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古罗马的历史
东方皇帝这一头衔,尽管听起来威风凛凛,但奥古斯都实际拥有的领土面积狭小,臣民数量也甚少,因此整个国家的百姓并不怎么重视他。梅里城堡是一座海岛城市,人口仅有两万两千人左右,其中大约三千人是白人,一万九千人是混血儿。至于其他的臣民,约有两万六千个黑人,都分布在城外湖畔居民的村庄里和梅里军团的东海岸居住。
今天,在接待完前来汇报和觐见的官员后,皇帝回到了宫廷花园,与他的几个心腹交谈了一个小时。一旁藤蔓缭绕的凉亭里,他的乐师还在为他演奏助兴。正当他沉浸在谈话中时,一个侍从上前走近,通报说,贵族福普斯前来请求皇帝觐见。
“福普斯难道不知道觐见时间已经结束了吗?”皇帝不满地怒斥道,“告诉他,让他明天再来。”
“尊敬的陛下,他坚称事情十万火急,”侍从说道,“他还说,因为事关皇帝您的性命安全,所以才迫不得已在这个时候前来。”
“那就把他带过来吧,”奥古斯都下令说,“总有像福普斯这样愚蠢的家伙,拿着荒唐的故事闯进来打断我,真是一刻也不得清闲。”当侍从转身离去时,他不满地向身边的同伴抱怨道。
片刻之后,福普斯便走进了花园,发觉皇帝正用傲慢的眼神冷冷地盯着他。
“尊敬的陛下,”福普斯开口道,“我这次前来,是为了履行一个罗马公民的义务。作为罗马公民,最应该关心的首要问题就是皇帝的安危。”
“你到底在说什么?”奥古斯都不耐烦地说,“有话快说!”
“最近梅里城堡里多了一个陌生人,自称是从日耳曼尼亚来的野蛮人,但我认为,他实际上是撒奎纳琉斯军营派来的间谍。据说,卡西乌斯·哈斯塔也在那座城里,而且还是皇帝塞拉特斯的贵宾。”
“关于卡西乌斯,你都知道些什么?他与此事又有什么关系?”奥古斯都质问道。
“据说——有传闻说,”福普斯结结巴巴地回答说,“他——”
“有关卡西乌斯的谣传,我已经听得够多了!”奥古斯都脱口而出,“难道我不可以派遣我的侄子外出执行任务吗?为什么梅里城堡中有这么多愚人,日思夜想,琢磨我的动机,到最后还要归咎于我?”
“我只是听到坊间有这样的传说,”福普斯涨红了脸,不安地答道,“我没有说我知情,我对此事一无所知。”
“那么,你都听说了些什么?”奥古斯都接着问道,“说来听听。”
“在凯撒浴场里,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卡西乌斯因为密谋叛国,被您流放了,随后他就立刻投靠了西方皇帝塞拉特斯。塞拉特斯亲切地接纳了他,而他们现在正在密谋要攻打梅里城堡。”
奥古斯都顿时怒目:“一派胡言!”他说道,“但你说的那个陌生人呢?他与此事又有何干?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向我报告这个人的存在?”
“这我也不清楚,”福普斯回答,“窝藏这个陌生人的,是城里最显赫的贵族,而且极有可能野心勃勃。因此我更感责任重大,一定要来向您汇报。”
“你指的是谁?”皇帝问道。
“法沃尼乌斯。”福普斯回答说。
“法沃尼乌斯?”奥古斯都不由得惊呼,“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福普斯大胆直言道,“尊敬的陛下,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卡西乌斯与马里乌斯曾经交好。而马里乌斯正是法沃尼乌斯的侄子,这样一来,法沃尼乌斯的家也就等于是卡西乌斯的家。尊敬的奥古斯都皇帝,尽管您可能还没有听说,但法沃尼乌斯野心勃勃,这在宫外已是尽人皆知的事了,他或许很快就会向这位有钱有势的朋友求助了。”
皇帝一下子站起身来,不安地来回踱步。在场的人都紧张忐忑地盯着皇帝,而福普斯则眯起了眼,满心邪恶地期待着些什么。
突然间,奥古斯都停住脚步,转向其中一个朝臣,大声说道:“如果福普斯的话没有一丝可信,就让大力神赫拉克勒斯赐死我吧!”随即又转向福普斯,问,“这个陌生人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他是一个白种人,但肤色和外貌与一般的贵族略有不同。他会说我们的语言,但故作生硬,假装好像并不熟悉一样。我想,这不过是他阴谋诡计的一部分罢了。”
“他是怎么混进梅里城堡的?为什么一直没有官员向我汇报此事?”奥古斯都继续问道。
“马里乌斯可以回答您这个问题,”福普斯回答说,“当时,一些湖畔村庄的野蛮人把他当作俘虏带到了德库马纳城门,马里乌斯正在那儿负责守卫。即便凯撒大帝也知道,要想贿赂这些家伙,混进城来,简直轻而易举。”
“福普斯,”皇帝发话,“你解释得这么清楚,不得不让人怀疑,你也是这个阴谋的始作俑者之一,或者至少也仔细深思过类似的诡计。”
“皇帝英明,明察秋毫。”福普斯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勉强赔笑道。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奥古斯都转向另一个官员,厉声说道,“传令下去,立刻把法沃尼乌斯、马里乌斯和这个外来人给我抓起来!”
话音刚落,又一个侍从走进了花园,来到皇帝身边。“法沃尼乌斯请求觐见,”他通报说,“同行的还有他的侄子马里乌斯,以及一个外地人。”
“把他们带过来,”奥古斯都下令,随即转过身来,对正要动身去抓捕他们的官员说道,“先等一等。我倒要看看,法沃尼乌斯有什么要说的。”
不一会儿,三人走进花园,来到皇帝跟前。法沃尼乌斯和马里乌斯向奥古斯都行礼后,法沃尼乌斯便正式向皇帝介绍,说埃里克是从日耳曼尼亚来的一位蛮族首领。
“我们已经听说过这位蛮族首领了。”奥古斯都冷笑了一声,不满地说。法沃尼乌斯和马里乌斯不禁同时瞥了一眼福普斯。“为什么你们捕获了这个俘虏之后,没有立即向我汇报?”这一回,皇帝径直向马里乌斯提出质问。
“尊敬的陛下,我们丝毫没有耽搁,”这位年轻的军官回答说,“在把他带来之前,必须得先沐浴更衣,装扮得体才能面圣。”
“没有必要把他带来这里,”奥古斯都说道,“对于撒奎纳琉斯军营来的俘虏,应当直接关进梅里城堡的地牢。”
“他不是从撒奎纳琉斯军营来的。”法沃尼乌斯解释道。
“那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到我的国家里来干什么?”奥古斯都转向埃里克质问道。
“我来自日耳曼尼亚,你们的历史学家记载过这个国家。”埃里克回答说。
“我想,你在日耳曼尼亚曾经学习过我们的语言?”奥古斯都不屑地追问。
“是的,”埃里克答道,“我以前学过。”
“你从来没有去过撒奎纳琉斯军营?”
“从未去过。”
“那么,我想你肯定去过罗马吧。”奥古斯都不禁笑道。
“是的,去过许多次。”埃里克接着回答道。
“现在的罗马皇帝是谁呢?”
“罗马皇帝已经不复存在了。”埃里克说。
“罗马没有皇帝!”奥古斯都听后,高声说道,“如果你不是撒奎纳琉斯军营派来的间谍,那就一定是个疯子,或许两者皆是。只有疯子才会妄想,我怎么可能会相信这样荒唐的故事。罗马帝国竟然没有皇帝!”
“现在的确没有罗马皇帝了,”埃里克解释道,“因为罗马帝国已经不复存在了。马里乌斯告诉我说,在过去的一千八百多年里,你们国家与外界没有任何交流。在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也的确发生了许多变化。大约一千多年以前,罗马帝国就灭亡了。如今,所有国家都不再使用这种语言了,只有神职人员和研究学者还能读懂。日耳曼尼亚、高卢还有大不列颠的野蛮人,纷纷建立起了帝国势力和大国文明,而罗马只不过是意大利的一座城市而已。”
马里乌斯不禁喜形于色,低声对法沃尼乌斯说道:“我早就说了,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众神之王朱庇特保佑,一定要让他给奥古斯都讲那个轿夫的故事。他曾告诉我说,现在的轿子每小时能跑五万步!”
埃里克语气坚定,神态自若,言语间流露出来的自信,使得奥古斯都即便满腹狐疑,也不得不开始相信这个陌生人所讲的看似荒诞的故事。他还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竟然在向这个野蛮人问问题。
最后,皇帝转向福普斯,质问道:“你哪里来的证据,指控这个年轻人是撒奎纳琉斯军营派来的间谍?”
“不然他还能是从哪来的呢?”福普斯辩解,“我们都知道他不是梅里城堡的人,所以他一定是从撒奎纳琉斯军营来的。”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依据可以证实你的指控?”
福普斯迟疑着不敢开口。
“滚出去!”奥古斯都勃然大怒,下令道,“我以后再找你算账。”
福普斯恼羞成怒,像是警告一般,恶狠狠地扫视着法沃尼乌斯、马里乌斯和埃里克,愤愤地离开了花园。待福普斯离开花园后,过了好几分钟,奥古斯都一直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埃里克,目光意味深长,好像试图看穿这个陌生人的心思。
“那么,现在罗马已经没有皇帝了,”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那是罗马历848年二月初一的前六天,时值涅尔瓦皇帝执政的第二年,撒奎纳琉斯率领军队离开了埃及。从那天起,撒奎纳琉斯和他军队遗留下来的世世代代,就再也没有听说过任何有关罗马的消息。”
埃里克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努力搜寻脑海里关于古代历史的重大日期和资料,这些古老的史料在他的记忆里,与他自己的时代记忆一样清晰。“二月初一的前六天,”他喃喃自语道,“那也就是罗马历848年1月27日——原来如此,涅尔瓦就是在公元98年1月27日逝世的。”
“啊,如果撒奎纳琉斯知道的话就好了,”奥古斯都说道,“但埃及与罗马之间相距甚远,何况撒奎纳琉斯当时远在尼罗河南端,在古代的信使能够送达他之前,他的敌人就已经死了。那涅尔瓦死后,是谁继任了皇位?你知道吗?”
“图拉真。”埃里克回答说。
“你一个野蛮人,为什么对罗马历史如此了如指掌?”皇帝不解地问道。
“我在学生时代专门学习过这些知识,”埃里克解释说,“立志成为研究这个问题的权威专家,一直都是我的理想抱负。”
“涅尔瓦去世之后发生的事,你能全都记载下来吗?”
“所有我能回忆起来的,或是所有我读过的东西,我都可以写下来,”埃里克说,“但这需要很长时间。”
“你必须得做这件事,”奥古斯都说,“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
“但是我并没有打算继续留在你们的国家。”埃里克表示异议。
“你必须留下,”奥古斯都命令道,“不仅如此,你还要为东方皇帝奥古斯都写一部关于他统治期间的史书。”
“可是——”埃里克突然插话道。
“够了!”奥古斯都不耐烦地说道,“我是皇帝,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埃里克只好耸耸肩,无奈地笑了。他意识到,于他而言,罗马帝国和统治者们一直以来都只出现在发霉的羊皮纸上,以及碎石上刻着的饱经风霜的铭文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真实。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罗马皇帝。尽管他的帝国只剩下几平方英里的沼泽,以及一片位于未知峡谷底部的岛屿和沼泽海岸,所有的臣民加起来总共也不到五万人——但重要的是,奥古斯都与历任皇帝同姓不同名,是第一个没有沿用“凯撒·奥古斯都”这个称谓的皇帝。
“走吧!”奥古斯都接着发话,“我亲自带你去藏书阁,那儿就是你以后工作的地方。”
藏书阁位于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在这个拱顶房间里,奥古斯都骄傲地向他展示了好几百册羊皮纸卷,全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书架上。
奥古斯都拿起一卷羊皮纸,对埃里克说道:“这一卷讲的是撒奎纳琉斯的故事,以及梅里城堡建立之前,我们国家的历史。你把这一卷拿去,闲暇时多读读。你就继续住在法沃尼乌斯那里,我会派马里乌斯负责照看你。但你必须每天都到皇宫里来,我会向你口述我统治时期的历史,你负责为我撰写下来。好了,你和法沃尼乌斯都退下吧,明天这个时候再来觐见。”
当他们走出奥古斯都的宫殿时,埃里克转向马里乌斯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我现在究竟是囚犯,还是客人?”他苦笑着说。
“或许,你两者皆是吧,”马里乌斯回应,“但即便你只是部分算是客人,也很幸运了。你要知道,奥古斯都是个傲慢自负、残酷无情的暴君,而且生性多疑。他其实心里清楚,他并不受百姓们爱戴。而且,福普斯显然抢在了我们之前,到皇帝面前搬弄是非,想把你我和法沃尼乌斯都置于死地,差点就让他的阴谋得逞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突然心血来潮改了主意,但对你来说,实在是万幸;对于法沃尼乌斯和马里乌斯而言,也是走运。”
埃里克又说:“可是,要写下整个罗马的历史,需要耗费数年的时间。”
“但如果你敢违抗圣旨,那就是死罪一条。这样的话,与完成这项任务花费的时间相比,岂不是不值当?”马里乌斯咧嘴一笑,回应道。
“梅里城堡是个很适宜居住的地方。”法沃尼乌斯也劝说道。
此时,埃里克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他女儿法沃妮亚迷人的面容,不禁说道:“嗯,也许你们说得对。”
作为考古学家兼研究学者,一回到法沃尼乌斯的家里,埃里克便抑制不住本能的冲动,迫不及待地想要阅读皇帝借与他的纸莎草卷古籍。于是,刚回到专为他准备的套房里,埃里克便躺到一个长条沙发上,舒展身躯,解开卷轴外缠绕的线绳,如饥似渴地读起来。
随着卷轴缓缓展开,呈现在他眼前的是用古拉丁文书写的手稿,改动和擦拭留下了不少破损的痕迹,纸张也因为年代久远而微微泛黄。以前,在对古罗马历史和文学进行学术调查时,他也曾亲手研究过许多物件,但都与现在手持的书卷截然不同。因为,检验像他手里这样的原始古代手稿,尽管都是牧师或学者的本职工作,但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手稿是一个不善于从事文学工作的士兵付出的艰苦努力。
这份手稿里,充斥着古老军团远征营地里的粗鄙方言,以及近两千年前罗马和埃及人所使用的俚语。对于一些人物和地点,在现代人所知的历史或地域中从未出现过的,还进行了标注——都是些小地方和小人物,在自己的时代里默默无闻,早已在历史的长河中被磨灭了痕迹,但到了埃里克的手中,这份粗糙的手稿又奇迹般地死而复生了——有一个官员,曾在埃及的一个小镇救过撒奎纳琉斯一命,但在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到这个小镇;以及早在公元90年,当时涅尔瓦是罗马帝国的执政官,马库斯·克里斯普斯·撒奎纳琉斯就已足够强大到引起涅尔瓦的敌意了——马库斯·克里斯普斯·撒奎纳琉斯随后自己建立起了一个帝国,但在任何关于古罗马的历史记载中,都找不到他的名字。
埃里克饶有兴致地读着卷轴,字里行间都流露出撒奎纳琉斯的怨言和愤懑。由于激起了皇帝涅尔瓦的敌意,他被贬谪并流放到底比斯古城,那是一片远在埃及的炎热沙漠地带。
纸莎草纸上,撒奎纳琉斯用第三人称叙述道:
“撒奎纳琉斯,第十军团第三大队的指挥长官。罗马历846年,在涅尔瓦继任皇位后不久,便被指控蓄意谋害皇帝,当即被贬至埃及,驻守底比斯古城。
“那是罗马历848年二月初一的前六天,涅尔瓦派来一名特使,声称要逮捕撒奎纳琉斯,并命令这位指挥官立刻返回罗马。但撒奎纳琉斯并不愿意束手就擒,并且当时营地里又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涅尔瓦究竟下达了什么指令。于是,撒奎纳琉斯便用他的匕首击倒了来使,并在手下的士兵中散布传言说,这个人是罗马派来的刺客,而自己是出于正当防卫杀死了他。
“他还告诉他的中尉副官和百夫长们,说涅尔瓦派遣了一支大部队来摧毁他们的军队。后来,他成功地说服了他们,沿着尼罗河寻找一个新的国度,他们可以在那里建立自己的政权,远离这个妒贤嫉能的皇帝,逃脱他的邪恶势力。第二天,行军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碰巧的是,不久之前,一支由一百二十艘船组成的船队在米奥斯赫尔墨斯靠岸。米奥斯赫尔墨斯港是埃及的一个港口,位于红海阿拉伯湾。这个商船队伍,每年都会从塔普洛巴纳岛带来丰富的商品——与奢侈品黄金、珍珠和钻石等值的丝绸,多种多样的香料,以及其他各式商品。靠岸后,货物被转移到驼队上,从米奥斯赫尔墨斯港经内陆输送至尼罗河沿岸,并顺流而下运往亚历山大港,再由那里的船队驶往罗马。
“这支穿越沙漠的商队里,有成百上千的奴隶,有的来自印度,有的来自遥远的中国,甚至还有浅肤色的人,都是被蒙古族入侵者从偏远的西北地区俘获的。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轻女孩,注定要被送往罗马参加拍卖。恰巧,撒奎纳琉斯的军队遇到了这个商队,便趁机洗劫了满载的奢侈品和年轻女子。在接下来的五年里,这支军队曾多次安营扎寨,尽管每次他们都希望能够永久定居下来,但每次都不尽如人意。直到罗马历853年,机缘巧合下,他们才找到了一片隐秘的峡谷,也就是撒奎纳琉斯军营现在所处的地方。”
“你觉得这卷书很有意思?”此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问道。埃里克旋即抬起头,发现马里乌斯正站在门边。
“非常有趣。”埃里克回答。
马里乌斯耸了耸肩,说道:“我们猜测,如果那个古老的刺客能够死而复生,把真相写下来,那就更有意思了。事实上,尽管撒奎纳琉斯在位时间持续了二十年,但关于他统治期间的历史鲜有人知。他在执政第二十年时遇刺身亡,相当于罗马历873年。我们的这位老朋友,不仅以自己的名字命名这座城市,自己颁布了一套历法,而且还将自己的头像印在金币上,其中一些至今仍然存在。时至今日,我们依然经常使用他的历法,和使用我们罗马祖先的历法一样频繁。但在梅里城堡,我们都尽可能地遗忘撒奎纳琉斯这个负面例子。”
“我经常听到你们提起,这座被称为撒奎纳琉斯军营的城市,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埃里克问道。
“它就是最初由撒奎纳琉斯建立的城市,”马里乌斯解释说,“在建城一百多年后,城里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差,令人难以忍受。所有人的生命和财产安全都岌岌可危,除非愿意把自己降低到近乎奴隶的地位,不断地向皇帝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才有可能自保。就在那时,乌纳思·哈斯塔发动起义,率领几百户人家来到山谷东面的这个岛屿,建立起这座帝国城市——梅里城堡。这里的百姓全都是这些家族的后代,在过去的一千七百多年时间里,我们都生活在相对和平与安全的环境里,但几乎始终与撒奎纳琉斯军营处于交战状态。
“两座城市相互依赖,所以需要进行贸易往来,但经常因突袭和战争被迫中断。两座城市的居民之间也互相怀疑和憎恨,都是被两国的皇帝煽动的。因为这两个皇帝都担心,两座城市之间的友好交流,会导致其中一座城市的覆灭。”
“那么,在现在这个皇帝的统治下,梅里城堡的百姓都心满意足、安居乐业吗?”埃里克问道。
“这个问题,倘若如实回答,怕是会惹祸上身。”马里乌斯无奈地耸耸肩,说道。
“如果我每天都要去宫里,为奥古斯都书写罗马的历史,并从他那里收集他统治期间的事迹,”埃里克接着说,“我最好能够提前了解一些关于他的情况,否则就有可能惹大麻烦。鉴于皇帝还派你和法沃尼乌斯对我负责,一旦出事,很有可能会直接牵连你们。我向你保证,如果你愿意事先告诫我,我就绝对不会触犯任何禁忌。”
马里乌斯轻轻地倚靠在门边的墙上,一边思索着他刚才说的话,一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匕首的剑柄。想了好一会儿,他方才抬起头,直视埃里克的眼睛。
“我选择相信你,”他说道,“首先,因为你胸有成竹,信心满满;其次,若是故意陷害法沃尼乌斯或是你自己,都对你没什么好处。整座梅里城堡对这个皇帝都并不满意,他狂妄自大、暴戾恣睢——与梅里城堡以往的历任皇帝都不一样。
“上一任皇帝性情温和,善良仁厚,但当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才只有一岁。于是,作为皇帝的兄弟,奥古斯都便被选中继承皇位。
“前任皇帝的儿子,也就是奥古斯都的侄子,叫做卡西乌斯。由于他在老百姓间颇受爱戴,引起了奥古斯都的猜忌和敌意,最近就被派去了山谷的最西面,执行一项危险的任务。很多人都认为,这事实上就是流放,但都被奥古斯都坚决否认了。没有人知道,卡西乌斯接到的命令到底是什么。他是在夜间悄悄离开的,仅有少数几个奴隶陪同。
“坊间传言,他是奉命潜入撒奎纳琉斯军营去当间谍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的任务几乎等同于被判处了死刑。卡西乌斯是整个梅里城堡最受欢迎的人物,如果这变成众所周知的事实,那人民大众肯定会叛变起义,反抗奥古斯都。
“不多说了,我不应该拿梅里城堡的伤心事来烦你的。拿着书卷去楼下的花园里看吧,树荫下比这里凉快。我随后就来陪你。”
在法沃尼乌斯家的花园里,埃里克舒展身躯,躺在树荫下凉爽的草地上。但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并不在撒奎纳琉斯的历史上,也不在于梅里城堡的政治困境,而是在仔细思索着逃跑计划。
作为一名学者、探险家和考古学家,他本是很愿意留在这里的,因为这样一来,他就有充足的时间去探索这个山谷,研究当地居民的治理体系和风俗习惯。但一想到要被东方皇帝继续囚禁在这个拱顶的藏书阁里,用芦苇笔和拉丁文书写古罗马历史,记录在纸莎草纸上,他便完全失去了兴趣。
正当他思绪万千时,耳边传来了亚麻布清爽的“沙沙”声,还伴随着草鞋轻轻落在花园石子路上的脚步声。埃里克被打断了思路,于是抬起头来,眼前出现了法沃尼乌斯的女儿——法沃妮亚姣好的面庞,冲着他甜美一笑。瞬间,就像日出冲破晨曦的薄雾一样,他脑海中的古代罗马历史,连同刚制订了一半的逃跑计划,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