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时光流逝，我继续接受魔法教育。我真正的教育。
一说咒语「转送」，并将魔杖轻敲我右腿一下，就能从我所在的房间消失，转移到外面的走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办到的，或为何要转移到那个特定地点，但当我在第四次尝试时就学会这招，阿丝崔雅受到很大鼓舞。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学会操控某些解除咒语，但我也在错误说出该死的洪水咒语时，差点淹死可怜的戴夫。
现在，我虚脱无力地躺在床上。唸咒语和到处挥动小木棍应该不会那麽累，但魔法牵扯到的远甚于此。心灵、肉体和精神结合的要求比在烟囱辛勤工作还来得疲惫。
有人敲我的门，我疲倦地抬起头。「谁?」
「我是戴夫，薇嘉.简。我能进来吗?」
「等一下，我衣衫不整。」我跳起身，套上斗篷，然后打开门。
「妳看起来……嗯，很整齐啊。」他羞怯地说。
「谢谢，戴夫。但你怎麽看得出来?你的眼睛是闭上的。」
他稍微睁开眼睛，彷彿要偷看我衣衫是否整齐，然后他的眼睛完全张开。
「现在，有什麽事吗?」
我栖坐在床角，他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他大大的手握紧又张开，我知道他在紧张和难过时有这个习惯动作。
「直说吧，戴夫。」
他点点头。「问题是，薇嘉.简，问题是……」他打住话，站起来开始踱步。哈利二号和我的头跟著他前后摇摆，眼神循著他长长的步伐在房间裡来回交叉。他倏地转身，接著看著我说：「我……没办法……施展魔法，所以我该死的对妳有什麽用处?」
「什麽你对我有什麽用处?你在开玩笑，对吧?」
他弯曲臂膀，肌肉纠结庞大，但他不是想展现力量，他下面说的话道明他的意图。他指著肌肉说：「这是我所有的。我在虫林镇时很强壮，几乎毫无敌手，但在这我是个该死的弱鸡，薇嘉.简，我无法帮助妳。如果我无法帮助妳，最后只会伤害妳、拖累妳。」
他突然瘫靠在牆壁上，接著顺著牆壁坐下，看起来精疲力尽。
哈利二号彷彿能感觉到戴夫的痛苦和忧虑，用鼻子推起戴夫的手，或许藉由这样，也提振了他的精神。戴夫温柔地抚摸哈利二号时，我说：「好，戴夫，假设你不会魔法，而我会。」
「那是事实!」他激动地说。
「但我才正在学怎麽施展魔法，你也看到了。」
「我看到的是，薇嘉.简，不管妳喜欢怎麽叫自己，妳是个女巫，而且妳技巧愈来愈纯熟，妳很快就能学会如何施展魔法。」
「你真的以为你只有肌肉发达吗?」
这句话似乎让他大吃一惊。「呃，不然我还有别的优点吗?」
「所以想出策略，让我打赢都轮大会的人不是你囉?」
「谁在乎都轮大会，妳没在听吗?我不会魔法。」
我衝过去攫住他的肩膀。「我们进来魁格时根本不知道我会施展魔法，但我们还是来到这裡。你知道我们为何这样做。」
我想听他说出那句话，所以我保持沉默。我想确切知道，他也和我一样渴望。
他说：「我们想找到真相。」
我点点头，放开他。「没错，也许我能变成一个好女巫，也许我不能。也许你永远无法学会魔法，我不知道。在这地方我什麽都不确定，因为它是片未知之地，但那不会阻止我们寻求答案，戴夫。倘若我们为试图寻求答案而死，嗯，我情愿如此，因为这样比过一个不是我自己的人生还要好。」
戴夫缓缓点头说：「好，薇嘉.简。妳说得对。」
「我们这下没问题了吗?」我问，仔细打量他。
「没问题。」他说著，绽放笑容。
时光飞逝，我的课程持续繁重。我背诵太多咒语，所以似乎被搞昏头，无法记得任何一个。我用魔杖挥出複杂的动作。我以自己以前甚至无法想像的方式，召唤心灵、肉体和精神的结合。我必须遵循阿丝崔雅的严格教诲才能办到那点，她似乎享受于当位老师，远甚于狱卒。
我胜利和完全失败的机率则几乎一半一半。
有次，当我对陶土男性发出咒语时，可怕的灾难降临。
「流血!」我大叫，对陶人挥舞魔杖，但我太过激动，手臂用力过猛，大大偏离目标。我的咒语击中可怜的阿奇，他双腿顿时皮开肉绽，开始流血。
我大声尖叫，哈利二号汪汪狂吠，戴夫跑过去他那边帮忙。
只有阿丝崔雅平静地说：「消除。」对著阿奇挥舞魔杖。伤口立即痊癒，儘管他的长裤仍旧破洞处处。
我拚命道歉，但阿奇并不在意。
「我们都会犯错，薇嘉，」他鼓励我说：「妳做得很好。」
儘管如此，我还是受到严重惊吓，那个光我无法再练习下去。稍晚，我哭泣著入睡，阿奇流血的影像拒绝离开我的脑海。
翌日，我用眼瞎这咒语攻击陶人，然后很小心地对阿奇施展眼瞎这个咒语，他立刻什麽也看不见，但我的解除咒语也很成功，马上恢复他的视力。
「心灵、肉体和精神。」阿丝崔雅不断对我强调。
「我抓住诀窍了。」我说，自信满满。
「至少妳有学会基本功。」
我看著她，知道她有所保留，还想说什麽。
「但是?」我说。
「但妳是没在敌手回敬妳咒语、试图伤害或甚至杀害妳的情况下施展这些咒语的。有对手会改变一切，薇嘉。」
「但我要如何练习那点?」
「等妳准备好时，就可以练习。」
「妳是指真正的打斗?」
「是的。想穿越魁格，妳势必得如此。」
那晚，戴夫和阿奇去睡觉后，我和哈利二号仍逗留在炉火前，陪伴阿丝崔雅。
「我在这裡的第一夜，我看见一间房间覆盖著灰尘和蜘蛛网，它看起来像个育婴室。」
她慢慢点头。「它是个育婴室没错，薇嘉。为我的孩子们弄的。」
「对他们而言，一定……很困难。」我开口。
她空洞地纵声大笑。「不幸被妳言中，是我夺走他们的人生。」
我一语不发。我不该对她那样说，我确定她的意图很良善，但有时你的决定对其他人而言得付出很大的代价。
「他们从没机会认识任何人，从没机会陷入爱河、成家立业，看著自己的子女长大，然后有孙子女。」
她长长地叹口气，我感觉得到那充满著自责和懊悔。她瞥瞥我，然后将头撇开。「我最小的女儿阿莉安娜，最先死去。她小时候精力旺盛，后来她长大，变成一位苦涩古怪的老太婆，谁能怪她呢?这栋别墅，她的哥哥姐姐，还有我，就是她仅有的一切。他们一个接著一个死去，因没有真正活过而疲惫万分，而这是我替他们做的决定。」
她陷入沉默，我迟疑著要不要打破这份寂静，但我有另一个问题要问她，而这问题会对我个人造成巨大衝击。
「妳说妳杀过人?」我开口。
她瞪著炉火深处。她看起来如此年轻，我实在很难接受她实际上已经超过八百岁。
「自我防卫。我很擅长那点，妳也得擅长才行。」
我挨近她。「当我对著在战场上攻击我的男性抛掷艾利门托时，我不知道它会杀死他们。」
「而妳怀疑在妳有意识的状况下，是否能杀人?」
「我伤害可怜的阿奇时哭得很惨。」
「杀害别人绝非自然反应，至少对我们而言。」
「嗯，妳想那是为什麽他们打败妳的原因吗?马拉顿?」
「妳知道他们如何得到那个名字吗?阿奇有告诉妳吗?」
「没有。」
「在我们的古语中，它意味著『可怕的死亡』，薇嘉。」
「可怕的死亡。所以你们这样称呼他们?因为他们对你们做的事?」
她摇摇头。「不，那是他们的自称。让别人经历痛苦的死亡是他们的最高天职。」
「那……可怕极了。」我说，几乎无法相信有人能如此邪恶。
「马拉顿非常擅长杀戮。儘管到了最后，我们这族中有许多人也变得擅长此道。爱丽丝杀了几十个马拉顿，她似乎毫不在意。」
「我不认为真是如此。」
她转身面对我。「妳又怎麽知道?」
「我看见她在战场上，她正直而高贵，我确定杀戮困扰著她，也困扰著我。」
「妳的重点是?」阿丝崔雅好奇地问。
「嗯，如果我们不在乎，我们就和马拉顿一样糟糕，那打败他们有何用处?」
这些话似乎很让她吃惊。「妳在没有我的任何帮助下想通那点。」
「我得自己想通很多事，」我说，口气相当严肃。「但那还是没有解答出我在必要时是否能杀戮这个问题，我甚至不知道杀戮的咒语。它有特定咒语吗?」
「死。」她立刻说，表情异常严肃。「它是最强大的咒语。我们是有其他最后能导致死亡的咒语，但这个咒语能保证对方会死。」
「它连听起来都杀伤力强大。」
「将魔杖指向我说说看。」
「什麽?」我惊呼，非常惊愕。
「将魔杖指向我，说那个咒语。」
「但我不能──」
「现在就试试看，」她尖叫：「不然我就会对妳下手。现在，薇嘉!」
我完全吓坏了，只能颤抖著举起魔杖大吼：「死!」
我的魔杖只发出一个轻轻、类似打喷嚏的声音，就这样。
「我猜我得练习。」我说，觉得自己很拙劣。「但妳可以挡住或抵挡──」
「没有盾牌，只有不可避免的死亡。」
我惊惧不已。「那万一我刚才成功呢?」
「妳不可能成功，薇嘉。妳吓得要命。我对妳尖叫，妳吓坏时无法施展那个咒语，那不是它需要的感情。」
「那它需要什麽样的感情?」
「比憎恶更强大的感情，甚至是痛恨，这感情必须强烈到能排除妳所有的其他感情，它必须像流过妳血管裡的融化岩浆。妳必须全心全意地想要杀戮，妳得想结束另一个生物的生命，薇嘉，不然，妳只是在浪费力气。杀害别人很可怕，因此为了夺去一条性命，妳自己得先变得可怕。」
我清清喉咙，慢慢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对任何人有那种感觉。我是说，我不太在乎在虫林镇的某些人，但我不能杀了他们。我就是做不到。」
「妳情愿妳死，还是妳的敌人死?」她反驳：「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诉妳，当马拉顿对付妳时，下手绝不会迟疑。」
我往后靠坐，思索良久。为了想穿越魁格做我该做的事，我是否必须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我似乎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