当然不能。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能，无能对他来说，就像犯罪一样，太无耻了，简直就是在欺骗这两位年轻女士，她们有权要求获得他的引导和保护。
拉斐特很自责，尤其是在村子里经历过那样恐怖的事情以后，或许当时是他太紧张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早已体力不支。拉斐特怪自己遣走了奥班比，很有可能这就是所有麻烦的源头。但他又想，如果没有遣走奥班比，就没人来救这两个女孩，没人帮助她们逃离可怕的命运了。这么一想，拉斐特恢复了信心，毕竟自己还是救了她们一命。
杰泽贝尔的腿恢复了知觉，已经自己一个人走了一段时间。三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拉斐特在前面带路，寻找裂缝入口。
非洲上空，一轮满月照亮大地，使得走夜路容易了许多。基尼烈湖就在右边，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美丽，巍峨的岩壁就在头顶高高悬着，似乎在朝他们逼近——黑夜与月光总爱用透视法捉弄人。
刚过午夜不久，拉斐特绊倒了，但他迅速站起来，责怪自己太笨了。杰泽贝尔正好走在拉斐特后面，发现他的步伐很不稳，老是跌跌撞撞。没过多久，拉斐特再次摔倒，不过这次费了很大力气才站起来。第三次摔倒的时候，全靠芭芭拉和杰泽贝尔帮忙，他才站得起来。
“我真是太笨了。”拉斐特站在两个女孩中间，身体前后微微摇晃。
芭芭拉仔细地盯着他看了看，说：“你太累了。”
“没有，我还好。”拉斐特坚持说。
“你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芭芭拉问。
“我身上带了点儿巧克力，下午我吃完了最后一块。”拉斐特回答。
“我问的是你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芭芭拉坚持问。
“昨天中午吃了点儿东西，准确地说是前天中午，现在一定已经过了午夜。”拉斐特不得不承认。
“从那以后你就一直在走路?”
“我还跑了一段时间呢，”拉斐特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当时后面有头狮子追着我。不过下午进村子之前，我已经睡了一会儿。”
“我们必须停下来，等你休息好了再走。”芭芭拉说。
“不行，”拉斐特提出抗议，“不能停下来。天亮之前，我们必须走出山谷，否则天一亮，他们就会追上来。”
“不会的，他们很怕北米甸人，不敢离村子这么远，而且我们已经走了一段时间，在他们追上来之前，我们一定能走到悬崖——就是你说有裂缝的地方。”杰泽贝尔说。
“你必须休息一下。”芭芭拉坚持说。
拉斐特只好不情不愿地坐下来，说：“恐怕我帮不上什么忙，我对非洲很不熟悉，而且身上带的武器也不够，真希望丹尼也在这儿。”
“丹尼是谁?”芭芭拉问。
“他是我的朋友，陪我一起来的非洲。”
“他之前来过非洲吗?”
“没有，但是和丹尼待在一起很有安全感。他是个‘保卫’，很了解枪械。”
“什么是‘保卫’?”芭芭拉问。
“坦白说，我也不确定什么叫‘保卫’。丹尼很少谈及过去，我也不愿意打探他的隐私。不过有一天他自己开口说，他原来是个大老板的‘保卫’，听起来很可靠。”拉斐特回答。
“什么是大老板?”杰泽贝尔问。
“或许是个很厉害的猎人。”芭芭拉猜测。
“不，从丹尼的话来看，大老板应该是个很有钱的酒商，而且还管着一个很大的城市。估计大老板就是政党大佬的别称吧。”
“要是你朋友在这儿当然很好，但他不在这儿。还是和我们说说你自己吧，我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芭芭拉说。
拉斐特笑着说：“说了这么多，原来你就是想了解我啊，我叫拉斐特·史密斯，现在你能介绍一下这位年轻女士吗?——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她叫杰泽贝尔。”芭芭拉说。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
“就这样?”拉斐特问。
芭芭拉笑了：“她就叫杰泽贝尔，要是我们能逃出这里的话，再给她起个姓氏。米甸人都没有姓。”
拉斐特躺下来，仰头看着月亮。休息了一会儿，他觉得舒服多了，于是开始回想过去三十个小时里发生的事。对一个平凡的地质学教授来说，真是一次大冒险。虽然称不上讨厌，但他从未对女孩产生什么兴趣，想到自己突然成了两位年轻美丽的女士的保护人，拉斐特觉得有点儿不安。月光照耀下，两位女士十分美丽，但也许在太阳底下就不一样了。拉斐特听说过会有这种事，觉得很好奇。不过阳光可改变不了芭芭拉那冷静清脆、高贵典雅的嗓音。拉斐特很喜欢听她说话，他一直很喜欢有教养的英国人说话时的腔调。
拉斐特一直想着问她点什么，好再次听到她说话的声音，问题是该怎么称呼她呢?他几乎没和贵族打过交道——除了一个俄国王子，就在他时常光顾的餐厅当门卫，大家都叫他迈克。拉斐特心想，叫芭芭拉好像太亲密了，柯利斯也不太合适。真想快点定下来叫什么，反正不能叫迈克。杰泽贝尔，真是个古老的名字。想着想着，拉斐特沉入了梦乡。
芭芭拉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杰泽贝尔不要吵醒他。随后，芭芭拉站起来往旁边走了一点儿，又招手让杰泽贝尔跟上来。
两人再次坐下来，芭芭拉小声说：“他已经精疲力尽了，可怜的家伙，遭了不少罪。想想看，一个人被狮子追着跑，而且身上只有一把小‘玩具枪’。”
“你们是一个国家的吗?”杰泽贝尔问。
“不是，听口音他是个美国人。”
“他长得很好看。”杰泽贝尔长叹一声。
“这几个星期以来，我看的都是亚伯拉罕、约伯这样的人，就算你说甘地是个美男子，我也会同意的。”芭芭拉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他长得不好看吗?”杰泽贝尔说。
“比起他的外貌，我更在意他的枪法——简直糟透了。唉，但是他太勇敢了!他就这样直直走进村子，把我们从几百个人的眼皮底下救出来，身上还只有一把小枪。杰泽贝尔，这才是他最棒的地方。”
杰泽贝尔叹了一口气，说：“他比北米甸人好看多了。”
芭芭拉看着杰泽贝尔，足足有一分钟，然后也叹了一口气，说：“要是带你去了文明世界，恐怕你很难适应。”说罢，芭芭拉躺下来，很快就睡着了，她也经历了漫长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