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战争?和虫林镇?」戴夫吃惊地大喊。
他死瞪著索恩，表情彷彿想将他五马分尸。「你疯了吗?」
索恩给他一个令人畏惧的表情。「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没疯，肌肉结实的小伙子。」
索恩的话彷彿重重击中我，力道强烈到如同和嘎姆相撞。我胃部翻搅，我的脑海裡闪过索恩开战后的可怕景象。我的虫林镇村庄，所有我如此熟悉的地方──烟囱、安养院、尖塔、议会大楼、卢恩之家和我的老家化成一片废墟。更悲惨的是，我看见被摩他枪射死的成堆沃葛尸体，甚至包括伟大的坦席尔斯和有魔法的摩莉葛娜。
最重要的是，我看见约翰躺著断气，眼神凝止，五官僵硬，聪明的心智永远消失。
寒冷的恐惧袭击我全身，但我下定钢铁般的决心转向索恩。
「但会有个问题。」我坚定地说。
索恩打量著我，眼睛眯起，嘴上带著一抹高傲的微笑。「噢，妳这麽认为吗?」他问：「请务必告诉我。」
「那是个很棘手的问题。」我神祕兮兮地说，儘管我看得出来他知道我在说什麽。
「噢，是的，它的确是。」索恩回答：「妳一语就指出核心问题，薇嘉。我看得出来妳遗传了妳祖父的智慧。妳想的是我们到悬崖顶端的那一哩长攀登，对吧?」
戴夫强调他的口气。「你爬不上去的。带著所有的摩他枪、加农砲和爱克斯根本办不到。」
「当然不可能。」索恩同意。
「没有该死的军队，你无法开战。」戴夫说，脸上带著胜利的表情。
「嗯，我不用，对不?」索恩以高高在上的态度说：「我可以给你们看看。」
索恩打开一扇巨门，让我们进入另一个房间，它是我们到目前为止所见过最大的房间。我的眼神迅速飞掠到这巨大空间中的显眼物品。
「那东西究竟是什麽啊?」戴夫倒抽口气。
那是个很大的木制长方形结构，看起来打造严密精准，让我想起虫林镇沃葛渔夫用的水船，只是庞大许多，能轻易载运数百名爱克斯。它侧边衔接著坚固的长长绳索，某个被绳索高挂在半空中的东西使得巨大木船看起来相对渺小，那东西颜色漆黑，形状扁平，大概呈圆形，底部很薄，顶端宽大，牢固的绳索从木制结构那衔接到装设在那东西上的一个骨架。
「那个，我的好沃葛，」索恩说：「这是我多年心血的登峰之作。」他对著它挥手。「实际上，它是艘飞船。」
戴夫看著他，眼神茫然。「飞船?」
「它会飞。」他向上指。「往上飞。」
「怎麽飞?」戴夫狐疑地质问。
我可以感觉到他体内阵阵升起的怒气浪潮。我紧紧抓住戴夫的胳膊，用力瞪著他，试图安抚他，免得他做出我们俩都会后悔的事。
索恩指指那扁平、悬吊在空中的物品。「我叫那气囊，一旦它充饱热气，气囊便能轻易将下面的船舱升起。我制作了某种控制器让我能手动引导路径。根据我的估算，它在短短几趟内，便能将我的军队和设备运载到上面，然后我们就能攻入虫林镇。或该说，我们就能展开到虫林镇的胜利长征。」
「但你要怎麽把这个飞船弄出这裡?」
他再度指指上面。「就像你掉进去的洞。嗯，我们一路挖到上面，儘管现在洞被覆盖得很好，但我们挖的洞很大，能让我的飞船整个飞过。」
「你为何想攻击虫林镇?」我凶巴巴地问：「你是个沃葛。」
「这个，事实上，我不是自愿离开虫林镇的，我是被迫离开。」
「真的?」我回嘴：「你是那麽好的人?」
「够了!」他狂吼，眯起眼睛，眼神疯狂。「我将我的计画全都告诉妳，也给妳看了。我命令妳回答我的问题，现在就回答!」
他咕噜几声，路克将戴斯汀、阿德石和手套拿来。「轮到妳老实说了。」索恩又咕噜一声，挥舞著弓箭的爱克斯立即团团包围住我们。一半的人瞄准戴夫，另一半则瞄准哈利二号。我无法同时保护他们俩，我别无选择。
戴夫凝视著我。我看得出来，他知道我会怎麽做，他摇摇头，但我置之不理。如果我失去戴夫，就没有活下去的动力。
「鍊子能让你飞，石头能治疗伤口。」
他看起来很著迷，但我的话让他有点狐疑。
「真的?那手套呢?」
「我本来有一对，但在我们逃离魁格野兽时掉了一个，它没有魔力。」我补充，这完全是实话。
「那我们来试试看，好吧?」他说。
他连续咕噜几声，每次都比上次更大声、更权威。几个爱克斯衝向前，将我从地上抓起来。
「住手!」戴夫大叫，但一圈武装爱克斯立刻包围他和哈利二号。
我吼道：「没事，戴夫!」
我知道该怎麽做。
爱克斯将我带回岩山和葛诺姆矿工所在的房间。索恩跟在后面，戴夫和哈利二号在爱克斯的剑尖下，不情愿地尾随著。
索恩将鍊子丢向我。
「现在，证明妳的话。」他说。
我在爱克斯一路扛著我爬到岩山山巅时，将飞天鍊缠绕腰际。他们很强壮，草刮擦过我的皮肤，刺痛不已。我们抵达山巅的一道岩脊，爱克斯放我下来。我听到从下面传来咕噜声，索恩显然在下最后指示。那蠢蛋不需如此费心，我才不会等著被推下岩脊。
一对爱克斯伸手向我时，我用力将他们推开，力道之大，让他们摔倒在岩壁上。「滚开!」我大叫。
我往下瞪著索恩，轻易就鼓起我所有的反抗力气。
然后我往外一跳。
我直直往下高速掉落。我牢牢盯著索恩，我要他看见我脸上的强烈厌恶。他似乎惊愕无比，若在平常的话，那会让我浮起笑容，但我如此愤怒，我只能在掉落时死瞪著他。在最后一刻，我抬起头和肩膀，手臂向上指。我衝过他们，接著往上，往上，再往上窜升，直到我准确地回头降落在岩脊上。
爱克斯这下全都闪开，离我远远的。
我看著索恩，得意洋洋。
他重击双手几次，好像在鼓掌，然后示意我到下面加入他。我再次跳跃，敏捷安稳地降落在他身边。
他看著我，一脸狡猾。「妳打哪得到这麽棒的东西?」
「你知道烟囱吗?」他点点头。「它有个祕密房间，我在那找到它的。」
他陷入沉思片刻。「烟囱以前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用途也不同。」
「没错。这是朱力斯.度弥塔告诉你的吗?」
「可惜不是，朱力斯总是和我唱反调。」
「嗯，我这下可更尊敬他上百倍了。」
「妳最好不要乱说话，薇嘉。」他说，口气很危险。他指著戴夫。「说妳为不尊敬我感到抱歉。」
「我很抱歉。」儘管如此，但我知道我顽固的表情洩漏出我言不由衷。
「对索恩国王撒谎得付出代价。」
他对那群爱克斯咕噜一声，在我来得及反应前，事情就发生了。
一隻爱克斯将箭射入戴夫的大腿，他发出惨叫，倒在岩石累累的地面，紧抓著突然从他大腿冒出的箭杆。
「戴夫!」我尖叫。
我衝向他。鲜血快速喷出，我撕下袖子下摆，试图用它止血，但血继续喷流出来。戴夫的脸变得惨白，停止尖叫，瘫平在地上。
哈利二号站在我们俩前面，露出獠牙嘶吼，没有任何爱克斯敢靠近。
「喂，薇嘉。」
我转身看著索恩。他正举高阿德石，一派轻鬆。
「妳也许想试试这个，妳的治疗石?」
现在我知道他为何命令爱克斯射伤戴夫了，为了证明我对阿德石的功效所言为真，也是为了惩罚我不尊敬他。
我举高手。「马上把它丢过来。」
「抱歉，我不认为那是我想要的答案。」他口气心平气和，态度慢条斯理。
我吞下满腹傲气和愤怒，以低声下气的口吻哀求。「索恩国王，请问我可以用阿德石帮助我的朋友吗?求您垂怜，国王。」
「现在妳说的话顺耳多了。妳瞧，有点尊敬和礼貌能有多大的改变。」
他将石头丢向我。我接住它，立刻将它挥过戴夫的腿，心裡想著美好事物。伤口立即癒合，箭还从他大腿滑落掉到地上，一滴血都没沾到。
戴夫的呼吸恢复平稳，儘管他仍旧脸色死白。他慢慢从地上起身。
「我没事，薇嘉.简。」他说，但眼底明显有一抹恐惧。「谢谢妳用石头治疗我。」
我几乎喘不过气。「别谢我，戴夫，你会被射都是我的错。」
我转身时索恩就在我旁边。
「妳得做什麽才能治好他?」他问。
「别告诉他，薇嘉.简。」戴夫大吼。我望向他，再次的，我没选择馀地。如果我不回答，十几枝箭会射向戴夫。
「你得将石头挥过伤口，想著美好事物。」
「它对所有的生物都有效吗?」他急切地问。
我知道他为何问这个，他希望用它来治癒在攻击虫林镇时受伤的爱克斯。
「我对我的狗用过。」
「它能起死回生吗?」
「不能。」我强调。「对截肢也毫无作用。我试过一次，没有用。」
「真可惜。」他边说边把石头从我这抢过去。「但它仍旧很有用处，我可以向妳保证。妳当然得教我怎麽用鍊子飞翔。」
我差点尖叫出声，该死，我才不教你，你这蠢蛋国王!但我忍著没吭声。如果我真这麽说，我的脑袋瓜可能就会挨上一箭。
「会花很多时间，」我平静地说：「训练别人飞翔可不容易。」
「嗯，反正妳又没别的地方可去。妳这辈子逃离不了这裡。」
无视他口气中的明显恶意，我的呼吸变得稍微顺畅，儘管我保持面无表情。至少我们现在获准可以活下来了，先等我们想出逃离这地方的方法再说。
索恩小心将石头和戒指收进口袋，并确定有收妥。
但他没有收起手套。趁他没注意时，我将它偷塞进我的斗篷。我从眼角馀光瞥见一隻葛诺姆全程瞪著我这样做，就是那位拿木桶给索恩的萝卜腿葛诺姆。起初，我以为牠会揭发我，但牠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著我，之后转身和同伴吱吱喳喳，说了一堆含糊不清的话。
我大步走在索恩后面，戴夫和哈利二号紧跟在后，武装爱克斯队伍则殿后。
戴夫低语：「妳为何告诉他阿德石的功用，还要让他知道戴斯汀的本事?」
「戴夫，如果我不坦白说，他会杀了你。」
「那又怎样?」
我震惊到停下脚步。背后的爱克斯戳我一下，我又继续往前走，但我惊讶地看著戴夫。
「你想死吗?」
「我要妳活下去，穿越这个地方。」
「我要和你一起穿越它。」我激动地说。
「我没那麽重要，薇嘉.简，真的没有。妳才是那个需要活下去的人，就像那位送妳艾利门托的女战士说的。」
「不重要?」我以气音回答：「你是我的一切，戴夫。没有你，我无法穿越魁格，我也不会。」
他的脸变得绯红，眼神转开。我非常瞭解戴夫，我知道他正在苦思遍寻正确的字眼来回答我。
「嗯，我也不会。」他说：「同生共死，对吧?」
「对。」
他挨近我。「我会做的是，绑著戴斯汀让他飞到老高，在那傢伙最料想不到的时候，丢下那个蠢蛋。」
我慢慢点头。这计画确实诱人，但如果我们杀害国王，他的奴隶会怎麽处置我们?
索恩引导我们回到吃饭的房间，点燃的火炬仍排列在牆壁两旁。他在桌旁坐下，拔出一把刀，划破手指，然后将阿德石轻轻挥过伤口。我猜，他心裡正想著美好事物，那伤口立即癒合。
他绽放微笑。「我们会在明天开始飞行训练，」他说：「直到那之前，你们会被带回笼子。」
索恩很聪明、诡计多端、虚荣又反覆无常，这种个性很难掌控，但我总得试试看。
「不用把我们关起来，你有足够的警卫看管我们。」我说：「你很快就会带著你的大军去侵略虫林镇，和那比起来，我们三个的挑战性实在微不足道，我们完完全全在你的掌控之中。」
索恩抚摸鬍鬚沉思，我站在那盯著他。我可以听到站在旁边的戴夫发出沉重的呼吸声，他无疑的在想因为我出言不逊，另一枝箭可能很快会再射中他的身体。
但我的计画奏效，我们被带回之前睡过觉的那个房间。
爱克斯把我们三个留在那裡后离开，但我注意到有两个留在房间开口外站岗。
我和戴夫一起坐在木床上。哈利二号悄悄走近我，我拍拍牠。戴夫低声说：「我们光逃出这裡还不够，薇嘉.简。索恩能用他那该死的飞船飞过长城。」
「我们绝不能允许那种事发生，戴夫。绝不!」
「那妳有对策吗?」戴夫热切地说。
「嗯，我正在想。」我说，很不争气。我往后仰躺在床上。「我需要好好睡一觉，再慢慢想。」
「睡觉?」戴夫不可置信地惊呼：「妳是笨蛋吗?发生这麽多事，妳怎麽还能想著要睡觉?我一点也睡不著。一点也不!」他补充，强调口气。
「太好了，那你来守卫。」
我闭上眼睛，哈利二号在我身旁躺下。
如我所料，没多久后就听到戴夫轻柔的打鼾声。他大字躺在床旁边的硬实地板上，陷入熟睡。他的五官平和，我怀疑那会持续多久，但我很高兴他现在能暂时放鬆。我将毛毯拉下床，轻轻盖在他身上。
我们处境绝望，我又再看一眼戴夫的脸，察觉自己在胡思乱想。他很高，大概六呎半，肩膀宽阔，黑色长髮，尴尬时宽宽的前额常会皱起来，深邃的眼睛总是若有所思。他好勇敢，而且，嗯，他是个非常棒的沃葛，从未让我失望过。从未。
我的心感觉好像裂成两半。戴夫期待我有个带著他和哈利二号逃离这裡的计画，顺便能拯救虫林镇免于毁于疯狂国王之手，但我什麽计画都没有。
我不是位好领袖，我只是个独行侠，一向独来独往。以前在虫林镇躲在我的树上时，感觉最自在，只有我的思想为伴。但现在呢?我绝对会让戴夫和哈利二号失望的事实让我沮丧不已。
我躺回床上，完全清楚我一定会辗转难眠。
我想不出任何计画，而没有计画，我们就没有活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