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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骑在龙身上飞行。」卢亚尔果断地宣布，「龙是嗜血的可怕生物，非常阴险。牠们的目光能把东西变成石头，而嘴里会喷出火柱，烧毁一切!」
听众们提心吊胆地四处张望，想确定附近没有龙。
「这表示无法打败牠们吗?」胆怯的斐尼基低声询问。
卢亚尔露出一个大大的胜利微笑。
「的确有人奉献一生在与龙战斗!有一次我……」卢亚尔突然感觉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灵感涌现。
孩子们尖叫起来，因恐惧闭上双眼;在最吓人的地方，斐尼基甚至用手摀住耳朵。当卢亚尔终于战胜怪兽，故事结束后，所有人花了点时间才清醒过来。惊险的曲折情节让人精疲力竭。
「那……巨人呢?」精力充沛的费尔兹喘口气之后问道。
「我常有机会遇到巨人。」卢亚尔很乐意地回答。
「不要!」斐尼基恐慌地叫出口。
卢亚尔笑了，把手放在他肩膀上。
「他们没什么好怕的!要避免遇到他们，必须随身携带一些烟草──巨人不能忍受烟草的气味。」
「哇你……」
「如果要说有谁是危险的，」卢亚尔接着说，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那就是你的魔法师同伴……许多魔法师都是残酷善妒的。他们害怕竞争对手，将牺牲一切把其他人赶出这世界……曾经有两位强大的巫师，他们住得很近且彼此敌对……后来在边界处出现了第三位巫师──年轻、开朗，法力更胜其他两位。巫师们想了又想，如何才能摆脱年轻的对手──甚至让他们暂时忘掉两人间的敌意。后来他们想出一个诡计──偷袭年轻巫师，并把他变成石狮子……」
卢亚尔喘口气。他回想起那把插进长桌桌面上的剑──伊尔玛蓝恩与杭特之间的赌局……在赌局中，伊尔玛蓝恩将设法帮助磨坊主人杭特摆脱雷吉尔大人和鄂斯特大人的压榨……并且伊尔玛蓝恩保留使用魔法技艺，甚至是诡计的权利……击掌!
「那然后呢?」脸颊划伤的男孩小声地问。
「接下来……」卢亚尔慢吞吞地说，「接着年轻巫师从魔咒中获释，可怕地向巫师们寻仇……他们卑微地请求饶恕，但他终究还是报仇了。」
听众们像老鼠一般静静坐着。卢亚尔拼命搓着鼻梁，想摆脱不必要的痛苦回忆──巴尔塔札‧鄂斯特用榨干意志的冷酷眼神专注看着他说：「你能同时看两个方向吗，玛蓝?蜗牛会一次背着两个壳吗?两个老笨蛋像市集里好斗的老鼠一样在争吵，你却在拍手?」
卢亚尔摇摇头。孩子们心急地在树干上坐立难安。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魔法师大人突然沉默不语。
卢亚尔抬起头，竭力控制自己。老鹰再度于天际徘徊。
「在镇里谁有红褐色鸡冠的母鸡?」卢亚尔突然担心地问。
男孩们犹豫不决地面面相觑。
「我们有，」脸颊有伤的孩子伸手，「柯罗库斯叔叔有……」
「跟妈妈说──让她仔细观察……老鹰早就瞄准红褐色母鸡了，盯着看想把牠掳走……」
「您能读懂老鹰的心思!?」面包师的儿子帕奇大吃一惊。
「当然，」卢亚尔友善地证实，「只需要安静下来……」
「大家安静!」费尔兹大叫。
当他们安静下来，突然传来一声绝望的哀号。另一个声音喊出成串咒骂盖过了哀号。村外某间房子的门砰一声关上，某个沉重的东西掉下来滚到院子边的深处。男孩们跳起来。
「是尼尔，」斐尼基惊慌地说，「他的主人又在揍他!」
卢亚尔一脚踢开大门。鞋匠惊讶地转过身。
「放开孩子!」这不是吩咐，而是命令。
手犹豫地从皮带头上松开。柴堆后面探出一颗蓬乱的头与哭红的双眼。
站在大门旁的魔法师看起来很可怕。
「我将把你变成老鼠，鞋匠。」
「啊……娘喂……」傻大个儿害怕地咕哝。
「我肯定会这么做，如果你敢再伤害男孩!」
皮带头从抖动的手中掉落。不过门洞那儿已经不见人影了。
「我想变成他!」费尔兹崇拜地说。
其余的人兴奋地叽叽喳喳。
「变成老鼠!」帕奇大力支持，「您不知道，魔法师大人，他每天都为了莫名其妙的原因揍尼尔。」
「现在不会了。」卢亚尔保证。
「当然啦……」某人叹口气，然后渴望地补充，「那学校老师这么……」
所有人哎呀一声──这个主意听起来真不赖。
「您会不会在我们这里待到秋天呢?」斐尼基慎重地问。
「我要走了，」卢亚尔遗憾地说，「后天。或者过两天。」
在一群男孩中，他看起来像惊涛骇浪中的一支孤桅。
「如果我给您某个东西呢?」费尔兹厚脸皮地讨价还价。
卢亚尔微笑。
「比如说呢?」
「哨子，」费尔兹翻找口袋，「还有这个，马蹄铁。」
显然，这些礼物的意义对男孩们来说等同于一半的国土。
「嗯……」卢亚尔抬起眉毛、陷入沉思。
「如果我也送你一点东西呢?」帕奇怯生生地加入。
「还有我……」
「跟我……」
他们毫不吝惜地从口袋掏出钉子、小笛子和彩色玻璃，另外还有蛙脚、带小孔洞的光滑小石头、生锈的表链跟活生生的蜥蜴。
卢亚尔突然闷闷不乐。
「这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把牠给我!」
他小心翼翼摊开手掌接过蜥蜴。他们对看了几秒──眼对眼。然后卢亚尔俯身把猎物放回路边的草丛。男孩们恭敬地瞪大眼看着他。
「不要招惹蜥蜴。」卢亚尔忧郁地说，「永远──永远。别动这个歪脑筋。」
大家都同意地点点头。
「谢谢你们的礼物。」转身回小镇的路上，卢亚尔接着说，「但很遗憾，我不能收。我还是得走。」此时他对斐尼基使个眼色，孩子眼中充满泪水。
斐尼基吸吸鼻子、转过头去，把手伸进口袋深处，从里面掏出一个看起来很珍贵的东西。
「这个水晶球……」他看着卢亚尔的眼睛悄声说，「请拿着，魔法师大人……不为什么，就这样……拿着吧!」
斐尼基松开拳头──太阳闪耀在极美的水晶球上。
「不祥的东西，别收。」某个声音在卢亚尔背后大声说。
卢亚尔想推开拿着小球的手，但看到男孩的眼神，便没有这么做。
「请拿着……」斐尼基又说了一次。
「谢谢。」卢亚尔叹口气。
回到小旅馆。莉娜站在门槛上，用手遮住阳光。
「谢谢……」卢亚尔重复，下意识地把球放进口袋，面带微笑迎面走向莉娜。
但她没有看着他。莉娜瞧着街道尽头的某样东西，她的脸突然变得很诡异。
「起来吧……人们……灾祸降临!」
四处的门窗都打开了。
「灾难!暴徒!」
某人大声地在卢亚尔背后哎呀一声。一个年轻雇工气喘吁吁地从遥远的农场跑到小旅馆。他惊惶的脸上满是汗水，灰头土脸。
「强盗……农场被烧了……很快就到这里……」他哽咽地说。
「我的老天爷……」莉娜惊恐低语。
「水……」报信者呼一口气。
小酒馆前面挤满了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的人们。妈妈在惊慌中大叫孩子。斐尼基、费尔兹、帕奇和其他孩子消失在人群中。有人哭了起来。列加勒手里拿着大汤杓跳到台阶上，从杓里滴下红色的酱汁。
「应该躲起来……躲进地窖……」列加勒的邻居，一位小店主用苍白的双唇喃喃自语。
「要知道火烧……」店主的妻子，一位孱弱的老妇哭着说。
「拿斧头──砍他们!」老武格突然发怒。一些人立刻对他发出嘘声。
「住嘴……」
「安静，好斗的家伙……」
「拿斧头……」退伍士兵没有让步，「我的棚子里有弩弓!」
「他有弩弓……不准!你会害我们全被杀死!」镇长带着哭腔大喊──他是个又胖又笨的家伙，威信早已荡然无存。
「跑进森林，快!」一个又瘦又高的学徒四处乱窜。
「不，花钱买通……」
「花钱买通他们，可不是……瞧!有烟!」
所有人抬起头。黑色烟雾使群众陷入更大的恐慌。人们失去理智地东奔西跑。
莉娜依旧动也不动地站在门槛，木然地说：「农庄烧起来……禽兽。」
「应该祈祷，」身材魁梧的傻大个儿鞋匠抓住每个人的手，「一起祈祷……」
「安静!」列加勒突然大叫，「大家都闭嘴!有一个魔法师跟我们在一起，他会保护我们!」
所有人都看着卢亚尔。
卢亚尔站在门廊下，背靠着墙。唯一的念头挡住了他的光：早上离开就会得救。
有那么一会儿变得非常安静。然后传来沙沙低语声：
「魔法师……」
「大巫师……」
「……救救我们……」
「魔法师……」
几秒钟前还被恐慌包围的人群，突然间全都松了一口气。希望如此意外地吸引人们，就如同恐惧一般。
卢亚尔环顾看着自己的人们。他的双眼流露一种极度痛苦的神情。
「您会保护我们吗，卢亚尔大人?」苍白的莉娜用断断续续的声音问。
卢亚尔动一动干燥的嘴唇。
「我，」他用一种陌生的声音回答，「我……」
在全镇人的眼前，他的脸突然变得很奇怪，好像烧焦一样。人们往后退。
「当然。」卢亚尔平静地说。
他穿过人群。他的视线从未离开笼罩大地的那团黑烟。
盗匪不急不徐地走着。长长一排人影骑在乡村道路上──二十个结实壮硕的匪徒。他们顺手放火烧了农庄──主要的任务还在前方。
镇上彷佛杳无人烟──这点不令他们意外。令人惊讶的是，路上居然有人迎面朝着他们走过来。
他们可以从他身旁急驰而过，也可以朝着他冲过去，还可以在行进中，坐在马鞍上动手砍死他。
开始抽穗的小麦簌簌作响。一团团的黑烟替晴朗的日子留下斑点。那人慢慢地走着。
骑在前面的盗匪首领用手掌遮蔽阳光，看着来人。不习惯思考这种情况，他不知为何突然不安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从容朝向武装队伍走来的步行者。盗匪勒住马匹。
「这是什么，呃?」他稍微落后的同伙问道。
盗匪首领──看似孱弱但有着黄蜂脾气的年轻人──嘿嘿发笑。
骑马的人与独身旅人间的距离急遽缩短。
马蹄扬起白云般的尘土。那人没改变步伐的节奏，彷佛有一个空前强大的力量在推动他。他如此靠近，可以让人清楚看到他的脸。
盗匪首领冷酷地瞇起眼睛，从剑鞘中抽出佩剑。步行者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睛。
盗匪隐隐约约觉得不安。步行者有一张呆滞骇人的脸和沉重的犀利目光。
「这是什么，呃?」受惊吓的同伙又问了一次。
盗匪们停下来，挤成一堆。
那人继续走，现在他与这群骑马的人只相距几公尺。
此时他停下来。他的脸看起来像灰暗苍白的面具，但眼中燃烧着如此坚不可催的力量、如此狂暴的压力。
强盗们陷入仓皇失措。
「你要什么，你这个无赖?」盗匪首领大吼。
「立刻离开，」那人不客气地冷冷说，还加上几个恐怖又令人费解的不祥喉音：「萨库……卡啦!啊哈啦!」
马儿受惊嘶叫。
「巫师!」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闭嘴!」首领咆哮。但他身后还是不停传来窃窃私语：「巫师……魔法师……」
「我数到三，」陌生人同样冷冷地说，「给你时间滚出去!一!」
场面更加混乱。盗匪首领凶狠地环顾四周，好不容易控制住马儿。
「二，」陌生人从容地数。
盗匪首领不相信手无寸铁的人会和他们宣战。外地人看来没有明显的武装──这表示一定有秘密武器。否则哪来这冷冰冰的力量?
「二点五，」奇怪的人宣布。
混乱变成恐慌。强盗们觉得陌生人的眼里闪动阴郁的火光。
「三!」传来如鞭子击打的声音。怪人的手掌突然冒出火焰。他从口袋掏出如太阳般明亮的球形闪电，威吓地扔向对方的头。
盗匪首领赶紧向后退。他喜欢轻而易举的猎物，但害怕巫术。他把剑收回鞘中，调转马头赶忙离开。其他人跟在他身后猛冲。
那人站在路上目送他们。他的双眼变得无神，脸上满是汗水。镇上的人都跑出来，风吹来他们的欢呼。
卢亚尔‧伊尔玛蓝恩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太阳，坐倒在路上。玻璃小球从汗湿的手中掉出来──男孩斐尼基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