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身处险境
“老前辈”和凯丽默默走了很久，彼此没有友好地交谈，气氛冰冷。凯丽走在“老前辈”的后面，她的眼光常常落在他身上，她在认真思考，但没透露想法。
他们来到一片舒适的开阔地带，一条小溪蜿蜒流过，“老前辈”在溪旁的一棵大树下停住。“我们要在这里待一会儿。”他说。
凯丽没作声，“老前辈”也没看她，而是立即开始搭建营地。首先，他收集一些枯枝搭起遮棚，又砍来一些绿枝条，以增强支撑力。这样他搭起了一个类似印第安人草屋的框架，用带叶的枝条和草把它覆盖起来。
他干活儿的时候，凯丽帮他，照他的做法做事，但没问他怎么做，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工作。棚子搭好后，他收集一些木柴生火。其间，她也帮他一起做。
“我们要节省口粮，”他说，“直到我能做出一张弓和一些箭镞。”
这话并没引起凯丽的回应，他继续走他的路，一边寻找合适的材料做武器。他没有走得太远，不敢远离营地，不久他带着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回来了。
他用刀做成一把弓，粗糙但实用;然后用一根细长藤条拴起来，像他看见土著人在紧急情况下做的那样。他做好弓后，开始做箭头。他迅速地工作，凯丽注意到他强壮手指的灵巧。有时候她看他的脸，但是有几次，他偶尔抬起头来，她迅速调转目光，不让他看见。
还有其他眼睛从溪流上边的丛林边缘看着他们——一双深凹的、眼眶发红的，藏在毛茸茸眉毛下的野蛮眼睛。但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老前辈”继续他的工作，凯丽继续沉思地研究他的脸，她仍然感觉得到他抱自己的胳膊，吻自己的嘴唇的热度。他有多强壮!她感觉在那短暂一刻他可以像蛋壳一样把她压碎，尽管他野蛮冲动，但他温柔多情。
但是她试图抛开这些念头，只记住他是一个莽汉，一个粗人。她打量一下他的衣服，现在已经不再像件衣服，只不过是一些由上帝关爱之手连在一起的碎片和布头。什么生物胆敢把她抱在怀里!什么东西胆敢吻她!她一回想起来脸就红。然而，她的眼睛再次徘徊在他脸上。她试图只看那蓬乱的胡须，但透过它，她依然能看见他精致的轮廓。她几乎对自己感到生气，便转过头去，避免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当她这样做时，忽然发出一声尖叫，一下跳起来。
“天呢!”她喊起来，“看!”
一听到她的喊声，“老前辈”就抬起眼睛看。然后，他也跳了起来，对凯丽喊道：“跑!看在上帝的份上，凯丽，跑!”
但她没跑，她站在那里等着，手里握着他为她砍的木棒，她跳起来时抓在手上。“老前辈”也在等，手里拿着更重的大棒。
一只巨大的公猿笨拙地向他们蹒跚走来，此时几乎要走到他们的身边。这是“老前辈”见过的最大的公猿，他迅速向旁边瞥了一眼，惊恐地看到凯丽仍然站在他身边。
“快跑开，凯丽!”他恳求道，“我无法阻止它，但我可以拖住它一会儿，你必须在它抓到你之前就离开，难道你不明白，凯丽?它想要的是你。”但凯丽没移动，而那头野兽正在稳步前进。
“拜托啦!”“老前辈”恳求道。
“当我遇到危险时，你并没有逃跑!”凯丽提醒他。
他刚想回答，但还来不及说出来，巨猿就开始攻击。“老前辈”拿大棒猛打，凯丽也冲进来，拿她的棒打。完全无用!那头野兽抓住“老前辈”的武器，从他手上拽下来扔到一边。用另一只手打了凯丽一掌，打得她转了一圈。要不是“老前辈”抓住毛茸茸的手臂阻挡了它的力量，那一掌能打倒一头牛。然后巨猿抓起“老前辈”，就像抓起一个布娃娃，朝丛林蹒跚走去。
凯丽因被打击而晕眩，摇晃着站起来，这时只剩下她一人，“老前辈”和野兽都已消失。她大声呼叫，但没有回音。她认为自己已失去意识，但不确定，所以她不知道自野兽把“老前辈”带走后已经过了多久。她试图去追，但不知道他们走向哪个方向。
她愿意跟踪并为这个男子而战，这些话从她脑里冒出来并没带来任何反感。难道他不是叫她“我的凯丽”——我的女人?这个简短的情节在她身上产生了多么大变化!
片刻之前，她一直在想着憎恨他，试图找出他身上所有令人厌恶的东西——他身上的破布和污垢，蓬乱的胡须。此时，她宁愿用一个世界把他换回来，不仅仅是因为她渴望得到保护。
她现在意识到这一点了，也许她也意识到了真相，但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并不为此感到羞耻。她爱他，爱这个穿破布条、无名无姓的男人。
不管命运如何，泰山都会镇静地等待他的命运。他没有浪费自己的精力去努力挣开无法挣开的捆绑，也没有无济于事地抱怨而使自己神经紧张，他只是静静地躺着。
内其马沮丧地蹲在他身旁，世界上总有一些不如意的事，所以内其马应该已经习惯，但它喜欢为自己感到沮丧。今天，它处于沮丧的巅峰，如果豹子一直在追捕它，它也不会感到更悲惨了。
黄昏即将来临，泰山敏锐的耳朵捕捉到走近的脚步声。他在内其马或者巨猿听到之前就听到了脚步声，并发出低声咆哮，通知其他人。一瞬间，这些毛茸茸的巨兽都非常警惕。母猿和幼猿都聚集在公猿身旁，全都静静地聆听。它们闻了闻空气，但风从它们身上吹过，吹向正在接近的动物，所以它们没有发现任何暴露的痕迹。公猿都很紧张，准备好随时战斗或者逃跑。
尽管身体沉重，森林里却静静地突现出一个巨大的身影，是盖亚!它胳膊下夹着一个人形的东西。祖索咆哮起来，它可以看到盖亚，但闻不到它。人们都知道，一个生物的眼睛和耳朵可能会欺骗人，但是鼻子从来不骗人。
“我是祖索，”它咆哮道，露出搏斗的长牙，“我杀!”
“我是盖亚。”另一个一边回答，一边朝泰山的方向走去。
不久，其他巨猿也捕捉到盖亚的气味并且很满意，但“老前辈”的气味让它们恼火并且激怒了它们。它们走上前，咆哮着：“杀死白人!”许多张嘴叫着。
盖亚把“老前辈”带到泰山躺着的地方，毫不客气地把他扔到地上。
“我是盖亚，”它说，“这是一个白人，盖亚没有看到黑人。”
其他公猿都靠近，并急切地盯着这个男人。“老前辈”从未见过这么多巨猿聚集在一起，从来不知道它们长得如此之大。很明显，它们不是大猩猩，它们比他见过的任何猿猴都更像人。他回忆起当地人讲的有关森林里毛人的故事，他过去并不相信。他还看到它们中有个被捆住手脚的白人，无可奈何地躺在地上，起初他并没有认出来，还以为白人也是这些似人一般的野兽的囚犯。它们是多么可怕的生物!他庆幸它们俘虏的是他而不是凯丽。可怜的凯丽!她现在怎么样了?
公猿们正在逼近。对那个男人来说它们的意图也很明显，他认为末日到了。不料，却令他大吃一惊，他听到身边的男人的嘴里发出野蛮咆哮，看到他的嘴唇向上弯起，露出坚实的白牙齿。
“白人属于泰山，”泰山吼道，“不要伤害他!”
盖亚和祖索转向其他公猿，并将它们赶回去，而“老前辈”一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明白泰山说什么，他几乎不相信泰山跟巨猿交流过，但证据确凿，使他不得不推翻自己的判断，相信事实。他盯着这些毛茸茸的巨兽慢慢从自己身边走开，似乎是非真实的。
“你刚出虎穴，又进狼窝。”一个深沉的声音用英语说道。
“老前辈”把目光转向说话人，声音很熟悉，此时他认出对方了。“你是那个带我离开寺庙里那些麻烦的人!”他大声说道。
“现在我自己陷入麻烦了。”泰山说。
“是我们两个人，”“老前辈”补充说，“你认为它们会拿我们怎么办?”
“没什么。”泰山回答。
“那它们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
“我告诉它们当中的一个去给我找一个人，”泰山回答，“显然你碰巧是它遇到的第一个。我没有想到是一个白人。”
“你派出了那个抓我的巨兽?它们按照你的要求办事吗?你是谁，你为什么派它去找人?”
“我是人猿泰山，我需要一个能解开我手腕上铜线的人，巨猿和内其马都解不开。”
“人猿泰山!”“老前辈”惊叫起来，“我以为你只是当地民间传说中的一个人物。”他一边说话，一边开始解捆住泰山手腕的线——容易解开的铜线。
“白人女子怎么样了?”泰山问道，“你带她离开了贝泰特村，但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因为那些小魔鬼抓住了我。”
“是你在那里!啊，现在我明白了，是你射出的箭镞。”
“对。”
“他们是怎么抓到你的，你又是怎么逃脱的?”
“我在他们上面的一棵树上，树枝断了，我摔得晕了过去，然后他们就捆住了我。”
“那是我离开村庄时听到的断裂声。”
“没错，然后我呼叫了这些巨猿，”泰山继续说，“它们赶来，把我带到这里。那个白人女子呢?”
“那只巨猿来抓我时，她和我正在走向我营地的路上，”“老前辈”解释说，“她现在一个人待在那里，把这些线解开后，我可以回去找她吗?”
“我会跟你一起去。那个地方在哪里?你认为你能找到吗?”
“不会很远，不过几英里，但我可能无法找到。”
“我能找到。”泰山说。
“怎么找?”“老前辈”问。
“通过盖亚的气味，现在仍是新鲜的。”
“老前辈”点点头，但他不相信。他认为那会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要沿着巨猿的脚印捕捉气息一路追回到他被抓住的地方。他已从泰山的手腕上取下了铜线，并在解他脚踝上的线。过了一会儿，泰山自由了，他跳了起来。
“来!”泰山指挥道，开始朝盖亚从莽林出现的地方小跑过去。
“老前辈”试图跟上他，但发现自己因饥饿和疲惫而虚弱不堪。“你先走吧，”他对泰山说，“我跟不上你，我们不能浪费时间。她一个人在那里。”
“如果我离开，你会迷路的，”泰山反对道，“等一等，我有主意了!”他叫在他们上面的树上荡跃的内其马，猴子跳到他的肩上。“待在白人附近，”他指示道，“向他显示泰山走的路线。”
内其马起先反对，它对白人不感兴趣，但最终它明白必须照泰山希望的那样去做。“老前辈”看着他们喋喋不休，互相在交谈，觉得难以置信，但那个幻景是完美的。
“跟着内其马，”泰山说，“它会引导你走正确的方向。”然后，他沿着“老前辈”看不见的踪迹荡跃前进。
凯丽对自己的绝望处境感到震惊。自从“老前辈”从侏儒村带走她之后，她享受了短暂的安全感，但相形之下她的现状似乎更加无法忍受，此外她还蒙受了个人损失，这在她的危险负担上更增添了悲伤。
她凝视他为自己建造的粗糙棚子，脸颊滚下两行眼泪。她拿起他做好的弓，把嘴唇贴在无知觉的木头上。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想到这，喉咙就涌上来一阵窒息的呜咽。凯丽已经很久都没哭过了。面对贫穷、逆境和危险，她都表现得很勇敢。而现在，她悄悄走进棚子，完全屈服于自己失控的悲伤。
她把所有事情都搞得一团糟!她要寻找杰瑞的计划因考虑不周而以失败告终;但更糟糕的是，这个计划已把一个陌生人卷进来，并导致他的死亡。因为她的缘故，他不是第一个死的人，还有豹人在捕捉她时杀死了忠实的安德瑞亚;还有沃拉拉、雷贝加及他的三名武士——所有这些生命都因为她顽固的坚持而被扼杀了。大河下游的白人军官和平民曾试图说服她，但她拒绝接受。她有自己的行事方式，但代价太大!此时她正在用痛苦和悔恨偿还。
她在那里躺了一阵，像一个徒劳无用的遗憾的受害者，然后她意识到一味自责毫无用处，便以意志努力控制自己动摇的思想。她告诉自己，绝不能放弃，即使这最终可怕的打击也不能阻止她。她还活着，还没有找到杰瑞，她要继续寻找。她要尝试到达大河，设法渡过河，要找到“老前辈”的营地，并争取他伙伴的帮助。但她必须有食物，有增强体力的肉食，否则，处于体弱状态的她将无法继续。
她此时躺在棚子里，抱着“老前辈”做的弓，这是为她提供获得肉食的手段;带着这个想法，她站起来出去收集箭，现在去狩猎还不算太晚。
她走出这个简陋小棚，却看到了她一直害怕的、在这片森林四处出没的野兽——一头豹子。那头豹子站在丛林边缘望着她，当发现她时，它却卧下来俯在地上，冲着她龇牙咧嘴。然后它开始小心翼翼地朝她爬过来，尾巴蜿蜒地摆动着。豹子完全不需做这些预备动作就能冲过来摧毁她，但它似乎在跟她玩游戏，就像一只猫在玩弄一只老鼠。
豹子越来越近。凯丽在弓上搭上一支箭，她知道对着这个巨大的毁灭机制发射这支小箭是多么徒劳。但她很勇敢，不捍卫到最后一刻，她绝不会放弃。
豹子逼得更近了。她想知道什么时候它会攻击。这时许多往事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其中最清晰、最突出的就是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男人形象。
突然，在豹子之外，她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莽林中——一个几乎赤身裸体、只裹一块腰布的巨大白人。
她看见他毫不犹豫迅速地向豹子跑去，而那头野兽因为盯着她看，并没有看到泰山。当泰山轻巧地跳过柔软的草地时，没有任何声响。突然，凯丽惊恐地发现泰山没带任何武器。
豹子把身体抬起一点，收拢后脚，即将发动迅速冲击，扑过来咬死她。然后，她看到那奔跑的男人直接从空中跃到这头野兽的背上。她想闭上眼睛，不去看那恐怖的景象，因为她确信豹子会转过身，把猝然赶来的对手撕成碎片。
随后那白巨人的古铜色身体与那只“大猫”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此后发生的让她惊愕的眼睛难以置信。有斑点的皮和古铜色皮肤，手臂和腿，爪和牙迅速地滚动混合;最突出的是两头嗜血野兽发出的可怕咆哮。令她惊恐的是，她听到不仅“大猫”在咆哮，泰山的咆哮也跟野兽的一样野蛮。
从翻滚的肉体中，她看到泰山突然站起来，手上抓着豹子，他强有力的手指从后面掐住食肉动物的喉咙。这头野兽开始蹬打，挣扎着要从死亡中解脱出来，但不再咆哮。豹子的挣扎逐渐减弱，最后瘫软下去。然后，泰山腾出一只手来扭豹子的脖子，直到颈椎骨扭折。这时他把豹子扔到地上，在尸体上站了一会儿，似乎忘记了凯丽，最后他抬起一只脚踏在豹子身上，这时森林里回响起公猿的胜利呼叫。
凯丽不寒而栗，她想逃离这个可怕的森林野人，然而他已转身面向她。她知道为时太晚，但仍然握紧手里的弓箭。她怀疑用这些东西是否能阻挡，他看上去不是一个容易被吓倒的人。
这时他却跟她讲起话来。“我似乎刚好及时赶到，”他平静地说，“你的朋友不久就到这里。”他补充道，因为他看到她害怕他。人会害怕他，对人猿泰山来说并不陌生，有许多人都害怕他，也许因为这个原因，他已经习惯期待每个陌生人都害怕他。“你可以放下你的弓。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把武器放在身边。“我的朋友!”她重复说，“谁?你说的是谁?”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在这里有很多朋友吗?”
“只有一个，但我以为他死了，一只巨猿把他带走了。”
“他很安全，”泰山向她保证，“他就跟在我后面。”
凯丽一下瘫倒在地上，低声说道：“感谢上帝!”
泰山站在一旁，双臂合抱看着她。她看起来多么娇小，纤细!他奇怪她居然能度过她所经历的一切。丛林之王崇尚勇气，他懂得这个苗条女孩必须具备什么勇气才能经受住她所经历的一切，并且仍能用她旁边草地上的小武器来面对一头攻击的豹子。
不久他听到有人走近，知道是那男子。男子出现时，累得快喘不过气，但他一看见女子就跑过去。“你没事吧?”他喊道。他看到了躺在她身边的死豹。
“没事。”她回答。
对泰山来说，她的态度似乎收敛了，那男子的态度也是如此。他不知道他们分开之前彼此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无法猜测各自心里想什么，“老前辈”也不能猜出凯丽心里想什么。作为一个女孩，既然这个男子安全了，她便要试图隐藏自己的真实感情。而“老前辈”则感到拘束。那天下午的事件在他脑里仍然清晰，他耳边仍然响着她痛苦的叫喊：“我恨你!”
他简单地告诉她巨猿带走他以后发生的一切，然后他们与泰山一起计划未来。泰山告诉他们，自己会跟他们在一起，直到他们到达男子的营地，或者他会陪他们到下游的第一个守军驻地。但让“老前辈”惊喜的是凯丽说她会去他的营地，并在那里试图组织一个新的野外旅行，要么他陪她到下游，要么陪她进一步寻找杰瑞·杰罗姆。
夜幕降临前，泰山用“老前辈”制作的弓箭捕获了猎物，带着肉来到营地。“老前辈”和凯丽用火烤了分给他们的肉，而泰山坐在一边，用坚实的白牙齿撕咬着生肉。小内其马蹲在他肩上，昏昏欲睡地打着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