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兰监狱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一切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正和安德鲁吃着早餐,因加忽然走来,递给我一封信。看见信封上的字迹——字体有些蹩脚、下笔很用力——我立刻意识到这是谁寄来的。打开信封,里面薄薄的一张信纸也证明了我的猜测:斯蒂芬·科德莱斯库的回信。他请我当天去监狱见他,只需上网注册一下就好。我立刻照办,几个小时后,我和安德鲁便开着那辆MGB敞篷跑车飞驰在A14公路上,向诺福克进发。
我还从来没有去过监狱,韦兰监狱的一切都令我感到新奇。首先,它坐落在一个安静的社区里,周围看起来似乎都是老年之家和一些平房,位置就在塞特福德以北几英里的地方。沿着几条狭窄交错的小道,我们来到了一座独立的红砖建筑前。迎面有一道允许监狱车辆出入的门,高大而森严,周围是长长的围墙和铁栏。除此之外,这栋建筑本身看上去倒像是一所大学。尽管监狱周围都是住宅,这个地方实际上却是一座孤岛,和哪里都不相连,既没有公共交通,也没有火车站。最近的车站远在十二英里之外,单程出租车费高达二十英镑,是为了惩罚前来造访之人吗?政府似乎打定主意要连囚犯的家人也一并惩处。
我在监狱停车场停了车,和安德鲁一起静坐了几分钟。按照规定,只有我一人有资格进去,刚才来的路上也没看到酒吧或餐馆等建筑,看来他只能待在车里等了。
“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我觉得很过意不去。”我说。
“别担心。我从希腊一路飞过来,就是为了被遗弃在最高规格警戒的监狱外。”
“如果他们不放我出来,记得拨999紧急报警电话。”
“我会打999让他们把你关起来。总之,别担心我,我带了书。”他拿出一本《阿提库斯·庞德来断案》平装本。我真是爱死他了。
我转身走进监狱大门。
韦兰监狱看起来既现代又传统,大概是因为把人抓起来关禁闭这种刑罚已经过时了——对维多利亚时期来说或许有效,但有了二十一世纪的科技和资源,这种方式就显得过于简单粗暴,并且还十分昂贵。我走进一间小小的、色彩明亮的接待室,房间里各处贴着“小心夹带违禁药品和手机”的告示——看来来访者不仅可能把它们藏在身上,还可能藏在身体里。我不得不弯下腰,对着一个狭小窗口后面身着制服的狱警说话,后者检查了我的身份证,又要求我交出手机给他暂时保管。然后我跟着另外两名来访者一起走进一个笼子。一阵嘶哑震耳的警铃声后,笼子的门关上了,不久后,第二扇门打开,我正式进入了韦兰监狱。
一名狱警领着我们穿过一个院子——那是监狱大门后的空地——然后进入来访者等待区。我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世界上最简陋的食堂:头顶的灯光过于明亮,周围摆着大约三十张桌子,每一张都牢牢焊在地面上;一扇窄小的窗户连着厨房,可以在这里买些食物和饮料。我周围的来访者大多是女性——这不奇怪,因为这是一座男子监狱,我发现其中一人朝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第一次来探监吗,亲爱的?”她问。
我不知道她怎么看出来的,但想着监狱里大概有各种细节可以暴露你的经验值。女人看起来很友善,于是我点头:“是的。”
“如果你想吃点东西,最好现在去买。待会儿等人进来,大家都会去排队,就没时间交谈了。”
我听了她的建议走到窗口前。我不确定斯蒂芬喜欢什么,于是各种东西都买了一些:一个汉堡、一份炸薯条、三根巧克力棒、两罐可乐。那个汉堡让我想起足球场外半夜售卖的那种,可惜烹饪手艺相差甚远。我用两只盘子盖住汉堡,希望等斯蒂芬来的时候不至于冷掉。
大约十分钟后,囚犯们从旁边的一扇门鱼贯而入,看了看坐在桌边的人,然后纷纷走向自己的妻子、母亲或朋友。他们都穿着统一的运动裤、汗衫和十分难看的运动鞋。虽有几名狱警站在房间四面守卫,但总体来说,氛围平静而轻松。我之前看过斯蒂芬的照片,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但他并不认识我,于是我举起一只手朝他挥了挥。他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
这真是一次不同寻常的会面——我终于见到了他。感觉就像一本小说已经读了两三百页,才终于见到主角,而小说却很快就要结尾。无数想法在我脑海中闪过,第一个就是:现在坐在我面前的可能是一个杀人犯——但这个想法很快便被否决了。尽管已在监狱中服刑八年,斯蒂芬还是给人一种无辜感,而这一点让他具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他身材健硕,肩膀宽厚但并不是大块头,反倒像一名舞者。我能够理解丽莎·特里赫恩为什么想要占有他。同时,他的眼中仍有一簇愤怒的星火,那是怒其不公的火苗,八年来都未曾熄灭。他知道自己是冤枉的,而我完全相信他。
至此特别的时刻,我忽然开始质疑自己参与这件事的动机,并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不安。我回到英国接受这件调查案是为了赚钱,从一开始,我的心态和解填字游戏别无二致。然而事实却是,我应该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自己即将处理的是一桩惊天大冤案。整整八年的冤狱!
当我开着车在伍德布里奇和伦敦来回穿梭时,当我优哉游哉地调查、采访、做笔记时,斯蒂芬却被关在这里。我所做的事无形中是在挽救别人的人生。
斯蒂芬身上还有些别的地方,总让我想起某个人——可又始终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他看着面前餐盘里的食物问:“这是给我的吗?”
“是的。”我回答,“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你不用为我破费的。我不饿。”他把汉堡推到一边,打开了一听可乐。我看着他喝了一口,然后接着说,“你在信里说自己是一名出版人?”
“我以前当过编辑,现在其实住在克里特岛。后来遇见劳伦斯和波琳,他们请我回一趟英国。”
“你是打算写一本关于我的书吗?”他看着我平静地问,空气中有种波澜不惊的压迫感。
“不是。”我回答。
“可你付钱给艾伦·康威。”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艾伦写了一本书,内容和在布兰洛大酒店发生的事有某种隐晦的联系,可当时我根本不知道关于你和弗兰克·帕里斯的事。直到最近遇见劳伦斯才知道。”我顿了顿,“你见过艾伦吗?”
斯蒂芬沉默了一阵。很明显,他不信任我。好不容易开口时,他的每一个字都是反复斟酌过的:“还在关押候审的时候,他给我写过信,可我凭什么要见他?他又不是来帮我的。总之,当时我心里想着别的事。”
“你看过那本书吗?”
他摇了摇头:“监狱图书馆里没有。倒是有不少其他的悬疑小说,很受欢迎。”
“可你还是知道了它的存在?”
他无视我的问题。“塞西莉去哪儿了?”他问,“你在信里说,她失踪了。”
斯蒂芬根本不知道塞西莉的事——直到收到我的信。这不是很正常吗?很可能监狱里对新闻报纸管理很严,塞西莉失踪的消息又没闹到上电视的地步。我再一次对自己感到愤怒,不顾后果地将这个消息擅自告诉了他。大概在我心里,这只是拼图的一个碎片吧。
于是我更加谨慎地选择措辞:“我们还不知道她的行踪,警方还在搜寻。他们说没有理由认为塞西莉有危险。”
“你们怎么会这么想?她当然有危险。她很害怕。”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来这里找过你吗?”
“没有,但她给我写了一封信。”
“什么时候的事?”
作为回答,他把手伸进衣服口袋,拿出一张折叠的纸,迟疑了一会儿才递给我。我看见的第一个信息是页面最上方的日期——六月十日。这么说,这封信是在塞西莉失踪的前一天写的!信的篇幅很短,是用电脑打印的。一股激动之情在我心底油然而生——这是新的证据、任何人都没有见过的证据。
“我能看看吗?”我问。
“看吧。”他向后靠去,双眼却一刻不离地盯着我。
我摊开信读了起来:
六月十日
亲爱的斯蒂芬:
许久不曾联络,现在却忽然收到我的来信,你一定很意外吧。我们说好了不再联系,再加上后来的判决和你认罪,我本以为那样是最好的选择。
真的非常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现在知道了,你并没有杀害弗兰克·帕里斯。我还是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会选择认罪,我想来见你,和你谈谈。
具体怎么回事很难在信里解释清楚。有一个叫艾伦·康威的男人在案件结束后来了酒店,后来写了一本叫作《阿提库斯·庞德来断案》的小说。这其实就是一本侦探小说而已,可他好像在里面写了我们酒店的一些人和事。我父母被写了进去,德里克也是,里面还有一座叫作月光花的酒店。小说情节本身和当年的事件并不相同,可这不是重点。我在读到第一页时就明白了到底是谁杀了弗兰克·帕里斯。其实我一直知道,只是小说让我更加确信了而已。
我需要和你谈谈。我听说要见你必须由你把我的名字写在一个名单上还是什么,你可以把我加上去吗?我把小说也寄给了爸爸妈妈,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做的。但我必须非常小心,虽然不认为自己有危险,但你也知道酒店的情况。什么事都瞒不住人,但我不能让人知道。
我匆忙写下这封信先寄给你,下周还会再写一封,我保证。见面时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爱你的,
塞西莉
看来是真的。塞西莉一直知道凶手的真实身份,甚至在小说的第一页发现了证据。我真恨自己没把那本小说带进来。小说以描写埃里克和菲莉丝在克拉伦斯塔楼厨房里的场景开篇,里面提到了佛罗伦萨脆饼和刺猬温蒂奇太太,这两者都不可能和弗兰克·帕里斯的谋杀案有关系。然后我想起来,安德鲁手里还有一本。一会出去我可以再把第一章读一遍。
“我一收到信就把她的名字加在探监名单上了。”斯蒂芬说,“我还在奇怪怎么还没收到她的消息,结果等来了你的信。所以我才同意见你的。”
“斯蒂芬——”此刻的状况让我毫无把握。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他,却又担心会冒犯他。整整八年的牢狱生活!他怎么能这么冷静、这么淡定?“我真的很想帮你。”我说,“但有件事我必须搞清楚——你和塞西莉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从沃伦山卡尔福德监狱出来后,是她决定雇用我。她父亲办了一个帮助刑满释放者重回社会的项目。在酒店工作的时候,她对我很好。当我被控谋杀的时候,她也是唯一相信我不是凶手的人。”
“你知道这封信足以扭转整个局面吗?”
“前提是如果有人相信。”
“你愿意让我保管这封信吗,斯蒂芬?我和寻找塞西莉的警探有联系,他也是当年负责弗兰克·帕里斯谋杀案调查的警官。”
“洛克?”
“高级警司洛克。是的。”
听见我的回答,斯蒂芬第一次怒不可遏。“我不想你把这封信给他看。”他说着一把夺回了信,重新折了起来,“就是因为他,我才会被关在这里。”
“你认罪了。”
“是他逼我的!”我能清楚地看见斯蒂芬在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朝我俯身,语调轻缓但带着深深的恨意说,“那个混蛋劝我说,要是我认罪,会好过一点。他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我还有前科,而他们在我的房间里找到了带血的钱。他说如果我签认罪书,他就会帮我说点好话,于是我就像个傻子一样相信了他。我照他说的做了,结果被判最低二十五年监禁,也就是说,等我出狱的时候,已经是个五十岁的老头儿了。你要是把这封信给他,他一定会立刻撕成碎片。要是被人发现我是无辜的,你想想他会怎么样?他只想让我一辈子关在这里死掉、烂掉最好。”
他重重地向椅背靠去,但嘴里依旧说个不停。
“从当初踏上这个国家的土地开始,我的人生就算完了。”他平静地说,“那时我才十二岁,心里其实并不想来英国,这里也没人想我来。我是垃圾——罗马尼亚的垃圾——一有机会他们就把我扔进监狱,然后抛之脑后。你以为会有人认真读这封信吗?你以为有谁会在乎吗?没有!就算我死在这里也没人会过问。要不是为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明、唯一的曙光,就算明天自杀我也无所谓。”我正要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却先问道,“你知道是谁杀了弗兰克·帕里斯吗?”
“不知道。”我承认,“暂时还不知道。”
“你是一名编辑,图书编辑!不是律师,也不是侦探。你帮不了我。”
“或许可以。”我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臂上,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有肢体接触。“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说,“二〇〇八年六月十五日,星期五的晚上。”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叫弗兰克·帕里斯的人被人用锤子砸死了。”
“是,可你呢?那天晚上你在哪儿?”看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我便接着说了下去,“你要怎么办呢,斯蒂芬?回到牢房里孤零零地关一辈子吗?那样怎么能帮你自己——或者塞西莉?”
他想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我去参加了一个派对。是塞西莉和艾登为所有酒店员工举办的,就在游泳池旁边。”
“你喝了很多酒吗?”
“喝了点红酒。就两杯。我觉得很累,过了一会儿就不想继续待着了,于是和那个水疗馆的男人一起回了宿舍……”
“莱昂内尔·科比。”
“对。他的房间就在我隔壁。”
“你有称呼过他‘利奥’这个名字吗?”
“没有,我就叫他莱昂内尔。为什么这么问?”
“没关系,请继续。”
“一回房间我就立刻睡着了。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我一觉睡到大天亮,很晚才起床,大概是第二天的八点半。那天晚上,我没有回过酒店,也从来没有靠近过十二号客房。”
“可是德里克·恩迪克特却看见了你。”
“他看见了一个人,但那不是我。”
“你觉得你是被人故意陷害的吗?”
“我本来就是被陷害的。你有认真听我说话吗?我是最容易下手的目标。”
“跟我讲讲你和丽莎的事。”
这话让他愣住了。“她是个贱人。”过了一会儿,他直截了当地说,这也是见面后他第一次骂人。
“你那时在和她谈恋爱。”
“那不是什么恋爱,就是单纯的性关系。”
“是她强迫你……”
“你见过她了?”
“是的。”
“不然你认为像我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想和她那种女人上床?”
“所以后来当你拒绝再听她的话,她就解雇了你?”
“不,怎么可能,她才没那么傻。我不再去找她以后,她就开始编故事,说我偷钱之类的。但那些全是胡说。她是为了威胁我。她故意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怀疑我偷钱,看我不打算就范,才顺理成章地解雇我。”
“可你还是去见她了。”我想起来莱昂内尔·科比曾说过,看见他和丽莎在树林里,“婚礼前两个星期,有人看见你和她在奥克兰农舍附近的树林里。”
斯蒂芬犹豫了。我看见某种回忆的神色从他眼中闪过。“那是最后一次。”他说,“我以为给了她想要的,就能摆脱她。没想到根本没用。两周后她还是解雇了我。”
他在撒谎。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笃定,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隐藏什么,但他的神态动作变了,原本强烈的无辜感瞬间有些许暗淡。我本想步步紧逼,但心里明白那样并不能得到什么好的结果。我看着他喝完可乐、放下锡罐,他的双手还握在罐子两侧,几乎快要把它压扁。
“你帮不了我。”他说。
“至少让我试一试。”我回答,“相信我,斯蒂芬,我是来帮你的。很遗憾没能早点和你见面,但现在既然见到了,那我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他抬起双眼,平视着我。那是一双十分温柔的眼眸,柔和的棕色。“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他问。
“除了我你还有谁可以相信吗?”我说。
他点了点头。然后缓慢地从衣兜里重新掏出那封信,放在桌上滑到我面前。“这是我全部的东西了。”他说,“再也没有别的证明。”
说完他站起身来。离开之前,他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薯条、巧克力棒,甚至那只已经冷掉的汉堡。自从进入监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比不上他这一个简单的动作,能让我对监狱生活有最直观的了解。他离开了,再没有说一句话。
*
我没法开车。
安德鲁接替我坐在驾驶席。他没有问我监狱里发生了什么,因为能看出来我心情很不好,不愿多说。我们在诺福克郡的郊外默默无言地奔驰了几英里,直到进入萨福克郡后,周围的风景才变得略微柔和动人。于是我们在塞特福德以南的地方找了一间叫作“犁与星星”的酒吧停下吃午餐。安德鲁点了三明治,我不饿。看着端上来的食物,我又想起了那块被斯蒂芬带回牢房去的难吃的、冷冰冰的汉堡。八年的人生啊,就是这样过的!
“苏珊,你想和我说说吗?”安德鲁终于开了口。
星期五晚上的酒吧本应是欢乐的,地上铺着石板、远处有一座柴火炉,还有老式木头桌子,然而这家酒吧的客人却寥寥无几,吧台后的男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对不起,”我说,“只是我太生自己的气了,竟然把这一切当作赚钱的工具,更别说还为此抛下了你。当我看见那个可怜的男人,困在那样一个地方……”
“你知道他是无辜的。”
“我一直都知道,安德鲁,只是从未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过。”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这就是最糟糕的地方。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办。”
我清晰记得那个时刻——我们坐在酒吧的角落里,酒保用布擦拭着一只玻璃杯;酒吧里除了我们,唯一的客人起身离开——那是一个男人带着自己的狗。一阵风吹来,我看见外面的酒旗招摇。
“我知道是谁杀害了弗兰克·帕里斯了。”我说。
“你说什么?”安德鲁瞪着我,“你刚不是才说——”
“我知道,可我刚刚突然想通了!”
“是斯蒂芬告诉你的吗?”
“不是,虽然他透露给我的信息比他实际想说的要多,但我知道不是他干的。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安德鲁注视着我:“你会告诉我吗?”
“是的,当然,但不是现在。我还需要想想。”
“真的?”
“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微笑着说:“你比艾伦·康威还讨厌!”
最终我俩都没有碰那块三明治。我们起身回到车里,发动引擎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