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艾琳还没爬到楼梯顶端，已经能听见房门内传出的喊叫声。她认得出凯的声音和韦尔利落的音调，但那女人的声音并不熟悉……等等，是札雅娜吗?
她暗自呻吟。如果札雅娜本人不在场，要解释她与这件案子的关系会容易得多。
「……我不在乎你说什么，我不会再让她冒险了!」那是凯。「我现在就要去找她──」
另一个声音打岔，隔着门听不清楚是谁的声音，艾琳趁这个短暂中断的时机推开门。
屋内所有人都转头看她。韦尔、凯、札雅娜，还有李明。真是太好了──他正是让已经很不稳定的混合物更具爆炸性的适当人选。即使在平常，一个妖精和两条龙共处一室都是麻烦的前兆，而艾琳本人大概就是点燃引信的那簇火。
「艾琳!」凯只用了三步就穿越房间，两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妳跑哪去了?」
韦尔原本瘫坐在椅子上，现在他站起来皱着眉头看着她。他看起来几乎比昨晚还糟，睡眠显然没有帮助──他的眼窝仍然凹陷，脸色比平常更苍白，颧骨处则泛着潮红。他只瞄了一眼，就把艾琳的狼狈和大衣上的灰尘都看在眼里。「显然温特斯宁可跑去伦敦地铁和狼人闲逛，也不想费事直接回来。她倒是派了你们来塞满我的房间，用意是分散我的注意力。」
看来昨晚的柔情已经烟消云散了。艾琳提醒自己，当韦尔担心的时候，经常会展现出恶毒的嘲讽。他不像凯是那种会把真诚关切表现出来的类型──事实上她最好赶紧安抚一下凯，以免他的保护欲过分激昂到变成某种不理性行为。「我没事。」她举起一手说道。「我去了大图书馆，之后又遇上一点麻烦。札雅娜，妳在这里做什么?」
札雅娜窝在沙发上，她脱掉了鞋子，把脚塞在腿下面。她不知道把大衣丢在什么地方了，身上的礼服有一层又一层极为时尚的奶油色蕾丝，而且露出深深的乳沟。她捧着一杯白兰地，显然情绪不佳。「亲爱的，妳不是说要保持联络吗!结果妳不在家，所以我想说来妳朋友家看看。」
「了解。」艾琳说，压抑着向她索讨白兰地的冲动。「希望你们大家没有太担心我，我很抱歉回来晚了，但那不能怪我。」
「也许妳愿意解释一下该怪谁。」韦尔说，重新倒回椅子里。「还有那和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联。请提供什么事来转移我的注意吧，温特斯。这些幼稚的争执真的快让我无聊死了。妳那些文件是从妳的大图书馆拿来的吗?」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腋下的文件夹上，室内所有人都不悦地瞪着他，他却置之不理。
艾琳点点头。「我离开大图书馆的时候被绑架了。」
她意识到李明在听，但她想不出能用什么方法把他弄到听不见的地方，又不会显得极度失礼。而且那样做大概会同时得罪他和凯。这条化作人形的龙一如往常穿着完美无瑕的银灰色衣服，而且应该有资格和札雅娜争夺「在场顶尖时尚人士」的头衔。凯能赢得「最英俊」大奖，但他现在看起来偏向有吸引力的颓废，而不是优雅的时尚。韦尔算是「最为阴郁」，而艾琳本人得接受在所有类别都只能拿倒数第一名。
从外表来看，李明像是人类女性，带有和凯及其他艾琳遇过的龙一样的非人完美特质。但在龙族间，李明被视为男性，他化作人形时也展露男性的举止。艾琳早就放弃自行推论确切的细节，直接问过凯──尽可能有技巧地问。凯对人类的传统观念表达了宽容态度，并用和善的口吻解释，龙族之间认定的社会性别，是基于该龙本身意愿而定。既然李明说他是男的，他就是男的。艾琳谢谢他提供的信息，并且趁着凯还来不及进一步评论人类的限制等等之前，抢先岔开话题。凯在说起个人的性别角色时或许可以毫无批判，但在解释自己有多么毫无批判时是非常有优越感的。
「我被狼人下药迷昏、带进地铁隧道，然后他们追杀我。」艾琳赶在有人可以提出更多问题前，简明扼要地报告。「然后我设法脱身，之后便来这里。显然有个女人雇了他们，还给了他们用来迷昏我的毒药。」
韦尔看起来很感兴趣。「哪种毒药?」他问。
「哪种女人?」札雅娜问。「是本地人，还是老朋友?」
凯一只手仍按在她肩上，一副他不打算冒险放手的样子;他把艾琳推到他原本坐的扶手椅前。「妳没事吧?」他问。「我就知道我们不该分开行动──」
「殿下，您贬低这位小姐了。」李明插口。「既然她安全地站在这里，显然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不过她让您担心确实不应该。」
艾琳坐到椅子上，这比和凯争辩她是否需要坐下来简单多了。「不管怎么说，」她说。「我现在安全地在这里，而且我很庆幸看到你们大家都安然无恙。」札雅娜刚才站了起来，正往第二个玻璃杯倒白兰地。「噢，太好了，谢谢。」艾琳补充。
「这是一点小小补偿，亲爱的。」札雅娜边说边把杯子递给她。「妳知道那女人会是谁吗?」
艾琳已经在出租车上思索各种可能好几遍了。关提斯夫人是荣誉候选人，但老实说也可能是任何人。甚至不必然是妖精，也有可能是不赞同她和凯现在工作关系的龙。如果妖伯瑞奇能找到叛徒替他做事，那甚至可能是另一个图书馆员……「除非让狼人把所有可能人选都嗅一遍，否则毫无线索。」她说。「关提斯夫人是想当然尔的人选，但那种做法很没有效率;而且如果是她雇用杀手，应该会交代别人替她联络狼人吧。我也不知道。」她啜饮白兰地。
听到关提斯夫人的名字，凯的表情一沉，变得十分阴郁;当然，有鉴于她在凯的绑架案中属于共犯，他将她视为未解决的问题。艾琳怀疑凯并不愿意承认他有类似创伤后压力、忧郁，或甚至直截了当的恐惧等情绪。「我们需要有个安全基地。」他坚决地说，瞥向李明，李明点点头。「然后我们可以追踪绑架者，排除这项威胁。」
如果能和凯私下谈一谈就太好了，那她就能慢慢、详细地对他说明现况，艾琳心想。对他强调本来可能发生什么事。「恐怕那是不可能的。」她又喝了一大口白兰地。「我接到了大图书馆的紧急任务，凯，你和我今天就要出发。」
「离开这个国家?」韦尔皱着眉头插嘴。
「离开这个世界。」艾琳说。
「恐怕我打扰你们了。」李明表示。他从椅子中站起来，长长的银色发辫滑动，直直垂在背后。「殿下，也许我们晚点再谈?」
「不，你留着。」艾琳还来不及阻止凯，他就说：「我需要──我是说，如果另外那件事你能帮忙，我就太感激了。艾琳，李明应该不会构成威胁吧?妳知道我的家族和我们族人并不是大图书馆的敌人。」
李明礼貌地等待着，表现出他当然宁愿离开，也不愿偷听与他无关的事。但他那双银色眼睛，和他的头发与指甲一样泛着金属光泽的眼睛，显露出他对于被允许留下的信心。
「我可以承诺不告诉任何人，亲爱的，」札雅娜说。「妳知道我的话对我有约束力。如果我能够帮助妳，却就这么走出去的话，那我可就太不甘心了。」
韦尔坐在椅子里向前倾。「温特斯，这与有人想杀妳及凯有关吗?」
最终时刻终于到来。艾琳信任谁?凯当然没有问题，但她能信任他信任的任何人吗?李明是凯叔叔的部属，有责任把他听说的所有事呈报上去。即使龙族不是大图书馆的敌人，也不是会放弃领土优势或无视别人弱点的那种邻居。札雅娜是妖精，而过去妖伯瑞奇曾和其他妖精连手合作。即使札雅娜声称她是艾琳的朋友，仍不表示她也是大图书馆的朋友。韦尔本人目前正承受之前帮忙艾琳而引来的苦果，让他面临更多危险公平吗?
理智戳破了最后那个罪恶感的泡泡，让它消失无踪。韦尔为了调查案子，甚至愿意打赤脚走过碎玻璃。他的行为不是艾琳的责任。
「我不知道。」艾琳说。她环顾室内，在心中琢磨。「札雅娜，如果妳要留在这里听我要说的事，我要请妳做出那项承诺。」
札雅娜垂下头，手按在心口。「我用我的名字和我的天性发誓，我不会把妳告诉我的事透露给任何妖精，或是可能利用这项信息来对付妳的人。我自己也不会利用这项信息来对付妳。」她朗声道，语气充满确信。
这番话挺浮夸的，不过似乎很真诚。据艾琳所知，妖精不能打破他们自己的承诺。他们对如何解读承诺可能极度吹毛求疵，但不能违背承诺。就有限程度而言，札雅娜是安全的。
「妖伯瑞奇威胁了大图书馆。」艾琳说。札雅娜和李明听到这个名字都没有显得惊讶。好吧，这解答了一项疑问：他们两个都知道他。「我被指派一项紧急取回任务，要去拿一本应该会有用处的书。」她拍了拍文件夹。「细节都在这里。我很抱歉，凯──还有大家──但我必须尽快出发。」
「在妳找书这件事上如果我能帮上任何忙──」韦尔开口。
「不是我不想带你去，」艾琳很快地回答，然后因为他被拒绝而突然变冷的眼神在心里暗骂自己。「但我不能带你去。凯和我要藉由大图书馆移动。很抱歉，韦尔，但你目前被混沌感染了，我没办法带你进去。」
韦尔敛起脸上的表情。「我了解。」他简短地说。
凯皱眉。「等一下，艾琳，妳是说我们不能带韦尔进去大图书馆?我原本想说如果我们能在那里滤清他体内的毒素，或许会有帮助。」
「混沌进不去大图书馆。」艾琳克制着自己很有耐心地说。「所以上次我被感染的时候，我们才会被挡在外面，你还记得吗?」那一次的解决方法是她用强硬方式把混沌逼出来，但她不确定能不能对韦尔做一样的事。她不知道非图书馆员的人类能不能承受那个做法后还能活下来，而考琵莉雅也没有给她这一招会有效的信息。
李明两手一摊。「我得承认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温特斯小姐。如果韦尔先生能在更有秩序的世界待一段时间，对他的健康会有好处，这是没有疑问的。但我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力量把他带到那样的世界。」
「到底谁可以在不同世界间穿梭，谁又不能?」韦尔问道。他试着若无其事地问，不过语气透露出紧张。他可能正在心中列一份名单，记录谁是可能的入侵者，以及相应的防范措施为何。
「我没有王室血统，也就没有王族的力量。」李明说。他指向凯。「然而我们这位王子可以携带超过一个人，吾主龙王陛下只要想这么做，更可以一次载运数百人。」
「欸，别看我。」札雅娜说。「有人还想再来点白兰地吗?不，请不要那样看我，艾琳──不是我的错，我就是不能。正如同这位迷人的龙所说……」她的眼神特意瞟向李明，而不是凯。「我没有那种力量。光是找到这里我就耗尽全部力气了，我绝对没办法携带除了行李之外的东西。如果不带行李的话，也许可以带一个人吧。可是谁出门旅行会不带行李的?」
李明斜睨着札雅娜。艾琳好奇这条龙是对那句「迷人的」有意见，还是想表达对札雅娜的声明有所怀疑。大概是前者。
「而我得要藉由图书馆或是有很多书的场所当媒介，」艾琳说。「这限制了我能做的事。现在，拜托，我们能不能回归正题?」她意识到自己开始像札雅娜一样喜欢强调某些词，于是赶紧调整自己的语气。「札雅娜、李明，你们两个显然都知道妖伯瑞奇是谁。你们对他目前的动态有任何了解吗?或是任何不寻常的事──任何事──值得一提的?」
札雅娜皱起眉头。「嗯，听过一个谣言，但我挺希望那不是真的。我一直想要追踪关提斯夫人的消息──透过八卦网，不是很刻意──我听说她和妖伯瑞奇在商谈。后来就突然没她的消息了。」
艾琳因为某种令人不舒服、近似恐惧的情绪而喉咙发干。「妳应该早点提起的。」她说。
札雅娜耸耸肩。「那是谣言啊，亲爱的。我才不会因为谣言而惊慌失措。如果我会的话，早就躲到某个偏僻小伦敦的大侦探家客厅了──噢，抱歉。」她看起来一点歉意也没有。「但既然妳问到了，而我不能证实这谣言。妳不是说过吗?要当个好间谍，必须设法确认事实?」
艾琳安抚地按着凯的手。她没有抬头看他，但能感觉到他很紧绷。她不怪他为何这么紧张──凭良心讲，摸他的手对她自己的安抚作用和对他一样大。她转向李明，希望他有什么振奋人心的信息可以贡献。
李明已经在摇头了。「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他说。「目前唯一的怪事是有些定期发生的冲突都平息下来了。我们或许可以猜测某些已知的冲突地点被抽走了兵力，预备派去别的地方使用。」
韦尔张开嘴，大概是要表达对「猜测」的不认同，然后他又若有所思地闭上嘴。最后他终于说：「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时间点对得起来吗?」
「大图书馆遭受攻击是这两天才发生的事，」艾琳说。「但假如妖伯瑞奇还有使用别的武力，也许他会事先调度……我不知道。」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好吧，」她说。「我们暂且讨论到这里好了。谢谢你们两位的意见。目前的计划──凯，我需要你帮忙。韦尔，如果你可以──」
门被推开了，每个人都转头看去。艾琳不禁注意到韦尔和札雅娜都把手伸进衣服里，明显表示出谁有携带武器。我们都很紧张吗?我想大家都很紧张。
辛督察站在门口，因为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而有些困惑。他穿着制服，但裤脚沾着厚厚一圈黄色粉尘，连他雪白的缠头巾都被几粒粉尘污染了。「很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的顾问案子了?韦尔。」他说。
韦尔放松了，他打量辛的裤脚，一边把手从衣服内抽出来。「辛，你去死狗沟渠街的贫民窟做什么?」
「有个瘟疫坑的开挖工程现场，被偷走几具尸体，」辛说。「我不想在你忙紧急案件时把你拉走，但你说过如果有什么耐人寻味的事发生，要我一定要来找你。你姊妹传了一封讯息来，可能与塔巴努里的热病调查案件有关。不过那些案子还没有公开──」
他瞥向艾琳和凯的眼神不算友善。艾琳某种程度能同理他的心情，她自己的罪恶感也不断提醒她韦尔现在的处境都是他们的错。
「和我说说。」韦尔边说边站起身。他挽住辛的胳臂，半推着他朝卧室走。「我们不需要让其他人操心这件事。」在他们带上房门之前，艾琳听到他说这句话。
「我不知道韦尔有姊妹耶。」凯说，语气透露微微的震惊。不确定他惊讶的是韦尔没向他提起过这个姊妹，还是他有姊妹这件事本身。
「你也知道他不爱提起家人。」艾琳说。她自己也好奇得要命，但她有种越来越急迫的感觉，坚持要自己先把八卦搁到一边。再说道人长短也很不礼貌。「札雅娜，我们可能要离开几天，妳的安全有没有问题?」
札雅娜放下已经空了的杯子。「我想没问题的，亲爱的。我会小心。妳确定我不能和妳一起去帮忙吗?去妳的B—1165世界?还有为什么妳的文件夹写的是我的母语?」她看到艾琳一脸茫然。「阿兹特克语系的纳瓦特尔语。大图书馆的秘密基地该不会就在我家乡的地底之类的吧?」
艾琳低头看着文件夹。考琵莉雅贴心地在封面贴上那个世界的名称，由于是用语言写的，不是图书馆员的人都会看到自己的母语。「啊，商业机密。」她说。「那是语言，只有在妳眼里才是纳瓦特尔语。」
「那可以解释我为什么看到中文了。」李明表示。
艾琳克制着冲动，没有把手指插进头发里，尖叫着要大家别再离题了。「札雅娜，我不能藉由大图书馆带妳一起去，」她说。「而我并没有别的途径能去那里。但妳可以替我做一件事。」
「任何事，亲爱的。」札雅娜承诺，眼睛睁得又大又黑来强调。
「告诉我怎么帮助在某个世界曝露在过量混沌中的人类。」艾琳说。
札雅娜皱眉。「那并不是需要帮助的状况呀，亲爱的。」她轮流看看艾琳、凯和李明，没有人觉得她的观点很有趣。「噢，这么说吧，如果像我这种人有个亲信，他的本质变得太失衡、太顺从，我们可以把亲信带到比较严格的球界去。但妳已经提过这种做法了。如果妳不希望妳朋友韦尔遇上这种麻烦，一开始就不该带他一起去威尼斯了。」
「很抱歉。」凯对艾琳说。他走到札雅娜半卧半坐的位置，反手甩了她一耳光，打得她撞向沙发。
「凯!」艾琳厉声说。「管好你自己!」天知道她自己也因为札雅娜小小的恶意之语而想揍她，但这么做一点帮助也没有。
「我朋友帮过妳，妳却以侮辱回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札雅娜说。他的皮肤表面，包括手上和脸上，浮现出淡淡的鳞片图案，就像玻璃上结的霜。「妳再试一次看看，我会把妳丢到街上，让妳的恩主把妳带回去──不论是死是活──满足他的奇思异想。」
札雅娜用手肘撑起身体，乌黑鬈发披散在脸旁边。凯的巴掌在她脸颊上留下红色印子。她嘶声吸了口气，在那瞬间艾琳看到她嘴里不是牙齿，而是尖尖的獠牙。札雅娜的表情不是妖精找到新敌人可以编剧情时的愉快，而是直截了当的厌恶，以及希望看到凯死去──或生不如死的心愿。「噢，现在你因为没照顾好你自己的宠物而批判起我来了?每个人都知道龙族把人类看得多低!至少我们还愿意和人类打交道。」
艾琳在凯预备再打札雅娜前抓住他的手腕，她得要用很大的力气才拦得住他。「我叫你住手!」
「你们这些生物只会利用和毁灭人类灵魂，」凯对札雅娜咆哮。「你们和他们互动时，绝对不是为了他们好。你们借着和他们玩游戏来得到邪恶的乐趣──」
「我们爱他们!」札雅娜尖叫。「没有灵魂的是你们;你们不了解他们，只把他们当宠物，你和艾琳在一起只是想把她当宠妃。我关心她──」
艾琳站到他们之间，用空着的手按住札雅娜的肩膀不让她往前。「闭嘴，」她说，语气冰冷而坚硬，有如她是用语言说话。「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否则我会强迫你们闭嘴。」
片刻间，她感觉被她握住的凯的手腕绷紧了。然后他的手臂一扭挣脱她，退后一步，扠起双臂。他的眼睛已经因为愤怒而变成红色，在那张像是由大理石切割而成的脸上燃烧。
札雅娜躺在沙发上喘气，被艾琳按住的肩膀软而热。「他打我。」她咕哝道。
「不要逼我，」艾琳说。「我自己都差点动手打妳。」
她瞥向李明，但他保持原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耸耸肩回应她的目光。「这里没我的事吧?」
算了，看来在我们离开伦敦时把札雅娜留给李明看管的想法不可行，艾琳判定。大概我前脚刚走，她马上就会不小心掉下水井或是跑到火车前面。
她刻意忽略札雅娜说的某些话：你想把她当宠妃……她和凯的友情层次没有这么低。札雅娜也许很嫉妒，那不表示她就是对的。「我在赶时间，」她说。「札雅娜，如果妳不能帮我也没关系，但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札雅娜怯怯地抬头看向艾琳。「我不能帮忙吗?」
「现下我看不出妳能帮什么忙。」艾琳简短地说。「凯?」
「嗯?」他现在看起来比较正常、比较像人类了，但他的脸因愤慨而显得严厉。他睥睨札雅娜的眼神显示他正在想象把她丢下去的画面──从几千公尺的高空。
「如果你非吵架不可，请用你自己的时间，我们现在没有这种闲工夫。」
门开了，韦尔站在那里皱眉。「我好像听到大叫。」
「你没听错，」艾琳说。「我想大家都要离开了。不，等一下，我要请你帮个忙。应该说是两个忙。」
「如果在合理范围内的话。」韦尔说，但他看起来有点好奇，这比疲惫和自暴自弃好多了。
她把装着毒针的小布包递给他。「请你分析一下这个，这是狼人用来迷昏我的毒药，如果你能追踪到它的来源，我也许能查出是谁雇了狼人来绑架我的。」
「好极了。」韦尔说，这次听起来真的很愉快。「还有呢?」
「由于我们击败了关提斯大人，席尔维在威尼斯之行后欠了我们人情。毕竟关提斯是他的死对头。我要知道席尔维最近有没有听说妖伯瑞奇的事，或是有人想暗算我们的事，而我没时间问他。通往大图书馆的出入口有好几个都被破坏了，我必须赶紧完成我的工作。所以，韦尔，请你和席尔维见个面，问问他知道什么。」
「假设席尔维大人真的对他周遭以外的事物有所觉察，我又该怎么告诉妳我查到的事?」韦尔质问。
艾琳正准备还以颜色，却听出他的语气和之前，亦即他在抱怨她不知所踪的时候一样。他的情绪字典里没有能表达对他人关心的语汇。「我的任务很紧急，所以不会浪费任何时间。」她说。「我希望两三天内可以回来。如果我预期会比两三天更久的话，我会知会大图书馆的布菈达曼缇，如果必要的话，她可以过来找你。她知道你是谁，也知道到哪去找你。」
「勉强可以接受。」韦尔不情愿地说。
「温特斯小姐，妳对我有任何吩咐吗?」李明问道。「吾主敖顺很关心妳，因为妳守护了我们的王子。」看不太出来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嘲讽，不过艾琳注意到他看凯的眼神。他是认真的。
「不用了，谢谢你。」她客气地回答。「不过如果你听说这个世界之外有任何怪事发生，请你告知韦尔，我感激不尽。」
「谨遵吩咐。」李明同意。
凯挪到艾琳旁边，正在扣大衣的扣子，文件夹被他安全地夹在腋下。「我们该上路了。」他悄声说。然后他瞥向札雅娜，眼里又冒出火光。「以免又有人横生枝节。」
「祝妳好运，温特斯小姐。」辛站在韦尔身边说。「不过我得说，如果妳又要『借』书了，我很庆幸妳要在我的管辖范围以外进行。」
「我会尽可能避免这种复杂情况发生。」艾琳表示赞同，然后就从韦尔家逃到街上，凯紧跟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