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手机
我直到三点才睡着。
马可国王?
他是认真的,而且他还睡得很沉。我呢,我想我永远睡不着了。但我还是睡着了,因为一个闹钟将我自不安焦虑的梦中叫醒。
我看看桌上的钟:五点十三分。
两个小时。
我按下按钮,但闹钟还是哔哔响。我坐起身,把我自己摇醒。声音来自床上,我可以感觉得到震动。我将床单往后踢,但什么都没有,于是我拿起枕头。
一支智慧型手机闪着明亮的蓝光,哔哔作响,萤幕上用鲜亮的黄色字体写着:起床。
我点击关闭按钮。这里重新变得安静,除了休息室冰箱的嗡嗡声和空调输送管的嘶嘶声。我举起手机,瞪着它。它和我的手机不同型号。何况,我已经很久没有手机了。自从我抵达卡莱后,我就没有手机了。
闹钟App消失,取代它的是某种地图。一个小黄色盒子里有个小蓝点在跳动,我手指一捏将它缩小。盒子在一个更大的圆圈里。
点、盒子、圆圈──手机、这个房间、休息室。休息室外是由平行线构成的一个网络,通往不同方向──那些是走廊。在萤幕顶端,一枝箭以直角角度指向右边,那里标示着N,也就是北方。
我推开我的房间门,小心翼翼地踏入休息室和走廊。空无一人。
但某人曾来过这里,在我睡着的时候。某人将手机放在我枕头下,知道我会找到它,并看到地图。
是谁?又为什么?
我一直盯着萤幕,往前走。我从走廊往后走回休息室。这地方有香蕉皮和橘子皮的味道,马可没吃的那桶胖大夫仍放在流理台上。
我走路时,蓝点移进圆圈内。我的手指在萤幕上滑动,检视路径迷宫。马萨的隐密总部蓝图出现,路径分布的范围比我想象的还要远。这地方很大,有几十个房间,走廊形成来回十字交叉的迷宫。地图是平面图,但如果我按下一个标示「3D」的按钮,它就会整个倾斜,显示出各楼层的路径立体横切图。
我溜进凯斯的房间,将我的手掩住他的嘴巴。他的眼睛啪地张开,充满恐惧,但我迅速将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摆出嘘的手势。我将手机萤幕对他一闪,他立即跳下床。「你从哪弄到这个的?」他低语。
「就放在我枕头下面。」我说,「我可不认为是牙仙子[1]放的,这里有人站在我们这边。跟我走。」
「等等。」凯斯说,「先找出他是谁。」
我试图打开信箱、照片、浏览器、设定,但它们全部都被锁起来。「只有闹钟和地图是公开的。」我说,「不,等等……」
我点击联络人按钮。它显示一张列表,所有的名字都用数字密码显示。
联络人:19141325 61361291411
「记下来了。」凯斯说。
「记下什么?」我问。
「数字啊,」凯斯说,「我记下来了。」
「好像没有多大用处,」我说,「我觉得它们看起来蛮随机的。」
凯斯搔搔头。「所以我们才需要亚莉。」
他说的对。逃脱简直是不可能。「我们得找到自己内在的亚莉。」我逊毙地说。
「我没有破解这个的脑袋瓜。」凯斯说着,急切地瞪着它,左右交换重心,彷佛这样会有帮助似的。「我是可以记下来,但不会分析。」
「那是内码。」我说。
「呿,」凯斯回答,「所以呢?」
「所以,也许它没那么难。」我回答。
「你倒是说说看,那些数字要怎么样才能说的通?」凯斯问。
我想到当我在学校研究美国历史时,和老爸的某次讨论。「以前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我说,「英国人从德国人手中偷了一台密码机。如果他们能想出它的运作方式,他们就能破解所有的敌人密码,但他们只有一件东西怎么样都无法破解。每个德国密码员在打密文前都会在顶端打入十个字母。如果英国人能猜出是哪十个字母,他们就可以破解整套密码系统。」
「十个字母,总共有二十六个字母耶,那就像猜乐透奖号码。」凯斯说。
「更惨。」我说,「但那时有人想到,挑选字母的人是德国士兵,不是密码学家。他们不会挑太难的东西,不然会很容易忘记。这个,英国人发现Heil Hitler(希特勒万岁)有十个字母,结果发现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有用它。」
「真的?」凯斯说,「你认为这里有纳粹吗?我痛恨纳粹。」
「我要说的重点是,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得读内码。」我说,「领导阶层和手下都是如此,所以往简单的方面去想就好。亚莉就会这么做,她会从最明显的开始着手。」
凯斯和我瞪着萤幕上的数字。「它们看起来像电邮地址。」他说。
「每个地址的最后部分都一样,」我补充,「在点后面。」
「不是com,net,就是org。」凯斯说。
我点点头。「第一个在点后的数字是三,第三个字母是c,所以我想那是com。」
我从桌子抽屉里抓来一支笔和纸,迅速写下对照表:
「Com是三,十五,十三。」凯斯脱口而出。
「等等喔……」我说着,试图让所有的数字符合字母。「亚莉可能可以在脑袋瓜里算。我是说,你不确定这些两位数字,像一和旁边的七。那可能是第一和第七个字母,AG。或可能是指第十七个字母,Q。等等……」
「Baaron……Baddison……Salicia……Sanna?」凯斯说。
「我想B代表兄弟,S代表姊妹,像亚隆兄弟(Brother Aaron)和爱莉莎姊妹(Sister Alicia)。」我说,「僧侣的名字。」
「听起来像马可的口头禅。」凯斯说,「他太适合这个地方了。」
「将手机留给我的人希望我们看到这个,但为什么?」我退出App,不断点击其他的,但每个都要密码。「这下可好了,没办法打开任何一个。」
最后,我点击一个标示RS的App。它打开后,出现一张让我们两个都吓一跳的图。
「哇,」凯斯说,「老大哥在看着你[2]。」
「我猜,有人想照相,但却按到让相机镜头放大的按钮。」我边说边滑回地图App。「我们用这个,看它能带我们去哪吧。」
凯斯拿过手机,检视地图。「如果我们要逃走,该往哪走?」
「我们得先试着找亚莉,如果她在附近的话。」我说,「我们还要敲掉铱手镯,希望卡莱能赶在马萨前找到我们。」
凯斯的表情变得阴郁。「你是指,如果卡莱还存在的话……」
「我们不要去想幼发拉底河营地发生的事。」我说,「你也听到狄米崔欧的话了,他仍然不知道岛屿的位置。不管他的手下对营地做了什么,卡莱都会重整旗鼓,那些书呆子专家会尝试找到我们的。」
「所以最好的情况是,我们离开这个监狱,去比较好的监狱。」凯斯闷闷不乐地说,「我想我能勉强接受啦。」
我深吸口气。「那是我们唯一的退路。想想狄米崔欧做的好事,凯斯。他明明知道我们拿走魔球时会发生什么事。他根本不在乎巴比伦人,他根本不在乎妲莉雅,她为我们牺牲性命,至少贝格德教授试图做些什么。雪莉没有成功,但至少他花时间和金钱去创造雪莉。两个组织都对我们撒谎,尽管这样说很奇怪,但只有一个真的在乎,不想杀害无辜的人,而那个就是我计画合作的组织。」
凯斯的眼神望向客厅。
「好,」他轻声说,「我去叫醒马可。」
「什么?」我抓住他的手臂。「不,凯斯。马可不行,他会出卖我们。」
「他不会。」凯斯说,「我是认真的。他把我们带来这里,他知道我们是一家人,所以希望我们在一起。」
「凯斯,我很抱歉,但你活在幻想世界里──」我说。
凯斯扭开他的手臂。他的脸涨得绯红。「幻想?如果我几个礼拜前告诉你,你会尝试寻找七大奇迹吗?真实就是真实,我们不团结就会死。没有东西比团结更重要,杰克──没有东西!」
从马可房内,我听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哼声。我倾身进去看。他仰面沉睡,打着鼾。
「凯斯,听我说。」我用气音说,「等这结束后,我们会各自回到不同的地方。是的,也许等我们老后,我们可以搬到同一个镇上去,但也许不行。因为等你长大后,你会有新的家庭,真正的家庭。这关乎生死存活,凯斯。如果我们告诉马可,我们等同放弃,等同背叛亚莉。决定留在这里等同成为他们让马可变成的那种殭尸。如果那是你对家庭的定义,那随你吧,但给我一个逃走的机会。」
凯斯专注地望着我。他嘴角下垂,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他会吐口水或尖叫。
相反地,他抬起眼睛,看着一架嵌在天花板角落的小型球面摄影机。
他抓住那桶已经放在外面整晚的胖大夫冰淇淋。他掀开盖子,将那桶冰淇淋用力丢向玻璃。
一大块棕色黏稠物体飞过空中,把摄影机弄得湿透。「你得保证,如果我们逃出去,我们会回来救他。」凯斯说。
「我保证。」我回答。
他没有看我,径自走向门。我随手抓起身旁的几个东西,将它们丢进一个塑胶袋里:一把刀子、手电筒、胡椒罐、蔬菜油和冷冻库里的另一桶冰淇淋。
我回头望了马可的房间最后一眼,他的背缓缓起伏。
我安静地跟在凯斯身后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