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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在俄克拉何马州兰道尔镇以西,距堪萨斯州州界南方几哩处,华格斯特决定投降。
他们停在一家洗车场里,就在一条他早就忘了是几号的村道旁边。天快亮了,艾美很快就睡着了,像只小熊那样缩成一团窝在车子后座里。结结实实开了三个小时的车,铎伊照着迅速从GPS下载的路径指示方向,一排车灯在远远的后方闪烁,有时一转弯车就不见了,但总是很快又出现,紧随他们背后。刚过凌晨两点的时候,华格斯特看见了这家洗车场。他冒险一试,开了进去。他们坐在漆黑的夜色里,听着巡逻车呼啸而过。
「你想我们应该等多久?」铎伊问。他的气势全不见了。
「等一会儿吧。」华格斯特说。「让他们跟我们的距离拉远一点。」
「那会让他们有时间在州界设路障。或在知道他们跟丢之后又掉头回来找。」
「你要是有更好的点子,我洗耳恭听。」华格斯特说。
铎伊想了想。巨大的刷子挂在挡风玻璃上,让车里的空间感觉上更窘迫。「没有,并没有。」
所以他们坐在车里等。华格斯特觉得洗车场随时会灯光大亮,会有扩音器传来州警的声音叫他们高举双手下车。但是并没有。虽然他们的电话有讯号了,但这是模拟线没有加密,没道理要让其他人知道他们人在哪里,所以毫无用处。
「听我说,」铎伊说:「刚才发生的事,我很抱歉。」
「别提了。」华格斯特累得没力气理他。嘉年华会好像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
「你知道,问题是我真的很喜欢我在调查局的工作,真的。这是我一直想作的事。」铎伊深吸一口气,指尖碰着凝结在乘客席车窗上的水珠。「你想再来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
铎伊苦涩地皱起眉头。「你是对的。关于理察兹,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洗车场的窗户开始泛白了。华格斯特看看手表:快要六点了。他已经等得够久了。他转动钥匙,倒车离开洗车场。
艾美醒来了。她坐直身体,揉揉眼睛,环顾四周,说:「我饿了。」
华格斯特转头看铎伊。「怎么样呢?」
铎伊迟疑着。华格斯特看得出来他心中的想法正逐渐成形。他知道自己真正说的是:结束了。
「可以啊。」
华格斯特把车子掉头,朝他们来的方向往回开,进到兰道尔镇上。主要的街道不算太长,大概只有六七个路口。街上散发着一股废弃的气息,大部分的窗户都糊着报纸或抹上肥皂。不远处八成开了一家沃尔玛商场,华格斯特想,或者是类似的大卖场,马上就会让兰道尔这种小镇从地图上消失的大卖场。街底有一片灯光洒在人行道上,五六辆小货卡停在路边。
「早餐。」他说。
餐馆是个窄窄的单间房,塌落的天花板蒙上多年的香烟烟雾与油渍而斑斑点点。长长的柜台占掉房间的一侧,面对一排高背软垫的雅座。空气中弥漫着煮咖啡与煎奶油的味道。几个穿工作衫与牛仔裤的男子坐在柜台前面,驼着宽阔的背埋头吃蛋喝咖啡。他们三个坐进靠后侧的雅座,服务生带着咖啡和菜单过来,她是一个中等身材、灰色双眸相当清澈的中年女子。
「两位先生要来点什么啊?」
铎伊说他不饿,只要咖啡。华格斯特抬头看看女服务生,她的名牌上写着萝安。「什么好吃,萝安?」
「如果你肚子饿,什么都很好吃。」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玉米粥还不错。」
华格斯特点点头,把菜单交给她。「听起来不错。」
那女人看看艾美。「这小东西呢?妳要吃什么啊,亲爱的?」
艾美从菜单里抬起头。「松饼?」
「还有一杯牛奶。」华格斯特补上一句。
「马上就来。」那女人说:「妳一定会喜欢,亲爱的。厨师会给妳弄个特别的松饼。」
艾美有带着她的背包下车,华格斯特陪她走到女厕去梳洗。「妳要我陪妳进去吗?」
艾美摇摇头。
「洗洗脸,刷刷牙,」他说:「也把头发梳好。」
「我们还是要去看医生吗?」
「我想不会。再看看吧。」
华格斯特走回座位。「听着,」他悄悄对铎伊说:「我不想冲过路障。情况可能擦枪走火。」
铎伊点点头,他的意思非常明了。在交火之下,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等回过神来,太浩恐怕已经浑身弹孔,没人活命了。
「威奇塔的分处呢?」
「太远了。我看不出来我们怎么安然无恙地该到那里去。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想也不会有人承认他们认识我们。毕竟这件事完全没报备。」
铎伊瞪着他的咖啡杯,垮着脸,很丧气的样子,华格斯特顿时涌起一股怜悯之情。他说什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下场。
「她是个好孩子。」铎伊说。他用鼻子大力哼了口气。「他妈的。」
「我想最好找本地警察,你自己决定你要怎么作吧,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把车钥匙给你。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他们。我想,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她』最好的机会。」铎伊并没有指责的意思,他只是陈述事实。
「是的,她最好的机会。」
早餐送上桌的时候,艾美也从洗手间回来了。厨师用生奶油把松饼涂得像张小丑脸,添上蓝莓当眼睛和嘴巴。艾美在上面倒满枫糖浆,埋头苦吃,咬一大口,灌一口牛奶。看她吃东西的模样还真好。
吃完之后,华格斯特离开座位,往后走到洗手间外面的那条小走廊。他不想用自己的移动电话,不过其实他根本就把电话丢在太浩的后车厢里。他之前看到这里有个公用电话,是一部老古董。他拨了丽拉在丹佛的号码,但是铃声响了又响,等转到录音机时,他又想不出来要说什么,于是挂掉了。反正如果戴维听到留言也会删掉。
回到座位时,女服务生正要端走他们的盘子。他拿起账单,走到收银台付账。「这附近有警察局吗?」他把钱交给那女人的时候问。「警长办公室之类的?」
「往下走三条街就到了。」她边说边把他的钱放进收款机里。「可是你不必跑那么远。」她叮咚一声用力关上收款机的抽屉。「坐在那边的柯可是副警长。对不对啊,柯可?」
「喂,别嚷嚷了,萝安。我在吃东西!」
华格斯特顺着长长的柜台望下去。那位柯可,正在吃一盘法国吐司。他的下巴有一圈赘肉,有双厚实且饱经风霜的手,穿着打扮和平民无异,一条贴身牛仔裤系在肚子底下,搭着一件颜色像烤焦吐司的夹克。在这样的小镇里,他八成身兼三份工作。
华格斯特走向他,说:「我要通报一桩绑架案。」
那人从凳子上转过身来,用餐巾擦擦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华格斯特。「你说什么?」他没刮胡子,呼吸的气息有啤酒的味道。
「看见那边的小女孩没?她就是大家都在找的那个女孩。我猜你大概在电报上看这个消息了吧。」
那人瞥着艾美,然后转回来看华格斯特。他眼睛睁得大大的。「该死!你唬我吧?从俄克拉荷马来的那个?」
「他说得没错。」萝安愉快地说。她指着艾美。「我在新闻上看到过,的确就是那个女孩!妳就是那个小女生,对吧,小可爱?」
「这下可惨了。」柯可从凳子上下来。店里突然变得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看。「州警到处找她。你在哪里找到她的?」
「其实呢,我们就是带走她的人。」华格斯特解释说:「我们是绑架她的人。我是特别探员华格斯特,那位是特别探员铎伊。打个招呼吧,菲利。」
铎伊从位子上无精打采地挥挥手。「你好。」
「特别探员?你是FBI?」
华格斯特抽出他的证件,放在柜台上让柯可看。「一言难尽。」
「你们绑架了那个女孩?」
华格斯特又说一遍。「我们要向你投案,副警长。等你吃完早餐之后。」
柜台上有个人轻轻笑了起来。
「噢,我已经吃完了。」柯可说。他还把华格斯特的证件拿在手里,仔细翻看,彷佛无法相信自己眼中所见的一切。「惨了。真是该死!」
「快点嘛,柯可。」另一个男的大笑说。「他们想要投案,就逮捕他们啊。你还记得该怎么作,对吧?」
「急什么啊,法兰克。我正在想。」柯可温驯地看着华格斯特:「对不起,我好一阵子没作这个,最近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挖井。这附近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偶尔有人喝酒闹事,但闹事的人多半是我,而且我没有手铐什么的。」
「没关系,」华格斯特说:「我们可以借你几副。」
华格斯特叫他扣押那辆太浩,但是他说晚点再回来处理车子。他们交出武器,然后全挤进柯可那辆小货卡的前座,开到三条街外的镇公所。镇公所是一幢两层楼的砖造建筑,大门口有个大大的粗黑年份:一八五四。太阳已经高挂天际了,让整个小镇沉浸在寂静无垠的光亮中。走下卡车时,华格斯特听见鸟儿在一丛刚冒出嫩芽的杨树上鸣唱。他感觉到一种轻盈的快乐,他知道这就是如释重负的感觉。乘车过来的路上,挤在小货卡里,他把艾美抱在膝上。现在,他在她身边蹲下来,双手搭在她肩上。
「不论这个人叫妳作什么,我都希望妳照作,好吗?他会把我关进牢里,我大概会有一阵子见不到妳。」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她说。
看见她眼里涌起泪水,华格斯特感到喉咙里哽着东西。但是他知道自己作的是正确之举。一旦柯可通报了逮捕的事,州警马上就会蜂拥而至,然后艾美就安全了。
「我知道,」他说,尽力挤出微笑。「现在全都没事了。我保证。」
警长办公室位在地下室。柯可没给他们上手铐,因为看得出来他们有多合作。他带他们绕到建筑侧面,走下楼梯,到一间天花板很低的房间。房里摆着几张金属办公桌,一个摆满猎枪的枪柜,墙边一排档案柜。唯一的光线来自一扇高窗,面向外侧,塞满枯叶。办公室里没有人,负责接电话的女职员要八点才会进来,柯可一面解释,一面打开灯。至于警长呢,天晓得他人在哪里,八成开车在什么地方转吧。
「老实说,」柯可说:「我连要怎么登记、扣留你们都没把握。我最好还是用无线电通知他吧。」
他问华格斯特和铎伊介不介意在牢里等一下,他们有间牢房,塞了一大堆硬纸箱,不过空间还够让他们两个待一会儿。华格斯特说没问题,所以柯可带他们到后面的牢房,打开门锁,华格斯特和铎伊走了进去。
「我也要进牢房。」艾美说。
柯可不敢相信地皱起眉头。「我从没听过这么诡异的绑架案。」
「没关系的,」华格斯特说:「她可以和我一起在这里等。」
柯可想了想。「好吧,我想没问题。等到我姐夫来再说。」
「你姐夫是谁?」
「约翰.普莱斯。」他说:「这里的警长。」
柯可用无线电呼叫,十分钟之后,有个身穿合身卡其制服的男子阔步穿门进入办公室,直接朝牢房走了过来。他的个子很小,男孩似的纤瘦矫健身材,站在那里看来顶多五呎四吋,甚至还没扣掉他靴底的高度。华格斯特觉得那双靴子很花俏——可能是蜥蝪皮或是鸵鸟皮。他之所以穿这双鞋,八成是想给自己添点高度。
「嘿,哇靠!」他的嗓音意外地低沉。他双手叉腰看着他们。他下巴贴着一小块纸胶,是匆忙刮胡子割伤了自己。「你们两个是FBI?」
「没错。」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转头对柯可说:「这小女孩在牢里干嘛?」
「她说她要待在里面。」
「老天爷啊,柯可。你不能把小女孩关在里面。你给那两个办登记手续了吗?」
「我想等你来再说。」
普莱斯气呼呼地叹口气。「你知道,」他翻着白眼说:「你作事情得拿出自信来啊,柯可。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你让萝安和其他那些家伙骑到你头上了。」柯可没答话,他继续说:「好吧,我们最好赶快通报。我知道他们上天下地拚命找这个小家伙。」他看着艾美。「妳还好吧,小妞?」
和华格斯特一起坐在水泥长凳上的艾美轻轻点头。
「她说她想要待在里面。」柯可又说了一遍。
「我不管她怎么说。」普莱斯从扣在皮带的小袋子里掏出钥匙,打开牢门。「过来吧,小妞。」他伸出手说。「妳不该待在牢里。我们给妳吃点爆米花什么的。柯可,打电话给玛维丝,好吗?告诉她说,我们要她马上过来。」
两人再次独处,铎伊瘫坐在水泥长凳上,头往后仰,闭上眼睛。「天哪,」他呻吟说:「简直像《绿色田野[1]》里的情节。」
过了大约半个钟头,华格斯特听见柯可和普莱斯在另一个房间里说话,讨论该怎么作,该先打给谁。州警?检察官办公室?一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办登记手续。可是没关系,这还是会按程序来。华格斯特听见开门的声音,接着有个女人的嗓音,对艾美说话,说她有多可爱,还问她兔子叫什么名字,想不想吃冰淇淋。转角那家店再过几分钟就开门了,她很乐意去帮艾美买杯冰淇淋。这一切都和华格斯特预想的一样,当他坐在车里,待在黑漆漆的洗车场、下定决心自首的时候,已经预想到这一幕了。他很高兴自己这么作,高兴的程度让他自己都很意外。而这间牢房,他想,是这辈子要待的许多牢房的第一间,其实也还不坏。他很好奇,这是不是安东尼.卡特当时的心情,彷佛他对自己说:这就是我从今以后的生活。
普莱斯回到牢房,手里拿着钥匙。「州警上路了。」他说,鞋跟左摇右晃。「听起来你们可真的是搞得天翻地覆了。」他把两副手铐丢进栏杆里。「我想你们知道怎么用这东西。」
铎伊和华格斯特给自己戴上手铐。普莱斯打开牢房,带他们回办公室。艾美在接待桌旁边,坐在一张金属折迭椅上,背包搁在膝上,吃着冰淇淋。一个身穿绿色裤装,看起来像个老奶奶的妇人坐在她旁边,正给她看一本着色本。
「他是我爹地。」艾美对那个妇人说。
「这一个?」那妇人转头说。她眉毛又黑又长,一头浓密如头盔的黑发——应该是假发。她很不解地看着华格斯特,然后又回头看艾美。「那个人是妳爹地?」
「没事了。」华格斯特说。
「他是我爹地。」艾美又说一遍。她口气坚定,一副要纠正他们的样子。
「爹地,我们得马上离开。」
普莱斯已经拿出一套盖指纹的工具,在他们背后,柯可正忙着架设背板和照相机,准备帮他们拍档案照片。
「这是怎么回事?」普莱斯问他。
「说来话长。」华格斯特勉强挤出这句话。
「爹地,现在就走。」
华格斯特听见他们背后响起开门声。有人打开办公室的门。那妇人抬起头:「有什么事吗?」
「嗨,早安。」是个男人的嗓音,听起来有点耳熟。这时普莱斯正抓着华格斯特的右手腕,把他的手指压在印泥上。华格斯特看见铎伊脸上的表情,明白了一切。
「这是警长办公室?」理察兹说:「嘿,大家好。哇,这些是真货吗?枪还真多。喏,我有个东西给你们瞧瞧。」
华格斯特一转头,恰恰看见理察兹对着那妇人的额头开枪。一枪,近距离,因为装上灭音器,只发出闷闷的砰声。她在椅子里往后一倒,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头上的假发歪了。一滩鲜血像片蕨叶那样濡染了她背后的地板。她手臂举起,然后垂下,静止不动。
「对不起。」理察兹不为所动地说。他绕过办公桌。房里弥漫着弹药酸臭的硝烟味。普莱斯和柯可吓得一动也不动,站在原地,下巴张得老开。但或许他们感觉到的并不是惊恐,而是因为无法理解而哑口无言,彷佛他们踏进了一部全无道理可言的电影之中。
「嘿,」理察兹边说边举枪瞄准。「别动,就像这样,大傻蛋。」理察兹也杀了他们。
无人动弹。这一切宛如奇异梦境的慢动作,但其实仅仅一瞬间。华格斯特看看那个妇人,然后看看地板上的两具尸体,柯可与普莱斯。死亡多么让人意外、多么断然、多么无可挽回。死亡本身多么沉重。坐在接待桌旁边的艾美,眼睛盯着死去妇人的脸。理察兹射杀她的时候,艾美就坐在旁边几呎而已。她嘴巴张得大大的,彷佛有话要说。鲜血从额头淌下,顺着脸上深刻的皱纹往两旁扩散,宛如一个河流三角洲。艾美手中捏着那个吃了一半开始融化的冰淇淋,这时可能还有一口冰淇淋含在她嘴里,为她的舌头裹上一层甜腻。华格斯忍不住想到,终其一生,冰淇淋的味道都会让她想到此时此刻的画面。
「他妈的搞什么啊?」铎伊说:「你他妈的干掉他们作什么!」
普莱斯面朝下躺在他办公桌后面的地板上。理察兹蹲下来,拍着他身上的口袋,找到手铐的钥匙,丢给华格斯特后,有气无力地举起枪,对正看往摆枪玻璃柜的铎伊挥了挥。
「我不会这么作的。」理察兹警告说。铎伊坐下来。
「你不会杀掉我们。」华格斯特松开手说。
「现在不会。」理察兹说。
艾美开始哭,气哽在胸口咯咯响。华格斯特把钥匙给铎伊,然后抱起艾美,紧紧搂在胸前。她虚软地靠在他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他想不出来有别的话可说。
「还真是感人。」理察兹说,把艾美的小背包交给铎伊。「如果我们不马上离开,我就得再多宰掉几个人,可是我觉得今天早上已经杀够了。」
华格斯特想到那间咖啡馆。那里的人很可能也都死了。胸前的艾美还在打嗝,他感觉到她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该死。她只是个小女孩!」
理察兹皱起眉头。「干嘛每个人都不停地说这句话?」他用手里的枪指着门。「走吧。」
那辆太浩在晨光中等着他们,就在普莱斯那辆巡逻车旁边。理察兹叫铎伊开车,自己和艾美一起坐进后座。华格斯特觉得全然的无助,在作了这么多的事情,作了千百个决定之后,此时却无能为力,只能服从。理察兹带路,要他们开出小镇,到一片开阔的野地,一架没有任何标志的瘦长黑色直升机等在那里。一等他们抵达,直升机宽阔的旋桨就开始转动。华格斯特听见远处警车的警笛越来越近。
「动作快一点。」理察兹挥着他的枪说。
他们登上直升机,几乎瞬间就升空了。华格斯特紧紧抱着艾美。他觉得自己彷佛灵魂出窍,彷佛作一个恐怖得难以言喻的梦,他这一生所想要的每一个人都被带走了,而他能作的就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以前作过这样的梦,在梦中他一心求死,却死不了。直升机陡斜地上升,开阔湿润的田野一览无遗,在田野边缘,有一排警车从远处飞快驶来。华格斯特数了数,总共九辆。坐在前座的理察兹指着挡风玻璃,不知对驾驶说了什么,让他把直升机转了个方向,然后在空中盘旋。这时巡逻车更接近了,离那辆太浩不到几百码。理察兹作了个手势,要华格斯特戴上耳机。
「看好了。」他说。
华格斯特还来不及回答,一道眩目欲盲的闪光便起,好像一部巨大的摄影机爆炸,一阵天摇地动的轰隆声,让直升机也晃动起来。华格斯特抓紧艾美的手腕,稳住身体。等他再次望向窗外,太浩原本所在之处只剩一个冒烟的坑洞,大得足以塞进一栋房子。他从耳机里听见理察兹的笑声。直升机再次升起,加速的力道让他们紧紧贴在椅子上,带着他们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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