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疯狂地环顾四周。床底下没有空间，我不能躲在床头柜后，它太小，眼下只有一个选择。我吹熄蜡烛，跳进衣柜内，悄悄关上门。我听到索恩进入卧室，赶紧试图儘量将自己的身躯缩小，躲在衣服后面。
起初，我动都不敢动。我手裡仍拿著盒子，我弯腰将它放下时，裡面的东西摇晃，发出细微声响。我屏住呼吸，热切希望他没听到。一个斯里弗过去，我终于鬆口大气。我猜想是戒指滑动发出窸窣声。我慢慢打开盒子，在黑暗中摸索寻找戒指。我一手抓住它，立刻戴上，然后放下盒子等待。
我听到索恩喃喃自语，他似乎在倒塌的门边花了几个斯里弗。我想那很合理，这麽疑神疑鬼的沃葛在大门倒塌、没有庇护后，哪能回头安心睡觉，特别是在这样的攻击之后。然后我听到咕噜声，再来是更多的咕噜声。一群爱克斯显然加入他们的国王。我听到许多气喘吁吁声，再来是坚硬的东西互相撞击的哐噹声响。咕噜声持续了大概一个斯里弗，接著沓杂的跫跫脚步响起，爱克斯纷纷离开，之后是一片寂静。
我站在衣柜裡，忖度该怎麽办，我最后终于有个答案。我计画等索恩陷入沉睡，再从原本是他卧室门的洞口衝出去。
索恩继续喃喃自语，我开始对那傢伙在做什麽感到万分好奇。我发现如果我倾身向前，可以看穿衣柜两扇门间的狭窄门缝。卧室现在很明亮，灯火通明，因为索恩显然在回来时将牆壁上的火炬重新点燃。
我这下毫无逃脱的希望。
索恩让爱克斯举起门，掩住开口。儘管门不再完美闭合，但仍没有足够大的缝隙能让我鑽过。我得在这裡躲一整晚，等索恩明天离开或等他睡著，再冒著让门倒塌的风险闯出去。
接著，突然间我有个更大的问题──
索恩正直直往衣柜这边走过来。
我恐惧地看见他的睡衣髒兮兮。他要穿上新的睡衣，换掉髒的那件。
虽然我知道不可能够远，但还是尽量往后缩。我担忧害怕，非常紧张，不断转动套在我拇指上的祖父戒指。
门砰地打开，我屏住呼吸，闭上眼睛，等著最坏的结果降临。
但什麽事也没发生。我张开眼睛，索恩站在我正前方，我们的脸相距不到一呎，但他毫无反应，似乎根本没看见我。他拉出一件乾淨的睡衣，关上衣柜门。一个斯里弗后，我听到他躺到床上。
我站在那，试著不要呼吸，也试图搞清楚刚才发生了什麽事。
倘若索恩能看见新睡衣，把它换上，再爬上床，他怎麽可能没看见我?
我用一隻手往下抚摸我的腿。我的确存在，坚实可触。然后我的手指摸摸戒指，在紧张的旋转下，我将它前后颠倒过来。三个鱼勾相连成圈的奇怪符号现在变成在背面，指环转到拇指正面。
我以前戴过这个戒指，都没发生奇特的事，但我从未转动过戒指。转动戒指后，就像我刚才做的，嗯，我是否让自己变得隐形?那似乎不可能，但还能有什麽其他合理解释?
所以，我能溜出这裡吗?我仍得将门移开才能出去。索恩这下一定会知道有人或有东西在门口。或者，我能待在这裡等待第一道光。我最后决定冒险。
我再次偷瞥门缝，看见索恩躺在床上。他只留下一盏蜡烛，卧室只有部分被照亮。我再等了二十个斯里弗，直到我开始听到他的呼吸变得深沉。他轻声打鼾，我数到十，悄悄打开衣柜门。门发出小小的咿呀声，在我听起来就像被追猎的嘎姆发出的凄厉尖叫。
我吓得不敢动，等著索恩跳起，前来探查他的衣柜怎麽会自己开门，但他动都没有动。我将雕有神祕雕刻的盒子塞回小空格后，在身后掩上衣柜门。
我抬头看著庞大的卧室门，试图将头塞进门和牆壁间的空隙，但我的头太大。爱克斯将门板紧靠在牆壁上，只在两旁留下很小的缝隙。门的正中央有个艾利门托打出来的洞，但它没有大到能让我爬过去。反正洞也离地太高，我搆不到。
我将手指嵌近一个罅隙裡，站稳脚跟，用力拉，但门文风不动。如果我腰间缠有戴斯汀，这就会很容易，因为它能赋予我额外力气。可是我的鍊子现在缠绕在索恩腰际，我真的很怀疑能在不惊醒那傢伙的情况下拿走鍊子。当我听到从巨门的另一边传来低语声时，我差点惊叫。
「还好吗，薇嘉.简?」
是戴夫。
我悄悄向前，将嘴巴贴在罅隙旁。
「他在裡面睡著了，但我没办法出去。」
「往后退。」他说。
「你要做什麽?」我轻声对缝隙说。
「就像我刚才做的一样。」
不到一个斯里弗间，艾利门托正中巨门，门砰地往内倒塌。我飞快跑过开口，刚好及时看见艾利门托飞回戴夫伸出去、戴著手套的手。接著，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拚命逃命。我也快速咚咚奔跑，沿著走廊逃命。摩他子弹正从我刚逃离的卧室裡发射出来，连连砰地爆炸。我只转那麽一下身，看见索恩站在敞开的门口，他两隻手上各有一把短管摩他枪，正拚命发射。
虽然我能隐形，但仍是血肉之躯。一颗子弹咻咻擦过我的耳朵，另一颗子弹猛然射中牆壁，迸裂四射，一块石头劈啪爆裂开来，击中我的手臂，造成割伤。我不断奔跑，没有停止，直到返回我们的卧室。戴夫早已在那，正弯著腰吁吁喘气，硕大的胸膛起伏不定。
正常尺寸的艾利门托躺在地上。戴夫忘记命令它缩小，而索恩随时可能进来这裡。我抢过他手上的手套，举起金矛，命令它缩小。
戴夫差点吓得跳到天花板。那时我才察觉他看不见我，他只看见艾利门托和手套在空中飘浮。
我转动戒指直到它回复正常位置。
他瞪著我，彷彿他刚看见一隻阿塔飞越房间。
「妳是怎麽……怎麽……」可怜的戴夫没办法讲完句子，他颤抖得太厉害。
「是那个戒指。」我举高戒指。
「一枚该死的戒指怎麽能……让妳隐形?」
我转动戒指后消失。我知道我消失了，因为戴夫环顾四周，想看看我跑哪去。我将戒指转回，重新出现。「我不知道它是怎麽办到的，戴夫。我很高兴它今晚发挥魔力，不然我就死定了。」这让我想起刚才发现的祕密。
「戴夫，我有好多事要告诉你。」
我先告诉他照片的事。
他搔搔下巴说：「所以妳认为索恩是摩莉葛娜的父亲?」
「我确定。穆嘎托德是她母亲。曾是她母亲，她过世了。」
「嗯，妳是怎麽知道的呢?」他问。
「因为我发现了第二样东西，那是封信，我祖父维吉尔写给索恩的信。」
「什麽样的信?」
「他指控索恩用毒菇谋杀了穆嘎托德，他说他要看著索恩为他所犯下的罪行遭到处决。他在信中还提到摩莉葛娜，他指责索恩害她没了母亲，那就是为何索恩得逃离虫林镇的真正原因。」
「该死!」戴夫惊呼：「那傢伙就是喜欢杀戮，不是吗?」
我在他旁边的床上坐下。「穆嘎托德就像摩莉葛娜，她的职责是守护沃葛和虫林镇。我敢赌索恩很嫉妒，他也知道穆嘎托德的其他能力，摩莉葛娜也有那种能力。」
「妳是指魔法?」
「我很好奇，摩莉葛娜是否知道她母亲死亡的真相?」
「这让我觉得她很可怜。」戴夫说。
我从未料到自己会为摩莉葛娜感到难过。但如果索恩真的谋害了摩莉葛娜的母亲呢?那会是怎样的心理负担。
我很惊讶索恩到现在还没出现来查看我们。他或许正在王国的某个遥远之处追逐葛拉伯，至少这能给我们一点时间来思考。
无可否认的，索恩是个怪物，得有人制止他，现在就得制止他。但该怎麽做?接著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本我从索恩的床垫下拿来的书，也许那裡面有些线索。
我拿出那本书，把它给戴夫看。
「该死，」他说：「实验?」
我们一起开始读那本书，裡面不只有满满的字，也有图画。我们脸色刹时转为惨白，我很想作呕。
那些是被开肠剖肚的爱克斯、葛诺姆和葛拉伯的图画，还有幼小爱克斯的图画，尸体全遭到毁损。我看了很想吐，不得不转开头。
「他……拿他们做实验。」戴夫说。
「有人来了。」我悄声说。我往下看看戒指。那枚该死的戒指，倘若我被发现戴著它就糟了。还有那本书!
我扫视四周，寻找一个可藏东西的地方，但根本没地方可藏，然后某样东西推推我的手，是哈利二号。我和我的狗瞬间四目交会，我马上拔下戒指，牠张开嘴。我将戒指放在裡面，牠闭上嘴巴。我将实验日志塞到牠身下，哈利二号马上趴下来，大大的身躯完全覆盖住书。
我吹熄蜡烛，整个房间陷入阒暗。戴夫和我立刻躺下，假装睡著。
片刻后，索恩怒气冲冲地衝进来，后面跟著几位爱克斯，他们拿著火炬和摩他枪，路克是其中之一。我坐起身，伸个懒腰，打个呵欠。
「怎麽了?」我带著睡意地问：「现在是在吵什麽?」
索恩过来站在我旁边，他先看看我，然后看看戴夫。他的眼神扫过哈利二号，但没停驻在牠身上。哈利二号躺在地板上，口鼻放在前掌之间。
「现在是在吵什麽?」索恩说：「妳这话是什麽意思?」他补充，满脸狐疑。
「嗯，刚刚有阵骚动，我听到尖叫声、摩他枪声，之后便安静下来，接著又重新开始，然后再次安静下来，直到你们出现。」
索恩紧盯著我。「你们一直在这裡吗?」
我点头说：「不然我们还能在哪?」
索恩看著路克，路克回答：「千真万确，陛下。他们没离开这裡。毫无疑问，葛拉伯来了。」
「嗯，我很怀疑。」索恩说。他的眼神和危险的腔调让我的皮肤骤然转冷。
「我要搜查他们。」他说，指著我和戴夫。
「我们要找什麽，陛下?」路克说。
索恩咆哮：「我看到时就会知道，路克。不要多问，照我的话去做。」
现在我知道他已经发现戒指不见了，但我不知道他是否有发现书也不翼而飞，也许他没察看床垫底下。我摆出最空洞的表情，暗自向尖塔祈祷戴夫也做出同样表情。我逮到个机会偷瞄他，发现戴夫瘫回床上，看起来好像睡著了。
我真以他为傲。
我们被搜身，但什麽也没找到。他们当然没想到要在我的狗嘴巴裡找戒指，和在牠身下找书。我看得出来，索恩很不高兴。我也不开心，至少该说是闷闷不乐。因为现在我知道，索恩会转而认为他的手下裡有叛徒，我不想为路克和他家人带来危险。索恩昂首阔步离去时，路克投给我惊恐的一眼，我更为他感到恐惧。
我伸出手，哈利二号温驯地张开嘴巴，乖乖让我拿回戒指。我擦乾后戴上它，小心地将它转到三个鱼勾那面，免得我又变隐形。然后我拿回书，低头看它。
「一个非常可怕的沃葛。」戴夫说，口气严肃。
「我知道。但有这本书，我想，我们有机会让他变成前任国王，戴夫。」
「什麽意思?」
「他一直对爱克斯和葛诺姆做邪恶的事，这就是证据。」
他的五官因理解而舒展。「对，我们可以把书给路克，他能……他能用它让爱克斯义愤填膺。他们在得知索恩一直那样对待他们的同胞后，绝对没办法再对他效忠。」
「但首先，我们得确定，索恩永远无法攻击虫林镇。」
「我们得动作快，薇嘉.简，」戴夫说：「他知道我们在祕密策划。我们永远不会有另一个机会。」
「这事会很快了结，戴夫。事实上，明天就会了结。」
戴夫看著戒指。
「妳祖父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本领。」他说。
「我想，是我们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我回道。
而我不认为那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