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梅林大笑。“他挺聪明的,不是吗?他恨瑟卢瑞亚,谁能怪他呢?那些阴暗山谷中的无聊人们,才不是兰斯洛特喜欢的地方呢,但他会中意比利其土地的。那里阳光明媚,满是罗马建筑,最好的是,离他亲爱的朋友格温薇儿很近。”
“那重要吗?”
“别言不由衷哈,德瓦。”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无知的战士,意思是,兰斯洛特假装他喜欢同亚瑟相处。他想要什么就能得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能如此,全因亚瑟有这种莫名其妙名为愧疚的品行。亚瑟在那方面很像基督徒。他认为自己在誓言的约束下应该拯救贝诺克,而当他没能做到时,便觉得自己让兰斯洛特失望了,只要那愧疚还令亚瑟痛苦,兰斯洛特就能随心所欲。”
“对格温薇儿也如此?”我问,好奇于他之前提到的兰斯洛特和格温薇儿之间的友谊,那似乎暗示着一丝情色的流言蜚语。
“我从不解释我不知道的事情。”梅林傲慢地说,“不过我猜格温薇儿已经对亚瑟失去兴趣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呢?她是个机灵的小东西,喜欢其他的聪明人,但亚瑟,虽然我们很爱他,却不怎么复杂。他渴望的东西非常简单;法律、正义、秩序、整洁。他真心希望所有人都幸福,而那是不可能的。格温薇儿完全不是那么简单的。当然,你是。”
我无视了这嘲弄。“格温薇儿想要什么呢?”
“当然是亚瑟成为德莫尼亚的国王,而她通过控制他,成为不列颠真正的统治者,但直到那愿望实现,德瓦,她会尽可能地取悦自己。”他似乎有了什么主意,露出了恶作剧的表情。“如果兰斯洛特成为比利其国王,”他愉悦地说,“你就等着看吧,格温薇儿会觉得她的新宫殿还是不该在林第尼斯。她会找到离汶塔更近的地方。你就等着看我说得对不对吧。”他因这个念头而咯咯笑了起来。“他们都很聪明。”他钦佩地补充。
“格温薇儿和兰斯洛特?”
“别犯傻,德瓦!谁在说格温薇儿啊?真的,你真是太八卦了。我当然是说策尔迪克和兰斯洛特。这真是一桩外交杰作。亚瑟打了仗,阿尔放弃了大块的土地,兰斯洛特夺得了一个更适合他的王国,而策尔迪克的实力增加了两倍,让兰斯洛特取代亚瑟成为了他临海的邻居。干得真漂亮。坏人多成功呀!我喜欢见到这种事。”他微笑转身,妮慕出现在通往竞技场的两条通道之一上。她快步越过杂草丛生的地面,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她那令撒克逊人惊恐的金眼在阳光下闪耀光芒。
“德瓦!”她说,“你拿公牛血怎么办?”
“别让他犯迷糊了,”梅林说,“他今天早上格外蠢。”
“在密特拉教会中,”她激动地说,“你们用血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说。
“他们拿来和燕麦、脂肪混合,”梅林说,“做布丁。”
“告诉我!”妮慕追问。
“这是秘密。”我有些尴尬。
梅林对此嗤之以鼻。“秘密?秘密!‘哦,伟大的密特拉呀!’”他的声音回荡在层层排列的座位之间,“‘谁的剑在山顶磨砺,谁的枪尖在深海锻造,谁的盾牌将最明亮的星辰遮掩,倾听我们的声音。’要我继续吗,孩子?”他问我。他背诵的正是我们开始聚会时的祈祷词,本应该是我们秘密仪式的一部分。他转身冲我轻蔑一笑。“他们有一个坑,亲爱的妮慕,”他解释道,“以铁栏覆盖,那可怜的野兽将它的生命喷涌入那个坑中,然后他们以他们的长枪蘸血,喝得烂醉,自以为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我也是这么想的,”妮慕微笑,“没有坑。”
“哦,好姑娘!”梅林赞赏地说,“好姑娘!去干活了。”他匆匆离去。
“您去哪里?”我在他身后呼喊,但他只是摆摆手继续走,冲我无所事事的枪兵们招了招手。我不管怎样还是跟了上去,他也没有阻止我。我们穿过走道,进入一条高耸建筑林立的陌生街道,接着朝西面组成城墙西北防线的大要塞走去。要塞的旁边,靠城墙而建的,是一座神殿。
我跟随梅林入内。
那是一栋可爱的建筑,狭长、黑暗,高耸的天花板上绘着壁画,由两列各有七根的罗马柱支撑。神殿如今显然被用来做储藏室,一捆捆木头和一垛垛皮料在一侧的通道堆叠,然而一定还有一些人曾在这里祈祷,建筑的一头树立着一尊戴着古怪松垮帽子的密特拉神像,带有凹槽的立柱前也放置着小一些的雕像。我猜曾经在此处祈祷之人是在军团离开后仍选择留在不列颠的罗马人后代,似乎他们已抛弃了祖先大部分的神灵,包括密特拉。小小的供奉,像是鲜花、食物和摇曳不定的灯芯草火苗都集中在三座神像之前,有两座是精心雕刻的罗马神明,但第三座是不列颠的神:光滑的生殖器形状的石柱顶上刻着残酷又天真的脸,只有那座雕像被干涸的血迹渗透,密特拉神像旁唯一的祭品就是塞格拉莫留下感激玛拉归来的撒克逊利剑。这天很晴朗,但神庙里唯一的光线来自屋顶瓦片的一处破损处。神庙本应该是黑暗的,密特拉生于洞穴中,因而我们也在洞穴的黑暗中膜拜他。
梅林用手杖敲击着地板的平滑石面,最终在一处停下,那里是神庙正厅的一端,正在密特拉雕像之下。“你浸泡长枪的地方是这里吗,德瓦?”他问我。
我走进侧面储存木头和皮料的走道。“这里。”我指着半掩藏在货堆下方的一处浅坑。
“别胡闹!”梅林说,“那是后来人弄的。你真的以为你在为你那可怜的宗教保密吗?”他再次敲击雕像旁的地面,然后试了试几步远的另一处,最终确定两处地方的回声是不同的,所以又冲着雕像的足部敲了第三下。“挖这里。”他命令我的枪兵。
我因亵渎神明而颤抖。“她不应该在这儿,阁下。”我指向妮慕。
“再说一句话,德瓦,我就把你变成一只跛脚刺猬。把那些石头抬起来!”他冲我的人大喊,“用你们的长枪做杠杆,蠢货。快!干活!”
我坐在不列颠神像旁,闭上双眼,向密特拉请求原谅我的冒犯。之后我祈祷他保佑夏汶平安,她腹中的婴儿依旧活着。就在我为我未出生的孩子祈祷时,神庙的门猛地开了,靴子声在石头地面上响起。我睁开眼,转过头,看见策尔迪克进入神庙。
他带了二十名士兵、他的翻译,出人意料地,还有迪纳思和拉韦纳。
我站起身,摸着海威贝恩的剑柄祈求好运,撒克逊国王慢慢走上前。“这是我的城市,”策尔迪克平静地宣布,“墙内的一切都属于我。”他盯着梅林和妮慕看了片刻,然后看向我。“告诉他们,解释他们的行为。”他命令。
“告诉这蠢货滚开,把脑袋在水桶里泡泡!”梅林冲我喊道。他的撒克逊语说得很好,但他还是喜欢装作不知。
“那是他的翻译,阁下。”我警告梅林,示意策尔迪克身旁的男人。
“那就让他告诉他的国王去泡泡脑袋。”梅林说。
那翻译尽责地说了,策尔迪克的脸上闪现出危险的微笑。
“国王陛下,”我试图弥补梅林造成的破坏,“梅林阁下是想要将神庙恢复原状。”
策尔迪克一边思考着这个回答,一边检视现状。我的四名士兵抬起了石板,暴露出一大片沙子和碎石的混合物,他们现在正在挖出下层沥青木板上的沉重砂土。国王盯着那坑,示意我的四名士兵继续干活。“但如果你找到金子,”他对我说,“那归我。”我开始翻译给梅林听,策尔迪克挥手打断我。“他会说我们的话,”他看着梅林。“他们告诉我的。”他冲迪纳思和拉韦纳点了点头。
我看向那对凶恶的双胞胎,又看回策尔迪克。“您的同伴很特别,国王陛下。”我说。
“不比你特别。”他瞥了眼妮慕的金眼。她用一根手指将它挖出,让他完整地看到空眼眶的可怖景象,策尔迪克却似乎对这威胁无动于衷,他让我告知我所知道的关于神庙中不同神明的事情。我尽可能地回答他,但显然他并不感兴趣。他打断我,再次看向梅林。“你的圣锅呢,梅林?”他问。
梅林凶残地看了瑟卢瑞亚双胞胎一眼,朝地面啐了一口。“藏起来了。”他简短地说。
策尔迪克似乎对这答案并不意外。他跨过正在加深的坑,捡起塞格拉莫献祭给密特拉的撒克逊利剑。他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剑,似乎很赞赏它的平衡性。“这个圣锅,”他问梅林,“拥有巨大的力量?”
梅林拒绝回答,所以我替他答道:“传说中是的,国王陛下。”
“那力量,”策尔迪克用浅色的眼睛注视着我,“能将我们撒克逊人赶出不列颠?”
“那是我们所希望的,国王陛下。”我回答。
听见这话,他露出微笑,转身看向梅林。“你的圣锅,要多少钱,老头?”
梅林朝他瞟了一眼。“你的肝脏,策尔迪克。”
策尔迪克走近梅林,盯着巫师的眼睛。我在策尔迪克身上看不见任何恐惧。梅林的诸神不是他的。阿尔兴许害怕梅林,但策尔迪克从未遭遇德鲁伊的法术,就他所知,梅林不过是一个名不副实的不列颠老巫师。他突然伸手,拉住一缕梅林胡子编成的黑辫。“我会付你许多黄金,老头。”他说。
“我已开出我的价码。”梅林回答。他试图从策尔迪克身边走开,但国王握紧了德鲁伊的胡子。
“我会付你与你等重的黄金。”策尔迪克提价。
“你的肝脏。”梅林坚持开价。
策尔迪克举起撒克逊宝剑,飞快挥下,绞下了那缕胡子。他走开几步。“好好玩你的圣锅吧,阿瓦隆的梅林。”他扔开剑,“但有一天,我会在那里面煮你的肝脏,然后把它喂给我的狗。”
妮慕惨白着脸,盯着国王。梅林震惊得一动不动,更说不出话来,我的四名士兵则倒吸一口冷气。“继续干活,蠢货。”我冲他们咆哮,“干活!”我压抑怒火。我从未见梅林受辱,也从不想见到。我以为那是不可能的。
梅林揉搓着他受到侵犯的胡子。“有一天,国王陛下,”他平静地说,“我会复仇的。”
对于这孱弱的威胁,策尔迪克只耸了耸肩,走回他的手下身边。他将胡子递给迪纳思,后者鞠躬以表谢意。我啐了一口,知道瑟卢瑞亚双胞胎如今能施行恶咒了。若要施咒,很少有东西能像敌人割下的头发或指甲那么强大,为了防止这些东西落入充满恶意的手中,我们都会确保烧毁它们。就连一个孩童都能用一簇头发施下恶作剧的咒语。“您希望我把胡子抢回来吗,阁下?”我问梅林。
“别闹了,德瓦。”他的语气充满疲倦,指了指策尔迪克的二十名枪兵,“你觉得你能把他们都杀死?”他摇头,对妮慕微笑。“你看,我们现在离我们的神明有多远啊?”他试图解释他的无助。
“挖。”妮慕冲我的人喊道,虽然现在挖掘已完毕,他们正在尝试抬起第一层的木板。策尔迪克来神庙只因为迪纳思和拉韦纳告诉他,梅林正在寻找宝藏,他命令他的三名士兵帮忙。那三人跳入坑中,将长枪插入木板缝,慢慢,慢慢地撬起它,直到我的人能抓住它并拖开。
那是一个血坑,垂死公牛的生命在此处流入大地母亲,但后来,这坑被巧妙地用木板、沙子、碎石和石板所掩藏。“罗马人离开时干的。”梅林在策尔迪克的人听力范围之外对我说道。他再次揉搓他的胡子。
“阁下。”我尴尬地说,因他受辱而伤心。
“别担心,德瓦。”他安抚地碰触我的肩膀。“你觉得我应该召唤来诸神的火焰,让大地裂开吞噬他?或从阴间召唤出一条毒蛇?”
“是的,阁下。”我痛苦地回答。
他将声音压得更低。“你不能命令魔法,德瓦,你使用它,而这里没有任何魔法能够被使用。这就是我们需要珍宝的原因。在萨温节,德瓦,我会集齐珍宝,让圣锅显现。我们要燃起火堆,使用一条咒语,让天空尖叫,大地呻吟。我向你保证。我的一生就是为了那个时刻,它将会让魔法回到不列颠。”他靠在柱子上,抚摸着他被割去胡子的地方。“我们的瑟卢瑞亚朋友,”他盯着蓄着黑色胡子的双胞胎,“想要挑战我,但一个老头的一缕胡子与圣锅的力量相比,不值一提。一缕胡子只能伤害我一人,但圣锅,德瓦,圣锅会让整个不列颠战栗,让那两个冒牌货跪在地上祈求我的慈悲。直到那刻前,德瓦,直到那时,你必须看着我们的敌人壮大。诸神越行越远,他们变得虚弱,爱着诸神的我们也变得虚弱,但那不会持续下去的,我们要召唤他们归来,现在的不列颠稀少的魔法将会如莫岛上的迷雾般浓烈。”他再次触碰我受伤的肩膀。“我向你保证。”
策尔迪克看着我们。他听不见我们说的话,但他尖锐的脸上露出一丝嘲笑。“他会要留下坑里的东西,阁下。”我喃喃道。
“但愿他不知道它的价值。”梅林轻声说。
“他们知道,阁下。”我看向两名白袍德鲁伊。
“他们是叛徒和毒蛇。”梅林嘶嘶说道,盯着靠近坑洞的迪纳思和拉韦纳,“但就算他们留下我们现在找到的东西,我还是拥有十三珍宝中的十一件,德瓦,而且我知道去哪里找第十二件,千年以来,在不列颠,没有其他人曾收集如此多的力量,”他靠着他的手杖,“国王会受苦的,我向你保证。”
最后一块木板被拖出洞,扔在石板上发出一声重响。汗流浃背的枪兵退后,策尔迪克和瑟卢瑞亚德鲁伊慢步上前,盯着坑洞。策尔迪克凝视了很长时间,然后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在高耸的天花板处发出回声,引得他的枪兵们走到坑洞边沿,也开始大笑。“我喜欢信仰垃圾的敌人。”策尔迪克说。他将他的士兵推开,冲我们说:“快来看看你发现的东西,阿瓦隆的梅林。”
我与梅林一同走到坑洞的边沿,看见一团陈旧、黑色、潮湿腐朽的木头。看上去就像一块烧火的木头,只是木材的碎片,其中一些因木缝渗透的湿气而腐烂,其他的又旧又脆弱,仿佛一瞬间就会被燃烧成灰。“这是什么?”我问梅林。
“似乎,”梅林用撒克逊语说,“我们找错地方了,走吧。”他碰了碰我的肩膀,再次用英语说,“我浪费了大家的时间。”
“我们没有。”迪纳思刻薄地说。
“我看见了一只轮子。”拉韦纳说。
梅林缓缓转身,脸色很难看。他试图哄骗策尔迪克和瑟卢瑞亚双胞胎,但彻底失败。
“两只轮子。”迪纳思说。
“一根柄,”拉韦纳补充,“切成了三段。”
我再次盯着那一堆肮脏的东西,除了木头的碎块,我还是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但片刻之后,我发现某些碎块是有弧度的,如果那些有弧度的碎片拼在一起,加上很多短杆,它们的确是一对轮子。与轮子的碎片混杂在一起的是一些薄片,还有一根手腕粗细的长杆,但现在它被分成了三段,以便可以放入坑中。还能看见一根主轴,正中有一条狭长切口,可以放入一片长刀刃。这堆木头是一辆古代战车的残骸,不列颠的战士们曾一度驾驶这样的战车上战场。
“莫德隆之战车。”迪纳思虔诚地说。
“莫德隆,”拉韦纳说,“诸神之母。”
“她的战车,”迪纳思说,“将大地与天堂连接。”
“而梅林不想要它。”迪纳思尖酸地说。
“那我们就把战车拿走了。”拉韦纳宣布道。
策尔迪克的翻译尽可能地将一切翻译给国王听,但显然策尔迪克依旧对这寒酸的破碎腐木不感兴趣。尽管如此,他还是命令他的士兵收集碎片,将它们裹在一件披风里,由拉韦纳提着。妮慕嘶嘶冲他们下咒,拉韦纳仅是冲她大笑。“你想要为了战车跟我们作战吗?”他一指策尔迪克的枪兵。
“你们不能永远躲在撒克逊人身后,”我说,“等那时,你们就不得不战了。”
迪纳思冲空无一物的坑中啐了一口。“我们是德鲁伊,德瓦,你不能杀死我们,不然你的灵魂和每一个你所爱的灵魂,都会永远生活在恐惧之中。”
“我能杀你们。”妮慕冲他们啐了一口。
迪纳思盯着她,朝她伸出一个拳头。妮慕冲拳头啐了一口唾沫,以驱散邪恶,但迪纳思只是转过拳头,摊开手掌,将一枚画眉鸟蛋展示给她看。他将蛋扔给她。“给你点东西填一下你的眼眶,女人。”他不屑一顾地说,然后转身跟随他的兄弟及策尔迪克离开了神庙。
“我很抱歉,阁下。”我们单独离开时,我对梅林说。
“为什么,德瓦?你觉得自己能打败二十名枪兵?”他叹了口气,揉着自己的胡子。“你看,这些新神是如何反击的?只要我们拥有圣锅,我们就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过来。”他朝妮慕伸出手臂,不是为了舒适,而是因为他想要她的支持。他缓慢下坡,离开神庙,突然看上去年迈疲惫。
“我们接下去做什么,阁下?”我的一名士兵问我。
“准备离开。”我回答。我目送梅林佝偻的背影远去。我想,胡子被割,是他不敢承认的一场可怕悲剧,但我安慰自己,他还持有克莱德诺·艾丁的圣锅。他的力量依旧强大,然而那弯曲的背脊和缓慢的步伐有一种无穷的悲意。“我们准备离开。”我重复道。
翌日,我们离开。依旧饥肠辘辘,但我们正在回家。不论怎样,我们确实获得了和平。
在被摧毁的卡莱瓦北面,在曾经属于阿尔但如今重归我们的这片土地上,我们发现了等待着我们的贡品。阿尔遵守了与我们的承诺。
无人看管,一大堆黄金就那么等在路上。那里有杯子、十字架、链条、金块、胸针和项圈。我们没有称量黄金的方法,亚瑟和昆格拉斯都估计并没有完全到达约好的数量,但也足够了。这是一笔宝藏。
我们用斗篷打包黄金,将沉重的包裹挂在战马的背上,继续前行。亚瑟与我们一同步行,我们越接近家,他的兴致就越高涨,虽然仍有遗憾。“你还记得我在这附近许下的誓言吗?”我们收集了阿尔的黄金不久后,他问我。
“记得,殿下。”去年,我们将大部分的这同一批黄金运送给阿尔后的晚上,亚瑟许下誓言。那时的黄金是为了让阿尔远离我们的前线,去往波伊斯要塞莱地,那晚亚瑟发誓要杀死阿尔。“现在我却保全了他。”他悔恨地说。
“昆格拉斯拿回莱地了。”我说。
“但誓言没有实践,德瓦。有太多被打破的誓言。”他凝视着一只雀鹰从一大片白云前飞翔滑过,“我向昆格拉斯和莫里格建议,让他们将瑟卢瑞亚一分为二,昆格拉斯提出你可以作为他那份领土的国王。你会吗?”
我目瞪口呆,几乎不能做出回答。“如果您希望的话,殿下。”我终于开口。
“好吧,我不想这么做。我想要你成为莫德雷德的监护人。”
我失望地走了几步。“瑟卢瑞亚也许不想被分割。”我说。
“瑟卢瑞亚会遵命的。”亚瑟坚决地说,“你和夏汶会住进莫德雷德在德莫尼亚的宫殿。”
“听您的,殿下。”我突然不愿意放弃伊萨夫山谷卑微的快乐。
“打起精神,德瓦!”亚瑟说,“我都不是国王,你为什么要当国王呢?”
“我不是懊恼失去了一个王国,殿下,而是要在我的家中增添一位国王。”
“你能对付他的,德瓦,你能对付一切事情。”
第二天,我们的军队分开。塞格拉莫已离开队伍,带领他的枪兵去驻守与策尔迪克王国相交的新国界,现在,我们剩下的人分走了两条路。亚瑟、梅林、崔斯坦和兰斯洛特南下,昆格拉斯和莫里格西行回他们的国土。我拥抱亚瑟和崔斯坦,跪下请梅林赐福,他亲切地回应。在从伦敦回来的旅途中,他恢复了一些旧日的活力,但无法掩饰的,在密特拉神庙中遭受的屈辱对他的打击很大。他或许依旧持有圣锅,但他的敌人有一缕他的胡子,他需要全部的力量来避开对手的咒语。他拥抱我,我吻了吻妮慕,目送他们离开后,就跟随昆格拉斯向西行去。我要去波伊斯找我的夏汶,我身上带着一份阿尔的黄金,但即使如此,也不觉得这是一场胜利。我们击败了阿尔,获得了和平,可策尔迪克和兰斯洛特才是这场战争的真正赢家,不是我们。
那晚,我们都宿于科里尼翁,午夜,一阵风暴让我惊醒。暴风雨已向南远去,但远处爆裂的雷声轰隆,攒动的闪电在我睡觉的院落墙壁上闪烁,让我醒来。艾利恩,亚瑟以前的情人,他双胞胎儿子的母亲,提供了我住处。此时她一脸担忧地从卧房走出来,我裹紧斗篷,跟随她去了城墙,我在那处看见手下一半人都已经在看着远处的混乱景象。昆格拉斯和阿格里科拉也站在堡垒处,却没见到莫里格,他拒绝在天象中寻找任何征兆。
我们都很明白。风暴是诸神的信息,这场暴风雨正是一场狂乱的爆发。没有雨点落在科里尼翁,也无暴风吹起我们的斗篷,但遥远的南面,德莫尼亚某处,诸神痛击着大地。闪电撕裂夜空的黑暗,以它扭曲的尖刀刺向土地。雷声不停轰鸣,一声接着一声,伴着每一声回响,闪电闪烁耀眼,在颤抖的夜色中劈出它破碎的火焰。
伊撒站在我身旁,他老实的脸被那些遥远的火光照亮。“有谁死了吗?”
“我们不知道,伊撒。”
“我们被诅咒了吗,阁下?”他问。
“不。”我用自己本不存在的自信答道。
“但我听说,梅林被割了胡子?”
“几根毛发而已,”我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怎么了?”
“如果梅林没有力量了,阁下,那谁有?”
“梅林有力量。”我试图安抚他。我也有力量,因为我很快将成为莫德雷德的国王勇士,住进宏伟的房子中。我将塑造那个孩子,而亚瑟将打造那孩子的王国。
然而我依旧为雷声担忧。若我知道它意味着什么,我会更加担忧。那晚确有灾难降临。我们直到三日后才知晓,但至少我们已明白为何雷声作响,闪电劈打。
它击中了托尔山,击中了梅林的大厅,那儿的风呻吟回响在他空荡荡的梦塔之中。就在那里,在我们得胜归来之际,闪电点燃了木制高塔,火焰燃烧、跃动、咆哮,从夜晚直至早晨,当余烬被渐渐逝去的暴风雨浇熄之时,怀君岛上已不剩任何珍宝。灰烬中没有圣锅,只有位于德莫尼亚被火肆虐过的心脏处的一片空地。
新神们似乎正在反击。又或者瑟卢瑞亚双胞胎用梅林被割下的胡子施展了一个强大的咒语,圣锅不见踪影,珍宝消失殆尽。
而我,北上去见夏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