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我那晚无法入睡。我辗转反侧,坐卧不安,做了奇怪诡异的梦,最后全身冷汗的惊醒。我穿上衣服走到外面,坐在门旁的石板上,哈利二号陪在身边,仰头望著翠绿色圆顶和外面笼罩魁格的天空。
阿丝崔雅说,在即将来临的这个光,我们将展开训练。我不知道那会伴随著什麽样的结果,我有点不知所措。嗯,我其实是惊慌失措。
我和哈利二号坐著时,门咿呀打开,穿著长睡衣的戴夫出现。他看起来也不像曾经入眠。他赤著脚丫坐到我旁边。
「就像以前,」他说:「我们在妳的树上。」
儘管那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感觉起来却像久远以前,因此我几乎无法记得。
「是啊。」我说得心不在焉,仍旧瞪著圆顶。
「妳说阿丝崔雅现在希望我们穿越魁格。」
「她希望我们战斗。」
「和那些马拉顿?」
「对。」
「但我们对他们毫无所知。」
「我猜那会是训练的一部分,戴夫。」
他低头看著地面,眉毛因忧虑而紧皱,表情沮丧。「但我不会魔法,薇嘉.简。妳能像那样炸掉所有的东西,但我办不到。妳知道我没那能力。」
我握住他的手。「就我所知,丹尼尔.戴非亚,我们必须同甘共苦。我们曾被分开过一次,但我们永远不会再离开彼此。没有你,我什麽事也办不到。你知道的,不是吗?你一定知道。」
「那个来自过去的女战士说,妳是那个得存活下去的人,对不?嗯,我想她知道她在说什麽。所以如果碰上不好的结果,我会做任何我该做的事,让妳存活下去。我愿意做任何牺牲。」
我感觉冷冽的恐惧像浪潮般席捲我。我看著哈利二号,牠伸出一隻脚掌,放在我肩膀上方,神情坚定。我完全明瞭牠脸上的表情。
我也愿意为妳而死。
那表情使我惊惧万分。我瞥瞥戴夫,然后视线转回哈利二号。如果他们会为我死呢?不,万一他们因我而死呢?
我们在石板上陷入沉睡,等阿丝崔雅在门口叫我们时才醒转过来。我们换上衣服,吃完早餐,在图书室集合。
「训练包括什麽?」我问。
「学会魔法。」
「但那意味著我得有魔杖。」
「的确。」
「妳的魔杖是打哪来的?」
「我父亲给我的。」
「他又是从哪得到它的?」
「他用一点的自己,加上适当的咒语,制作出我的魔杖,然后将它传给我。这就是我们世界的行事方式,那让家人拥有紧密联繫和无法打破的羁绊,我以此方式得到所有祖先的全部力量。」
「他用一点的自己?」我重複。
「该死,那一点会是什麽?」戴夫说出我的想法。
阿丝崔雅说:「他的血。那很常用,妳可以看见那嵌在魔杖底部的乾硬血滴。」
她看著戴夫。「你曾施展过魔法吗,戴夫?」
戴夫望了她许久,目瞪口呆。「我没有魔法。」他最后说,彷彿那应该是很明显的事。
「你这结论是从什麽样的事实推断而来?」
「我从来没施展过该死的魔法,就这样。」
「薇嘉.简也没有,直到机会降临。」她反驳。
戴夫说:「呃,儘管我曾遇上我希望自己有魔法的情况,但我还是从未施展过魔法,因此我只是个大笨蛋。」
「你不是个大笨蛋,戴夫。如果不是你,我早死在索恩那裡了。你能比我更能洞烛先机,也很强壮,还非常勇敢。」
「我们该开始了吧。」阿丝崔雅打断我的话。
那一刻,门砰地打开,我差点摔出椅子。
一位年纪比我们只大上几岁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他穿著长睡衣,露出赤裸的小腿和脚丫,看起来很古怪。他的脸没有担心或忧虑所造成的皱纹,长长的黑髮整个往后梳,但不怎麽整齐。耀眼的蓝眸闪耀得像反衬万里无云、湛蓝天空的冰屑。
我看见戴夫也在看他,和我一样困惑。
「阿奇。」
我转身回看阿丝崔雅,她刚叫了那个名字。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睁大眼睛瞪著那傢伙。
阿奇?我纳闷。但阿奇躺在床上,濒死老迈。然后我灵光一闪。
「你喝了长生不老药。」我衝口而出。
阿奇微笑,大步向前。他比他母亲高多了,但还是没我高,而他当然比戴夫矮很多。
「如你所见,我饮用了长生不老药。」他承认。
他用字古典,口气古怪,腔调听起来像年纪更大的男性。这似乎有道理,不难理解,不久前他还很老迈。
阿奇像猫咪般慵懒地伸个懒腰,接著打个哆嗦。「感觉棒透了,远比躺在床上喘著气呼吸好多了。」
「是什麽使你改变心意?」阿丝崔雅提出问题,依旧瞪著她的儿子。
阿奇指著我作为回答。「她是我的动机。」
「我?」我说,非常困惑。
他点点头。「妈昨晚坐著陪我,她觉得我活不了多久了。她告诉我,她要训练妳再度起身奋战,所以我想帮助妳。」
「谢谢,阿奇。」我给他一个感激的微笑说,然后我转身面对阿丝崔雅。「但我们有个难题。」
「比如?」
「我没有魔杖。没有魔杖,我就无法施展魔法。」
阿奇说:「她显然很实际,妈。」
听到阿奇那样叫她很让人迷惑,因为她看起来没比他老多少。
她低头瞥著我的口袋。「艾利门托呢?」
「它又怎麽了?」
「把它拿出来。」
我抽出手套,准备戴上它。
但她阻止我。「不需要戴手套,薇嘉。」
「但爱丽丝告诉我──」
「我确定她曾叮嘱妳,但妳们相遇时,她正处于极大痛苦,我怀疑她能否清楚思考,所以,信任我。我考虑过这件事很久,而且我认为我是对的。就用手直接把它拿出来。」
儘管她这样说,我注意到她的魔杖已准备就绪。
我小心翼翼地将手探进口袋。我的手指一吋吋挪向缩小的艾利门托静躺的地方。我的呼吸变得沉重,心跳怦怦加快。爱丽丝有戴手套,她告诉我……
我感觉到我的手指只离艾利门托一吋远。我先看看戴夫,他正死瞪著我的口袋。我再瞥瞥阿丝崔雅,她没看著我的斗篷口袋,反而是直视著我。
「相信,薇嘉。」她小声说。
「相信什麽?」我问,困惑不已。
「相信妳自己。」
我屏住呼吸,用力在喉咙吞嚥一下,决定慢慢来反而更折腾,不如速战速决。我迅速伸手往前,手指握住艾利门托。
我在皮肤碰触木头那刻闭上眼睛。现在我睁大眼睛,因为什麽事也没发生。我拿出木棍,看著握在我手裡的它,它看起来娇小、虚弱无力。我盯著阿丝崔雅。
她瞪著它,彷若它是条结冻的蛇。
「怎麽了?」我说。
「我有超过八百年没看到艾利门托了。」她说,口气既敬畏又悲伤。「我看过爱丽丝对许多敌人抛出艾利门托。」她抬头看我。「请妳开始,好吗?」
我本能地瞭解她的意思。我在心裡命令艾利门托伸展到正常尺寸,它发出金光。我举高它,彷彿准备抛掷。
阿丝崔雅倒退一步,瞪著艾利门托的眼睛满是泪水。然后她瞥著我时,愣了一会儿,彷彿恍然大悟。
「怎麽了?」我说,往下看看自己。
「没事,」她低语:「没事。妳只是让我想起……别在意。现在妳可以把它缩小了。」
我照办后说:「现在呢?」
「让它伸长到刚好九吋。」
我对她的要求吃了一惊,但还是在心裡这样想,满意地看著艾利门托似乎照我命令,伸长到合适长度。
阿丝崔雅靠过来,检视我的手和艾利门托。「很好,很好。好,这显然可行。」
「什麽可行?」
她倒退。「现在,那就是妳的魔杖。」
我的脸皱起。「我的魔杖?但妳刚才说魔杖得传自家人,而且裡面必须有那人身上的某样东西。」
「它完全符合这些条件。」她回答。
「怎麽说?」我惊呼:「我是在几百年前的战场上,从爱丽丝那得到艾利门托,那是早在我出生以前。她……」
「她什麽?」阿丝崔雅打断我。「她不可能是妳的祖先?她没有在艾利门托裡放点自己的东西吗?」她停住话。「这两点都是错的。」
「那不可能!」我狂喊回去。
「看看它。仔细看看它。」
我死瞪著艾利门托。没什麽值得注意的。但紧接著,我似乎看到什麽,我将脸凑近。那是条暗红色的线条,像根线般贯穿木头。
阿丝崔雅说:「那是她的头髮,薇嘉。爱丽丝有一头美丽的红髮。」
我抬头看见她盯著我。「不可能。」
「只要一个简单测试就能证明。」她指著书牆。「咒语是『过来5,书』。R音要捲舌,将魔杖朝著妳自己慢慢往后挥。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书上,像这样。」
她把魔杖指著第一个书柜,说著「过来,书」,将棒子慢慢挥向自己。
一本书飞出书柜,咻咻直接飞进她手裡。
她放下书,转身看我。「现在,妳试试看。」
我低头看著艾利门托。「我办不到。」
「不,妳可以的。拇指按在魔杖顶端,食指放在下面,手放在魔杖六吋后面,不要握得太紧,它不会滑掉的。」
「为什麽不会?」
「因为它现在已经变成妳的一部分了。」
我低头瞪著艾利门托,期待自己感到害怕,但我其实只感觉到温暖……和安全。
我瞥瞥戴夫,他瞪著我。「妳办得到的,薇嘉.简。妳知道妳能。妳有很多成就。成就!妳该死的绝对抓得到书。」
我转身回去看著阿丝崔雅。
「保持信念,薇嘉。就像妳没戴手套,就直接从口袋裡拿出艾利门托一样。」
嗯,她点醒了我。我的确那样做过。
我深吸口气,准备就绪,看著我的手、书和魔杖。魔杖!也许我办得到。
我将注意力集中在一本特定的书上。我心裡只看见它。我以坚定的声音说:「过来,书。」
我发音正确,如阿丝崔雅叮嘱的将R音捲舌,但在极度兴奋中,我反折著手,将魔杖指向我身后。
整个书柜从牆壁啪啪飞过来,飞向我们,书砰砰砰像瀑布般掉下来。我大声尖叫,和戴夫以及阿奇一起趴在地板上。
「格挡!」阿丝崔雅大叫。
我抬头时刚好及时看到书柜悬在半空中,好像它撞上什麽坚固的东西。然后它往后飞,整齐地靠回牆壁上。所有掉落的书都飞起来,咻咻飞回在书柜中的原先位置。
我跟著戴夫和阿奇缓缓起身。我羞愧地盯著书柜,然后看向阿丝崔雅,最后低头凝视著仍紧握在我手裡的艾利门托,愁眉苦脸。
我抬起头时,戴夫瞪著我的眼神如此惊愕,让我相当不安。
「我想我不擅长魔法。」我悲惨地说。
「刚好相反。」阿丝崔雅说:「妳的表现超过我的期待。我相信妳能成为一流的女巫。」
这话让我兴高采烈,但她说的下段话让我心情跌落谷底。
阿丝崔雅举起五根手指。「这是魁格外有多少圈的数字,薇嘉。每一层或说每一圈,我们是这麽说的,都自成一个世界,与外界隔离。每一圈都有独特而致命的挑战。每个世界都一直在改变、成长和演化,以创造和启发它的魔法为生。」
她打住话,接著又补充:「请将这点瞭解清楚,牢记在心。儘管妳法力强大,每一圈仍可能会成为妳的墓地。」
她说完最后这句可怕的话后,旋即转身离开我们。
5 原文是Rejoin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