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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重量像一只周岁的猫崽。束腰下是她温暖的肋骨。她因出乎意料而颤抖,沉默地停在那儿好一会,然后终于把灰尘撢干净,还甩了一点白色颗粒在我头上。
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回窗台。她没有抬头看我,跳到地上,然后奔向自己的水桶,好像在寻求帮助及保护。
「这就完成了。」我轻声说。
浅蓝色眼睛睁得很大,围裙下平坦的胸部颤抖着。
「魔法师是一群奇特的人,米莲娜。」我朝着她走一步,开始说,「他们有机会四处旅行,与怪物交战,帮助人们……比如妳,需要帮忙吧?」
她后退一步,紧抓着像白旗一样的抹布。我老练而疲惫地微笑。
「我的孩子,魔法师不是看起来那样……看看我。妳瞧,我年轻吗?但早已经历许多妳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放下抹布吧。我完成许多伟大的事……现在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把抹布放在地上。单纯宁静的日子:炉里火焰劈啪作响,一个温柔的朋友在身边……终究得丢掉抹布!」
她的双唇干燥滚烫。抹布啪搭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些水花。
「喔,魔法师大人……」那只小鸟低声说,全身颤抖而回避,「我在大人物面前总是很胆小……而从来没有看过巫师……不,我知道自己的身分,魔法师大人!我只是女仆,害怕有权有势的人!」
「不用怕我,我的孩子……我对敌人残酷,但妳──对妳完全不同……」
我把她扛在肩上,急忙走进卧室。大门阴险地咿呀作响。
当然,是爱管闲事的拉特。凑巧在此刻出现的拉特用多疑的微笑回应我的惊慌失措。
米莲娜喘着气,整理她的包发帽。
「没打扰吧,我的主人。」拉特关切地问。
我咕哝些含糊不清的字,而小鸟突然想起。
「哎呀,侍从大人!我还没收拾您的房间!」
她提起水桶,拿起抹布与刷子,躲进仆人房。拉特用审视的眼光打量她,嘿嘿一笑,然后不慌不忙地跟进去。剩我一人站在客厅的小水洼里。
米莲娜没有回到客厅。抹布擦地的声音很快停止了。我走到仆人房门口的门帘旁仔细聆听。
熟悉的尖细声音激动地反复说着:「那时我说,我害怕重要人士,尤其是魔法师!」
「那妳不怕仆人?」拉特认真地追问。
「仆人──不怕……」女孩难为情地回答。
房里安静下来。然后尖细声音恳求地嘟囔些什么,还传来几声清晰的「不要」。我的下巴抽动起来。
在门帘之后,某个很重的东西掉下来。乞求的声音惊慌地叫了一声,几秒后变成哀求,然后一片寂静。拉特和善地说了些安抚的话。
塔钟传来响亮的报时声。
我觉得自己双脚湿透,转身离去想避开震耳欲聋的激情低语。
这时,一个奇怪的声音使我停下脚步。那声音与激情无关,而是像毒蛇嘶嘶声一样吓人,微弱但清晰的声音。拉特大叫一声──我从没听过他这样喊。那是惊恐之人的叫声。我冲向前,挥手拨开门帘。
米莲娜,傻气的小米莲娜单穿着衬衣站在房间中央,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她的脸孔变得难以辨认,双眼上翻。她半开着嘴,嘴唇和舌头都没动,却突然从喉咙里传来清晰、低沉的陌生嗓音。
「它……它在观察……寻找,雷吉尔……它的气息在我们之间,我们之间……它需要守门者……」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大叫。拉特预料到我的意图,立刻用手捂住我的嘴。
而话语仍从米莲娜静止的嘴巴脱口而出,嘶嘶声与奇怪的冒泡声交替出现。
「它移动着……它在门口……等候……不会等很久……锈,生锈!记住,雷吉尔!火光凝视我的眼睛。凹洞处阳光才能照进去。你瞧,刀锋如泪水滑过,它,它……」
米莲娜突然间歇地叹了几口气,抽搐一阵并倒在地上。我们两人都跑向她。
她就像睡着了──像孩子一样平静地沉沉睡去。
「恶兆,」脸色发白的拉特悄声说,「这是恶兆。」
(注)飞廉(Curly Bristlethistle),二年生草本植物,具肥厚主根,茎直立生长,具纵棱,叶互生,多无柄,抱茎。以全草或根入药,可袪风、清热、利湿、凉血止血、活血消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