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光歌坐在自己宫殿的某个房间里，被华美的装饰包围其中，手里端着一杯葡萄酒。尽管已是深夜，仆人们仍在进进出出，将家具、油画、花瓶和小型装饰品越堆越高。所有能搬动的东西，他们都拿了过来。
这些贵重物品堆成了小山。光歌靠在躺椅上，对空无一物的餐盘和破碎的杯子视而不见——他拒绝让仆人撤走。
两个仆人走进门来，抬着一张金红相间的躺椅。他们把它竖着靠在远处的墙壁上，几乎撞倒了一堆小地毯。光歌目送他们离开，将剩下的葡萄酒一饮而尽。他任由空杯子掉在地板上的其他杯子旁边，然后伸手去要另一只装满的酒杯。有位仆人像以往那样为他奉上了酒。
他并没有醉——他不可能喝醉。
“某些事——某些你无法掌控的大事正在发生，”光歌说，“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一幅无论你如何眯起眼睛去搜寻，都只能看到边角的油画？”
“每天都有，大人。”莱瑞玛说。他坐在光歌的躺椅旁边的一张凳子上。他像以往那样冷静地旁观着事态，虽然另一队仆人将好几尊大理石小雕像堆在角落的时候，光歌能感觉到他的不以为然。
“那你是怎么处理的？”光歌问。
“我有信仰，大人，别人能理解的信仰。”
“希望你信仰的不是我。”光歌评论道。
“您是其中一部分。但整体要比您庞大得多。”
光歌皱了皱眉，看到另外几个仆人走进门来。要不了多久，房间里就会堆满他的财产，以至于连他的仆人都无法进出。“真奇怪，不是吗？”光歌说着，指了指一堆油画，“像这样放在一起，就一幅都不漂亮了。堆成一堆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垃圾。”
莱瑞玛扬起一边眉毛。“物品的价值因人而异，大人。如果您把这些东西看做垃圾，那它们就是垃圾，无论其他人愿意出多少钱来买。”
“你的话里蕴含着某种道理，对吧？”
莱瑞玛耸耸肩。“我怎么说也是个祭司。我们倾向于向人传道。”
光歌哼了一声，然后朝仆人们摆摆手。“够了，”他说，“你们可以走了。”
习惯了被光歌赶走的仆人们迅速离开。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光歌和莱瑞玛，以及环绕着他们的、堆积如山的贵重物品——那些都是从宫殿里的其他地方搬来的。
莱瑞玛审视着那些小山。“大人，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这是我对他们的意义，”光歌说着，又喝下一口酒，“对人民的意义。他们愿意为了我放弃财富。他们会献上自己的灵魂气息来保存我的性命。我怀疑很多人甚至愿意为我而死。”
莱瑞玛静静点头。“而且，”光歌说，“现在人民希望我为他们选择命运。我们是应该开战，还是维持和平？你怎么想？”
“我哪一边都可以支持，大人，”莱瑞玛说，“要坐在这里，纯以原则去谴责战争是很简单。战争是非常可怕的东西。然而遗憾的是，历史上的那些伟大成就，很少是在非军事前提下达成的。就连造成了巨大破坏的不息战争，也可以看做现代霍兰德伦在内海地区崛起的基础。”
光歌点点头。
“可是，”莱瑞玛续道，“要攻击我们的同胞？尽管他们挑拨在先，我还是不由得认为，这样的入侵太过极端了。为了证明我们不会受人摆布，我们会造成多少的死亡，多少的痛苦呢？”
“那你会怎么决定？”
“幸好我不必做出决定。”
“那如果有人强迫你呢？”光歌问。
莱瑞玛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脱下头上的大祭司帽，露出他因为汗水而紧贴头皮的稀疏黑发。他把那顶仪式用帽放到一旁。
“我现在不以祭司的身份，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和你说话，光歌，”莱瑞玛平静地说，“祭司不能去影响自己的神灵，因为会干扰未来。”
光歌点点头。“作为朋友，”莱瑞玛说，“我真的很难决定该怎么做。我在宫廷辩论的时候也没有发言。”“你很少发言。”光歌说。“我很担心，”莱瑞玛说着，用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然后摇摇头，“我不认为我们可以忽略王国面临的威胁。事实在于，伊德里斯是位于我们境内的反叛势力。我们长年忽视他们，忍受着他们对于北部关隘几乎专横的控制。”
“这么说你支持进攻？”莱瑞玛犹豫片刻，然后摇摇头。“不。不，我不认为以伊德里斯的反叛作为借口，就能为夺回那些关隘的屠杀正名。”“太棒了，”光歌语气单调地说，“这么说你觉得我们应该开战，但不该进攻。”“说实话，是的，”莱瑞玛说，“我们宣战，我们展现武力，然后通过恐吓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如果我们在之后进行和谈，我打赌我们可以就关隘的使用签署更加有利的条约。他们会正式宣布放弃对我们王位的继承权，然后我们再认可他们的独立主权。这么一来，我们不就各取所需了吗？”
光歌思索起来。“不好说，”他说，“这样的解决方法非常合理，但我不认为那些叫嚣开战的人会接受。我们似乎遗漏了什么，瞎转悠。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在本该让我们团结一致的婚礼过后，局势会变得如此紧张？”
“我不知道，大人。”莱瑞玛说。光歌笑着站了起来。“那好，”他说着，看了眼他的大祭司，“我们去查个明白吧。”
塞芮本该非常恼火才对，但她太害怕了。她独自坐在漆黑的卧室里。苏斯布隆没有陪在她身边，感觉很不对劲。
她原本希望等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会允许他来陪她。不过当然了，他没有来。无论那些祭司的计划是什么，都不允许她真的怀孕。毕竟现在的他们已经亮出手牌，将她囚禁了起来。
房门嘎吱作响，而她在床上坐直了身子，重新燃起了希望。但那只是再次来确认她的状况的守卫而已。是最近几个钟头里负责看守她的那些像是士兵的粗鲁男人之一。为什么会换成这批人？那守卫关上房门的时候，她思索起来。先前看守我的那些无命者和祭司怎么了？
她躺回床上，注视着顶棚，身上仍旧穿着她精美的睡裙。她的思绪回到了抵达这座宫殿的第一个星期，那时的她被关在屋里，等待她的“婚礼庆典”结束。当时就已经很难熬了，而她还知道那种日子何时会结束。而现在，她连能否活过接下来的几天都不好说。
不，她心想。他们会把我一直关着，等待我的“孩子”出生。我是保险措施。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他们还是会需要我来表现的。
但这无法令她安心。光是想到会被关在宫殿里整整六个月——而且不能和任何人见面，免得他们发现她并没有真的怀孕——她就惊恐得想要尖叫了。
但她又能做什么呢？
我可以寄望于苏斯布隆，她心想。我教过他读书写字，又给了他打破祭司们的束缚所需的决心。
这样应该就足够了。
“大人，”莱瑞玛说着，语气有些迟疑，“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光歌蹲下身子，透过灌木丛向慈星的宫殿窥视。大部分窗户都昏暗无光。这是好事。然而，她的不少守卫仍旧在宫殿里巡逻。她担心再次有人闯入。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从远处看去，他能看到月亮才刚刚升上夜空。它的位置几乎和他昨晚的梦境相同，也是在那个梦里，他看到了隧道。那些东西真的有象征意义吗？真的是未来的预兆吗？
他仍旧心怀抵触。事实在于，他并不想相信自己是神。这件事的意义太过深远。但他无法忽视那些画面，即便那些仅仅来自于他的潜意识而已。他必须进入诸神宫廷下方的那些隧道。他必须确认那里是否有关于他的前生的蛛丝马迹。
时机似乎很重要。升起的月亮……就只差一度左右了。
是时候了，他想着，目光从天空转向下方。一支巡逻队正朝这边靠近。
“大人？”莱瑞玛问道，语气更紧张了。肥胖的大祭司跪在光歌身边的草地上。
“我应该带把剑过来的。”光歌思忖道。
“您不懂如何用剑，大人。”
“这可不一定。”光歌说。
“大人，这太愚蠢了。我们回到您的宫殿去吧。如果我们非得去看那些隧道里有什么，可以雇佣城里的人潜入进去。”
“那样花的时间太长了。”光歌说。一支巡逻队正从他们这边经过。“你准备好了吗？”等巡逻队走远以后，他立刻发问。
“没。”
“那就等在这儿。”光歌说着，朝宫殿飞奔而去。
片刻过后，他听到了莱瑞玛小声说出的“卡拉德的幽灵啊！”随后是灌木丛的沙沙声，那位祭司跟了过来。
哎呀，这恐怕是我头一回听到他骂人吧，光歌快活地想着。他没有回头，而是朝着那扇敞开的窗户直奔而去。就像大多数回归神灵的宫殿那样，这里的门和窗都是敞开式的。热带气候催生了这种设计。光歌跑到宫殿旁边，兴奋不已。他爬上窗户，然后伸出一只手去帮助莱瑞玛。大块头祭司喘着粗气，满头大汗，但光歌成功把他拉进了房间。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莱瑞玛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息。“你真的应该多多锻炼了，瞎转悠。”光歌说着，缓缓地走向前方的门，朝着门后的大厅窥视。莱瑞玛没有回答。他就这么坐在那儿，气喘吁吁，同时连连摇头，仿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袭击这座宫殿的人没有从窗户进去。”光歌说。然后他发现，站在内侧入口的守卫可以轻易看到这个房间的景象。噢，他心想。那好吧。是时候启用后备计划了。光歌站起身来，步入走廊。莱瑞玛跟在他身后，看到那些守卫的时候吓了一跳。对方看起来也一样。
“你们好啊。”光歌对那些守卫说。然后他转过身，开始沿着走廊前进。
“等等！”守卫之一说，“停下！”光歌转身看向他们，皱起眉头。“你胆敢命令神灵？”他们愣住了。然后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他们会去警告别人！”莱瑞玛说着，追了过来，“我们会被抓住的。”
“那我们得赶紧跑！”光歌说着，再次迈步奔跑。他听到莱瑞玛不情不愿地在他身后跑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微笑。他们迅速跑到了那扇活板门旁边。
光歌跪了下去，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找到了暗藏的搭扣。他得意洋洋地拉开活板门，向下指了指。莱瑞玛放弃地摇摇头，沿着向下的阶梯走进黑暗里。光歌从墙上取下一盏提灯，也跟了下去。剩下的那个守卫没法干涉神灵的行动，只能担忧地看着这一幕。
这段阶梯算不上太长。光歌发现疲惫的莱瑞玛坐在一堆箱子上面，而周围显然是个小型储物地窖。“恭喜您，大人，”莱瑞玛说，“我们找到了他们藏匿面粉的地方。”光歌哼了一声，穿过房间，戳了戳墙壁。“有活物，”他说着，指了指一面墙，“在那个方向。我的生命感应能力能感觉到。”
莱瑞玛扬起一边眉毛，站起身来。他们搬开几只箱子，后面是墙壁上开凿出来的一条小型隧道的入口。光歌笑了笑，接着俯下身，爬了进去，将提灯举在前方。
“不知道我能不能钻进去。”莱瑞玛说。
“既然我可以，你肯定也能。”光歌说着，狭小的空间让他的话声有些模糊。他听到莱瑞玛又叹了口气，随即传来的是肥胖的祭司拖曳双脚钻进洞口的声音。最后，光歌爬出又一个洞口，来到了一条宽敞得多的隧道里，一侧墙壁上挂着的几盏提灯照亮了周围。就在他自鸣得意地站起身时，莱瑞玛也从洞里挤了出来。“你瞧，”光歌说着拉下一根拉杆，放下铁格栅，挡住了洞口，“这下他们再想跟来就难了。”
“我们要逃跑的时候也难了。”莱瑞玛说。
“逃跑？”光歌说着，举起提灯，审视着这条隧道，“我们干吗要做那种事？”
“请原谅，大人，”莱瑞玛说，“但在我看来，您对这件事有点享受过头了。”
“噢，我可是‘无畏者’光歌啊，”光歌说，“终于能对得起这个称号的感觉真好。现在，安静点儿。我能感觉到附近有生命。”
这条隧道显然是人工的，和光歌想象中的矿井有些相似。跟他梦里的景象一模一样。这条隧道有几条支道，而他感觉到的生命位于正前方。光歌没有往那边走，而是转向左边，走向一条通向下方，坡度很陡的隧道。他沿着那条隧道走了好几分钟，以判断这条路可能通向何处。
“明白了没？”光歌说着，转向莱瑞玛，后者的手里也拿着一盏提灯，毕竟这条隧道没有自己的照明。“无命者兵营，”莱瑞玛说，“如果隧道继续朝这个方向前进，它就会直接与那些兵营相连。”光歌点点头。“他们为什么需要通向兵营的秘道？神灵明明可以来去自如。”
莱瑞玛摇摇头，他们沿着隧道继续向前。果不其然，又过了没多久，他们便来到了一扇活板门的下方。而推开活板门以后，上方便是昏暗无光的无命者仓库之一。光歌发起抖来，借着提灯的光线看着无穷无尽的成排腿足。他把头缩了回去，合拢活板门，然后沿着隧道又前进了一段路。
“这段路是个方形。”他轻声说。
“我敢打赌，每一扇门都通向一座无命者兵营。”莱瑞玛说。他伸出手，从墙上挖下一块泥土，用手指捏碎。“这条隧道比上面那条要新。”
光歌点点头。“我们还是别停下的好，”他说，“慈星宫殿里那些守卫知道我们下来了。我不清楚他们会去告诉谁，但我希望在被人赶出去之前结束这里的探索。”
这句话让莱瑞玛明显发起抖来。他们爬上隧道的陡坡，回到宫殿下方的主隧道。光歌能感觉到侧面一条隧道里有生命存在，但他却选择去探索另一条支道。没走多远，他们就发现这条支道分成不少岔道，而且异常曲折。
“这些是通向另外几座宫殿的隧道，”他戳了戳一根支撑隧道的木梁，猜测道，“很旧了——比那条通向兵营的隧道旧得多。”莱瑞玛点点头。“那好吧，”光歌说，“是时候弄清这条主隧道通向哪里了。”
光歌朝着主隧道走去，莱瑞玛跟随在后。光歌闭上双眼，努力确定自己感应到的生命离得有多近。它十分微弱，几乎超出了他感受范围。要不是这座地下墓穴里的其他东西都只是岩石与泥土，他早就该察觉到那种生命本身了。他朝莱瑞玛点点头，然后他们尽可能地放轻脚步，沿着隧道继续前进。
他是不是意外地擅长隐秘行动？莫非他有过潜入方面的体验，却不记得了？他肯定比莱瑞玛要擅长。当然了，就算是滚动的巨石恐怕都比莱瑞玛走动时的噪声要小，毕竟他穿着那么一身臃肿的衣服，还总在大口喘气。
这段隧道始终笔直向前，而且没有分岔。光歌抬起头来，试图估算他们上方是什么位置。神王的宫殿？他猜测着。他没法确定：在地下，想要判断方向和距离实在太难了。
他感到了兴奋。以及刺激。这是神灵不该做的事。在夜晚悄悄外出，穿行于秘密隧道，寻找秘密与线索。真奇怪，他心想。他们给了我们想要的一切——至少是他们认为我们想要的一切——又让我们沉溺于各种感官和体验。可真正的情绪——恐惧、焦虑、兴奋——我们却完全体会不到。
他笑了。在这个距离，他能听到人声。他熄灭提灯，将脚步放得更轻，同时挥手示意莱瑞玛留下。“……把他关在上面，”有个男人的声音在说，“就像我所说的，他来救那位公主的妹妹了。”“也就是说，你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另一个声音说，“说真的，你为那家伙花费太多的心思了。”“别低估了瓦西尔，”前一个声音说，“他这一生的成就比一百个普通人还多，你简直想不到他为人类做出过什么。”
沉默。
“你不是打算杀了他吗？”第二个声音说。
“是的。”
沉默。“你真是个怪人，登斯，”第二个声音说，“不过，我们的目的已经实现了。”“你们还没得到想要的战争呢。”“我们会的。”
光歌在一小队碎石旁边蹲了下来。他能看到前方的光线，但没法看清那些移动的影子。他能碰巧听到这段对话，看起来是撞了大运。这是否证明了他的梦的确能够预知未来？还是说这只是巧合而已？此时已是深夜，还醒着的人多半都在进行某种秘密活动。
“我有一件工作要交给你，”第二个声音说，“我们有个人需要你来审问。”“真糟糕，”第一个声音渐渐远去，“我还有个老朋友要问候呢。我只是来处理他那把怪剑的。”“登斯！回来！”“你又不是雇我的人，小矮子，”前一个声音说着，显得越来越微弱，“如果你有想要我去做的事，就先去把你的头儿找来。到了那时候，你知道该去哪儿找我。”
沉默。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走到了光歌身后。他猛地转过身，勉强认出了蹑手蹑脚的莱瑞玛。光歌挥手示意他后退，然后走了过去。
“怎么了？”莱瑞玛轻声发问。“前面有人说话，”光歌低声回答，周围的隧道一片漆黑，“他们在谈论战争的事。”“他们是谁？”莱瑞玛问。“我不知道，”光歌低声说，“但我会弄明白的。等在这儿，我会——”一声响亮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光歌吓了一跳。那叫声来自刚才那些说话声传来的地方，听起来就像……“放开我！”织晕大喊道，“你们以为自己在做什么？我可是女神！”光歌猛地站了起来。有个声音对织晕说了句什么，但光歌离得太远，听不清内容。“你必须放开我！”织晕喊道，“我——”她发出痛呼，话声也戛然而止。
光歌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迈出一步。“大人！”莱瑞玛说着，站起身来，“我们应该去找帮手！”“我们就是帮手。”光歌说。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让他自己也大吃一惊的是——他沿着隧道跑了起来。他迅速靠近那道光线，绕过转角，跑进一段在岩石中开凿出来的隧道里。没过几秒钟，他就踏上了光滑的石制地板，冲进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地牢的地方。
织晕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一群人穿着神王祭司的长袍，与几个身穿制服的士兵站在她身旁。织晕的嘴唇流着血，而她正试图透过塞口物大喊大叫。她穿着漂亮的睡袍，但袍子凌乱不堪，还脏兮兮的。
房间里的那些人惊讶地抬起头，显然为有人出现在他们身后而震惊。光歌趁机用肩膀撞上了最靠近他的那个士兵。那人飞了出去，撞上了墙壁——光歌超凡的体格和体重发挥了作用。他单膝跪下，抽出了倒下的那名士兵的佩剑。
“啊哈！”光歌说着，用武器指着前方的那些人，“谁先来？”
士兵们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说了，你！”光歌说着，朝第二靠近他的守卫刺出一剑。
他没能握稳剑柄，突刺的动作让他失去了平衡，剑尖偏离了那人足有三寸远。那守卫终于明白了状况，也拔出剑来。祭司们背靠着墙壁。织晕眨了眨泪眼，一脸震惊。
最靠近光歌的那个士兵发起了攻击，而光歌笨拙地抬起剑来，试图格挡，却表现得很糟糕。他脚边的那个守卫突然扑向光歌的双腿，将他拽倒在地。然后站着的守卫之一将手里的剑刺进了光歌的大腿。
那条腿像凡人那样涌出了鲜红的血液。突然间，光歌知晓了苦痛。比他这短暂的人生中所体会过的一切都要强烈的苦痛。
他尖叫起来。
他透过眼泪看到，莱瑞玛英勇地试图从身后抱住一名守卫，但他的攻击几乎和光歌自己同样笨拙。士兵们分散开来，其中几个守住隧道，另一个将他染血的利剑对准了光歌的喉咙。
真好笑，光歌紧咬牙关，忍受着痛楚，同时心想。这样的发展可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这些贵重物品堆成了小山。光歌靠在躺椅上，对空无一物的餐盘和破碎的杯子视而不见——他拒绝让仆人撤走。
两个仆人走进门来，抬着一张金红相间的躺椅。他们把它竖着靠在远处的墙壁上，几乎撞倒了一堆小地毯。光歌目送他们离开，将剩下的葡萄酒一饮而尽。他任由空杯子掉在地板上的其他杯子旁边，然后伸手去要另一只装满的酒杯。有位仆人像以往那样为他奉上了酒。
他并没有醉——他不可能喝醉。
“某些事——某些你无法掌控的大事正在发生，”光歌说，“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一幅无论你如何眯起眼睛去搜寻，都只能看到边角的油画？”
“每天都有，大人。”莱瑞玛说。他坐在光歌的躺椅旁边的一张凳子上。他像以往那样冷静地旁观着事态，虽然另一队仆人将好几尊大理石小雕像堆在角落的时候，光歌能感觉到他的不以为然。
“那你是怎么处理的？”光歌问。
“我有信仰，大人，别人能理解的信仰。”
“希望你信仰的不是我。”光歌评论道。
“您是其中一部分。但整体要比您庞大得多。”
光歌皱了皱眉，看到另外几个仆人走进门来。要不了多久，房间里就会堆满他的财产，以至于连他的仆人都无法进出。“真奇怪，不是吗？”光歌说着，指了指一堆油画，“像这样放在一起，就一幅都不漂亮了。堆成一堆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垃圾。”
莱瑞玛扬起一边眉毛。“物品的价值因人而异，大人。如果您把这些东西看做垃圾，那它们就是垃圾，无论其他人愿意出多少钱来买。”
“你的话里蕴含着某种道理，对吧？”
莱瑞玛耸耸肩。“我怎么说也是个祭司。我们倾向于向人传道。”
光歌哼了一声，然后朝仆人们摆摆手。“够了，”他说，“你们可以走了。”
习惯了被光歌赶走的仆人们迅速离开。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光歌和莱瑞玛，以及环绕着他们的、堆积如山的贵重物品——那些都是从宫殿里的其他地方搬来的。
莱瑞玛审视着那些小山。“大人，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这是我对他们的意义，”光歌说着，又喝下一口酒，“对人民的意义。他们愿意为了我放弃财富。他们会献上自己的灵魂气息来保存我的性命。我怀疑很多人甚至愿意为我而死。”
莱瑞玛静静点头。“而且，”光歌说，“现在人民希望我为他们选择命运。我们是应该开战，还是维持和平？你怎么想？”
“我哪一边都可以支持，大人，”莱瑞玛说，“要坐在这里，纯以原则去谴责战争是很简单。战争是非常可怕的东西。然而遗憾的是，历史上的那些伟大成就，很少是在非军事前提下达成的。就连造成了巨大破坏的不息战争，也可以看做现代霍兰德伦在内海地区崛起的基础。”
光歌点点头。
“可是，”莱瑞玛续道，“要攻击我们的同胞？尽管他们挑拨在先，我还是不由得认为，这样的入侵太过极端了。为了证明我们不会受人摆布，我们会造成多少的死亡，多少的痛苦呢？”
“那你会怎么决定？”
“幸好我不必做出决定。”
“那如果有人强迫你呢？”光歌问。
莱瑞玛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脱下头上的大祭司帽，露出他因为汗水而紧贴头皮的稀疏黑发。他把那顶仪式用帽放到一旁。
“我现在不以祭司的身份，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和你说话，光歌，”莱瑞玛平静地说，“祭司不能去影响自己的神灵，因为会干扰未来。”
光歌点点头。“作为朋友，”莱瑞玛说，“我真的很难决定该怎么做。我在宫廷辩论的时候也没有发言。”“你很少发言。”光歌说。“我很担心，”莱瑞玛说着，用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然后摇摇头，“我不认为我们可以忽略王国面临的威胁。事实在于，伊德里斯是位于我们境内的反叛势力。我们长年忽视他们，忍受着他们对于北部关隘几乎专横的控制。”
“这么说你支持进攻？”莱瑞玛犹豫片刻，然后摇摇头。“不。不，我不认为以伊德里斯的反叛作为借口，就能为夺回那些关隘的屠杀正名。”“太棒了，”光歌语气单调地说，“这么说你觉得我们应该开战，但不该进攻。”“说实话，是的，”莱瑞玛说，“我们宣战，我们展现武力，然后通过恐吓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如果我们在之后进行和谈，我打赌我们可以就关隘的使用签署更加有利的条约。他们会正式宣布放弃对我们王位的继承权，然后我们再认可他们的独立主权。这么一来，我们不就各取所需了吗？”
光歌思索起来。“不好说，”他说，“这样的解决方法非常合理，但我不认为那些叫嚣开战的人会接受。我们似乎遗漏了什么，瞎转悠。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在本该让我们团结一致的婚礼过后，局势会变得如此紧张？”
“我不知道，大人。”莱瑞玛说。光歌笑着站了起来。“那好，”他说着，看了眼他的大祭司，“我们去查个明白吧。”
塞芮本该非常恼火才对，但她太害怕了。她独自坐在漆黑的卧室里。苏斯布隆没有陪在她身边，感觉很不对劲。
她原本希望等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会允许他来陪她。不过当然了，他没有来。无论那些祭司的计划是什么，都不允许她真的怀孕。毕竟现在的他们已经亮出手牌，将她囚禁了起来。
房门嘎吱作响，而她在床上坐直了身子，重新燃起了希望。但那只是再次来确认她的状况的守卫而已。是最近几个钟头里负责看守她的那些像是士兵的粗鲁男人之一。为什么会换成这批人？那守卫关上房门的时候，她思索起来。先前看守我的那些无命者和祭司怎么了？
她躺回床上，注视着顶棚，身上仍旧穿着她精美的睡裙。她的思绪回到了抵达这座宫殿的第一个星期，那时的她被关在屋里，等待她的“婚礼庆典”结束。当时就已经很难熬了，而她还知道那种日子何时会结束。而现在，她连能否活过接下来的几天都不好说。
不，她心想。他们会把我一直关着，等待我的“孩子”出生。我是保险措施。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他们还是会需要我来表现的。
但这无法令她安心。光是想到会被关在宫殿里整整六个月——而且不能和任何人见面，免得他们发现她并没有真的怀孕——她就惊恐得想要尖叫了。
但她又能做什么呢？
我可以寄望于苏斯布隆，她心想。我教过他读书写字，又给了他打破祭司们的束缚所需的决心。
这样应该就足够了。
“大人，”莱瑞玛说着，语气有些迟疑，“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光歌蹲下身子，透过灌木丛向慈星的宫殿窥视。大部分窗户都昏暗无光。这是好事。然而，她的不少守卫仍旧在宫殿里巡逻。她担心再次有人闯入。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从远处看去，他能看到月亮才刚刚升上夜空。它的位置几乎和他昨晚的梦境相同，也是在那个梦里，他看到了隧道。那些东西真的有象征意义吗？真的是未来的预兆吗？
他仍旧心怀抵触。事实在于，他并不想相信自己是神。这件事的意义太过深远。但他无法忽视那些画面，即便那些仅仅来自于他的潜意识而已。他必须进入诸神宫廷下方的那些隧道。他必须确认那里是否有关于他的前生的蛛丝马迹。
时机似乎很重要。升起的月亮……就只差一度左右了。
是时候了，他想着，目光从天空转向下方。一支巡逻队正朝这边靠近。
“大人？”莱瑞玛问道，语气更紧张了。肥胖的大祭司跪在光歌身边的草地上。
“我应该带把剑过来的。”光歌思忖道。
“您不懂如何用剑，大人。”
“这可不一定。”光歌说。
“大人，这太愚蠢了。我们回到您的宫殿去吧。如果我们非得去看那些隧道里有什么，可以雇佣城里的人潜入进去。”
“那样花的时间太长了。”光歌说。一支巡逻队正从他们这边经过。“你准备好了吗？”等巡逻队走远以后，他立刻发问。
“没。”
“那就等在这儿。”光歌说着，朝宫殿飞奔而去。
片刻过后，他听到了莱瑞玛小声说出的“卡拉德的幽灵啊！”随后是灌木丛的沙沙声，那位祭司跟了过来。
哎呀，这恐怕是我头一回听到他骂人吧，光歌快活地想着。他没有回头，而是朝着那扇敞开的窗户直奔而去。就像大多数回归神灵的宫殿那样，这里的门和窗都是敞开式的。热带气候催生了这种设计。光歌跑到宫殿旁边，兴奋不已。他爬上窗户，然后伸出一只手去帮助莱瑞玛。大块头祭司喘着粗气，满头大汗，但光歌成功把他拉进了房间。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莱瑞玛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息。“你真的应该多多锻炼了，瞎转悠。”光歌说着，缓缓地走向前方的门，朝着门后的大厅窥视。莱瑞玛没有回答。他就这么坐在那儿，气喘吁吁，同时连连摇头，仿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袭击这座宫殿的人没有从窗户进去。”光歌说。然后他发现，站在内侧入口的守卫可以轻易看到这个房间的景象。噢，他心想。那好吧。是时候启用后备计划了。光歌站起身来，步入走廊。莱瑞玛跟在他身后，看到那些守卫的时候吓了一跳。对方看起来也一样。
“你们好啊。”光歌对那些守卫说。然后他转过身，开始沿着走廊前进。
“等等！”守卫之一说，“停下！”光歌转身看向他们，皱起眉头。“你胆敢命令神灵？”他们愣住了。然后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他们会去警告别人！”莱瑞玛说着，追了过来，“我们会被抓住的。”
“那我们得赶紧跑！”光歌说着，再次迈步奔跑。他听到莱瑞玛不情不愿地在他身后跑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微笑。他们迅速跑到了那扇活板门旁边。
光歌跪了下去，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找到了暗藏的搭扣。他得意洋洋地拉开活板门，向下指了指。莱瑞玛放弃地摇摇头，沿着向下的阶梯走进黑暗里。光歌从墙上取下一盏提灯，也跟了下去。剩下的那个守卫没法干涉神灵的行动，只能担忧地看着这一幕。
这段阶梯算不上太长。光歌发现疲惫的莱瑞玛坐在一堆箱子上面，而周围显然是个小型储物地窖。“恭喜您，大人，”莱瑞玛说，“我们找到了他们藏匿面粉的地方。”光歌哼了一声，穿过房间，戳了戳墙壁。“有活物，”他说着，指了指一面墙，“在那个方向。我的生命感应能力能感觉到。”
莱瑞玛扬起一边眉毛，站起身来。他们搬开几只箱子，后面是墙壁上开凿出来的一条小型隧道的入口。光歌笑了笑，接着俯下身，爬了进去，将提灯举在前方。
“不知道我能不能钻进去。”莱瑞玛说。
“既然我可以，你肯定也能。”光歌说着，狭小的空间让他的话声有些模糊。他听到莱瑞玛又叹了口气，随即传来的是肥胖的祭司拖曳双脚钻进洞口的声音。最后，光歌爬出又一个洞口，来到了一条宽敞得多的隧道里，一侧墙壁上挂着的几盏提灯照亮了周围。就在他自鸣得意地站起身时，莱瑞玛也从洞里挤了出来。“你瞧，”光歌说着拉下一根拉杆，放下铁格栅，挡住了洞口，“这下他们再想跟来就难了。”
“我们要逃跑的时候也难了。”莱瑞玛说。
“逃跑？”光歌说着，举起提灯，审视着这条隧道，“我们干吗要做那种事？”
“请原谅，大人，”莱瑞玛说，“但在我看来，您对这件事有点享受过头了。”
“噢，我可是‘无畏者’光歌啊，”光歌说，“终于能对得起这个称号的感觉真好。现在，安静点儿。我能感觉到附近有生命。”
这条隧道显然是人工的，和光歌想象中的矿井有些相似。跟他梦里的景象一模一样。这条隧道有几条支道，而他感觉到的生命位于正前方。光歌没有往那边走，而是转向左边，走向一条通向下方，坡度很陡的隧道。他沿着那条隧道走了好几分钟，以判断这条路可能通向何处。
“明白了没？”光歌说着，转向莱瑞玛，后者的手里也拿着一盏提灯，毕竟这条隧道没有自己的照明。“无命者兵营，”莱瑞玛说，“如果隧道继续朝这个方向前进，它就会直接与那些兵营相连。”光歌点点头。“他们为什么需要通向兵营的秘道？神灵明明可以来去自如。”
莱瑞玛摇摇头，他们沿着隧道继续向前。果不其然，又过了没多久，他们便来到了一扇活板门的下方。而推开活板门以后，上方便是昏暗无光的无命者仓库之一。光歌发起抖来，借着提灯的光线看着无穷无尽的成排腿足。他把头缩了回去，合拢活板门，然后沿着隧道又前进了一段路。
“这段路是个方形。”他轻声说。
“我敢打赌，每一扇门都通向一座无命者兵营。”莱瑞玛说。他伸出手，从墙上挖下一块泥土，用手指捏碎。“这条隧道比上面那条要新。”
光歌点点头。“我们还是别停下的好，”他说，“慈星宫殿里那些守卫知道我们下来了。我不清楚他们会去告诉谁，但我希望在被人赶出去之前结束这里的探索。”
这句话让莱瑞玛明显发起抖来。他们爬上隧道的陡坡，回到宫殿下方的主隧道。光歌能感觉到侧面一条隧道里有生命存在，但他却选择去探索另一条支道。没走多远，他们就发现这条支道分成不少岔道，而且异常曲折。
“这些是通向另外几座宫殿的隧道，”他戳了戳一根支撑隧道的木梁，猜测道，“很旧了——比那条通向兵营的隧道旧得多。”莱瑞玛点点头。“那好吧，”光歌说，“是时候弄清这条主隧道通向哪里了。”
光歌朝着主隧道走去，莱瑞玛跟随在后。光歌闭上双眼，努力确定自己感应到的生命离得有多近。它十分微弱，几乎超出了他感受范围。要不是这座地下墓穴里的其他东西都只是岩石与泥土，他早就该察觉到那种生命本身了。他朝莱瑞玛点点头，然后他们尽可能地放轻脚步，沿着隧道继续前进。
他是不是意外地擅长隐秘行动？莫非他有过潜入方面的体验，却不记得了？他肯定比莱瑞玛要擅长。当然了，就算是滚动的巨石恐怕都比莱瑞玛走动时的噪声要小，毕竟他穿着那么一身臃肿的衣服，还总在大口喘气。
这段隧道始终笔直向前，而且没有分岔。光歌抬起头来，试图估算他们上方是什么位置。神王的宫殿？他猜测着。他没法确定：在地下，想要判断方向和距离实在太难了。
他感到了兴奋。以及刺激。这是神灵不该做的事。在夜晚悄悄外出，穿行于秘密隧道，寻找秘密与线索。真奇怪，他心想。他们给了我们想要的一切——至少是他们认为我们想要的一切——又让我们沉溺于各种感官和体验。可真正的情绪——恐惧、焦虑、兴奋——我们却完全体会不到。
他笑了。在这个距离，他能听到人声。他熄灭提灯，将脚步放得更轻，同时挥手示意莱瑞玛留下。“……把他关在上面，”有个男人的声音在说，“就像我所说的，他来救那位公主的妹妹了。”“也就是说，你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另一个声音说，“说真的，你为那家伙花费太多的心思了。”“别低估了瓦西尔，”前一个声音说，“他这一生的成就比一百个普通人还多，你简直想不到他为人类做出过什么。”
沉默。
“你不是打算杀了他吗？”第二个声音说。
“是的。”
沉默。“你真是个怪人，登斯，”第二个声音说，“不过，我们的目的已经实现了。”“你们还没得到想要的战争呢。”“我们会的。”
光歌在一小队碎石旁边蹲了下来。他能看到前方的光线，但没法看清那些移动的影子。他能碰巧听到这段对话，看起来是撞了大运。这是否证明了他的梦的确能够预知未来？还是说这只是巧合而已？此时已是深夜，还醒着的人多半都在进行某种秘密活动。
“我有一件工作要交给你，”第二个声音说，“我们有个人需要你来审问。”“真糟糕，”第一个声音渐渐远去，“我还有个老朋友要问候呢。我只是来处理他那把怪剑的。”“登斯！回来！”“你又不是雇我的人，小矮子，”前一个声音说着，显得越来越微弱，“如果你有想要我去做的事，就先去把你的头儿找来。到了那时候，你知道该去哪儿找我。”
沉默。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走到了光歌身后。他猛地转过身，勉强认出了蹑手蹑脚的莱瑞玛。光歌挥手示意他后退，然后走了过去。
“怎么了？”莱瑞玛轻声发问。“前面有人说话，”光歌低声回答，周围的隧道一片漆黑，“他们在谈论战争的事。”“他们是谁？”莱瑞玛问。“我不知道，”光歌低声说，“但我会弄明白的。等在这儿，我会——”一声响亮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光歌吓了一跳。那叫声来自刚才那些说话声传来的地方，听起来就像……“放开我！”织晕大喊道，“你们以为自己在做什么？我可是女神！”光歌猛地站了起来。有个声音对织晕说了句什么，但光歌离得太远，听不清内容。“你必须放开我！”织晕喊道，“我——”她发出痛呼，话声也戛然而止。
光歌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迈出一步。“大人！”莱瑞玛说着，站起身来，“我们应该去找帮手！”“我们就是帮手。”光歌说。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让他自己也大吃一惊的是——他沿着隧道跑了起来。他迅速靠近那道光线，绕过转角，跑进一段在岩石中开凿出来的隧道里。没过几秒钟，他就踏上了光滑的石制地板，冲进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地牢的地方。
织晕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一群人穿着神王祭司的长袍，与几个身穿制服的士兵站在她身旁。织晕的嘴唇流着血，而她正试图透过塞口物大喊大叫。她穿着漂亮的睡袍，但袍子凌乱不堪，还脏兮兮的。
房间里的那些人惊讶地抬起头，显然为有人出现在他们身后而震惊。光歌趁机用肩膀撞上了最靠近他的那个士兵。那人飞了出去，撞上了墙壁——光歌超凡的体格和体重发挥了作用。他单膝跪下，抽出了倒下的那名士兵的佩剑。
“啊哈！”光歌说着，用武器指着前方的那些人，“谁先来？”
士兵们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说了，你！”光歌说着，朝第二靠近他的守卫刺出一剑。
他没能握稳剑柄，突刺的动作让他失去了平衡，剑尖偏离了那人足有三寸远。那守卫终于明白了状况，也拔出剑来。祭司们背靠着墙壁。织晕眨了眨泪眼，一脸震惊。
最靠近光歌的那个士兵发起了攻击，而光歌笨拙地抬起剑来，试图格挡，却表现得很糟糕。他脚边的那个守卫突然扑向光歌的双腿，将他拽倒在地。然后站着的守卫之一将手里的剑刺进了光歌的大腿。
那条腿像凡人那样涌出了鲜红的血液。突然间，光歌知晓了苦痛。比他这短暂的人生中所体会过的一切都要强烈的苦痛。
他尖叫起来。
他透过眼泪看到，莱瑞玛英勇地试图从身后抱住一名守卫，但他的攻击几乎和光歌自己同样笨拙。士兵们分散开来，其中几个守住隧道，另一个将他染血的利剑对准了光歌的喉咙。
真好笑，光歌紧咬牙关，忍受着痛楚，同时心想。这样的发展可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