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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脚步蹒跚地跟着布鲁克从停车场走向俱乐部大门，等候入场的队伍排得很长，但是布鲁克。直接走到门房那里，咬耳朵低语，并且直视对方的眼睛，不管她说了什么，总之有效得很，他解开黑色天鹅绒绳的钩子，催促我们进去。
我们摇摇晃晃地穿过走道，呃，是我脚步不稳。震耳欲聋的音乐传入耳里，以市区外围而言，俱乐部占地非常宽广，眼前至少有上百人挤在舞池里，还有一圈追逐流行风潮的时尚男女围在吧台前。12
布鲁克拨开人潮往吧台走去，所到之处尽吸引周围男士的目光，她绝对是值得一看的尤物—贴身的皮衣就像第二层肌肤裹住娇小的身躯，火红的短发在下巴处骚动，跟白皙无瑕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接着她往回走，来到我站立的地方，难怪我们要穿得如此清凉。
她拿给我一杯血腥玛丽。「干杯!」
「人这么多，绝对不可能找得到乔纳!」我大吼，试着压过女神卡卡吵杂的混音歌曲。
「噢，他一定在这里，只不过在地下室。」她吼回来，不时打量周遭的美女。
「地下室?」
「对，底下是脱衣舞俱乐部，只限会员进入。」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久有两个本地的年轻人走过来搭讪，提议要请我们再喝一轮。布鲁克点点头，答应接受邀请。
接下来二十分钟内，她不停地卖弄风骚、谈笑风生，似乎对黑头发的男孩颇有好感。对方大约二十几岁，穿着过分时髦，敞开的黑色衬衫配名家牛仔裤，没过多久她就把我丢给「朋友」照顾，径自跟着对方热舞去了。
「你说什么?对不起，我听不清楚!」我扯开嗓门大叫，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他不死心地再试一遍，但我兴趣缺缺。
最后我干脆找借口开溜，搜寻布鲁克刚刚说的地下室入口，费力地穿梭在扭动摇摆、浑身是汗的人体当中，终于看到最远处的角落，有一个彪形大汉站在那里，一身西装，马靴，看守另一条深红色的天鹅绒绳。我拨了拨头发，试着踩出自信的步伐，扭腰摆臀地走向他，只可惜穿了六寸高跟鞋，增加自信着实有困难。
这里只限会员。他甚至懒得看我一眼。
「对不起，」忍不住诅咒起自己以前不肯花时间学法语。「我要进去。」
我终于逮着他的目光，他研究了半晌，最后拉起绳索，示意我可以进去。
我小心地顺着水泥台阶走下去，入口进去的景象让人瞠目结舌。布鲁克说得没错，地下室果然是私人会员专属的区域，音乐轻柔，美女如云—还是只穿紧身马甲和丁字裤的美女—对着穿着高尚的男士近身跳艳舞。
站在台阶底端的保镳盯着我看，有一瞬间我以为他要阻挡我进去，结果他反而从背后拿出一只闪闪发亮的面具，看起来珠光宝气，贴满红色、白色的水钻跟亮片，示意我戴在脸上。我没有拒绝，感觉自己的打扮就像不同版本的猫女，活泼冶艳，迈步走向酒吧。
吧台旁边是加高的舞台，中间有一根钢管，跳舞的女孩两脚高举至腋下，攀着钢管扭动、旋转，上空的身躯展现傲人结实的上腹部，棕色长发垂在赤裸的臀上，那条丁字裤比真正的丁字裤还不如。
左右张望了一番，拱型穹顶天花板看起来很壮观，我立即发现这里的女性通通戴着面具，颜色不尽相同。
舞台前方是一个小型的舞池，迪斯可银球反射周遭的光线，灯光刺眼得必须瞇起眼睛;另一边是一架大型的钢琴，目前没有琴师的踪影，唯有一只罩住全脸的面具丢在琴盖上。
室内没有任何空位，我只好斜靠在玻璃台面上，打量了一圈，没找不到乔纳的身影。
酒保问也不问就给了我一杯鲜红色的鸡尾酒，同时对着我微笑。他长得很讨人喜欢，身材只比我高一点，深色头发柔细蓬松，蓝色的眼眸显得很凌厉，跟加百列澄澈的眼珠大不相同。这也难怪，他又不是天使下凡。
我摇摇头，甩掉脑中的加百列，今晚跟他无关，而且他很可能跟汉诺拉耳鬓厮磨中。
「谢谢。」我把信用卡递过去，他不肯收，似乎只要是这里的会员就饮料免费，而他大概误以为我是。
我扭转身体继续打量四周，手机突然响起，打开小皮包，看到布鲁克的简讯。她想确认我是否安然无恙，顺带通知她跟皮耶玩得很开心。我迅速回应：我没事，若有需要就以电话联系。回头继续浅啜鸡尾酒。
这时，某个舞娘离开她围着跳舞的年长绅士后，这才瞥见乔纳的身影。
他腿上坐了个黑发女郎，鹅蛋脸，身体几乎全裸，什么都没穿。他凑近耳朵低声细语，女孩娇笑得不已，挑逗地微微退开。
我胃里翻搅，用力吞咽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妒火窜烧起来，不应该这样啊—我又不爱乔纳，我爱的是加百列，即便我很害怕他做的事。
那我为什么一看就想吐?
乔纳的嘴唇擦过女孩的耳朵后，他突然发现我的存在，整个人僵住不动。我们四目相对，他瞳孔放大，即便是戴了面具，他依旧认得出我来?我转身背对他，一口干掉红色液体，呼唤酒保再来一杯。
「呃，一杯伏特加?」我强颜欢笑。
「英国人?」
我点头以对。
「迷人的美……」
「嘿，你偷了我的台词!」
酒保倒了大杯的纯伏特加给我，乔纳突然出现，吓得他赶紧闪到一边。
他用下巴磨蹭我的颈窝 ，呼吸拂过赤裸的皮肤，刺激的兴奋感在我体内升起。
「妳来这里做什么?」他提问。
我没有畏首畏尾。「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用力深吸一口气，接着回答我的问题。「就算相隔一英里，我都可以闻出妳的气味。」
他流连半晌，终于坐到我旁边去，用双手捧着脸颊，把眼罩推向额头，笑嘻嘻地说：「嗯，妳今晚特意打扮过?」
「布鲁克觉得我们应该要出来玩一玩。」
「她也在这里?」乔纳示意另一个侍者过来帮他倒酒。
「她在楼上跟一个名叫皮耶的男孩一起跳舞。」我追加一句。「玩得不亦乐乎。」
他一脸懊恼，我有点紧张地玩弄自己的头发，发丝无意间被面具的松紧带缠住。
「不过她再开心也比不上你。」我尖酸地补上一句，不看他的眼睛。
他仰起头，突然哈哈大笑。「怎么了?不喜欢看到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他揶揄地说。
「当然不是!你爱怎样都可以。」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气氛陷入片刻的停顿。
乔纳终于开口。「嗯，妳看起来秀色可餐。」
我害羞地瞥过去一眼，发现他的眼睛闪闪发亮，让我倒抽一口气。
「不管我怎么想其实都没有差别，不是吗?妳的兴趣在别的地方。」
他在试探我。我思索了有点久，才点头承认。
他的指尖顺着我柔软的肌肤滑到手腕，在那里绕了一圈又一圈。「即便费尽唇舌，不管我怎么做……，」他喃喃自语，鼻尖轻轻碰触我的耳垂。「……都无法让妳改变心意……」
他的嘴唇贴在我的脖子上，只留些微的空隙让声音可以传进耳朵，我的抗拒就像阳光下的冰淇淋迅速融化，几乎要变成糖水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急忙去拿。打岔的时间点太完美了。我凝神一看，加百列的名字出现在萤幕上，乔纳按住我的手，把手机丢回去。
「他不适合妳，茜希。」
撇开内心深处的渴望，听到他骤下结论，我还是觉得很不爽。
我懊恼地瞪了他一眼，他似乎也觉得被冒犯。「请便，祝妳玩得愉快。」他唐突地说。
他举步离开，被我拉住，于是又转过身来，一脸探询。
「不要，呃，拜托，不要吸她的血。」我佯装好心，想要救她一命，却很难说服自己相信这样的谎言。一想到他要从那美丽的女孩身上饮血，就让我浑身不舒服，又说不清楚是哪里有问题。即便摀住耳朵不想听，却有一个声音尖叫说，我在忌妒。
他考虑了一下才回答，「妳又何必在乎?」
「拜托，只要答应就好。」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才坚定地点点头，大步回到座位上，朝女孩挥挥手。她一直在附近徘徊，窥探我们在钢琴旁的交谈。
这回她迅速地坐回乔纳腿上，还趁机向我示威，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低头看着加百列的简讯：打电话给我。
我删除简讯，要打电话也是以后再说，我又不是小木偶，可以让他随心所欲地牵动绳索，高兴就玩玩，不高兴又随手丢下。
正想离开地下室上楼去找布鲁克时，另一位男士坐进我旁边的高脚椅。
「妳在喝什么?」他问。
我错愕地看着他，男子大约二十出头，长得很帅，金发柔顺地往后拨开，绿眼珠，笑容灿烂迷人，衬衫内里有蓝、白的螺旋形图案，几乎跟他的牙齿一样洁白。
「伏特加。」我转头瞥了乔纳一眼，有人对着他跳艳舞，他没看到这一幕让我有些失望。
「妳一个人来这里?」陌生人嘴角邪邪一笑。
我回应前稍稍想了一下。「跟朋友一起来，她丢下我去玩了。」
「我运气真好。我叫布莱德里，从说话的口音判断，妳来自伦敦，应该没错吧?」
「对。」他讲话的腔调跟我差不多。
「我只是经过……顺便来看一眼。我父亲拥有这个地方，今晚本来没想过要来，现在我很高兴自己改变了主意。妳怎么会来这里?大多数的女孩不会跑来俱乐部这一区，除非是来打工。」
一开始我以为他盯着我的胸口，后来发现他是在看戒指。
还没机会回答，他自言自语地接下去。
「那个水晶很特别，」他深思的说。「可以借我看吗?」也没等我同意，他就拉起项链上的戒指，拿在手里摩娑，瞇着眼睛看得很仔细。对方靠得很近，让人非常不舒服，他还用手摩擦水晶的边缘，感觉更不对劲。
隔着布莱德里的肩膀，乔纳面无表情、冷眼旁观这一幕，对舞女卖力的搔首弄姿置之不理。布莱德里靠得很近，他仔细查看水晶，让我更加不舒服，酸水从喉咙升起，我伸手搭着他的背部轻轻一推，故意笑了一声，「对不起，我很怕痒……」我笑着用谎话掩饰。
「这是哪里买来的?」他询问，抬头直视我的眼睛。
「以前的未婚夫送的。」看他终于放手，我松了一口气。
他的注意力从宝石上移开，听到我目前似乎处于单身状态，兴趣立刻升高好几度。
「呃，很高兴听见妳的未婚夫属于过去式，我们跳舞吧。」这根本不算是邀请。
他伸手一挥，本来绕着钢管卖力旋转的黑发女郎立刻停住舞步，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钢琴前，开始弹奏。
布莱德里抓住我的手，踏进镶木地板的舞池里，一下放开我旋转，随即又将我拉近，轻飘飘的裙襬随着舞姿旋转飞扬，爱黛儿14翻唱那首美得不可思议的《Make You Feel My Love》旋律就在钢琴的琴键中悠扬响起。
布莱德里的舞技在举手投足之间，无论是仰俯或旋转都带着职业架式，只不过掌控我身体的手势实在欠缺绅士风度。
「妳很特别。」他的眼神大胆无耻，把我暴露的身体打量一遍。
为了顾及礼貌，我虚假地回以微笑，心里根本不屑他。这家伙冷漠、自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傲慢地认定我是他的囊中物，其实根本错得离谱。就在他的手贴住我脖子的时候，他手上的结婚戒指对我闪烁冰冷的光芒。
他强揽住我的腰，彷佛我专属他一个人，我们几乎到脸贴脸的程度。
「你结婚了?」我问。
「对。」
终于找到借口了。我一把推开他，他却抓住我的臀部，抱得更紧。
「你不应该跟我搞暧昧!」我怒目而视。13
「我爱怎样都可以，放轻松，好好享受。」
舞步旋转的时候，他才勉强松手，我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布鲁克和一个法国男孩站在一起。他一脸困惑地站在台阶底下，布鲁克看着我笑得开怀，似乎很高兴发现我跟人共舞。
我的反应不该如此明显，目光直接从她转向乔纳。后者背对布鲁克，全然陶醉在脱衣舞女郎的诱惑之下。她顺着我视线的方向，看到乔纳时脚步踉跄了一下，对我点点头，一把抓住法国男友的衣领，直接转身上楼，消失在视线之外。
我好像看见乔纳抬起头，只是不敢确定他有没有留意到布鲁克。布莱德里瞬间闪到我背后，一把将我拉近，迫使我下腰，我不安地踩着滑步，再次挣脱他的掌握，顺势旋转，试着搜寻乔纳，他却已经不见人影。
抒情的歌声终于反复到了尾声，他带我回到吧台，帮我叫了一杯伏特加，自己又仰头灌了好几杯酒。
刚才围乔纳跳舞的女孩坐在高脚椅上，瞄向我的眼神充满鄙夷，故意拉高嗓门用破英语大声告诉酒保，说她在等顾客回来。我猜她在向我示威，让我知道乔纳要回来找她。
「抱歉?」我告诉布莱德里。「我要去洗手间。」
我只想闪人，刚跳下高脚椅，他就扣住我的手腕说：「回来陪我跳下一支舞。」
甩开他，我在扭动的人群间穿梭，往厕所走去。里面有三小间，通通没人。我泼水洗脸，冷却一下发热的脸颊，对着镜子重新整理衣着，抚平上衣，硬是把愚蠢的短裙用力往下拉。
手机铃响，布鲁克来电。
「哈啰?」
「茜希，回来楼上，他们在演奏很棒的歌曲!妳会错过精采的表演!」她大声嚷嚷，然而背景处的音乐听起来模糊而遥远。
「妳在哪里?」我问。
「当然是楼上，上来吧，我在吧台等妳!」
「我找不到乔纳，不必先找到他吗?」
「乔纳，嗯，不，没关系，我刚看到他了。妳不必担心，他稍后会跟我们碰面，妳先上来!」
布鲁克十万火急要我去作陪的感觉很诡异，但我从善如流，正好可以避开布莱德里，顺便去看看是否能够说服她离开，这里的一切都让人提不起劲。
同时也该准备打电话给加百列。
我推开厕所门，探头观察前方区域，有一条走廊—感觉很隐密，几乎没人会发现—立刻引起我的注意，门上的标志是法语，下方有英语翻译，「非请勿入」那几个字让人更加好奇，想一探究竟。
我重新戴上面具，向前探险。四周黑漆漆的，长长的地毯两侧各有好几扇门，这里没有保镳看守，应该是非常隐私的区域，代表来这里的会员不想被人看见。
我至少经过三道门，突然听见女性模糊的呻吟声。犹豫半晌后，决定停在房间外面，或许是伏特加的刺激让我变得有勇无谋，总之就是顺从那股莫名的冲动，抬脚踢门，它碰地打开了，门板撞到墙壁还发出巨响。
房间对面有一个黑发女孩被压在墙上，双腿缠住乔纳的臀。
他立刻松手，朝我的方向低头，不肯直视过来，显然知道是我。
他越是拒绝跟我对视就越表示心中有鬼，不敢面对被我逮个正着的难堪，虽然我也不确定适才那一刻他究竟在做什么。如果是吸血，就是违背了他对我的承诺;如果她正在献身，我强烈怀疑乔纳会想要让我知道，况且还是亲眼撞见。
我蹒跚倒退，彷佛下颏被狠狠揍了一拳，胃部翻搅，就像打结一样，突然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给我这样的感觉?
这个问题的答案彷佛就隐藏在眼前，就在一目了然的地方。
「茜希—」乔纳低低呼唤。
我如大梦初醒，匆匆转头离开，此刻我不想跟他说话，只想回家。
14 Adele Laurie Blue Adkins，英国著名的创作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