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并不想打扰她，但我走进时，阿丝崔雅恰好正在看著先知，裡面的影像是摩莉葛娜，仍旧看起来衣著褴褛、全身污泥，她的双手像在施展魔法后般挥来挥去。我原本不知道她在做什麽，直到阿丝崔雅将魔杖挥过影像，影像彷彿像有人对一桶水丢颗石头般掀起涟漪后，我才恍然大悟。
摩莉葛娜点点头，双手放下。
我现在懂了。
她们在沟通。然后我马上明白摩莉葛娜一定告诉了阿丝崔雅我所有的事，并要她保持警戒。她一定告诉她我会一点魔法、得知虫林镇的某些真相、逃离摩莉葛娜和虫林镇等等。我对阿丝崔雅的愤怒陡地增强千倍，她引诱我直直走进她的圈套。
紧接著，阿丝崔雅转身抬头看我，她的魔杖直指著我，让我很不自在。
「妳在这裡做什麽?」她问，口气尖锐。
「妳说我在这裡可以自由行动，」我故作无辜地说：「所以，妳和亲爱的摩莉葛娜小聊了一下?」我尖酸地说。
她轻弹魔杖，影像瞬间消失，森林再度只是森林。
阿丝崔雅和我瞪视彼此许久。
「不关妳的事，妳真的不该多管閒事。」她说话的口气成功使我背脊发凉。
儘管如此，我还是下定决心反驳说：「嗯，倘若结果会影响到我，那就是我的事。说到虫林镇，那也许不是妳的家乡，却是我的。妳知道该死的索恩国王试图入侵和毁灭虫林镇吗?妳曾在乎过吗?」
「我绝不会允许──」
「说谎!」我大吼：「妳根本不在乎!」
「我要提醒妳──」
我绝不让她得逞。「妳躲在这个翠绿色的圆顶下也许很安全，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机会，伟大的魁格守护者。」
「妳在这裡很安全。」她反驳。
「但这不是我的选择。」我回嘴。我早料到她会这麽回答。「我进入魁格不是为了寻求安全，只有傻瓜才会那样做，而我可不是傻瓜。」
门砰地打开，戴夫和哈利二号出现。我可以看见席穆斯的巨大眼睛在他们身后窥探。
他们全体进入房间后，戴夫关上门。
「没事吧?」他紧张地问。
「不，有事，一切都不好!」我狂吼，直瞪著阿丝崔雅。
「妳的反应很愚蠢，薇嘉。」她阴鬱地说。
「噢，所以，妳认为在乎别人发生什麽事很愚蠢囉?我猜，当爱丽丝战死时，妳也不在乎?但我却在乎，因为我就在那。我猜，妳那时已经躲进这边的洞裡了，对不对?」
「躲起来全身而退，总比死掉要好!」她反驳。
「为理想战斗和战死比苟且偷生要好!」我对著她自鸣得意的脸尖叫。
「战斗，」她不屑地低声笑起来。「妳活不过一个斯里弗。」
「我可以战斗!」
「妳是无名小卒，即使连妳祖父都瞭解那点，所以他才不在乎妳。他抛弃了妳，把妳留在妳的所属之地!」
我用一隻手指直指著她的脸。「我比妳还有勇气，妳这让人难以忍受的讨厌鬼!」
她的魔杖移动得如此快速，我几乎没看见它的动作。她说了几个我听不太懂的字眼，然后我就被抛过房间，往后撞上牆壁，瘫倒在地上，全身伤痕累累，血流不止。
「薇嘉.简!」戴夫尖叫著跑过来，旋即跪在我身边。他抬头看著阿丝崔雅，表情愤怒。「妳对她做了什麽?」
哈利二号不断咆哮，低声狂吠，作势要攻击她。
戴夫扶起我的头。「薇嘉，阿德石在哪?在妳的口袋裡吗?」
我全身剧痛，痛到没办法告诉他阿德石在我的房间。我可以看见我的鲜血在地板上形成血泊，我想呕吐，头晕目眩。
戴夫对著阿丝崔雅尖叫：「快救她!」
「普莱女士。」席穆斯以哀求的口吻说。
我透过半阖的眼睛看见阿丝崔雅脸上的惊恐表情，她似乎无法瞭解自己对我做了什麽。
「快救她!」戴夫大吼：「拜託!」
但我的体内却发生了某件我搞不懂的事，它显然来自我从未去过的心裡深处。我自己都不知道那裡甚至会有那种东西。我身上的剧痛消失，神智恢复，我的所有感觉，所有的愤怒和厌恶，和现在在我体内高涨的感觉相较，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我似乎不再是我自己，而是成为别人。
我轻鬆将戴夫挥开，以稳定的双腿站起，挥舞双臂狂吼：「妳别想打败我!」
我的双手迸射出光芒，在房间的另一头爆炸。每样东西的速度似乎都变得如此之慢，我可以确实看见发生经过，儘管它以高速进行。
阿丝崔雅被举离地面，抛过整个房间。她轰然撞上牆壁，缓缓滑下，彷彿被打得不成形，浑身瘀青，魔杖从手中掉落。
从我手上发射的光浪形成漩涡，吞噬戴夫、哈利二号和席穆斯，他们被吹离地面，抛越房间，用力撞上牆壁，然后全身瘫软，倒在地上。房间裡的每样家具，包括先知，都被炸成碎片，木头和玻璃碎片像彩纸般绕著房间拚命打转。
然后，就像它发生时的迅速，它也结束得迅雷不及掩耳。
我呆站在房间中央，伤口已经癒合，双手垂到身侧。我环顾四周，瞪著自己不自觉中制造出来的混乱。
「戴夫、哈利二号!」我尖叫。
我马上跑到他们身边。我抓住戴夫的臂膀和哈利二号的前脚掌。「快告诉我，你们没事。请快告诉我。噢，我的神圣尖塔，我做了什麽?」
眼泪流下我的脸庞，直到戴夫先动了一下，再来是哈利二号。
我的狗舔舔我的脸，戴夫抓住我的胳膊，他的微笑歪扭，但我鬆口大气。我扶他们俩起来。
「天杀的!」戴夫惊呼：「那是怎麽回事?」
泪水仍旧潺潺流下我的脸颊，我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戴夫。」
我转身看到阿丝崔雅仍旧静躺在地上，但意识清醒。她瞪著我，脸上掠过各种我无法瞭解的複杂表情。
她慢慢站起，此时，席穆斯爬过房间。
阿丝崔雅蹒跚向前走了几步，视线从未离开我的脸。
我走过去她那边，站著和她正面相望。
我决定等她先开口。
「妳是怎麽办到的?」她质问。
「我可以战斗，」我轻声说：「我只是需要机会。」
她的脸一沉，我看见她快速眨动眼睛。她空出来的手掩住颤抖的嘴唇。在我能逼她说出其他话前，她就衝过房间跑了出去，我们随后听到她在走廊的喀达喀达奔跑声。
我急忙追在她后面，但她已不见踪迹。
她不在她的房间，也不在我能进去的任何别墅内的房间。
我最后在外面找到她。她在圆顶那边，坐在一块巨大岩石上，手中慵懒地握著魔杖。
我慢慢走向她，坐在她身旁的地上。
她听到我的脚步声，但没看我一眼。
我说：「我希望我没伤害妳，我不是故意的。」
「妳显然是故意的，」她平静地回答：「但的确是我先伤害妳。」
「我不由自主，」我慢慢说：「我不知道那是怎麽回事。」
我们凝视著彼此。「真的是这样吗，薇嘉?嗯，我可是很瞭解。」
她沉默了几个斯里弗后再度开口。
「我真的在乎，薇嘉。我非常在乎。过去这八百年来，我都在操心别人。」
「我知道。」我小声说。
「妳知道为什麽我喝了长生不老药，个头却还是这麽小吗?」
我摇摇头。「我以为妳个头原本就小。」
「我曾经几乎和爱丽丝一样高。」
「发生了什麽事?」我以困惑的腔调说。
「八百年的重责大任压矮了我，薇嘉。说到长生不老药，它虽然会延续你的生命，却会夺走其他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比如什麽?」
「比如同情，比如瞭解他人观点的同理心，那或许是我现在比以前更需要的东西。」
我没吭声，因为我知道她只是需要一吐为快。
「我也知道，别人可以合理反驳我的手法，甚至我的目标，就像妳一样。」
「但我用了错误的方法，我不应该用那些字眼。」
「妳其实辩才无碍，薇嘉，也许妳比妳自己知道的还会骂人。不过，我对妳说的话也很严厉。」
她又望向浩瀚穹苍。
我下面说的话让她全神贯注。
「马拉顿?」
她转身看我。「阿奇告诉妳了?」
我点点头。
「是啊，该死的马拉顿。」
她恨恨地说出那三个字，彷彿他们是世上最惹人厌的东西。
「就我所知，他们很强大。」
「对，他们很强大，所以他们摧毁我们和我们的所有信仰。彻彻底底。」
「也许没那麽彻底。」我回答。
她凝视著我，我想我看到一丝微笑。
「我们能怎麽做?」我问。
她思索这个问题半晌。「妳说妳想战斗?」
「是的。」
她将视线转回别墅。「妳在那裡做了什麽，薇嘉?」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办到的。」
「那不要紧。妳做到了，那才是重点。」
「嗯，我祖父是位艾克卡利伯，而妳说法力会遗传。」
「不只是那样，还有更多。」她在石头上转身面对我，口气变得相当慎重。「艾克卡利伯天生就拥有他或她会有的所有法力，那使得妳的祖父非常强大，但还有比那更强大的力量。」
「是什麽呢?」我喘著气问。
「那些年轻时法力不强，但随著时间流逝，法力变得可怕的人。他们拥有如此深植体内的强大法力，他们有时可以施展魔法而不需要魔杖，也不用说咒语，妳不晓得那有多惊人。我想妳是他们之一，他们甚至比艾克卡利伯还罕见。事实上，他们罕见到我们没有名字来称呼他们。也许我会开始为这种现象命名为……薇嘉。」
语毕，阿丝崔雅陷入沉默，我想不出该说什麽。我想，我们可以就单纯坐在这片清澈美丽的天空下，思索绝对可怕的未来，但下面发生的事是我这辈子所遇到过最让我瞠目结舌的事。
「如果妳想穿越魁格，就需要训练。」她说：「我们明天开始。」
我还来不及回话，她就起身走回别墅，留下我单独坐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