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暗示
泰山把索比托带到营地的那天晚上,尤腾伽人从在烧毁村寨前从加托·姆贡古村获得的战利品中拿出啤酒以示庆祝。庆祝活动进行到深夜,直到他们喝完最后一杯啤酒才停止,然后他们都酣然昏睡。甚至连哨兵都在哨岗打盹,因为装满食物的胃混合进大量的啤酒,令人产生难以抗拒的困倦。
尤腾伽武士们睡觉时,索比托并没有闲着。他使劲又拉又拽捆住手腕的绳子,并不担心自己剧烈的动作会引人注意。最后当他感觉到绳子逐渐松开时,他浑身老皮都渗出了汗水,起皱的额头挂满汗珠。他拼命地拉拽,累得气喘吁吁,然后慢慢地从绳套中一点一点地挣出一只手来,虽然一次只挣开一根头发宽,但最终手都挣脱出来了——他自由了!
索比托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恢复一下他为挣开绳索消耗的精力。他慢慢地巡视了一遍营地,没惊动任何人。寂静的黑夜里只有半醉的武士们沉重而持久的鼾声。索比托蜷起双脚,伸手解开脚上的绳结,然后慢慢站起来,半弯着腰,朝河边悄悄地溜过去。顷刻,黑暗便吞噬了索比托,而沉睡的营地依然在沉睡。
在河岸边,他发现了尤腾伽人从加托·姆贡古部队夺取的独木舟。他费尽力气把一条较小的独木舟推进河中,看到里面有一只桨,他很开心。他跳进去时,感觉它一下子滑进水流里。此时他感觉自己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奇迹,从死亡的口中成功逃生。
他在躺着挣脱捆绳时有很多时间来为自己作打算:要是他返回到豹神庙,可能会不安全,这他完全明白;大河下游有他的老朋友波伯罗的村庄,因为偷走白人女祭司,波伯罗无疑跟他一样成为豹人眼中被诅咒的人。因此,他应该去波伯罗的村庄。至于以后他做什么,那只有听从众神的安排。
还有另一个独行船员沿着宽阔的河流向波伯罗村庄漂去,就是“老前辈”,他也决意去拜访老朋友的村寨,但这并非一次友好的访问。事实上,如果“老前辈”的计划成功,波伯罗不会意识到有人来拜访过他,以免他会盛情款待以至于访客可能永远不能离开。引诱“老前辈”去冒这个风险的不是波伯罗,而是白人女子。他内心有某种比理性更强大的东西在说,他必须拯救她,而且他也知道一旦有任何援助可利用,肯定立即去营救她。至于如何去完成,他根本没有明晰的概念;所有这一切都必须取决于他的侦察与应变。
他轻轻划着桨,顺流往下漂,脑海里充满凯丽的各种形象。有第一次在她的营地见到她的样子:她衣服染满血迹,浑身污垢和汗水,尽管如此,她那白皙的脸庞仍十分迷人,那金色的卷发从额头和耳边披散下来,着实诱人,一直萦绕他心头。他又想到在豹神庙里她的样子,身穿瑰丽的野蛮服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美丽。想到他会重新跟她讲话,跟她接触时,他已经激动不已。
同时,那个使他成为流浪汉和流放者的冷酷而自私的女孩被遗忘了。她在自己记忆屏幕上持续出现了两年,但现在已经消失了。再想到她时,他笑了,不再像以前那样诅咒她,而是感激她把自己送到这里,遇见并认识了凯丽这个令他充满美好梦想的人儿。
“老前辈”熟悉这段河流,他也知道波伯罗村庄的确切位置,知道在自己看到村庄前,天就会破晓。贸然赶到村庄无疑是自杀,因为现在波伯罗已明白自己知道他跟豹人的关系,一旦落入这个狡猾的老酋长手中,就难以保命。
太阳升起后,他顺流漂了一会儿,保持靠近左岸,在到达村庄前不远的地方,他掉转船头划到岸边。他不确定是否还会需要独木舟,但为万一起见,他把船拴在树枝上,然后爬上大树,躲进绿荫。
他打算穿过森林走到村庄,希望找到一个有利于窥探的位置,但他认为必须等到夜幕降临后才能冒险接近村庄。他的计划是等土著人都睡着的时候,爬过栅栏潜进村庄去搜寻女子。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但在对这个女人不可自拔的迷恋的刺激下,他甚至会尝试更为疯狂的计划。
“老前辈”刚要离开树走向波伯罗村庄,这时河边出现的一条独木舟引起了他的注意。上游不远处的一个弯道上划来一条独木舟,里面坐着一个土著人。“老前辈”担心自己可能会引起孤独的桨手的注意,所以他保持一动不动。独木舟越来越近,直到跟他直接相对时,“老前辈”才认出了舟里的人——是救自己的巨人要求豹神交到他手中的那个祭司。
是的,正是索比托,但索比托是怎么来的?他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虽然“老前辈”并不清楚,但他确信,救他的那个奇怪白巨人并没有要求释放索比托。这真是一个谜,但破解的方案超出他的理解,他无法看出那跟自己的联系。索比托从下面的河流转了一个弯便消失了。
“老前辈”没再多想,小心翼翼地穿过丛林,终于进入波伯罗村。他爬上一棵远离小路的树,从那里可以俯瞰村庄而不被察觉。他确信女子就在村里,但此时他看不见她,也不感到惊讶,因为他知道她肯定被囚禁在酋长大院的一间小屋里。他所能做的只是等待黑夜降临——等待与希望。
从河对岸走两天的路就能到他自己的营地。他曾想过先去那里征求他伙伴的帮助,但他不敢冒险耽搁四天。他想知道“小伙”在做什么,但最近没有多少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但希望“小伙”在寻找象牙方面比自己成功。
“老前辈”蹲守的那棵树在一个空地边缘。在他下面不远的地方,女人们正在用削尖的棒子锄地,她们像一群猴子一样喋喋不休。他看见几个武士出发去检查他们捕兽的陷阱和罗网。这是一个和平的田园生活景象。他已经认出大多数武士和一些女人,因为“老前辈”曾跟波伯罗村打过很长时间的交道。村民一直很友善,但此时的他不敢公开接近村庄,因为他知晓波伯罗与豹人的关系。因为自己知道得太多了,酋长不可能让他活着。
“老前辈”从前曾多次见过这个村庄,但现在似乎不大一样了。从前,这只是众多野蛮土著人居住的村庄中的一个;今天,由于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在这里,这个村庄便在他的眼里闪闪发光。想象就是这样改变着我们认知的色彩。如果“老前辈”知道那个他认为近在咫尺的女子其实在遥远的贝泰特侏儒中间,在沃拉拉的小屋,在一个残忍工头敌意的目光监督下,忍受着饥饿碾磨玉米,波伯罗村在他眼里就又会不同了!
波伯罗在村里遇到了自己的麻烦。索比托来了!酋长对豹神的祭司的遭遇一无所知,他不知道索比托在豹人眼中已声名狼藉,索比托也没打算让他知道。狡猾的老巫师还不确定自己有什么计划,但他不能回图姆拜村去,必须有个地方住。至少他是这么想的;而且他也需要,如果不是朋友,至少是盟友。他把波伯罗看作一个可能的盟友,他知道酋长偷走了白人女祭司,他希望这一点会对自己有利,但他对白人女子的遭遇一无所知。索比托相信她就在村里,迟早会见到她。自从他到达后,他们俩谈论了很多事情,但都没提及豹人和白人女子。索比托正在等待事情的转机,希冀能给他一个有利的暗示线索。
波伯罗惴惴不安,他原本计划今天把食物带给雷贝加,并拜访自己的白人妻子。索比托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他试图想办法来摆脱这个不速之客,比如下毒。但是他在激起豹人仇恨的方面已经走得太远,并且他知道,他的村里有忠于豹人的氏族成员,所以他害怕在背叛豹神的罪行上又加上一条毒死祭司的新罪行。
这一天的时日缓缓延续,波伯罗还没发现为什么索比托来到他的村庄,索比托也没看见白人女子。“老前辈”仍然蹲守在树上俯瞰村庄,他又饿又渴,但不敢离开,以免错过观察村里可能发生的什么事情。一整天他都不时地看到波伯罗和索比托在谈话。他想知道他们是否在谈论女子的命运,他盼望黑夜快点到来,这样他就可以下去伸展一下腿,喝一口水。干渴比饥饿更让他难受,虽然他在考虑离开岗位去取水,但现在他不能这样做。在田里干活的女人离他的藏身之处很近,有两个就在悬垂的树枝下面,她们停下来到树荫下乘凉,叽里呱啦地讲个不停。
“老前辈”偷听到一些有关部落成员的私密轶事。他听说,要是某个女人不小心的话,她丈夫就会在一个尴尬的情况下抓住她;某些符咒跟指甲屑混在一起时魅力会更大;另一个女人的小儿子的肚子里有一个魔鬼,他吃多时,就会令他非常疼痛。这些事情“老前辈”并不感兴趣,但是现在有一个女人问了一个引起他注意的问题。
“你认为波伯罗怎么安置了他的白人妻子?”
“他告诉阿布伽,已经把她送还给豹人,还说她是从豹人那里偷来的。”另一个回答。
“波伯罗有一条说谎的舌头,”第一个女人回答说,“它不知道真相。”
“我知道他对她做了什么,”另一个人插了一句,“我听到卡坡帕告诉他妻子的。”
“他说什么?”
“他说他们把她带到小人村去了。”
“他们会吃了她。”
“不,波伯罗已经答应每个月圆日提供食物给他们,如果他们为他收留她的话。”
“不管他们答应什么,我都不愿待在小人村。他们都是食人族,他们总是饥饿,都是大骗子。”然后女人们离开树荫,回地里干活了。
“老前辈”不再听她们谈话,因为他所听到的已经改变了他的全部计划。他不再对波伯罗村感兴趣,现在它又仅仅只是一个普通村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