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艾琳迈步向前，维持冷静并自然的步伐。要走到中央，她必须先迂回穿过堆栈的或沉睡或警醒的身躯，裙襬从懒得挪动的狼人身上拖过去。她那群不甘愿的护卫留在入口处，却没有趁机开溜。
道金斯先生瘫在椅子上看着她走过去。当艾琳走近一些后，看出他脸上有许多爪子留下的印记──他或许能说服人相信他是伦敦的绅士，不过肯定是历经沧桑的绅士，也许曾当过驯兽师。他和她目前为止在这个世界遇到的大多数狼人有一点不同──他身上没有东一撮西一撮冒出来的杂毛。
艾琳走到离他大约两公尺处停下来──再远显得失礼，再近又会让她太容易成为他突袭的目标。她不知道拜访狼人的适当礼仪为何。她应付过吸血鬼、妖精、龙，甚至大学生，不过从没和狼人打过交道。
「唔。」道金斯的嗓音是低沉浑厚的男低音，也许隐藏在声音后头的低吼声只是自然现象。「现在韦尔先生开始派他的间谍进到我们的隧道了吗?」
「没有。」艾琳说。「我是来这里取回遭窃的物品。你的族人说东西在王座室。」她头一动，指向在门边逗留的狼狈四人组。「希望没有对你造成不便。」
「再提醒我一下她叫什么名字。」道金斯对他身后的一个女人说。
那女人瞟了艾琳一眼，眼神锐利如玻璃片。她深色的皮肤在油灯光芒下显得微红，头发梳成辫子盘在头上，有如鹦鹉螺贝壳。她的服装很拘谨，看起来像商店助理或老师的二手衣。「她叫艾琳‧温特斯，道金斯先生。她已经来本地好几个月了。加拿大人。」
「妳瞧，」道金斯倾向前说道。「有意思的地方就在这里。我一直听到妳的名字和韦尔先生连在一起，也和我族人牵扯进的麻烦脱不了关系。对一个才来几个月的女人而言，妳结交的对象还真是了不起。这引起了我对妳的好奇。妳要了解，我对妳的看法不见得是负面的，那样未免太不讲理了。」他原本就够低的嗓音竟然还能压得更低。「但假如妳有意与我为敌，妳是自讨苦吃。」
艾琳耸耸肩。「你的族人确实似乎替妖精办了不少事，」她说。「席尔维大人、关提斯夫人。我很遗憾你的狼被牵扯进风波。」
「嗯。」道金斯考虑了一下，两手按在王座扶手上。「那韦尔先生呢?」
「他是我朋友。」艾琳说。就这一次，她不在乎诚实作答会带来什么后果。「但不是我来的原因。」
她的周围扬起一连串咆哮。艾琳脑中闪过一些「我马上就要被碎尸万段」的血腥画面，动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有转身。
道金斯举起右手，全场安静下来。「我们确实不是每次都能挑选朋友，就像我们无法挑选家人。」他说。「我们还是不要为此责备她。但妳他妈的最好有合理的解释说明妳为什么在我们的隧道里。」
他突然爆粗口，音量随之上扬，语气撕裂炙热的空气。狼群又开始嗥叫，所有人都起身咆哮，像是飓风来袭时扑上岸的浪涛，或是豪雨猛打森林的树叶。
他是个理智的人，艾琳心想。她四周腾涌的怒气别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它是受道金斯引导的，道金斯能控制局面。如果她能应付好道金斯，整个场面就不会失控。
「要怪就怪你的族人。」她说。「我从大英图书馆走出来的时候，被人偷袭、下药、带到这下头来，东西还被偷了。」她指向后方她的手下败将，眼神则仍与他相接，「我不是来与你为敌的，也不是要为他们的行为找你算账。但我要拿回我的东西。」
「东西在这里的某个人手上?」道金斯质问。
「戴维，至少他们是这么说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想拿走他们用来迷昏我的毒针。」
道金斯靠向椅背，露出深思的表情。他脸上的疤变得像另一种缺陷。「妳不打算要我的人为了绑架妳而付出什么代价?」
「何必呢?」艾琳容许自己微笑。「我已经讨回公道了。」
紧绷的气氛舒缓了几分。道金斯点点头。「好吧，现在我有几个问题想得到答案，如果妳能给我答案，我也许能帮助妳。西莉雅!」盘辫子头的女人歪了歪头。「去把戴维找来。」
西莉雅点点头，退后一步进入人群。
「你要问我什么?」艾琳问。
「前一阵子，我的几个族人接了一份工作，替妳刚才提到的女妖精办事。关提斯夫人，从列支敦士登来的。就是她雇用他们。他们跟着她搭火车走了，从此我再也没见到他们。」道金斯的嗓音像是低沉而震耳的嘶吼，低到几乎像是经过的地铁所发出的轰鸣。「我想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
噢，这可不是容易回答的问题。「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知道?」艾琳避重就轻地说。
「她是针对妳而来的，」道金斯说。「我在想妳和席尔维大人是我最可能问到答案的两个人，而我并不想付席尔维会开出的价钱。」
艾琳考虑说实话。他们被留在一个高度混沌世界里一个黑暗又充满猜疑的威尼斯，你大概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们了。也许有技巧的诚实效果会更好一点。「那列火车去了一个妖精世界。」她说。「很抱歉，但如果席尔维大人或关提斯夫人没带他们回来，我想他们是回不来了。」
「妳不能去接他们吗?」
「就算我能去我也不想去──但事实是我去不了，」艾琳承认。「如果我试着去，大概会送命。所以我确实帮不了你。」她希望这对未来而言不是坏兆头。说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做某件事，感觉就像在大船和冰山附近讲什么「永远不会沉」。根本就是在向厄运挑衅。
道金斯提出问题时，聚集的狼人们因为感兴趣而骚动起来，而听到艾琳的响应，骚动又平息了。有趣的是，当艾琳暗示有另一个平行世界时，道金斯似乎并不意外。也许与妖精密切合作让他们对这类概念更习以为常吧。
「好吧。」道金斯在椅子上稍微换了个姿势。他周围的狼人响应他的动作，而且是集体行动，就像管弦乐团的乐手们听从指挥。「妳的回答很合理，我不会阻止妳和戴维谈话。」
这不像「我会叫戴维把偷来的东西还妳」一样有帮助，不过至少是好的开始。艾琳点点头道谢。
这时挟带着混沌的力量再次袭击她，它在静默中炸开，兜头罩在这个空间，让她身体晃了一下。她稳稳地站定膝盖、咬着嘴唇，她知道自己身体在摇摆，但也明白如果自己表现出脆弱的话，将失去对眼前局面的掌控权。那股力量没有触及狼人，他们连一点感觉都没有，但却化作一团恶臭和热气掠过艾琳的神经，然后像一道弧形水流跳向距离最近的印刷物品。
「这是什么鬼?」道金斯从王座上站起来，困惑地审视它。艾琳踮起脚，越过聚在周围的狼人头顶仔细看过去，于是她的心沉得更深了。所有精心连缀起来的地铁标示牌都布满涂鸦，或是完全改变了原本的文字，新的文字全是以语言写成。
我知道妳在那里，它说。
写点什么回应它，这是她接收到的吩咐。在被能量袭击之后要振作起来，比她原本想得还要难。而且当着大批狼人面表现出自己与这件事有关联，可能也不是好主意。但她需要答案。「不好意思，」她说，然后在混乱的嘈杂声中提高音量道：「不好意思!有谁有笔和墨水吗?」
「我有。」靠近王座的一个狼人说。他年纪比较大，脸上长长的鬓角是灰色的毛，再配上一把长长的胡须，穿着很整齐。他在胸前的口袋里捞着。「我是说，铅笔成不成?」
「太好了。」艾琳说，趁他来得及反对前从他手里抽走铅笔。「道金斯先生，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查出这是谁弄的。」
「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质问。
「大概知道。」艾琳说。她从两个狼人之间挤过去，来到王座前，为了找到立足地还踩到某个人赤脚的大拇趾，然后她用语言在离她最近的标示牌上匆匆写下：妖伯瑞奇?
这次她对响应带来的冲击比较有心理准备。感觉并没有比较容易承受，但她确实可以为了抵抗它而挺住。王座上的字变了，就像隐形的潮汐带动沙粒形成新的图案。我的小阳光蕾，妳对未来的计划改变心意了吗?
艾琳咬紧牙关。至少这证实对方确实是妖伯瑞奇。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她的本名叫蕾，而不幸的是，他正是其中之一。从什么改变成什么?她写道。
道金斯越过她的肩膀往前倾，他的动作极具爆发力，几乎撑破了他那件伦敦绅士西装的缝线。「也许妳愿意解释一下。」他说。他的建议有种不容选择的语气。
「我的报纸上都是!」附近一个狼人抱怨，一边举起一张报纸，艾琳因为常和韦尔相处而认出那是《泰晤士报》的读者问答专栏。「和那里一样的字!」
艾琳花了点时间默祷戴维──和她的文件夹──不在受影响的范围内。「这是一个叫妖伯瑞奇的人传的，」她说。「他曾想杀我。」
「为什么?」道金斯提问的语气认同人要互相杀害一定有合理的理由。不过他这么问无非是想满足自己对他人动机的好奇，而不是基于道德责任想要阻止凶杀案发生。
艾琳耸耸肩。「我偷了一本书，他又把它偷回去，他背叛了我们，这种事常有──」新的一波力量袭来，她说到一半便停住了，王座上的文字再度改变。加入我，告诉我书上写了什么，妳就安全无虞。否则就随着大图书馆一起毁灭吧。
「噢，妳不用对我们找借口，」道金斯说。狼人群响起一阵零星的掌声和咆哮。「那妳要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事吗?」
「不。」艾琳说。她突然感到剧烈头痛，达到让她眼前一黑的强度。我有兴趣，她写着，我想活命，多告诉我一点。这些话拆开来看都是实话。用语言是不能说谎的。她只希望合在一起，这些话能营造出纯然虚假的投降印象。
对方顿了一下，然后文字重组。妳大概在说谎，不过我们晚点可以再谈谈。如果妳还活着。
嗡鸣而沉重的力量越来越强，在艾琳周围膨胀。她有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好像自己身在大到不可思议的枪的十字瞄准器里。一面面金属地铁标示牌开始在王座的框架上颤动，喀答喀答地拉扯着固定住它们的零件，金属摩擦声越来越尖锐。
她的下一个结论不是由逻辑推导而来的。她的想象力突然跃进一步，脑海中出现一个生动画面，当底下能量累积到太高时，会发生什么事的画面。「大家退后，趴下!」艾琳大喊，自己也实际执行这个建议。
王座炸开来，破碎的地铁标示牌像镰刀一样画向四面八方，在空中发出嗡嗡声，砍进遇上的任何东西。艾琳紧贴地面，双臂抱头，听到惨叫声和撞击声，但直到骚动全都停止后，她才敢抬起头来。
至少能量的迸发也停止了。她的头痛渐渐消退，开始能够清晰地思考。而她的第一个念头是：道金斯一定很不悦。
她抬起头。道金斯站在她上方，他的外套衣袖撕裂了，手臂的肌肉鼓动着。他的额头到下巴有一道正在愈合的割伤，正不停地渗出血来，尽管他的脸还是人类的脸，但嘴里已出现很多牙齿，而他的眼睛则完全变成了红色。
说「对不起」会暗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我很庆幸你没有受太严重的伤。」艾琳边说边站起来。
「我不喜欢别人把他们的恩怨带进我的地盘。」道金斯的话引起热烈回响，周围的狼人纷纷嗥叫起来。金属碎片嵌进了地板、墙壁和狼人，现在的王座连一只贵宾狗都坐不下。枝形吊灯完整无缺，但那是因为没有任何金属碎片直接往上飞。
艾琳迎向他愤怒的目光。「我也不喜欢在被你的族人攻击之后，被迫下来拿回我的东西。」
这地方现在弥漫着血腥味，还有灰尘、狼人和热气味。如果她示弱，他们会把她打倒，因此她承受不起任何退让。她不单单是个置身狼人群的人类，她是个图书馆员。
道金斯思考了一下，眼中怒火消退了一点。「说得有理。所以大图书馆是什么，妖伯瑞奇又是谁?」
艾琳把「不该告诉外人的事」和「如果我在狼人首领的巢穴里拒绝他，尤其是在那场爆炸之后，可能会引起不好的反应」放在天秤上衡量。「大图书馆是我所属的组织，」她说。「妖伯瑞奇是大图书馆的敌人。道金斯先生，我问你：不管怎样，已经有那么多人在排队等着杀我，我还值得你花时间吗?」
道金斯噗哧一笑。「我得说别人对我提出的要求通常不是这样。」
「那是哪样?」艾琳问。
「噢，是露出他们的喉咙或肚子，哭哭啼啼地说他们不想死。即使妳是韦尔先生的朋友，妳在这一方面还真的很怪。」他眼中短暂出现的谐趣淡去，有如阳光隐没在有色玻璃后头。「妳不害怕。妳身在伦敦最大一群狼人的地盘内，而且妳也不是笨蛋，但妳却不害怕。我开始觉得妳可能是对的，也许我应该放妳走。」
「道金斯先生──」离他较近的一名追随者开口，那男人穿着屠夫的粗布衣和蓝色围裙。
道金斯猛地伸出手臂，用突然间变大且伸出爪子的手揪住那人颈后。他抓着他左右摇晃，使对方的脚脱离了地面，直到男人的牙齿格格作响。「我有要你提供意见吗?我有要你提供他妈的意见吗?」
没人敢动。
道金斯放开男人，让他落回地上。男人翻身仰躺，气喘吁吁，他别过头去露出脖子。「好了。」道金斯说，嗓音在墙壁间回荡。「我带领这群人已经五年了，而我们能成为伦敦最大一群狼人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知道什么时候不该卷入冲突。有人不赞同我说的话吗?」
死寂有如活物在室内流窜。艾琳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了。然后狼人开始一个接一个匍匐在满地破碎的地铁标示牌之间，无论他们穿什么样的衣服，也无论伤势如何，他们都垂着头表示服从。
道金斯点点头。「很好，」他说。「这就对了。」
刚才被派去找戴维的女人站起身往前走，还揪着另一个男人的头发拖着他一起。她的受害者踉跄前进，把一件背心和一袋物品抱在胸前。「这就是戴维，」她说。「他想要……帮上忙。」
「交出来。」道金斯咆哮。
戴维伸手到袋子里，掏出那个文件夹。艾琳几乎是用抢的把它抢回来，她太高兴能拿回它了。她翻开文件夹，看到里头的文件都还是原本的样子，目次和页数也都吻合，松了一口气。
「还有什么吗?」女人问道。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请给我他用在我身上的毒针。」艾琳说。
戴维不情愿地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瓶子和针都在这里，小姐。」他说。「但咱们没拿妳的钱。」
「你为什么要拿走文件夹?」艾琳好奇地问。他们没拿走她身上的钱包，却拿走了她的文件?
「因为雇用我们的女人，她说不要让妳留着任何可以写字的材料或纸。」戴维解释。他紧张地瞥了一眼道金斯。
道金斯叹口气。他伸手，反手搧了戴维一耳光，把那个体型小一号的男人打得跪在地上。「我不是讲过了吗?要接任何和魔法有关的工作，都要先问过我。」他转身对着听他说话的喽啰们咆哮。「你们都听到了吧?看看有白痴想自作聪明时会有什么下场!」他的手势指向破碎的王座、不计其数的损害，以及艾琳。
经过一段令人难以忍受的停顿之后，他转头看艾琳。「妳可以走出去，」他说。「妳说得对，女人，我们的时间可以拿来做其他事，而不是卷入妳的事。」
艾琳对他点点头。「我也不想让你的事变得更复杂。」她说。
道金斯哼了一声。「这话妳去和韦尔先生说吧，看他会不会听。西莉雅，带她去出口。」
西莉雅从戴维身边走开，他仍然跪在地上，一副希望没人会注意到他的模样;西莉雅朝艾琳比了个手势。「请往这边走。」她说。其他狼人纷纷让道，只见一片毛茸茸和碎念声。
西莉雅带她走进一条通道时，她觉得颈后麻麻痒痒的，十分紧张不安，但那个女人根本懒得和她说话。她只是指着通道尽头的扶梯。「从那里上去，」她说。「妳会从一间小工厂的地下室出去，编个理由离开吧。别再回来了。」
「我绝对不会打扰你们。」艾琳客气地说，把文件夹夹在腋下，开始爬梯子。
□
回到伦敦街头──滑铁卢区以南──后，艾琳的下一道难题是以她现在的服装状况叫到出租车。幸好上流阶级的口音，加上承诺会给优渥的酬劳，终于解决问题。当出租车朝韦尔的住处驶去，她总算有机会打开文件夹快速浏览一下。
这份报告已经过时几乎十年了。上头有一份注记，说明了进行研究的图书馆员可以自行选择要不要去找这份波托斯基手稿，而那位图书馆员判定当时尝试进行任务的危险性太高。目标世界的政治结构颇为稳定，主要政权包括俄罗斯和另一方的非洲联合共和国。两大政权间还散布着较小的邦联国家。魔法存在，而且十分常见，多半以音乐为基础，施行的方式为歌唱，或控制自然灵体。不过一般而言，俄罗斯帝国的魔法受到国家管控，而这份报告的焦点正是放在这个国家上。他们的科技水平比韦尔世界目前的科技水平稍微落后一点──这种情形很常见，因为可以使用魔法做一些事的话，代表创造科技的动力会弱一点。
不过至少她这次应该不会被巨型机器人追杀了。
看完研究报告，艾琳开始思考策画绑架她的幕后主使者。对方显然吩咐狼人没收她手边所有印刷物品，或任何可以用来写字的材料。这一点似乎证明那女人知道艾琳是图书馆员。所以对方也许真的是关提斯夫人?但若果真是她，杀艾琳的手法又怎么会如此马虎随便?如果是别人……又会是谁?
虽说妖伯瑞奇能传递威胁讯息给她，还有把东西炸掉，但至少他没办法直接进到这个世界来雇用绑架者。他上次的古怪行为代表他已经被永久放逐于这个世界之外。引述妖伯瑞奇的话，在整体的混乱中，这一点算是「小阳光」。更重要的是，艾琳本人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一阵子，所以妖伯瑞奇不会知道到哪里去找她。这样更好。
她心不在焉地翻弄纸张，一边考虑自己需要什么。首先，她需要凯。还要隐士庐博物馆的平面配置信息，隐士庐博物馆是冬宫的一部分。她如果扮成观光客，能不能深入某些区域?他们究竟有没有开放观光客进去?她没有时间像以往一样，先找一份不引人注目的工作，再设法了解平面配置并计划行窃。也许她和凯可以装扮成外国显贵?凯非常擅长假扮成外国显贵──他有种很正统的带有优越感的亲和力，能让人相信向他卑躬屈膝是种光荣。他们还需要衣服、钱、住所……
出租车停在韦尔住处外。艾琳叹口气，递出车资和丰厚的小费。这里看起来没有发生过激烈的绑架、谋杀或飞船冲撞事件，于是她稍微放松了一点。现在她只要向两位男士解释一切──嗯，大部分事情啦──然后出发。
管家来应门，她按完门铃后，管家很快就出现了，显示她正在等待某人。「噢，温特斯小姐!」她震惊地看着艾琳。「妳出了什么事?」
「不好意思，」艾琳道歉。「我今天很倒霉。韦尔先生和石壮洛克先生在吗?」
「是的，」管家说。「他们就在楼上，还有……」
艾琳在一瞬间淹没于汹涌的宽慰之情。他们在这里;他们没死，也没被绑架。而且既然管家还在这里应门，表示这栋房子连遭受殭尸或是杀人蜂攻击这类戏剧化事件都没有。
我预期可能发生的事是不是有点太过火了?她心想。其实不会，毕竟外头有人想杀我。
「……大家也都在。」管家把话说完。
艾琳那种舒适的安全感像个气球般爆掉，不剩一点痕迹。「大家?」
「嗯，客人啊。」管家噘着嘴。「我得说，他们吵得挺凶的。小姐，也许妳可以请他们小声一点?韦尔先生是很好的住户，但其实有些规定……」
「我去和他们谈一谈。」艾琳承诺，然后用跑的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