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魔法活船三部曲Ⅰ:魔法之船> 第三十章 反抗与联盟

第三十章 反抗与联盟

中午过后不久就有一个奴隶死去。上货的过程又慢又糟糕,东风在港里吹起波涛,地平线上云气凝聚。看来不到明天早上就会兴起一场风雨。一串串奴隶被小艇载到薇瓦琪停泊之处,从绳梯爬上船。奴隶有些本就孱弱,有些害怕,有些看到小艇在摇晃、大船也在摇晃,不知道要如何攀上绳梯。不过那个男人就是想死。他双脚被脚镣锁着,攀爬的姿态很笨,当爬到一半时,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既然要死,何必走远路?我要抄近路喽。”那人唱道,接着便跳开绳梯。脚镣的重量拉得他像箭一样直直坠入海里,就算他最后改变了心意,也无从救起了。
此时船体下的黑水之中,一团纠结在一起的海蛇突然散了开来。薇瓦琪感觉得到海蛇为了多抢一块肉激烈争夺。一时间,打在船壳上的海水都带着人血的咸味。但是最令她惊骇的是,甲板上的那些人竟然对这些变化毫无知觉。“下面有好多海蛇!”她对甲板上的人叫道,但那些人对待她就像对待苦苦哀求的奴隶一样,根本不理不睬。
这事发生了之后,屠戈很不高兴,下令用绳子把奴隶绑在一起,再有人在爬绳梯之时寻死,就得强迫整串的人跟着陪葬。屠戈乐得以此报复,但这一来,攀爬绳梯就更加困难。之后就没有奴隶在爬绳梯时跳海了,屠戈以此来夸耀自己有多么机巧急智。
船舱里的情况更糟糕。奴隶们个个苦闷至极,整个船舱都充满了悲痛的气氛,像是木桶塞腌鱼一般的爆满。而且由于一个连一个地锁着,换个姿势也得左右的人配合。黑暗的船舱中弥漫着水汽,而每一滴尿液、每一滴眼泪,都诉说着浓得化不开的苦楚,薇瓦琪也被感染了。
薇瓦琪心情不好,锁链收藏柜里有个人心情也与她一样沉重,何况又多了一份亲身经历的悲情。这个人就是温德洛。温德洛,这个之前抛弃了薇瓦琪的人如今又回到船上来了。此时他瘫倒在柜子里的甲板上,手脚都上了镣铐,脸上的刺青依着薇瓦琪的模样一针针地刺上去,又上了颜色。他没哭、没呻吟,也没睡着,只是一味地睁眼瞪着黑暗,以感官去感受,与薇瓦琪分享对奴隶的悲苦情绪。
奴隶们的绝望感随着温德洛的心跳,一阵一阵地释放出来。船舱里每一个奴隶有多么沮丧消沉,温德洛都知道;从那个无法理解人生变化的弱智青年,到那个早年作品仍摆在大君私人房间里作装饰的年老力衰的雕刻师,他们的心情,他都感同身受。最底下、最黑暗的那一层货舱,仅比压舱水高一层之处,关的是最没有价值的奴隶。把那些地图脸放在那里,简直就是以活人来做压舱物,若是能撑到恰斯国,就随便贱价卖掉。安全干燥的货舱平常装一捆捆丝料或一桶桶酒,如今瑟缩着一群工匠。他们的居处铺了一层舒适的干草,链子比较长,足够站直起来——不过必须一个一个轮换。这种有技艺的奴隶凯尔没买到多少。主货舱里的“人货”主要是苦力、技工、学徒、铁匠、修剪葡萄树的人,以及织蕾丝的人等,他们因为时机不好而沦为奴隶,或者因为疾病、毒瘾或是判断力不佳而债务缠身,只好卖身来偿债。
艏楼里的人受的则是另外一种痛苦。有些船员一开始就对船长的打算持保留态度,其他人则从未多想,帮着钉扣环、铺人链时,也只把这当做是固定特殊货物。两天以来,运奴从朦胧概念变成了现实。奴隶陆续上船,有男有女,也有半大不小的孩子,每个人都刺了刺青。有的人对于手脚上的镣铐已经很习惯了,有的人则瞠目结舌地瞪着镣铐,努力想要挣脱束缚。不过这些人通通没有搭船出海的经验。奴隶总是从哲玛利亚城往北运至恰斯国,而且是有去无回。每一个船员都学到了一个心得——有些还是在痛苦之余——千万别看对方的脸,更别四目相对,无论是哀求、诅咒,还是责骂,都要当做没听到。他们是货物,这就像是羊在咩咩直叫,但你别多管,就一直往羊栏里头赶,直到塞满为止。每个人都得用自己的方法适应这种状况,他们设法用新的角度看待这些刺青的人,谈话时也不直接提奴隶如何如何,而是发明暗号来影射。康弗利好开玩笑的态度在装货的第一天就消逝得无影无踪。阿和沉重得受不了,便讲讲俏皮话来轻松一下,不但不好笑,还透露出良心受到损害的伤口。甘特利依然心情平静,工作也都好好做,但是他打定了主意,这趟旅程一结束就下船,日后绝不在运奴船上工作。只有屠戈既满足又开心,一排排地检视这些了无生气的货物。在他那个污秽不堪的心灵深处,他觉得自己终于过上年轻时所梦想的生活了。这些人身陷囹圄,他却终于自由飞翔。他心里已经认定哪些人必须特别注意,哪些人需要额外“管教一下”。薇瓦琪想道,他这个人就像是一具腐尸,表面上看还好,一翻面,才看到底下不见光之处万蛆钻动。
薇瓦琪与温德洛苦闷难忍,互相影响。薇瓦琪深信,若是她的家族真诚待她,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因为这个她才如此失望。如果船长是薇瓦琪的真正血亲,她的感受他必有深刻的体会。艾福隆·维司奇绝对不会让她看到这样的惨状,而艾希雅则根本做不出这种缺德的事情。但是凯尔·海文却不把她当一回事。凯尔像是对运奴的事情成竹在胸,就算有什么疑虑也从未跟人提起。温德洛感觉,父亲所散发出来的唯一情绪就是冷酷的愤怒,这怒意大到几乎可称之为憎恨——虽说是亲生的。薇瓦琪则怀疑,他们两个是问题的一体两面:这船不肯顺他的心意,而且是因为儿子不肯任由父亲掌控。薇瓦琪心想,凯尔恐怕是铁了心要击溃他们任一个的意志——如果办得到,他会一起摧毁他们两个的。
当时,薇瓦琪沉默不语。昨晚,凯尔搬货一般把温德洛扔上船来之后,并没有带着他到前甲板见她,而是把他锁在老地方,自己一人前来,大声地夸耀他如何把儿子逮回来。他表面上像是在告诉薇瓦琪找到奴隶儿子的经过,却刻意说得很大声,让甲板上的每一个人手都听得到。凯尔说,等到上路之后就把温德洛送来给她,任由其支配,因为,莎神在上,他这个做父亲的已经对儿子绝望了。
凯尔一个人讲个没完,越讲越大声,到最后已是口沫横飞。薇瓦琪则从头到尾一语不发地冷眼瞪视着他。风向一转,她闻到他的口气中威士忌酒的味道。喔,凯尔·海文竟然带着酒意上船,看来他是养成新的坏习惯了。薇瓦琪才不会回应。在凯尔眼里,她和温德洛不过是机器的零件,就像是轴承和滑轮组成的滑车组,只要用一定的方式组装,必定可以应用。薇瓦琪想道,若是她与温德洛一个是小提琴,一个是琴弓,凯尔也必会一再把他们两个硬凑在一起,要求他们演奏出音乐来。
“你要这个可恶的、没用处的孩子,我就把他带来给你了!”凯尔在骂到最后时说道,“现在你如愿了。这家伙脸上已经刺了你的标记,从今以后,他可悲、无用的一生通通任你差遣。”凯尔转身大步走开,又突然转过头,怒视着薇瓦琪的背后。“而且你他妈的最好就此满足,别奢望我以后再变出办法来哄你。”
这一刻,薇瓦琪从凯尔的语气里听出,原来他的妒意如此浓重。以前他是刻意逢迎自己,毕竟她又漂亮又昂贵,是艘再稀有不过的大船,任何执掌了这种船的人,就可以跟驾驶活船、做雨野河买卖的船长们称兄道弟,并成为比其他任何船只的船长都高一级的人物。凯尔知道她的价值,很想得到她,也殷殷追求。他铲除了艾希雅时,自以为已经打退了所有敌手。但是到了最后,光是有他,她仍觉得不够;她宁可不要凯尔,要那个根本不懂得她有多么贵重的、弱不禁风的卑微少年。此时的凯尔就像被情人一脚踢开,这才领悟到自己的梦碎了:他这一生再别想名副其实地拥有薇瓦琪了。梦碎之后的残渣里什么都不剩,只有深仇大恨。
唔,彼此彼此,薇瓦琪冷冷地告诉自己,她对凯尔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
至于她现在对于温德洛是什么心情,就难以描述了。也许那个情绪与凯尔对她的感受差不了多少。
次日早上,阿和来到前甲板上,倚在船栏边,偷偷地掰一小片辛丁塞进嘴里。薇瓦琪皱起眉头,她不喜欢阿和吃辛丁,因为他吃了辛丁之后,自己对他的感觉就模糊起来了。但是在另一方面,她知道阿和觉得他今天非来点辛丁不可,这点她倒能体谅。她等到阿和把剩下的辛丁条塞在卷起来的袖子里之后,才平静地开口说道:
“阿和,你去跟船长说,现在就叫人把温德洛带到这里来。快去。”
“噢,操。”那少年轻轻地以渎神的言语骂道,“船啊,你何苦逼我去传这个话呢?我就跟船长说,你要跟他讲讲话,好不好?”
“不行,我根本就不想跟他讲话。我只要温德洛到我身边来。快去。”
“噢,求求你嘛。”那年轻水手恳求道,“船长今天已经不大高兴了,因为有些地图脸装病。他们说,如果不把他们安置在好一点的地方,他们会通通死掉,不过屠戈说他们是装的。”
“阿和。”薇瓦琪虽只讲了两个字,语调中却充分表现出她的坚持。
“是,小姐。”
薇瓦琪没有等很久,凯尔旋风一般冲过甲板,跳上前甲板来了。“你要怎么样?”他质问道。
薇瓦琪原本打算置之不理,后来还是决定略微提一下。“温德洛。相信你应该听阿和讲过了。”
“现在还不行。等上路了,那只臭狗儿不能跳船,才能交给你。”
“现在。”
凯尔也不多说一个字就走了。
薇瓦琪至今仍不知道自己对温德洛是什么心情。他回到船上,她自然很高兴。不过高兴之余也不得不承认,从根本上而言,她的欣喜之情是因为自私。此外她还感到羞辱:就算温德洛对她大呼小叫,甚至弃她而去,她还是欢迎他回到身边。照这样下去,她的尊严都到哪儿去了?温德洛肮脏、疲倦又失望至极,但是打从他上船的那一刻开始,薇瓦琪就重新与他联系在一起。她紧紧地抓住他,并抓住造就他为维司奇人的一切特质,借此来确认自己的身份。她一下子就觉得好多了,又变得比较像自己了。她从温德洛身上得到一种确认感,有这种确认感,她才能确定自己是谁。直到现在,她才体会到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她早就知道自己跟温德洛结合在一起,但是她倒不认为这是人类非常珍重、俗称为“爱”的那种情愫。不过现在可没那么笃定了。她在不安之中纳闷,自己紧攀着温德洛不放,从他心中汲取她对于自己的印象,这种行径是不是有点邪恶的意味?也许温德洛打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带有一丝邪恶的意味,所以才从她身边逃走。
薇瓦琪的心里矛盾得不得了。她既需要温德洛,又因为这种需要而气愤。她可不希望自己一生都得仰赖另外一个人才能确知自己是真实的存在。现在就要跟温德洛问个清楚。她要问他,他是不是把她看做寄生虫,还有,他是不是因此才弃船而逃。她很怕温德洛会说事实的确如此,更怕他会责骂她只取不予。虽害怕,但她还是要问个清楚。她一定要知道,自己是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生命与精神,还是只是维司奇家人的影子而已。
她留几分钟让海文办事,但他并没有派人去开温德洛的门。
这口气怎么忍得下去?
她之前就注意到,上货的时候重量分布得并不平均,毕竟船员们不习惯“堆放”人货。这个情况还没严重到会使船体倾斜,不过也够拿来发挥一下了。薇瓦琪叹了一口气,稍微将她的重量挪移了一下,于是她开始朝右舷偏去,只偏了一点点。不过凯尔就某些方面而言还算是合格的船长,而甘特利更是出色的大副。
他们一定会注意到船朝右舷偏斜,并会在开航之前重新堆放货物。到那时候,她再缓缓地朝左舷偏过去,说不定还故意拖着慢慢走。她像是石头一般地望着海岸。乌云越积越厚,哲玛利亚城的白塔显得晦暗,像是空贝壳一样的苍白。她随着海波摇晃起来,越摇越大,继续等待。
 
母女俩坐在偌大的黑暗厨房里。回想起来,以前凯芙瑞雅是很喜欢这个地方的。她还很小的时候,最喜欢跟着母亲一起到厨房来。那时候,罗妮卡·维司奇常常举办亲密的茶会,邀请三五好友来相聚,她会亲自下厨,为宾客准备餐点,这是她的乐趣。那年头的厨房里生动活泼,三兄弟在巨大的木桌下玩积木,凯芙瑞雅则站在凳子上目不转睛地望着母亲切碎芳香的药草,给肉卷调味。她会帮着母亲剥掉水煮蛋的蛋壳或者搓开稍微煮过的杏仁的棕色薄皮。
但是血瘟来袭,那段美好时光也黯然结束。有时候凯芙瑞雅会觉得,三兄弟一死,家里所有快活、轻松且单纯的活动似乎也就随之逝去了。不用说,三兄弟死后,家里就没有再办过那种温馨的茶会。凯芙瑞雅记得,在那之后,她母亲也不再亲自制作细致的餐点,甚至连厨房都很少去了。如今家里的仆人少了,忙起来的时候,她还常到厨房来动手帮忙,不过罗妮卡还是很少来。
今晚是个例外。天色暗下去之后,她们母女俩便来到厨房,一起切菜、剥皮、炖煮、搅汤,同时讨论要配什么酒、什么茶,咖啡要泡得多浓,以及桌上要铺哪一条桌布——一切仿佛旧日情景重现,只是气氛全然不同。前些日子,费司筑家族通知她们今晚来访,凯芙瑞雅和罗妮卡母女俩对此事几乎只字不提。虽然这一期的债务还要好几天才到期,她们仍把还款的金子拿了出来。此时那个沉重坚固的木箱正摆在门边等着。凯芙瑞雅去函之后,对方并未回信,这点母女俩虽未谈起,却不免忐忑不安。不过库普鲁斯家族并非费司筑家族,而且这两个家族之间可能一点关系也没有。可能。
凯芙瑞雅成年之后便知道雨野原商人每年会到家里来拜访两次,收取活船的欠款。她也知道,活船苏醒之后,欠款会再增加。这是惯例。欠款的增加反映出一般人的想法:活船苏醒之后便可以上溯雨野河做生意,雨野河的货品既奇特,获利又丰厚,大多数船主迅速致富。当然,维司奇家与众不同。有时候——好比说今天晚上——凯芙瑞雅不禁纳闷,当年父亲决定不再经营魔法商品的买卖是睿智还是愚蠢?
食物准备好并摆上桌之后,母女俩静静地坐在壁炉边等待。凯芙瑞雅泡了茶,并替母亲和自己倒了杯茶。
“我还是认为,这个场合,麦尔妲应该要在场观摩才是。”凯芙瑞雅大着胆子说道,“她应该要学着……”
“麦尔妲学会的本事可多了,多得超过你我的想象。”她母亲疲倦地说道,“不用找她来了,凯芙瑞雅,这次你听我的吧。一起听听费司筑家的人怎么说,再决定往后该怎么走。我们今晚所做的决定说不定会大大影响到维司奇家族未来的走向。”罗妮卡直视着女儿的眼睛,继续说道:“我有几句话要告诉你。意不在伤人,但是恐怕我怎么修饰都圆滑不起来。依我看,你我是硕果仅存的维司奇女人了。麦尔妲是彻头彻尾的海文人。倒不是说凯尔·海文是坏人,只是今晚的事务必得缤城商人才能决断。然而,海文家族并非缤城商人世家。”
“如您所愿。”凯芙瑞雅也懒得再争执了。倒不是憎恨在心,但她不禁想道,总有一天,你总有一天会过世,到时候我就不必再尴尬地夹在你们两人之间了。说不定,到时候我干脆把一切交给凯尔掌管,而我则全心全意地照顾我的花花草草。到那时候,我什么都不必想,只要注意什么时候要修剪玫瑰枝干、什么时候该耙松长得太密的鸢尾花丛。到那时候,我可终于能轻松下来了。她敢说,到那时候,凯尔一定不会拿别的事情来烦她。不过近日来,她想起自己的丈夫,只觉得他像是个破裂的铃铛。她仍记得往日一想起“凯尔”二字,心里就会有清脆甜美的响声,如今她再也听不到,也无法再摇出来。凯芙瑞雅丧志地想道,“爱”这个东西毕竟需要基础,家人之间如此,夫妻之间如此,对女儿也不例外。而“爱”的基础就是掌控权力。你把权力让渡给对方,对方就会爱你。说来好笑,自从她有了这个心得之后,就不大在乎别人是不是爱过她,也不大在乎别人以后还会不会。
她啜了一口茶,看着炉火燃烧,偶尔添上一两根柴。炉火温暖,茶味甘甜,这些简单的小事之中仍自有其乐趣,她十分珍惜。
远处响起一声铜锣声。凯芙瑞雅的母亲匆促起身,做最后的总检查。厨房里的灯火本来就昏暗,又有叶片灯罩盖在蜡烛上,房里变得更朦胧。“泡新茶。”母亲轻轻说道,“卡欧雯喜欢喝茶。”接着做了个很古怪的举动:她走到通向走廊的内门边,突然拉开内门,迅速地走出去,在走廊上左看右看,像是想要把谁吓一跳似的。
罗妮卡回到厨房来之后,凯芙瑞雅问道:“是不是瑟丹又起床了?这孩子老是不肯安稳睡,像只小猫头鹰。”
“不,那儿没人。”母亲心不在焉地答道,紧紧关上内门,走回桌边。“打招呼的说辞,你都记得吧?”她突然对凯芙瑞雅说。
“当然了。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蒙羞的。”
“你从未让我蒙羞。”母亲漫不经心地说道。凯芙瑞雅听到这话,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兴奋。
外门上响起了叩门的声音,罗妮卡走上前开门。凯芙瑞雅与母亲并肩而立,门外有两个头覆兜帽、身罩斗篷的人形,其中一人的面纱上镶着许多红色的火焰宝石,那效果既诡异又艳丽。贾妮·库普鲁斯。一股恐怖的感觉慢慢地从凯芙瑞雅的肚子里涌了上来。一定是梦盒的事情。一时间脑子里天旋地转。她焦急地等待母亲开口,把大家从这个尴尬的处境之中解救出来,可是母亲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一语不发,看来是吓呆了。凯芙瑞雅吸了一口气,并暗暗祈祷自己不要说错话:“欢迎莅临舍下。请进,请不要拘束。”
母女两人都后退一步,好让雨野商人进来。凯芙瑞雅望着她们脱下手套、兜帽和面纱,并努力保持镇定。紫眼睛女人眼睑上的赘肉垂了下来,几乎遮住了眼睛。这样的人实在难以直视,并回报以温馨欢迎的笑容,不过凯芙瑞雅还是做到了。贾妮·库普鲁斯,戴着火焰宝石的那一个,就雨野商人的标准而言,她的脸真是光滑得惊人;以她这样的脸孔,大白天走过缤城的街头也不会有人瞪着看。贾妮的印记只是隐约可见,嘴角和眼睑上有着硬皮的纹理,眼白在这黯淡的房间里流露出蓝色的光芒,连头发、牙齿和指甲都带着一丝蓝意。这模样倒不失魅力,只是有点令人毛骨悚然。罗妮卡还是缄默不语,凯芙瑞雅则像是做梦般背诵道:“二位远道而来,我们准备了便餐,不知可愿意赏光?”
“感激不尽。”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道。
接着众人彼此屈膝为礼。罗妮卡仍沉默不语,凯芙瑞雅不得不再度发言:“欢迎莅临。我乃凯芙瑞雅·海文,属于缤城商人世家的维司奇家族。缤城人对雨野人的古老誓言,我们片刻不忘;而合力促成活船薇瓦琪号,并因此而订立的合约,我们亦谨记在心。”
“多谢招待。我乃卡欧雯·费司筑,属于雨野商人世家的费司筑家族。雨野人对缤城人的古老誓言,我片刻不忘;而合力促成活船薇瓦琪号,并因此而订立的合约,我亦谨记在心。”卡欧雯停顿了一下,突然比着站在她身边的女子。“我把我的客人带到府上来了,这位客人往后将会变成你们的上宾。你们可愿意招待我们的亲族,贾妮·库普鲁斯?”卡欧雯的目光停留在凯芙瑞雅的脸上,所以她必须答复。
“我不知道正式的用语该怎么说。”她坦然地说道。“所以我就直说了:卡欧雯与我们有多年的交情,所以凡是卡欧雯的客人,我们都竭诚欢迎。容我花一点时间再摆出一套餐具。”贾妮乃是库普鲁斯家族的首脑,凯芙瑞雅在慌乱之中,只希望自己这番非正式的说法不会冒犯到这种尊贵的人物。
贾妮露出笑容,瞄了卡欧雯一眼,像是请求卡欧雯的允许以便发言。卡欧雯对贾妮一笑,于是贾妮说道:“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不过我自己也乐得把正式仪节摆到一旁。其实这次出其不意的拜访并不是出于卡欧雯的构想,而是我的意思;我央求她让我陪同前来,好请她把我介绍给府上各位。如果此行给二位造成什么不便,我谨此道歉。”
“这是哪里的话?”凯芙瑞雅平静地应道,“我们就轻轻松松地,像是好朋友、好邻居、好亲戚一样聚聚,大家都不要拘束。”她这话不只是对来客讲的,同时也把她母亲包括在内。接着凯芙瑞雅的手碰巧似的拂过母亲的手,请母亲不要再因为震惊而沉默不语了。
卡欧雯转头以古怪的眼神望着罗妮卡。“老朋友,你今晚很沉默,是不是我带了客人来,让你不自在?”
“怎么会呢?”罗妮卡回答的声音微弱,接着,她以较强劲的声音说道:“我只是让我女儿主其事而已。如今家产由她来继承,所以现在不由我出面,而是由凯芙瑞雅来致欢迎词,并代表维司奇家族发言,比较恰当。”
“再说她口才很好。”贾妮·库普鲁斯的语气既真诚又温馨。她对众人一笑。“嗳,恐怕这件事情我处理得不好。我本来想说,我自己亲自走一趟,这样大家最为自在。但如今看来,我当初真该写信,而不是亲自来。”
“我向你保证,这样很好。”凯芙瑞雅把额外的玻璃杯摆上去,又多拉了张椅子过来,“各位请坐。食物、茶水和葡萄酒都有,此外还有咖啡,请别客气。”想必过不了多久,这个贾妮·库普鲁斯就会揭开她的来意。凯芙瑞雅突然很希望自己要是早对这个人物多有听闻就好了。慢慢来,慢慢来。如果这个谜底迟早要揭开,那么她倒希望揭开得慢一点,这样才不会错失谜底的完整含义。
“你们摆设得好漂亮。”贾妮·库普鲁斯感叹道,在桌边坐了下来。先坐下的是贾妮,卡欧雯主动让贾妮坐在主位,这些小细节并没有逃过凯芙瑞雅的目光。她突然很庆幸,用来待客的乃是最上等的橄榄,此外母亲还坚持杏仁泥一定要傍晚时现做,而且只有做得最好的菜肴才端上餐桌。凯芙瑞雅数月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一桌精致丰盛的餐点。就算家中捉襟见肘,罗妮卡也不寒酸待客。
一时间,大家都绕着食物的话题打转。罗妮卡慢慢恢复了自持与魅力,并引导着话题走入安全的水域。众人一边进餐,一边赞美食物、美酒与咖啡,聊些一般性的事情。但是凯芙瑞雅注意到,贾妮不但抢尽风头,所讲的轶事也常常彰显出库普鲁斯家族的财力与权势。贾妮倒没有夸耀之意,她讲这些故事,并不是要把维司奇家族或是维司奇家族摆出来的餐点比下去。贾妮往往说起,维司奇家族的人物和这些菜肴与她见过的有权有势的人物或是某些堂皇盛大的聚会比起来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听多了之后,凯芙瑞雅断定,贾妮是刻意借此来介绍库普鲁斯家族。丈夫仍在世,有三个活着的儿子、两个活着的女儿;就雨野原的标准而言,这算得上是个庞大的家族了。近来家族发现了火焰宝石,财富快速累积,他们因而更有时间旅行、娱乐,罗致精美的物品和学问、知识。家人、朋友值得善待,而财富正好让人能够善待家人、朋友,这可不就是财富所带来的真正好处吗?如果凯芙瑞雅与罗妮卡母女愿意上溯雨野河一游,贾妮竭诚欢迎她们到库普鲁斯家做客。
这就像是鸟儿在跳求偶舞,想到这里,凯芙瑞雅的心又猛然跳了一下。贾妮·库普鲁斯突然转向凯芙瑞雅,仿佛她发出了什么声响,吸引了贾妮的注意。她毫无征兆地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你前些日子寄来的信函我的确收到了,亲爱的。但是我得跟你老实承认,你的信我看不太懂。这就是我央求卡欧雯安排这次来访的原因之一。”
“这我猜得出来。”凯芙瑞雅以软弱无力的语气应道,朝母亲瞄了一眼。罗妮卡直视着女儿的眼睛,并点了个头。凯芙瑞雅恢复镇定,再次生出力量,“老实说,我的处境很困窘,当时别无他法,只能写信据实陈述。我向你保证,如果我们找到梦盒,一定会立即归还。”
这番话讲得实在不漂亮。凯芙瑞雅咬住下唇。贾妮歪头望着她。
“说真的,我被搞糊涂了。收到你的信之后,我马上就把儿子叫来盘问一番。这种冲动地对淑女示爱的举动,只有我那个最小的儿子才做得出来。雷恩说得嗫嗫嚅嚅的,脸上绯红一片,因为在这之前,他对于男女交往的事情一点都没兴趣。但是他坦承梦盒是他送的,而且他还送了领巾和火焰宝石。”贾妮摇了摇头,不过她身为母亲的骄傲与宠爱展露无遗,“我已经把雷恩训斥了一番,不过恐怕那孩子不知悔改。他对府上的麦尔妲小姐十分着迷。当然,他并未将他与麦尔妲梦中相见的梦境讲给我听,那毕竟是私事,他若是讲出来就太失礼了。不过雷恩倒是告诉我说,他确信麦尔妲有意与他继续交往。”贾妮讲到这里,再度对众人一笑,“所以我就擅自假定梦盒已经寻获,而且麦尔妲小姐已经享用了。”
凯芙瑞雅说不出话来,罗妮卡突然抢着说道:“就当做是这样吧,想必确实如此。”话毕,维司奇家的母女对望一眼,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那目光是何用意。
“哎哟,”贾妮歉然地叹道,“虽然府上的小姐对我儿子的追求颇为热烈,但我看得出你们不以为然。”
凯芙瑞雅只感到口干舌燥。她啜了一口葡萄酒,但是这样不仅润不了口,反而还大咳特咳了起来,然后便哽住了。就在她喘着气让自己慢慢平复之际,母亲代她开口了。
“恐怕我们的麦尔妲还是个胡搞瞎闹的小家伙,满脑子只想耍花招、恶作剧,这就是我们的麦尔妲。”罗妮卡的语气轻快,脸上却露出怜悯的神色,“贾妮,你别多心。我们不是不赞成令郎追求麦尔妲,我们忧心的是她年纪太小,而且行为幼稚。等到麦尔妲年纪大到可以与男子交往之时,我们绝对十分欢迎雷恩。如果届时雷恩赢得好感,那么我们只会因为这宗婚事而感到骄傲荣宠。但如今麦尔妲尽管有一点女人的外表,却只有小孩子的年纪,我恐怕小孩子家的爱,不免造作又淘气。麦尔妲才满十三岁,尚未引见,雷恩一定是在上次你召开大会时,看到她穿商人袍的模样。不过我敢说,要是看到她平常的装束,也就是穿小女孩的高腰裙的样子,他可能就会领悟到……这其中有什么差错了。”
说完大家都沉默了。贾妮轮流看着罗妮卡与凯芙瑞雅母女。“我懂了。”最后她终于说道,“这么说来,因为这个,今晚这位年轻小姐才不在场。”
罗妮卡对贾妮一笑,“麦尔妲已经去睡觉了,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早早就上床。”凯芙瑞雅的母亲啜了一口酒。
“我现在才发现我的处境很尴尬。”贾妮慢慢地说道。
“恐怕我们的处境比你更难堪。”凯芙瑞雅圆滑地插嘴道,“我就跟你直说了吧,刚才你提到领巾和火焰宝石的时候,我们母女俩都很震惊。我向你保证,我们先前并不知道。而且,如果梦盒打开了……不,我现在确信梦盒的确是打开了,因为令郎在梦中与……唉,梦盒这事,麦尔妲又是祸首。”她沉重地叹了口气,“麦尔妲的礼仪实在太差,我谨此深深致歉。”她虽然竭力自制,喉咙仍越束越紧,“我苦恼死了。”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开始发颤,“我真不敢相信,她竟能把我们都骗得团团转。”
“我儿子一定很气馁。”贾妮·库普鲁斯轻声说道,“我担心的是,雷恩可能太天真了。虽然他已经快二十岁,但是在这之前对于求偶娶妻的事情一向兴趣全无。而现在我只担心这次他可能太一头热了。唉,这可怎么办才好?”贾妮摇了摇头,“这一来,很多事情都得重新考虑了。”她与卡欧雯互望了一眼,卡欧雯迎向她的目光,露出尴尬的笑容。
卡欧雯轻轻地解释道:“费司筑家族已经把活船薇瓦琪号的合约让渡给库普鲁斯家族了,所有权利与债务,都已经转移给库普鲁斯家族。”
卡欧雯这么一说,凯芙瑞雅整个人突然颤抖了起来,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不需要听接下来贾妮讲的话了,她讲的话等于是雪上加霜。“我儿子亲自跟费司筑家族协商,而今晚我代替犬子前来拜访。但从眼前的情势看来,这一切实在不合时宜。”
卡欧雯与贾妮没有明言的部分,大家都心里有数,用不着多作解释。库普鲁斯家打算以取消活船的债务作为新娘的聘礼;这样的聘礼极尽昂贵夸耀之能事,不过昂贵夸耀正是雨野人的作风。但尽管如此,这样的大礼仍大大出乎凯芙瑞雅的想象。答应成婚就能把活船的债务一笔勾销?这也太荒谬了吧?
“在先前看来,想必是大好的美梦啊。”凯芙瑞雅的母亲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讲这句话实在很不合适,言外似乎在暗示这乃是男女情欲作祟。然而日后凯芙瑞雅永远都在纳闷,母亲讲这话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罗妮卡此话一出,在场的女人突然因为想到男人的多情而爆出大笑,于是尴尬的场面也就不着痕迹地冰释了。突然之间,她们体会到,都是因为子女笨拙的求爱过程才会落到这个困窘的局面。
贾妮·库普鲁斯吸了一口气。“据我看来。”她悠悠地说道,“问题还没有严重到时间不能解决。所以,我儿子一定要等。等也无妨,又不会少一块肉。”她露出母亲对子女的容忍笑容,对凯芙瑞雅与罗妮卡一笑,“我回去会严肃地跟他讲个清楚。若要跟麦尔妲交往,非得等到她正式引见,成为大人之后才能开始。”贾妮停顿了一下,看来她心里正在计算,“如果是来年春天引见,那么夏天就可以结婚了。”
“结婚?麦尔妲那时才刚满十四岁呐!”凯芙瑞雅难以置信。
“是年轻了一点没错。”卡欧雯应和道,“不过年轻人适应力比较强,就嫁入雨野原世家的缤城女子而言,年轻乃是一大优势。”卡欧雯对凯芙瑞雅笑笑,脸上的肉瘤一掀一掀地抖动,看起来很丑陋,“我结婚的时候才十五岁。”
凯芙瑞雅深吸了一口气,是尖叫把这两个客人吓走好呢,还是干脆下逐客令。母亲的手在她手臂上轻轻一捏,凯芙瑞雅尽量自制,闭上嘴巴。
“现在谈婚事未免太早了。”罗妮卡直率地说道,“我刚才就说过,麦尔妲很爱玩小孩子的恶作剧。令郎的求爱理应严肃地考虑,但我恐怕麦尔妲只是淘气地唬弄过去,并没有认真想过。”罗妮卡缓缓看向卡欧雯,接着再度看向贾妮。“这事用不着着急。”
“你是缤城商人,”贾妮答道,“你们寿命长,生的孩子又多,但我们可没那个余裕。我儿子都快二十了,如今他终于有了心仪的女人,你却告诉我们雷恩非等不可?等超过一年?”贾妮往椅背一靠。“那不成。”她平静地说道。
“我不会对我的孩子施压。”凯芙瑞雅强调道。
贾妮颇为体谅地笑笑,“这绝非谁逼迫谁的问题。我相信我儿子的判断。”贾妮看看凯芙瑞雅,又看看罗妮卡,“大家都是女人,你们想想看,如果麦尔妲真的像你们说的只是个孩子,雷恩借着梦盒在梦中见到她的时候,一定早已心里有数。”凯芙瑞雅与罗妮卡都沉默不语,于是贾妮以特别轻柔、特别危险的语调说道:“这聘礼非常可观。不可能指望我们再往上添了。”
“这个聘礼极为可观,简直说是惊人了。”罗妮卡迅速答道,“但是大家都是女人。既身为女人,我们都知道,女人的心是不能买的。我们所求无他,只是请你稍等,等到麦尔妲年纪大一点,确知她自己心意为何的时候再说。”
“既然麦尔妲打开了梦盒,又跟雷恩在梦中相见,可见得她确实知道自己的心意。尤其是,她大概必须同时违抗外祖母与母亲,才能打开梦盒,可见她心意坚定!”贾妮·库普鲁斯逐渐失去耐性。
“小孩子任性的举止不该当做女人的成熟决定。我告诉你吧,你一定要等。”罗妮卡的口气很坚定。
贾妮·库普鲁斯站了起来。“‘人还金还,欠债奉还。’”贾妮开始诉诸契约所赋予的权利,“你们的欠款马上就到期了,罗妮卡·维司奇,你之前已经短缺过一次。根据合约,我们有权决定还款金额。”
罗妮卡毫不相让,也站了起来。“呐,金柜摆在门边,那就是你的金子。我自愿奉上,那是这一期债务应还。”她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很大,“我不会,我永远不会把我的子女或是孙儿孙女交给你,除非他们是出于自愿。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一点,贾妮·库普鲁斯。竟连这话都必须明言,我为我们两人感到羞愧。”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肯履行契约吗?”贾妮质问道。
“好了!”卡欧雯突然尖声叫道,等到大家都转头望着她之后,她才以比较柔和的声调说道:“停一停!大家都别忘了我们是什么身份,也别忘了我们的确还有时间。虽不如有些人以为的那么短,也不像有些人希望的那么宽裕,但时间的确是有的。况且我们总要考虑年轻人的心意。”她的紫色眼珠从那两条细小的眼缝间露出来。她逐一望着在场众人,祈请众人跟她合作。“我提议。”卡欧雯轻轻地说道,“大家妥协一下。大家都妥协,免得因此伤了和气。这次,贾妮·库普鲁斯一定要接受你们的金子,半年前罗妮卡与我在这个厨房里就谈妥了,所以贾妮也受此约束。就是说,罗妮卡终究也受这合约的约束。这一点,我们大家都同意了,对不对?”
凯芙瑞雅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但是好像没人注意她。贾妮·库普鲁斯首先动作僵硬地点了个头。最后罗妮卡也点头,与其说那是点头,不如说是战败之后把头垂下来。
卡欧雯这才宽心地松了一口气。“这是我的妥协办法。罗妮卡,贾妮的小儿子雷恩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我要以女人的身份跟你商量:这个年轻人最重视荣誉,最值得信赖。不管麦尔妲仍是个小女孩或已经是成人,你都用不着担心雷恩会占她的便宜。我深信,应该让雷恩现在就开始跟麦尔妲交往。当然,两人约会的时候,一定要有长者在场,并且要事先言明,不能以昂贵的礼物来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因为交往的目的在于燃起对方的爱意,而不是贪念。只要让雷恩能够定期前来拜访麦尔妲就行了。如果麦尔妲真是个小孩子,雷恩马上就会看出来。果真如此,那就是错在他,而他会比谁都更羞愧。不过,如果麦尔妲已是女人,那么你就给雷恩一个机会,让他有机会抢在别人之前赢得她的心。其实,就是请你让雷恩第一个追求麦尔妲,这样的要求会太过分吗?”
卡欧雯这样提议,罗妮卡就放心了,所以她转头看看凯芙瑞雅如何决定。凯芙瑞雅润了润唇。“我想,这是可以的。只要他们约会的时候有长者在场,而且不能以昂贵的礼物来惑乱麦尔妲的心。”她叹了一口气,“说真的,这事是因为麦尔妲而起。也许,她首先要学会,任凭哪个男人表达感情,都不能轻忽以待。”
在场众女子纷纷点头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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