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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慢转身，看见库尔威奇回到石圈，正手持他出鞘的巨剑，面对着我。“不，”我对他说，“求你了。”
库尔威奇板着脸，大步走到石圈中央，从巨石上拾起国王的金柄宝剑。“我反对乌瑟之孙、莫德雷德之子莫德雷德成为国王。”库尔威奇郑重其事地说，然后将王室宝剑扔在草地上。
“杀了他。”莫德雷德在亚瑟身边喊道，“履行你的责任，德瓦阁下!”
“我反对，他不是合格的统治者!”库尔威奇冲人群喊道。一阵风吹起城墙上的旗帜，吹乱夏汶的金发。
“我命令你杀了他!”莫德雷德兴奋地大喊。
我走进石圈面对库尔威奇。我现在的责任是与他战斗，如果他杀死我，就会推选出另一位国王勇士，于是这蠢事就会不断重复，直到库尔威奇受伤流血，抽搐倒地，鲜血流入卡丹城堡的泥土中，又或者，更可能在这个山顶引发一场全面的战斗，直到库尔威奇的军队或莫德雷德的军队获胜。我脱下头盔，从眼前甩开头发，将头盔挂在我的剑柄上。然后，依旧手握海威贝恩，我拥抱库尔威奇。“不要这么做，”我在他耳畔低语，“我不能杀死你，我的朋友，所以你必须得杀了我。”
“他是个小杂种，小畜生，不是一位国王。”他咕哝道。
“求你了，”我说，“我不能杀你。你知道的。”
他抱紧我。“跟亚瑟和解，我的朋友。”他低声说，随后迈步离开，将剑插回剑鞘。他从草地上捡起莫德雷德的剑，怨恨地看了国王一眼，将剑放回石上。“我认输。”他高声说道，让所有在山顶的人都能听见他的话，然后他走向昆格拉斯，单膝跪地。“您能接受我的效忠吗，国王陛下?”
那是个尴尬的时刻，如果波伊斯国王接受库尔威奇的效忠，那在德莫尼亚的新统治者任内，波伊斯做出的第一个举动便是欢迎一位莫德雷德的敌人，但昆格拉斯毫不迟疑。他抽出剑，剑柄递向前，让库尔威奇亲吻它。“我很乐意，库尔威奇阁下，”他说，“很乐意。”
库尔威奇亲吻昆格拉斯的剑，随后起身，走向西门。他的手下跟随他离开，就这样，随着库尔威奇的离去，终于无人再来挑战莫德雷德的王位。安静片刻后，桑森开始欢呼，基督徒们随之呼应，他们的新统治者正式加冕为王。男人们围在国王身边，高喊着祝贺，我看见亚瑟独自走去另一侧。他看着我，露出微笑，但我转身背对他。我将海威贝恩插回鞘内，在依旧惊慌的女儿们身旁蹲下，告诉她们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把头盔给莫温娜，让她捧着，给她看面甲是怎么在铰链下前后晃动的。“别弄坏了!”我警告她。
“可怜的狼。”塞伦摸着狼尾。
“它杀死了好多羊羔呢。”
“所以你杀了这头狼?”
“当然。”
“德瓦阁下!”莫德雷德的声音突然响起，我站起，转身看见国王摆脱了他的崇拜者们，一瘸一拐地穿过王室石圈，走向我。
我迎上前，低头行礼。“国王陛下。”
基督徒们聚集在莫德雷德身后。如今他们是主人了，他们的胜利直接写在脸上。“你宣誓要效忠我，德瓦阁下。”莫德雷德说。
“是的，国王陛下。”
“然而库尔威奇还活着，”他用疑惑的声音说，“他是不是还活着?”
“是的，国王陛下。”我说。
莫德雷德露出微笑。“德瓦阁下，打破誓言，应该受罚。这不是你一直教我的吗?”
“是的，国王陛下。”
“而且这个誓言，德瓦阁下，是以你的生命立下的，对吗?”
“是的，国王陛下。”
他挠了挠自己稀疏的胡子，“但你的女儿们都很漂亮，德瓦，所以如果德莫尼亚失去你，我会很遗憾的。我原谅你没有杀死库尔威奇。”
“谢谢您，国王陛下。”我压抑着自己想要揍他的冲动。
“但打破誓言就应受罚。”他兴奋地说。
“是的，国王陛下，”我同意道，“没错。”
他停顿片刻，接着将那条象征正义的皮鞭狠狠抽在我的脸上。他大笑起来，满意于我的惊讶表情，然后用鞭子抽了我第二下。“你已接受惩罚，德瓦阁下。”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他的支持者们大笑鼓掌。
我们并没有留下参加宴会，也没有留下观看摔跤比赛、模仿比剑和杂耍表演，也没有留下欣赏训熊跳舞和诗人们的比赛。我们一家人走回了林第尼斯。我们沿着一条小溪漫步，溪边柳树垂阴，紫色报春花盛开。我们走回家。
一小时内，昆格拉斯便跟随我们而来。他计划与我们待一周，然后回波伊斯。“跟我回去。”他说。
“我发誓效忠莫德雷德，国王陛下。”
“唉，德瓦啊德瓦!”他勾住我的脖子，同我一起走到室外的院子。“我亲爱的德瓦，你跟亚瑟一样糟糕!你以为莫德雷德在乎你是不是遵守誓言?”
“我希望，他不要视我为敌人。”
“谁知道他想要什么?”昆格拉斯问，“女孩，也许吧，快马、逃跑的鹿和烈酒。回家吧，德瓦!库尔威奇会在那儿。”
“我会想他的，陛下。”我说。我本希望我们从卡丹城堡回来时，库尔威奇会在林第尼斯等我，但他显然不敢浪费一点时间，已北上逃跑，躲开那些被派来、要在他离开国境前抓住他的士兵。
昆格拉斯放弃劝说我北上。“那野蛮人欧依戈斯在这儿干什么?”他没好气地问我，“还立誓要维护和平!”
“他知道，国王陛下，”我说，“如果他失去了亚瑟的友谊，那你的长枪就会入侵他的土地。”
“他是对的。”昆格拉斯严肃道，“或许我可以把这活儿派给库尔威奇。现在亚瑟还有什么权力?”
“那取决于莫德雷德。”
“希望莫德雷德不是个全然的蠢货。没有亚瑟，我无法理解德莫尼亚。”门口有人高喊一声，有访客到来。我有点希望会看见龙盾和寻找库尔威奇的莫德雷德的手下，但那却是亚瑟和伊仑之子欧依戈斯，他们还带着数十名士兵。亚瑟在门槛处踟蹰。“欢迎我吗?”他对我喊道。
“当然，殿下。”我回答，但却不是很热情。
我的女儿们从窗口看见他，片刻后，她们就尖叫着跑来迎接他。昆格拉斯加入她们，故意无视走到我身旁的伊仑之子欧依戈斯。我弯腰行礼，但欧依戈斯推着让我站直，张开双臂拥抱我。他的毛皮领子散发着汗水和油脂的臭味。他朝我咧嘴一笑。“亚瑟告诉我，你已经十年没正式打过仗了。”他说。
“是有那么多年了，陛下。”
“你会缺乏练习的，德瓦。第一次正式战斗，某个男孩手一滑就会将你开肠破肚，拿你的内脏去喂他的狗。你还好吗?”
“老了点，陛下。但还不错。您呢?”
“还活着。”他瞥了一眼昆格拉斯，“我猜，波伊斯国王并不想要跟我打招呼?”
“国王陛下，他感觉您的士兵在他的国界那儿忙得很。”
欧依戈斯大笑起来。“必须得让他们忙着，德瓦，你懂的。闲散的士兵很麻烦。再说了，这些日子里，那些混蛋到处都是。爱尔兰快变成基督教国家了!”他啐了一口，“某个爱管闲事的不列颠人，叫帕德雷格的，把他们变成了软蛋。你们不敢用长枪征服我们，所以你们派来了那坨海豹屎来削弱我们，任何一个有胆子的爱尔兰人都会来到不列颠的爱尔兰王国，从他的基督教里逃跑。他用三叶草向他们传教!你能想象吗，用三叶草征服爱尔兰?难怪所有的好战士都来投奔我，但我能拿他们怎么办呢?”
“派他们去杀了帕德雷格?”我提议。
“他早死了，德瓦，但他的追随者都还活得好好的。”欧依戈斯把我拉到院子一角，他站定看着我的脸，“我听说你曾想要保护我的女儿。”
“是的，陛下。”我说。我看见夏汶从宫殿中走出来拥抱亚瑟。他们说话时，夏汶带着责备看向我。我转身面向欧依戈斯。“我为她拔出过剑，国王陛下。”
“好样的，德瓦。”他漫不经心地说，“好样的，但这并不重要，我有好几个女儿。不敢确定我记得哪个是伊索尔德。瘦小的孩子，是吗?”
“一个美丽的女孩，国王陛下。”
他大笑起来。“等你老了，任何有胸的年轻姑娘都很美。我那一窝里的确有个美人。她叫阿尔甘特，她的一生里一定会伤好多颗心。你们的新国王需要一个新娘，是吗?”
“大概吧。”
“阿尔甘特就挺适合的。”欧依戈斯说。他并不是对莫德雷德友善，才建议让自己美丽的女儿成为德莫尼亚的王后，他只是想确保德莫尼亚会继续从波伊斯的战士们手下保护德米缇亚。“或者我带阿尔甘特来这儿拜访一次。”他说。随后他抛弃了这个联姻的话题，重重地冲我胸口打了一拳。“听着，我的朋友，”他激动地说，“不值得为了伊索尔德和亚瑟闹翻。”
“这就是他带你来这里的原因，陛下?”我怀疑地问。
“当然咯，你这个蠢货!”欧依戈斯愉快地说，“还因为我受不了城堡里那么多的基督徒。和解吧，德瓦。不列颠没那么大，可以让正直的人互相朝对方吐口水。我听说梅林住在这里?”
“从这里过去就能找到他。”我指向一扇通往花园的拱门，那里盛开着夏汶的玫瑰，“仅剩下的那一点他。”
“我要去把那个混蛋踢醒过来，也许他能告诉我三叶草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我还需要一条咒语，让我别再有新女儿了。”他大笑离开，“老啦，德瓦，老啦。”
亚瑟将我的三个女儿交给夏汶和他们的舅舅昆格拉斯照顾，向我走来。我犹豫了，指了指外门，率先走进草地，我等在那里，视线越过我们之间的树，固定在卡丹城堡悬挂旗帜的城墙。
他在我身后停下脚步。“那是在莫德雷德的第一次加冕典礼上，”他轻声说道，“你和我第一次遇见崔斯坦。你还记得吗?”
我没有转身。“是的，殿下。”
“我不再是你的殿下了，德瓦。”他说，“我们对乌瑟的誓言已经完成，结束了。我不是你的领主，但我想做你的朋友。”他犹豫片刻。“对发生的一切，”他继续道，“我很抱歉。”
我依旧没有转身。不是因为骄傲，而是因为我眼中的泪水。“我也很抱歉。”我说。
“你会原谅我吗?”他谦卑地问，“我们还是朋友吗?”
我盯着城堡，想起了我所做过的一切需要被原谅的事情。我想起了沼泽中的尸体。那时我还是一个年轻的士兵，但年轻不是滥杀的理由。我心想，亚瑟所做的一切不应该是我来原谅。他得原谅自己。“我们是朋友，”我说，“直至死亡。”然后，我转过身。
我们拥抱。我们对乌瑟的誓言已经完成。莫德雷德是国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