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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定位到这个麻烦是在酒店的大堂里。

  达潘坐在高处平台上一个有软垫的圆形凳子上,她的背包放在脚下,被另一个全息雕塑挡住了一部分。她抬头看着我说:“嗨!我不知道其他人还能不能联系到你。”

  我不在穿梭飞船上,阿特就无法获得乘客舱里的视野画面(那艘飞船毕竟是一艘私人交通工具,虽然偷偷跑客运并不是公开的违法行为,但它跟公共交通工具还是不一样的,船上并没有供阿特入侵的安全系统或安保摄像头)。所以直到穿梭飞船抵达了中转环,阿特才发现达潘没有在船上。它十分尽职尽责,派了一架无人机飞到登船区上空,去看我的雇主们有没有平安下船,结果看见了心急如焚的拉米和愤怒不已的玛罗,却不见达潘的身影。然后它就去检查了社交媒体频道上“伊甸”的页面,发现了拉米发来的消息(达潘说她不太舒服,要去一下飞船上的洗手间。直到穿梭飞船离开了港口,另外两个人才反应过来她偷跑了)。

  我对她说:“你的朋友们给我发了一条信息。”我本来想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她。如果有雇主不顾我们的阻拦非要干出与自杀无异的蠢事,那我们这些护卫战士都会像这样盯着他们。但她看起来好像已经知道自己的行为相当愚蠢,我必须了解清楚这是为了什么。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明显是以为我的反应会更加消极。“我的频道里收到了一条留言,是以前我们在这里工作的时候我认识的一个人发来的。他也是特蕾西的员工——是一位朋友——说他有那些文件的拷贝资料,愿意交给我们。”她把收到的信息转发给我。

  我仔细查看了一下。会议时间定在下一个周期。

  我觉得要是人类的话,看到这里就该叹气了。所以我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但……也许不是呢?我认识这个人,他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他很讨厌特蕾西,”达潘犹豫了一下,“你能帮帮我吗?求你了!如果你不肯,我也理解。我知道这个主意可能真的非常糟糕。”

  我忘记了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利。我现在不用仅仅因为她开口,就有义务答应她去做她想做的事。一边是恳求我留下来的人类,一边是拒绝的权利,这感觉就像一个人类不仅征求我的意见,还真正听进去了一样让我不知所措。我又叹了口气。最近给我叹气的机会实在不少,我觉得我的叹气越来越像模像样了。“我会帮你的。现在我们必须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达潘有一张在中转环上办的资金卡,这张卡没有和拉维海洛的任何账户绑定过,所以追踪不了。至少她是这么想的,我也只能希望她是对的。公司从来就没有给我安装过任何关于金融系统的教育模块,再说我们的模块都是垃圾,就算安装过也帮不上忙。阿特帮我搜索了一下,得出的结果喜忧参半。资金卡可以被追踪,但一般情况下只能由非联合政治体或者公司来进行追踪。所以我认为用这张卡应该没问题。如果那条信息不是陷阱,那么特蕾西肯定以为我的雇主们现在都已经回到中转环上了;如果是陷阱的话,他们只需要等我们踏入会议地点时来个瓮中捉鳖,所以也没必要这么早就来追踪我们。

  达潘用这张卡订了港口附近街区的一个钟点房。她在自动入住前台用卡扫了一下,安排好了房间。我站在她身后,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区域。去钟点房要穿过几条狭窄的走廊,这个鬼地方和大酒店相比,就像一艘真正的货运飞船和阿特相比一样,差得太远。这里没有安全系统,只在入口处安了一个摄像头。我从它的内存中把有关我们的影像删掉了,但还是觉得我们——或者说只是我——很可能在某个时间点被人盯上了。这可能就是“亡命天涯的叛逃护卫战士”这一身份带来的疑心病吧。

  达潘带着我去我们的房间。还有其他人类在昏暗的走廊里闲逛,有些看起来想过来找我雇主的碴儿,但基本看见我后就改变了主意。我比他们块头都大,而且在没有摄像头的情况下,我也很难控制自己的表情。

  这时阿特跳了出来说:“告诉这个人类不要触碰任何显示屏。可能有人故意传播病毒。”

  在来的路上,我把加纳卡矿洞的事件记录分享给了阿特。

  阿特说:“这是个好消息。你不是罪魁祸首。”这我同意,勉强算是吧。我一直都希望自己在这件事上能看开点儿,不然我还是会耿耿于怀的。

  等进屋关好了门后,我看到达潘放松了肩膀,深吸了一口气。所谓的房间其实就是个方盒子,柜子里放着可坐可躺的垫子,还有一块小小的显示屏。这里没有摄像头,也没有音频监控,只有一个小浴缸、一个垃圾回收器,以及一个淋浴喷头。至少卫生间还有个门。我不得不假装去两次卫生间。是啊,我今天拥有的快乐时光已经到头了。无奈之下我创建了一个时间安排表,设置好闹钟提醒自己要去卫生间。

  达潘把包随便扔在地上,转过头来看着我说:“我知道你生气了。”

  我试着缓和了一下我的表情,说道:“我没有生气。”我现在已经出离愤怒了。我以为我的雇主们都已经安然无恙,便可以只操心我自己的问题了,结果现在又不得不跑来照顾她,还不能撒手不管。

  她把辫子往后一捋,说:“我知道——我是说——我知道拉米和玛罗肯定都很生气。但我又不是不怕,所以也还好吧。”

  阿特忍不住在我的频道里吐槽:“什么鬼?”

  “我也不知道啊。”我对它说。然后我问达潘:“这是什么意思?”

  她解释说:“在托儿所里,老师总对我们说恐惧只是一种人为反应,是外界强加给你的,所以你可以勇敢地战胜它。你应该勇于面对你所恐惧的事情。”

  如果一艘自动驾驶飞船能翻白眼的话,那阿特现在就翻了个大白眼。我纠正她:“恐惧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你闷头冲上去的。”公司并没有给我安装过关于人类进化的教育模块,但我还是在能够进入的中心系统的知识库里查了一下,想知道人类究竟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结果一无所获。

  “我明白了,应该是我讲得不够鼓舞人心吧,”她四下看看,走到放着坐垫的柜子边,接着拿出了垫子怀疑地闻了闻,然后从背包口袋里拿出一个胶囊型气雾剂,往上面喷了一些,“我忘了问,你做完你的研究了吗?”

  “做完了。不过……没得出什么结论。”其实已经得出确凿无疑的结论了,只不过不像我之前期待的那样具有启迪的效果。我帮她把其他几个垫子也取了出来。

  我们把垫子铺在地板上,坐了下来。她看着我,咬了咬嘴唇说:“你安装了很多强化设备,对吗?”

  “呃,是的。”我回答道。

  她点了点头,说:“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我俯下身,用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就像婴儿的姿势一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紧张。达潘都不怕我,我也不应该怕她才对。也许是因为我又一次来到了这里,又一次目睹了加纳卡矿洞的真实状况。我身上一些有机部位还记得那里都发生了些什么。阿特开始在我的频道中播放《圣殿月亮的升与落》的音轨,奇怪的是居然还起作用了。我缓缓说道:“我遭遇过一次爆炸。说实话,我身上的非人类部分比人类部分还要多。”

  这两句都是实话。

  她动了动身子,好像是在纠结该说什么,然后她又点了点头,说:“我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了。我知道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我……我必须得放手一试才行,我必须得去看看那个人手里是不是真的有我们的文件拷贝。我就任性这一次,然后就乖乖回中转环。”

  在我的频道中,阿特把音轨声音调低了,说道:“年轻人做起事来确实比较冲动。对付他们的秘诀就是等待他们变成老年人。这是我的船员告诉我的,我自己的观察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

  我无法反驳阿特这位并不在场的船员和他的智慧。我想起来人类是需要吃喝的,就问达潘:“你吃饭了吗?”

  她用资金卡买了一些盒饭塞在包里。她递给我一份,我告诉她我安装的强化设备要求我必须严格遵照一种特殊的食谱,而且现在还不到我吃饭的时候。她轻易地接受了这种说辞。人类显然不喜欢讨论和消化系统有关的损伤,所以阿特给我找来的那些细致的解释都用不上了。我问她喜不喜欢看剧,她说喜欢,我就把一些连续剧投影到了房间里的显示屏上,我们一起看了《世界跳跃者》前三集。阿特很高兴,开始比较起我和达潘看剧时的不同反应。

  当达潘说她想睡会儿的时候,我就关掉了显示屏。她蜷缩在她的垫子上,我也躺了下来,继续在频道里和阿特一起看剧。

  2小时43分钟后,我突然收到了一条从大门口发来的消息。

  我猛地坐起来,达潘被我惊醒了。我示意她安静,于是她躺回垫子上,抱着背包蜷成一团,看起来非常担心。我站起来走到门口,侧耳静听。我听不到呼吸声,但是背景噪声的变化告诉我这扇金属门的另一边有一个东西。我小心翼翼地做了一次有限的扫描。

  没错,外面就是有东西在,但扫描结果并没有显示出有武器的迹象。我检查了一下那条消息,发现它的签名和我们与特蕾西会面时,我在公共区域收到的消息签名是一样的。

  站在门外的是那个性爱机器人。

  它不可能一直在跟踪我,应该是用了安保摄像头来监视我。当我回到信号范围内,它又时不时跟踪我穿过港口。这想法可说不上有多安慰人。

  它一定是属于特蕾西的。如果它一直在监视我的话,那它就不会发现达潘出人意料地离开了那艘私人穿梭飞船。但当我们在酒店见面和来这里的路上时,它肯定又看到达潘了。该死!

  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它来了。如果它没有给我发消息,我就不会意识到它的存在。“它为什么来这里?”我问阿特。

  “我想这应该是我问你的话吧。”阿特说。

  只有一个办法能找出答案。我回复了那条消息。

  一刹那的时间被无线拉长。紧接着,它连上了我的频道。它很谨慎,几乎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说:“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谁派你来的?”

  我回答道:“我签了一份私人合约。为什么你要和我交流?”

  执行同一份合约的护卫战士们之间不会互相交谈,不管是口头上还是在频道里,除非是为了履行职责逼不得已。和其他机器人之间的沟通交流必须通过中心系统才能进行。再说了,护卫战士也不会和安抚配备互动。这是个叛逃的性爱机器人吗?如果它也叛逃了,又为什么跑到拉维海洛来?我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自愿留在这里,即使是人类也不会这样做。不对,如果说是特蕾西作为它的雇主,派它到这里来杀死达潘,那么一切才更加合理。

  如果它想攻击我的雇主,那我肯定会把它撕成碎片。

  达潘坐在垫子上,忧心忡忡地望着我,用嘴形问我:“怎么回事?”

  我建立了一个供我们之间通话的加密频道,对她说:“有人在门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基本上是真话。我不想告诉达潘门外站着个合成体,因为这似乎像是直接向她坦白我也是合成体,我并不想现在就被揭穿身份。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不得不在她面前消灭门外那家伙的话,事后可就有的解释了。

  那个性爱机器人回答道:“这是你。”然后给我发了一份公共突发新闻稿的副本文件。

  这篇新闻是从“自由贸易港”的交通站发出的,标题是“当局承认一个护卫战士已不再安全且行踪不明”。

  “啊哦。”阿特说。

  我本能地关掉了这条新闻,好像这样它就不存在了一样。我震惊了3秒钟,然后强迫自己又一次打开了新闻。

  他们用“不再安全”一词来称呼叛逃的护卫战士,这就说明他们希望人类能够认真看新闻内容而不是直接发出尖叫。同时也意味着,我破解了自己的调控中枢这件事已经不再是我和“奥克斯守护组织”那群人之间的秘密。现阶段应该是那两个调查小队中幸存下来的人都已经接受了采访,而且他们必须担保债券才能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话。

  所以现在公司也已经知道我破解了自己的调控中枢。这也太吓人了,虽然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这也是“德落”事件结束后,我刚被修复好时,曼莎就保证要把我带出库存并带离部署中心的原因之一。

  预料到某事发生和事情真正发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这是我第一次被子弹打成筛子的时候学会的道理。

  我又仔仔细细地重新读了一遍。正在进行的民事诉讼中,几方律师均要求“奥克斯守护组织”让那个记录下所有“灰泣”犯罪证据的护卫战士出庭。这可不太寻常,弄得就好像护卫战士也能出庭做证似的。我们的录像会被法庭受理,就像无人机、安保摄像头或其他普通设备的录像被受理一样,但这并不是说我们就应该对我们记录的事情有自己的看法或观点之类的。

  经过一番你来我往的拉锯战,曼莎的律师承认她已经失去了我的踪迹。他们的措辞是“我已经在她的担保下获得了释放,因为‘奥克斯守护组织’规定,合成体被认为是合法的有感知能力者”。但记者们并没有被这些话骗过。有很多侧边栏里的链接可以直接跳转到有关合成体、护卫战士与叛逃护卫战士的文章。没人提到这个特殊的护卫战士以前还出过故障,杀害了本应该由它来保护的雇主们。不过我有种感觉,公司可能已经销毁了有关加纳卡矿洞事件的所有记录,所以没有人会在法庭上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

  达潘低声说:“你在跟它说话吗,就是外面那个人?”

  “是啊。”我告诉她。接着又对那个性爱机器人说:“这个故事很有趣,但与我无关。”

  它反驳道:“这就是你。谁派你来的?”

  我说:“这篇新闻讲的是一个危险的叛逃护卫战士。没有人会把它派到任何地方的。”

  “我不是想揭发你才问你这个问题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只是想问——你背后是不是没有任何势力?你是不是自由的?”

  我能感觉到阿特来到了我的频道里,正小心翼翼地想接触一下那个性爱机器人。

  “我有一位雇主。”我告诉它。我必须转移它的注意力,这样阿特才有可能从它那里获得一些信息。尽管它是一个性爱机器人,但它无疑还是个合成体,对于自动驾驶飞船主控电脑来说,入侵它的频道仍然是一件不算难的事。“谁派你来的?是不是特蕾西?”

  “是的,她是我的雇主。”

  她居然没有让护卫战士过来,而是派个安抚配备。在道义上,她这样做是不负责任的,而且也明显违反了合同规定。我猜这个性爱机器人也清楚这一点。

  阿特说:“它不是叛逃机器人,它的调控中枢还管用。所以它说的可能是实话。”

  我问阿特:“你能从这里入侵它的系统吗?”

  阿特停顿了半秒钟,思考了一下这个主意的可行性,然后回答说:“不行,我在这里无法保证连接的稳定性。它可以通过切断频道来阻止我。”

  我跟性爱机器人说:“你的雇主想杀死我的雇主。”

  它没有回复。

  我说:“你向特蕾西告发我了。”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它就认出了我的真实身份。就算那时候它还不能确定,但在看见我对特蕾西派出去的那三个人类都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之后,它也能百分之百确认了。我气坏了,不过并没有在频道里表现出来。就像我对阿特说过的那样,机器人和合成体之间不会互相信任,所以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么生气。我以为当个合成体能让我比普通人类更理智一些,结果你也看见了,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你的雇主派安抚配备来做护卫战士的工作。”

  它反驳说:“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该找个护卫战士来。”之后它又补充了一句,“我告诉她你是一个护卫战士,但我没有告诉她你是一个叛逃的护卫战士。”

  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相信它的话。而且我也想知道它是否向特蕾西解释过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想怎么样?”

  它停顿了一下。时间很长,足足有5秒钟,然后说道:“我们可以杀了他们。”

  “杀了谁?特蕾西?”好吧,没想到它解决两难困境的方法这么不走寻常路。

  “所有人。杀光这里所有的人类。”

  我靠在墙上。如果我是个人类,那这会儿肯定就翻白眼了。不过如果我真的是个人类,说不定会蠢到认为这真的会是个好主意。

  比起突发新闻里讲的事情,它是不是知道更多关于我的事?

  阿特注意到了我的反应,问我:“它想怎么样?”

  “杀死所有的人类。”我回答道。

  我能感觉到阿特暗中随时准备启动它的各种功能。如果没有人类,那它就没有船员可以保护,没有理由进行研究,也填充不了它的数据库了。它说:“这是不合逻辑的。”

  “我知道。如果人类都死了,那谁来拍电视剧呢?”这想法也未免太离谱了,听起来就像是人类会说的蠢话一样。

  我得仔细考虑一下对策。

  我对性爱机器人说:“在特蕾西眼里,合成体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它又停顿了一会儿,不过这次只有2秒钟,说道:“没错,特蕾西相信你留下来是为了帮技术小组成员窃取文件。你为什么在频道信号接收不到的地方待了那么久?”

  “我躲起来了,”我知道,这个谎撒得并不怎么高明,“特蕾西知道你想杀了她吗?”虽然“杀光人类”这招说不定就是特蕾西想出来糊弄我的,但它语气底下藏着的强烈感情是真实的,而且我也不认为它这话是针对全人类说的。

  “她知道我没有告诉她你雇主偷跑了的事,她以为她们都坐着穿梭飞船离开了。她只是想让我跟踪你。”它说。

  频道里传来一个代码包。这样的恶意软件并不能感染一个合成体,除非通过安全系统或者中心系统发过来。如果是那种情况的话,我就不得不应用它。既然我现在已经破解了自己的调控中枢,自然也就没人能强迫我这么做。在没有我协助的情况下,想应用这段代码的唯一方法就是通过我的数据端口安装一个战斗覆盖模块。

  这也可能是个杀手软件,但我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飞船主控电脑,杀手软件只会让我感到非常烦躁。烦躁到什么地步呢,大概就是先从墙上扯下一扇门,然后再揪掉一个安抚配备脑袋的程度。

  我可以直接删掉这个代码包,但我想知道里面是什么,这样我就能清楚我该有多愤怒了。代码包足够小,可以用人类的接入器来处理,所以我就把它转移到了一边,交给达潘。我大声对她说:“我需要你帮我隔离它。现在先别打开。”

  她通过频道发来了同意的信号,然后把这个代码包放进了她的临时存储区。杀手软件还有一个致命缺点,它们在面对人类和强化人类的时候完全无能为力。

  性爱机器人没有再说什么。我发了条试探性的消息过去,正好感觉到它收回了自己的频道。它沿着走廊往下走了。

  等到确定它已经走了,我才从门边退了回来。我纠结应该继续留在这里还是把达潘转移走。我知道现在有些家伙正通过入侵安保摄像头来监视我,我应该采取一些措施了。可能从一开始我就应该这么做,但你也许已经注意到了,作为一个令人恐惧的杀手机器人,我真的丢尽了这一行的脸面。

  “它走了,”我对达潘说,“你能帮我检查一下这个代码包吗?”

  她露出一副人类深深沉浸在频道中时都会露出的那种专注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说:“这是个恶意软件。挺标准的一个……也许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让你的强化装置失灵,但对于特蕾西来说,这招数实在太小儿科了。等等,这里还有一串隐藏消息,是附加在代码中的。”

  我和阿特静静等待着。达潘脸上露出一些复杂的神情,最后变成了担忧。“有点儿奇怪。”她转向房间内的显示屏,做了一个有些人类在通过频道向显示屏传送文件的时候经常忍不住会做的动作,虽然那完全没必要。

  那的确是一个消息字符串,只有四个字:“请帮帮我”。

  我带着她转移到另一个靠近紧急出口的房间,在旅馆的另一个区域。入侵酒店安全系统的行为可能会引起那个性爱机器人的警觉,所以我拆开了房间电子锁的板盖,手动撬开门锁,再把板盖装了回去。达潘一直在走廊里帮我望风。一进房间,我就把性爱机器人说的那些话挑挑拣拣地告诉达潘了,主要是它声称特蕾西并不知道达潘在这里的那一部分(我没有告诉她找上门的是个性爱机器人,因为特蕾西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不想在我身上浪费更多人类保镖了)。“但我们并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也许这个密探已经把你在这里的情报透露给特蕾西了。”我说道。

  达潘看起来一脸茫然,说:“但是它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告诉你呢?”

  这个问题可问倒我了,我说:“我也不知道。它不喜欢特蕾西,这也可能不是唯一的原因。”

  达潘咬了咬嘴唇,思考了一会儿说:“我认为我还是应该去和那个人见一面,现在离会面时间只剩4小时了。”

  我已经习惯了人类这种爱找死的天性,可能都快麻木了。我知道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撒腿就跑,但我需要时间来入侵足够多的安全系统,这样才能在那个性爱机器人的监视下瞒天过海。既然做这个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那连会面前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都不愿意等待似乎也不太妥当。达潘倒是相当确信特蕾西对这次会面毫不知情。相当确信……

  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我告诉达潘我要睡一会儿,然后就侧卧躺在我的垫子上。我充电的动作并不明显,但看起来也不太像人类睡觉的样子。我正在我的频道背景中播放一些连续剧,一边考虑安保对策,一边查找我以前下载的风险评估模块。

  32分钟后,我听到了一些动静。我以为达潘起来是想去洗手间,结果她却躺在了我背后的垫子上,几乎差不多和我背对背。我马上把我的呼吸调得又深又平稳,很像人类睡觉时的呼吸声,还添加了一些偶尔的随机变化以求增加真实感。在这些掩饰下,我被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的事实也就不明显了。

  以前从来没有人类主动碰过我,或者连差点儿碰到我的也没有,这感觉真的非常诡异。

  “冷静。”阿特说道。一点儿忙都没帮上。

  我吓得一句话都回复不了。3秒钟后,阿特补充了一句:

  “她很害怕,而你是一个令人安心的存在。”

  我还是吓坏了,没办法回复它。我调高了我的体温。在接下来的2小时里,她打了2次哈欠,深呼吸了好几次,慢慢入睡后还时不时打了会儿呼噜。等时间差不多了,我就改变了我的呼吸模式,动了一下,她立刻从我的垫子上滑到了她自己的垫子上。

  此时我已经有了一个计划,算是个计划吧。

  我准备单刀赴会,并说服达潘马上搭穿梭飞船回到中转环上。“你是因为我们才会被卷进这件事里,我不想抛下你。”她很不情愿地说道。

  这句话直击要害,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不得不俯下身来假装在包里翻找东西,这样才能掩饰我的表情。公司的紧急协议允许雇主在必要时抛弃护卫战士,就算他们可能永远无法回收护卫战士。达潘让我想起了曼莎,她之前也一样大喊着绝对不会抛弃我。“如果你回到了中转环上,对我会更有帮助。”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成功说服了她,这对我们两个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达潘率先离开了旅馆,穿上了背包里带的另外两件换洗夹克衫来改变自己的身形,戴上兜帽以便隐藏她的头发和遮盖面容(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让她更有自信,因为我并不想解释我对拉维海洛的安全系统到底有多大程度的临时控制权)。我通过安保摄像头监视着她,直到我看见她走到了大约百米开外的公共码头。她沿着人行道来到了登船区,然后登上了一艘会在21分钟后离开的穿梭飞船。阿特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表示它已知悉,然后就溜进了穿梭飞船的控制室里,又一次担负起了保护主控电脑的重任。接着我也离开了旅馆。

  我准备了一套安保摄像头入侵计划,比我所有用过的办法都要复杂得多。这个计划主要是入侵安保摄像头的操作代码,给系统设置0.1秒的延迟,然后删除那些拍摄到达潘的内容,并且随机地剪切一些之前拍摄的画面替换掉这部分录像。这个方法应该可行,因为那个性爱机器人扫描录像的方法和我一样,都是使用身体构造来进行扫描。我已经不再符合护卫战士的标准身材比例了,但是在我们与特蕾西第一次会面的时候,这个性爱机器人肯定有足够的时间来扫描我全新的身体结构。

  我现在只希望那个性爱机器人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不要去关注公共码头。我一路穿过了港口,回到地铁通道里,开始入侵安保摄像头。

  我对这次会面是个陷阱的怀疑也就只有97%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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