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粗糙的手摇晃我们，将我们用力从床上猛然摇醒。
那是由路克带领的一群爱克斯。
「好啦，好啦。」戴夫边嘟哝边站起身，站立在他们跟前。
我伸个懒腰，感觉臂膀痉挛，肩膀发出劈啪声。我做了一场梦，但我不记得梦到什麽。他们将我们推出卧室，走过火光黯淡的走廊。我可以听到挖掘的咚咚声响，我忖度索恩的奴隶不分日夜都在做苦工。我突然明白，他就是那种暴君。
我们鱼贯进入一个黝暗的房间，地板肮髒，散布著砾石，我们在剑尖的胁迫下，一屁股坐到地板上等待。
几个斯里弗后，索恩走进来，他穿著长裤、靴子和宽鬆的长衬衫。
「我们能吃点东西吗?」我问道。
「等我们练习飞行过后再说，」索恩说：「现在还很早，你们还可以撑一下。」
我听到他的话后火冒三丈，毫无疑问，他一定已经吃饱了。
「你有带鍊子吗?」我抑制我的怒气问道。我不希望戴夫再挨一箭。
他举起衬衫，我看见他将它缠绕在腰际。我看见我的飞天鍊在他身上时，脸不禁涨得通红，他对我明显的不自在露出微笑。「胜者夺得一切，薇嘉。」
「没错。」我打起精神说：「嗯，我们开始吧。」
十几个爱克斯加入我们，他们都带著短管摩他枪、火药和弹药袋。我们爬上昨晚掉入的相同房间内的一段阶梯。
爱克斯转动齿轮的曲柄，使劲在下面拉动绳索，天花板的天篷往上升起，露出湛蓝天空。我们攀登上魁格地表时，十几位爱克斯跑过我们，围成一圈，准备好武器戒备，眼睛迅速扫视穹苍和大地。他们好像以前就这样做过，驾轻就熟，然后他们摘下尖耸的帽子，收入口袋内。
再来，他们咚地一声坐到长草内。除了荧荧眼睛，他们变得完全隐形。现在我知道他们手臂和头上为何长草了，那是他们适应环境的演化。
我快速瞥一眼戴夫，看到他也注意到这点。
「该死。」他说：「我猜我爸看到这景象应该会很高兴。」
我点点头，望向索恩。他扫视天空，接著眼神迅速扫视我们所在的区域。他对著一位武装爱克斯发出一声咕噜，后者往前走，将武器交给索恩。索恩检视那把摩他枪，俨然是位专家，将枪举至肩膀，转过身，瞄准空气砰砰开枪。一会儿后，一隻鸟儿从穹苍掉落，身上有致命伤口。
索恩将枪递还给爱克斯，以嘲笑的表情看著我。「不像妳，薇嘉，我进入魁格时有武器，做足准备，但当我掉入洞裡时，我以为我完蛋了。当我对著爱克斯发射第一轮摩他子弹时，他们像睡鼠般奔逃四散。在那之后，他们就臣服于我，一直到现在。那部分其实很简单，难的是教导这些笨蛋听命行事、制造东西。我计画以胜利之姿回返虫林镇，那是支持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现在我们开始训练吧，薇嘉。妳要怎麽进行?」
「我得和你一起飞。」我说。
「要如何办到那点?」
我指指仍挂在我胸前的套具。
「妳为何不直接告诉我，我该怎麽做?」他反驳。
「好吧，随你。」我说：「你可以直接跳起，或起跑后跳入空中。你将手指向你想去的方向，抬头并伸直肩膀以增加高度，下降时则相反过来。在你降落地面前，脚丫朝下，这样你就能以脚丫降落。但如果你自己在上面飞时，笨手笨脚搞错任何步骤，我们就得在下面替你收尸。」
好像他的脸还不够苍白似的，索恩的脸变得更为惨白。
「我们先试试妳的方法。」他尽可能威严地说。
我伸出手。「那把鍊子交给我。」
「为什麽?」他问。
「如果你要我控制飞翔，我就需要那条鍊子。」
他举起衬衫，将鍊子脱下交给我，接著背对我，让我将他绑入套具内。
他回头看我。「妳要记得，薇嘉，妳的朋友和狗被我的爱克斯包围，倘若我有三长两短，他们就死定了。」
我别开脸，免得他看见我极端痛恨的表情。
「我知道。」
我一摸就知道，戴斯汀在缠绕索恩的腰际期间一直是冰冷的。现在，我一碰它，鍊子就变得温热，我稍感安慰。
「因为我们绑在一起，所以我们得直直往上跳。你只要模仿我的动作。现在，数到三。一、二、三!」
数到三时，我用力一踢，他也是，虽然动作有点慢。我们歪歪斜斜地窜入空中，迅速加速变高。
我慢慢收起我的脚丫，教他如法炮制。我们以水平飞行，不断窜高。狂风呼呼吹拂进我的眼睛，开始泛泪。我从斗篷口袋裡取出我在烟囱裡用的护目镜。索恩没把那拿走，因为它看起来其貌不扬。戴上护目镜后，我可以看清一切，狂风不再干扰我的眼睛。索恩的长髮吹向我的脸，但我将头髮塞入套具皮带下，头髮没再乱飘。
索恩说：「这真是难以置信。」
儘管我鄙视他，但他口气裡的惊奇还是差点引得我大笑出声，那正是我第一次飞行时的感受。
我引导他接受与戴夫相同的训练。我们在空中待了一会儿，练习升起下降，改变方向，绕过树林，飞越小丘。趁索恩出神凝视四周时，我暗暗记下每个细节，并把它与我脑海裡的魁格地图，以及我们第一次进入魁格时从悬崖顶端看到的景象比对。
我眼前所见让我沮丧不已。
我看到在断崖西边的那条迷雾笼罩的黝暗河流移到北方，北方那座森林遍布的蓝山移到东方，岩石斜坡则不复存在。
我对索恩说：「那座远方的山叫什麽?」
「我不知道，我从未去过那。」
「那我猜它一直在那。」我说：「我是说，每次你上来看那座山时，它总是在那，对吧?」
他转头，我可以看见他脸上若隐若现的微笑。「如果妳想讲的是魁格裡的东西老是在变换位置，是的，我有注意到那点。」
我惊呼。「山或河流怎麽可能移动?不可能，不是吗?」
「妳会发现在魁格裡没有不可能的事。」他嗤之以鼻。
相信这种事情是真的好像很愚蠢，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尖叫声将我从沉思中唤醒，我连忙往下看。
两隻孚雷各正追著一隻非常幼小的爱克斯，其他爱克斯对牠们发射摩他枪，但那隻小爱克斯和他的追猎者远在武器的射程外。
「白痴生物。」索恩现在也往下看，恨恨地说：「啊，让我们再多练习一下，薇──」
但我已经换成直直俯衝的动作。
「妳以为妳在做什麽!」索恩尖叫。
那隻小爱克斯绝对跑不过孚雷各，牠们长长的腿每跳一次，就追赶上一点，小爱克斯不到一个斯里弗内就会毙命。
我瞄准目标，准备从后方接近。我将腰际间的戴斯汀解下，索恩继续挣扎。
「往上，往上!」他在我耳朵旁狂吼。
「才不要!」
我低飞时，可以看见成年爱克斯跟著跑，不断瞄准发射摩他枪，还有另外一隻爱克斯，看起来是女性，她跑得比任何爱克斯都要快，但她手上没有枪，我推测她是小爱克斯的母亲。她的咕噜声响彻云霄，凄厉无比，我知道那是她为小兽发出的尖叫声。不管是野兽或沃葛，母亲都会为子女做任何牺牲。
我从高处扑下，飞到孚雷各后方，用力将戴斯汀甩在牠们头侧。牠们被鞭打后立即滚到一旁。我加速，握著戴斯汀的手往下垂，飞在小爱克斯头上。
「抓住它!」我往下对著他叫。
小爱克斯抬头，小脸上的明显恐惧让我心痛。
「抓住它!」我狂叫，指指鍊子。
我听到我们身后的怒吼声，孚雷各恢复过来了。我往后张望，牠们又快追上来了。我立即往前看，一大片森林就在前方，我得上升。
「快走!快走!」索恩尖叫，试图抢过我不让他抓到的鍊子。「别管那隻该死的野兽了，别管他!」
「抓住它!」我无视索恩，对著小爱克斯大叫。紧接著，我突然想通一件事，我发出咕噜声。我不知道自己在闷哼什麽，但我猜，这总比对著那隻可怜、吓坏的小东西说些含糊不清的沃葛话来得强。
他伸出小手，手指握紧戴斯汀，我立即把他往上拉，我们急促往上，朝另一个方向倾斜而去，绕过树林上端，将孚雷各远远抛在下面。
孚雷各转身追我们，正面对上一群正在发射摩他枪的爱克斯。我听到连续好几发枪击声，然后是两隻邪恶的庞大野兽摔倒在烂泥上的砰然巨响，牠们就这样倒地不起。
那些该死的东西死得好。
我们飞回时我听到一声惨叫。我连忙往下看，小爱克斯滑下鍊子，正直直往下掉，就要摔死。我立即俯衝而下，但我知道我离他太远，无法及时抓住他。那隻小爱克斯会死，我的心一沉。
戴夫宛如一道残影，跑入视线内。他往上窜跳入空中几呎，长长的手臂伸出到极限。
「太好了!」我高兴地大叫。
戴夫在他掉落地面前，接住那隻小爱克斯。他站起身，将小爱克斯抱过去给他母亲。
母亲用双臂抱住她的小娃娃，先是拥抱亲吻，然后以几声轻柔咕噜加以斥责，接著她又连连拥抱和亲吻他。
「妳这白痴!」我们降落时索恩对我咆哮：「妳差点害死我。为了什麽?一个该死的爱克斯?我真该把妳──」
他顿时打住话，因为爱克斯包围住我们。然后路克在那位母亲的陪同下，走过来跪下，每个人都握著我的手亲吻。
接著他们也亲吻非常尴尬的戴夫。
那个爱克斯母亲将她的小孩拖过来，不断对他咕噜，直到他也这样做。我低头凝视著他平滑的小脸时，我注意到他的眼睛和年长很多的爱克斯一样红，我露齿微笑。那隻小生物用双臂绕住我，拥抱我时，我的微笑转为灿烂。
接下来，那位小爱克斯转去拥抱戴夫，但戴夫太高了，他只能搂住他的腿。
我默默观察，索恩仔细打量这一切，最后和蔼地说：「好了，都结束了，一切都好。那小……傢伙很安全。」他迅速咕噜几声，先指指我，再指指自己。
在他那样做后，我觉得几位爱克斯似乎狐疑地看著我们。我问索恩他说了什麽时，他向我保证，他将抢救一事全归功于我们。
戴夫低语。「妳真相信他的话，我就送妳一隻该死的杰比特做宠物。」
「今天的飞行训练够了，薇嘉。」索恩说：「毫无疑问，我很快就会抓住诀窍，然后我就不再需要妳的协助，只需要妳的鍊子。或该说，我的鍊子。」
他从我这边一把抢过戴斯汀，接著边推边戳著我们往前走，直到我们再次走下下坡，进入魁格下的一片黝暗。
我们被领回房间，警卫在外面站岗。但几个斯里弗后，那个爱克斯母亲进门，端著一只大木制托盘，路克跟在她后面。她将托盘放在石板上，对我们微笑。
托盘上有水壶，装著像牛奶的液体，几只高脚杯、麵包、一些肉、几个水煮蛋和切片的大蕃茄，两条麵包还热腾腾地冒著气，还有一碗坚果和不同乳酪的大块切丁，乳酪的强烈香气瀰漫房间，闻起来很美味。
我微笑，试图咕噜回谢，那让她笑起来。她长满草的双臂搂住我，大力拥抱。我立即抱回去。路克也走过来拥抱我，然后他们俩红通通的眼睛泛著泪离开。
「该死。」戴夫坐下来，开始用餐时说：「我想我们今天结交了些朋友。」
我跪在他旁边往高脚杯裡倒了些牛奶，牛奶冰冷，喝起来很新鲜。我们饿坏了，只顾著默默吃饭──我们静静咀嚼、啜饮和吞嚥。我把哈利二号的份丢给牠，牠在石地上快乐地狼吞虎嚥。
我吃完饭后悠哉坐著，搔搔哈利二号的耳朵。
戴夫喝完一大杯牛奶后，终于将托盘推开，转而望著我。「妳有什麽计画吗，薇嘉.简?」
我深深吸口气，然后慢慢吐气。「我认为，我们得在那位老索恩国王将我们利用殆尽前逃离这裡，但首先，我们得挖掘更多他对虫林镇的攻击计画。我想知道他是怎麽走下那个断崖的。」
「那对妳来说为什麽那麽重要?」他问道。
「因为我不喜欢无解之谜。索恩很邪恶，你也看到他本来要让那隻小爱克斯死去。」
戴夫点点头。「我猜国王不在乎老百姓。」
「嗯，但路克和那位母亲在乎。」
「是啊，」戴夫说：「那真让人感到安心，不是吗?」
我投给他困惑的一瞥。「什麽?」我问。
「嗯，身上长草、说话咕噜咕噜的生物像我们一样有感情，彼此在乎。我只能说，那真让人感到安心。」
我一瞥门口，我现在可以看见路克在窥视我们，我突然有个点子。
「我想，今晚是我们展开小小探险的好机会。」
「探险!」戴夫惊呼：「妳期待我们怎麽办到?」
「就像你说的，我们结交了一些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