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惹上大麻烦
我不需要懂阿拉姆文就知道我们这下大事不妙。
警卫的头头大概有两百一十公分高,浓密如钢丝绒的黑胡须中闪现一抹邪恶的微笑,他的门牙还有空隙。他快而含糊地对我们下达命令,在我们茫然瞪着他时,等待我们的回话。看我们不懂,又快速地说了什么。
「我想他在尝试不同的语言。」亚莉喃喃低语,「试着搞懂我们说的是什么话。」
「他什么时候才会换到英文啊?」马可问。
凯斯发着抖,将双手举高过头部。「我们。来这。和平。」
男人们举起他们的矛,矛尖对着凯斯的脸。
「算了。」他尖声说。
头头朝城市比比,大声咆哮。我们向前走,高举过头的双手恐惧地颤抖。当我们抵达跨越护城河上的桥时,我往下窥探。护城河的河水随着皮革长口鼻的动物摆动翻搅,河水浑浊,色泽鲜红。
「鳄──鳄──鳄鱼!」凯斯说。
我闭上双眼,用力喘气,想着刚刚跳进去的那个男人。「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我嘟哝着。
「绝对不是迪士尼乐园。」马可回答。
城市的外墙在我们头顶耸立。入口大门比较像个长形房间,贴着亮蓝色砖头。每隔快一公尺就有个动物的浮雕──公牛、马和一种看起来像四脚蜥蜴的幻想怪兽。我们以沉重的脚步通过隧道时,人们瞪着我们,频频往后退。我们在另一头走出隧道,接上一条狭窄的泥土街道,两旁朴实的泥砖建筑栉比鳞次。一个男人正在一栋建筑旁边剪绵羊的毛,而他身旁的男孩则吃吃傻笑,将一撮毛举到下巴,咩咩叫着。
警卫推着我们,催促我们走快点。城市占地广大,街道却很狭窄。我们静静走在砂砾土壤上时,我可以感觉到从四周窗户里瞪向我们的眼神。大约十五分钟后,我可以感觉到自己在正午的太阳下不禁放慢脚步。天气热得令人无法忍受,紧密相连的泥砖房似乎困住热气,将热气反射回我们脸上。
我们停下来从一个水桶里喝水。一辆车子辘辘滚过,由一个瘦而结实的奴隶拉着,上面则坐着一个圆脸的大肚腩男人。从这里,我可以看见另一道高墙,通往城市的内部某处,高塔则在那之外。
「那是巴比伦塔吗?」我问。
「可能是。」亚莉说,「但我不觉得他们会带我们去那。我想它是某种宗教场所。」
「宗教场所就是献祭地点。」凯斯尖声说,「活生生的动物被公开宰杀的地方。」
「凯斯兄弟,你是个非常悲观的家伙。」马可说。
一阵沙漠疾风带来城市道路下方的烤肉香味,我差点流出口水。
警卫戳着我们,要我们走快一点。显然那香味来自二号城墙的另一边,二号城墙现在隐约矗立在房舍之上。它比外墙高,也比较华丽,也许有四层楼高。砖头上釉,闪闪发光,似乎是以一种较平滑、精致的材质制成。
「高档地段。」马可低语。我们跟着警卫走过另一条护城河桥。
「阿维朗住的地方。」亚莉说道。
警卫们点点头。
「爱现鬼。」凯斯说。
桥上挤满看起来很富裕的人。我们几乎撞上一个大胖子和一个男仆,男仆端着一大盘食物紧跟着他。不少战车嘎吱地来来回回。
在门的另一边,香味像重掴我们脸般迎面扑来。我们进入一座圆形小广场,广场大约三个街区宽,人潮汹涌──女人头顶上顶着瓮、跛行的老头、戴着头巾的年轻人激烈争辩、赤脚小孩玩着石头游戏。阿维朗显然喜欢将市场盖在城墙内,以确保安全。
在摊位后面的人、送货员,甚至有钱的顾客都没比我高多少。摊位上卖着各式各样的商品──食物、香料、动物毛皮、刀子和衣服。尽管食物丰富多样,还是有一群衣着褴褛的人沿着群众边缘乞讨钱财。
离我们不远处,一位胸膛圆滚的家伙对着顾客叫卖,他在铁叉子上烤一整头羊。警卫头头比比他。「露天市场。」
马可指指他的肚子。「是啊,肚子饿的确很难受。」
马可一叫,警卫们纷纷把矛指向他。群众慢慢安静下来。「抱歉。」马可的双手举到空中说,「我希望我没冒犯到你。」
警卫头头从市场摊位抓过一大块烤羊肉。他警戒地盯着马可,对着其他警卫咕哝了什么,每个人都自顾自地吃了点东西。然后他们把我们推着往前走,根本不付钱。
「那太差劲了。」亚莉说。
「贪腐无所不在。」凯斯说。
「我不是在说那个。」亚莉说,「我是指把食物通通吃光。」
警卫推着我们前进,我们的胃饿得咕咕叫,走下一段窄路,经过密实的房子。我们走上一道山坡,朝着巨大的中央塔,也就是金字形神塔走去。我们越接近,它似乎就越大。它有许多窗户,在沙漠微风吹拂过时,诡异地鸣啭起来。它大概有十层楼高,赫然耸立在矮胖的房舍上,看起来就像帝国大厦。窗户呈现螺旋形状,在顶端逐渐变得尖细,它宛如一个巨大、雕刻精致的沙堡。
它也有一扇大门,为草地和花圃围绕。我们走近时,我发现它比我想象得还要宽敞,也许宽达一个街区。
「他们究竟是怎么做献祭的?」凯斯紧张地说,「他们是在你活着时生剖心脏,或是会先麻醉你?」
「我们没有做任何会让他们把我们拿去献祭的事啦。」亚莉说,「城市遵循汉摩拉比法典[1]的统治,公平合理。献祭不是一种惩罚。」
「你知道,只不过有把人卖为奴隶,」马可说,「或砍掉手指之类的事。」
凯斯举高双手,哀伤地瞪着它们。「再──再──再见,老朋友。」
警卫推着我们走过入口,进入一个屋顶挑高的房间,墙壁上了鲜亮的釉,它的宽度比深度长很多。温和的灰色天光由窗户照入,蜡烛火苗在墙壁中的烛台里闪烁不定。我们走在细部描绘精致的地毯上,经过一座鱼的雕像,鱼张着嘴巴,将水喷入一个大理石喷泉。编着辫子、穿着长外衣的女仆端着托盘来来去去,四个老头在石头上雕凿精细的象征。
我们走进另一个房间,一个老人坐在大理石桌旁。在震惊地凝视我们良久后,他蹒跚离开,走下一道长廊。
「你怎么用阿拉姆文说:『男厕在哪?』」马可说。
「现在别胡闹,马可!」亚莉说。
片刻后,老人重新出现在门口,并和警卫说了些什么。警卫再度把我们往前推。
「听好,大力士,我受够了,我得尿尿。」马可说。
警卫把脸凑到马可前面。他指着门后的房间说:「那布耐德。」
「等等。」凯斯说,「那不是那波尼德国王的名字吗?我以为巴比伦塔不是皇宫。」
「我猜,那波尼德大概重新整修过。」马可说。
我们转向内室那嵌着珠宝的拱廊。警卫将长矛用力往地上一敲,发出沉闷的回响。我们再次开始往前走。
我们正要走到国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