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他们走了至少半个钟头,才听到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之外的声音。
坠饰的效力一直维持得很好,像是占卜用的灵摆一样拉着艾琳手腕,只不过它不太人性化,只是指着概略方向,也就是直线路径,而不是在每个岔路口或楼梯前改变方向。
这整个地方的气氛,只能用「死气沉沉」来形容──而且是从来就没有活过的死气沉沉。就连冰冷的花岗岩和大理石之间出现木材或绳索时,看起来也像化石一样僵硬,而不曾显露出有机物质的特性。他们经过一些封闭式湖泊,湖水清澈而黝黑。水里没有东西在游动,没有任何扰动水面的物体。水里没有任何生物。
她没有考古学或建筑学背景,没办法分析此地的石造建筑。韦尔有好几次指着石狮或拱门的弧度,碎念着「受到巴比伦影响」或「典型的撒克逊人工艺」之类的,但她只有点头的份。她甚至不确定为这些建筑归类,究竟能不能界定这地方的真实历史轨迹。那种假设的前提是以前真有人曾在这里生活。
路上也没有可以帮助他们判断的脚印,没有泥土或灰尘的痕迹──应该说这里连灰尘都没有。韦尔对这一点也有意见,嘟囔几句后归因为「这里整个就是不正常」。
唯一的好事是,威尼斯的高度混沌环境让她的大图书馆烙印很痛,而现在疼痛缓和了。艾琳几乎不再注意到烙印,但她倒是察觉到痛楚消失这件事。这也算合理。既然这里是关妖精的监狱,它会削弱而非增强妖精的力量也是应该的。
他们正从一座高耸的棱堡底下经过时,听到第一个怪声。它来自棱堡墙壁另一侧,听起来像是低沉又具有穿透力的耳语。它在石材间回荡,并且使得他们身边静止的水道用涟漪来响应。它几乎……几乎是有意义的,让艾琳想要停下来仔细聆听,试图分辨内容。
她转过头,看到韦尔露出同样渴盼的眼神。
她攥住他的手臂拉着他走,远离那个渐弱的耳语声,直到寂静中再次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那耳语声仍然诱惑她回头看、在那里多待一会儿,好像她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她真该回头处理的事。
但坠饰依然指导他们前进。他们爬上一道宏伟的楼梯,过了另一座高耸的桥,接着又走过一连串弯折的楼梯,那楼梯始终往左弯,可是很神奇,他们并没有绕回原点。至少就她看来是没有。
这时一声尖叫打破寂静。尖叫来自一个巨大的金属球体──不,应该说是球型笼子──它悬吊在一片空地之上。吊住它的是一组缆线和铁链,一路往上延伸到几乎看不见的天花板上。那声音来得突兀又很骇人,像是宁静的夜晚有只猫头鹰无预警尖啼。那声音就和猫头鹰一样不像人类所发出,像是野兽。不管笼子里关着什么,艾琳都不希望牠出来。
稍早前,她曾认为其他的囚犯可能成为他们的盟友。她考虑过她和韦尔要不要放出一些囚犯,再趁乱带着凯逃跑。但她在这以广阔和冰冷为基调的监狱里待得越久,就越不喜欢这个点子。这类监狱势必是专门为极度危险的囚犯打造的。连其他妖精看了都会害怕的怪异疯子。因此放他们出来可能真的是坏主意──最后会以尖叫和碎裂声画下句点的那种坏主意。
「温特斯,妳觉得还有多远啊?」韦尔问。
「不知道,」艾琳耸耸肩说。「要我说的话,因为方便性考虑,我觉得凯不会离入口太远。不过也许他们有某种交通工具,速度比走路快。」
韦尔点点头。「我原本希望至少能找到一些足迹。」他再度重申,用手比了比他们前方光洁如新的石头路面。
「我觉得现在的状况可能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她坚持说道。
「怎么说?」韦尔问。
「有些妖精可能想开战,」她回想这两天的所见所闻。「但是这里的人并没有把关提斯大人奉为上宾。他需要叫自己的手下负责歌剧院的保全工作;十人会的秘密警察也在监视他。听起来十人会只提供他最低限度的合作关系而已。」
「但是如果十人会不是全力支持关提斯夫妇,为什么不干脆拒绝合作呢?」韦尔说。「假如他们宁愿管好自己的地盘、无意扩张领土,那也是他们的特权,为什么又要蹚浑水来参与这桩大阴谋?」
「因为如果关提斯夫妇看起来要在政治上闯一番大事业,十人会就不能不和他们合作了。」艾琳说。「那会像是,嗯……」她试着回想韦尔那个世界的政治局势。「像是有人在伦敦市中心逮捕了一个恶名昭彰的法国间谍,还昭告所有报社。英国政府不得不公事公办,虽然他们宁可掩盖消息,悄悄把间谍遣送回法国,或甚至拿他来交换他们自己被逮到的间谍。关提斯夫妇玩的权力游戏,使得本地的十人会不可能保持中立,那样他们将承受颜面及权力受损的风险。如果关提斯夫妇成功了……十人会一定能从战争中捞到好处,其他妖精也是。但如果关提斯夫妇失败了,搞得灰头土脸,十人会会想和关提斯夫妇切割,就和其他人一样。」
「满有道理的。」韦尔说。「但是温特斯,我们现在想闯入十人会的私人监狱,如果我们成功了,他们会有充分理由希望我们死,和关提斯夫妇一样强烈,甚至更强。我们现在是直捣他们的权力基地,就算我们把责任推给关提斯夫妇──」
这时他停下来,示意要艾琳保持安静。她隐约听到远方传来脚步声,尽管四周充斥着窒人的寂静,那声音也只是勉强可闻,是因为此地建筑物的奇特构造才传到了他们耳边。
卫兵,或追兵,或两者皆是。
接下来一段阶梯可够折腾人的。它以大约六十度角往上延伸,每一阶都是滑溜的浅色大理石,而且高到艾琳的腿才抬到一半的高度时就已经拉得很痛了。韦尔率先爬到最上面,他往回看──还没有人追上他们。
艾琳吃力地爬上最顶端那一阶。接着她咬牙察看坠饰。它总算指向明确的东西了──它指着他们走的楼梯右侧一根巨大的柱子。那根柱子非常粗,直径大概将近三十公尺,就她视力所及,这根柱子由地板一路延伸到天花板。许多道桥由柱子的不同高度向外伸出,就像靴刺一样,此外柱子上还装饰着许多凸出的三角旗,旗面上有一些难以理解的灰色图案。
但是当他们走到柱子边,却看不到任何明显的窗户或铁窗能通向内部。艾琳绕着它走,满怀期望地举着坠饰;不过尽管坠饰不管从哪个方向都指向这根柱子,却没有开示任何下手之处。
「我可以试试命令它。」她怀疑地说。「叫它打开之类的?」这招应该有用,但可能也会打开她声音所及范围内所有关闭的门。而她实在不想认识其他囚犯。
「我先检查一下。」韦尔果决地说。他现在非常警醒,神经紧绷且专注。他跪在柱子前,倾下身去,直到鼻子离地板只有一公分。接着他四肢并用绕着柱子爬,瞇眼察看。感觉过了很久,他快速站起身,手指沿着两块石头的接缝往上摸。「我──对,我应该找到了。这里。」他讲话声音很轻,但紧绷得像调好音的小提琴琴弦。他点了点大约与眼睛齐高的某个位置。「温特斯,我认为这里有某种锁,通常要用钥匙来开,但以目前状况而言……」
艾琳点点头。她站到他身边,倾身凑向前,直到嘴唇几乎碰到石头。「锁,打开。」她小声道。
石柱上的接缝分开了,其中一块石块向内翻转,露出一条又短又暗的信道,信道另一头隐约可见一处开放空间。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四周完全寂静无声。
柱子中央的房间寒冷而阴暗,只有细窄的光线提供光源,光线来自高处墙面上的细孔。他们终于看到凯了,他被铁链拴在另一头墙上。
比较有尊严的做法是隔着一段适当的距离说几句漂亮话,但艾琳早就顾不得什么尊严了。她不管会不会有陷阱,直接扑上去拥抱凯,抱了很久很久。
他身上的衬衫和长裤都像历尽磨难,背心松松地挂在身上,脸上还有明显的瘀青。一个沉重的黑色颈圈环住他的脖子,看不出是用什么方式锁住的,他的手腕则被很粗的铁手铐拴在墙上。他看着艾琳和韦尔的眼神,好像他们是不可能存在的,好像他们根本没有真的出现在这里。
艾琳深吸一口气。她的眼睛热辣辣的,一时之间,她担心自己会难为情地哽咽起来。「这边的住宿环境还真不怎么样。」她说,有点不情愿地放开凯。他还活着──在最悲观的时刻,她对这一点是抱持怀疑的。她把坠饰套回自己脖子上。「韦尔,你能撬开这些锁吗?」
韦尔似乎说不出话来,他紧握住凯的肩膀一会儿──也许这是他能做出最近似于艾琳的拥抱的举动了──然后他转头察看凯手上的铁手铐。「如果这是普通的锁,我有把握能打开。」他说。「不幸的是,我怀疑这上头施了妖精魔法。石壮洛克,你能给我这手铐的任何信息吗?」
凯张开嘴,又闭上,又张开。「艾琳……韦尔……」他的嗓音又干又哑。他渴切地望着他们两人。「你们是真的吗?不是某种幻觉吧?如果我要你们掐我一下,你们会掐我吗?」
「会,」艾琳严厉地说。「我会。而且我会用力到你后悔要求我做这件事。凯,我们在这里──你没有出现幻觉。我们来了。」她再度拥抱他,试着说服他。「而且时间快不够了,我晚点再回答你的问题。你对这套枷锁有任何了解吗?」
「这颈圈施了魔法,好让我维持人形,并限制住我的力量。」凯说完停顿了一下,甩甩头。他的声音在颤抖。「抱歉,我还是不能……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如果艾琳运用语言的话──你们是怎么来的?我们在混沌的尽头耶。」
「我们在一群特别邪恶的妖精打造的古老监狱里,他们的世界有点像浪漫的十七世纪威尼斯。」韦尔说,他退后一步,几乎是用实质作为把自己抽离情绪化的表现方式。「我们是坐火车来的。温特斯,妳来处理铁链吧,我没办法撬开这些锁。」
艾琳真希望她向考琵莉雅回报时,也能这样化繁为简。当然要向考琵莉雅回报的前提是她能活着离开这里……「唔,」她说,弯下腰去盯着铁链。「我的能力不足以看出这有什么异常之处。韦尔,你退后一点。我先试试颈圈。」
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尽可能精确地说:「环住龙脖子的颈圈,解锁、分离、打开。」
她的声音像是墨汁滴入水里般在空气中晕开,语言在室内回荡。她刻意轻声细语,但不知为何,空气像鼓声被闷住一样地震动。她感觉韦尔缩起身子后退,凯则痛得倒抽一口气,颈圈在他的喉咙周围收紧,他的背弓了起来。
艾琳在剎那间想着「我害死凯了」,那心跳一下的时间,感觉彷佛永恒那么久。「圈,打开!」她尖叫,将全身力气和精神都灌注在话语中。
颈圈抖动着,表面像波纹绸一样现出涟漪状的闪光,然后崩裂开来。碎片向外迸射,有两块碎片擦破凯被吊起的手臂,然后嵌进石墙和地板。凯身体一软,被手腕上的铁链吊着,又是咳又是喘。他的喉咙显现一圈鲜红色勒痕。
艾琳已经耗尽心神,伸出一手撑住墙,摇摇晃晃地站着。她意识到韦尔冲上前检查凯的脉搏,并且向他咕哝了什么话,但就眼前来说,她得专注在呼吸和保持站立上头。那个颈圈是有使命的,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破解它。
「艾琳?」凯的声音沙哑,但还能说话。
「我来看看手铐。」她说。她振作了一下,走到韦尔和凯身边,希望自己看起来不是蹒跚而行。
「希望这是专门给妖精用的东西。」韦尔表示。「如果是,它对石壮洛克的作用应该比较弱。」
「专门给妖精用的?」凯说,他嫌恶地看着自己的手腕。
「这里是妖精监狱,」艾琳说。「你不是平常的入住者。好吧,我们开始吧。」
艾琳只用语言说了一句话,手铐就毫不戏剧化地脱落了,和刚才比算是反高潮。凯往前跪倒在地,但很快就奋力爬起来,揉着被金属箍痛的手腕。
现在房间里还有一股别的力量。它和凯眼中越来越深的怒气及他散发的气场紧密相关。那类似凯的叔叔把全副注意力放在艾琳身上时,她所感受到的压力,只不过凯的力量更原始、更危险,也更一触即发。他们囚禁了一条龙,当那条龙重获自由,会发生什么事?她好像听到远处传来轰隆隆声响。
她得让他保持专注。「凯,」她说。「注意力放在我们这里,我们有个逃出去的计划,但有人在追我们。我们得回到威尼斯、搭上妖精火车,那是我们进出这个世界的方法,但如果你显出真身,我想你是受不了这个世界的。」
凯望着她,他的眼睛突然间变成全黑。有片刻时间,他的脸颊和手上的皮肤浮现蕨叶状的鳞片,脸部轮廓也变得不像人类,显得十分骇人。
艾琳迎视着他的目光。「振作一点。」她说。如果能握住他的肩膀,请他成为她所信任的那个人,事情会好办得多。但那意谓把他当人类对待,而现下他离人类很遥远。
「妳不晓得妳正在对我做出多么过分的要求。」凯轻声说。他的语气有种低沉而有共鸣的潜在愤怒,像是遥远的海浪受到压抑的巨响。
艾琳知道韦尔退后了一步,但她不能把目光从凯身上移开,她不愿意中断他们的视线链接。「不,」她说。「但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照做。」
凯猛然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冷不防地,他又恢复成彻底的人形,踉跄地往前张开双臂抱住她的肩膀,倚在她身上,他全身都在颤抖。雷声撼动外头的空气,感觉变近了。「很抱歉,」他用蚊子叫似的音量说。「我很抱歉,艾琳,我想要相信有人会来救我,但我以为没人到得了这个地方。」
他们脚下的地面在震动,有一波轰隆隆的音波缓慢地沿着石头传送过来,像是脉搏;艾琳突然意识到──也像是警示。
「没时间了。」韦尔果断地说,她本来也想说这句话,被他抢先一秒。「石壮洛克,你能走路吗?」
凯和艾琳拉开距离,他的呼吸渐渐缓和下来。她拍拍他的背,试着摆出安抚的导师态度,而不是泄露她有多在乎他。「我们好像触动警报了。」她说。
「那我们最好快点了。」韦尔说。
他们走到外头才突然惊觉,刚才听到的雷声和沿着石头传来的脉动,并不是什么小型大气异象。待在石柱里让他们受到保护,不知道现在有阵沉郁的暴风在横扫整个地方。地面不时就会震动一番。先前艾琳并不喜欢这里无菌室般的寂静,但是这新的强烈风暴也没有比较好。她迅速用语言关上牢房门来掩盖行迹,还有点报复心态地希望关提斯大人看到牢房是空的会吓一大跳。
远处有巨石崩落,空洞的撞击声穿过整片桥梁和拱门传过来,有如遥远的炮声。感觉震动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不,不是她在幻想。震动确实离他们越来越近。
「我们最好用跑的。」她说,于是他们拔腿狂奔。
他们开始踏上回到监狱入口的漫长旅程时,韦尔向凯快速说明这两天发生的事。艾琳偶尔会插一、两句话,但大体而言她把气留着用来跑步。她也能趁这个机会好好看看凯。他的健康状态似乎还算良好,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他的瘀青看起来并不比混混随手揍两拳的程度来得深(艾琳自己也被这么揍过一、两回)──只有脖子上被颈圈留下的勒痕看起来比较吓人。但他还是比以往憔悴。他少了平常的自信,少了那股想都不用想就确信自己是附近力量最强大生物的信心。就长远来看,挫挫他的锐气可能是好事,不过……我还是希望他没遇到这种事。而且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战斗。
他们在下楼梯时,凯看到什么东西。「等一下,」他说。「我们可不可以暂停一下?」
艾琳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只不过是一潭死水。她有种挥之不去的感觉,觉得那水很不祥,里头可能充满长了太多触脚和太多牙齿的生物。虽说目前还没有任何东西想要吃掉他们。
「只能一下下喔。」韦尔皱起眉头;落石声越来越近了。「我们击败的卫兵现在一定早就敲响警报了。而且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声音──」
「可能是警报,」艾琳说。「表示有人在追捕我们;也可能我使用语言的结果是破坏了这地方的根本──所以它在自我毁灭,天花板开始掉下来。我不认为这种可能有好到哪里去。」
凯跪在池边,用手捧起一些水,然后从头上浇下去。水流过他的头发再沿着他的衬衫往下淌,让他的衣服贴在身上。他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用水泼脸。「这水很安全,」他说,他站起身,转回来面向韦尔和艾琳。「我只是需要清洁一下。这水里没有任何活的东西。」
「这整个地方都没有活的东西,」韦尔说。「除了囚犯之外,我想。温特斯,妳觉得他们能脱逃吗?」
「如果警报系统设定成一被触动就会自动释放所有囚犯,那也未免太蠢了。」艾琳说。他们上方有一座凸出的拱门,拱门上撒落一阵尘土,让深色池面浮现长长的波纹。地质不稳的现象越离越近了。「现在先跑,晚点再聊?」她提议。
他们再度狂奔,地面在他们脚下晃动。位于高处的桥梁和廊柱开始崩解掉落,砸在地上时制造出巨大的爆裂音,伴随着四散喷溅的大理石碎块。感觉就像噩梦场景以慢动作播放,落石和狂风永远都紧跟在他们身后,逼迫他们跌跌撞撞地前进,他们的肌肉酸痛、气喘吁吁,却不容许半点休息。停下来就没命了。现在近在他们后方不到一百公尺距离,石头地面正在瓦解,碎石不断坠入万丈深渊。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遥远的尖嗥,那是看不见的囚犯在对着风暴嘶吼出他们的愤怒。艾琳的心思只能专注在奔跑上头,把一只脚移到另一只脚前面,眼睛盯着前方出口。他们得要在天崩地裂追上他们之前逃出去,否则他们全都死定了。现在他们和出口之间应该只剩两座桥了,只要他们及时过桥……
这时冰冷的醒悟像一根尖刺贯穿她的脑海。我们不是在逃跑,而是像惊慌失措的兔子被驱赶。有猎人在驱赶兔子时,就表示另一头有陷阱在等待。
她逼自己抬头看看四周,扫视地平线而不是只盯着前方通往桥的道路。这么一瞧,她才注意到枪管映出的反光。她做了一个让腿痛得尖叫的动作,她纵身往前一扑,把韦尔撞倒在地,同时一颗子弹以毫厘之差掠过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