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挫败皇帝阴谋
泰山向竞技场远端的另一头望去,发现有人正从门口赶着六只公猿进来。就在几分钟前,它们听到了从竞技场里传来的雷鸣般的胜利欢呼。而现在,这些野兽自己从笼子里出来了,满怀着兴奋与凶残。由于长久以来的禁闭,以及残暴的撒奎纳琉斯人对它们的故意戏弄和激怒,这些公猿早已变得性情乖戾、暴躁易怒。它们看到,在它们面前的是一个人形的家伙——一个令人深恶痛绝的白人。他所代表的,正是那一类生物,那些不仅俘获了它们,还肆意戏弄、伤害它们的家伙。
“我是伽耶特,”其中一只公猿低声咆哮着说,“我要杀了你。”
“我是祖托,”另一只公猿也怒吼道,“我要杀了你。”
“杀了那个白人!”公猿高亚特厉声喊叫起来,六只公猿迈着沉重的步子同时向前进发——它们时而后腿直立,时而摇摆双臂,粗糙的指关节剐蹭着地面。
人群里一片大喊大叫,以示愤懑不平:“打倒皇帝!”
“杀死塞拉特斯!”一片喧哗声中,这一呼喊显得格外刺耳。所有人无一例外地全都站了起来,但又敬畏于闪闪发光的长矛,不敢轻举妄动。只有一两个被勇气冲昏了头脑的人,试图硬闯皇帝的包厢,最终都倒在了军团士兵的长矛下。他们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过道里,像是在警告着其他人。
塞拉特斯转过身来,对皇家包厢里的一位客人低声耳语:“这对所有胆敢冒犯皇帝的人来说,都是个血淋淋的教训。”他说道。
“一点都不错,”那个人回答道,“皇帝光辉荣耀,的确是无所不能的。”但当他发现,黑压压的人群是多么来势汹汹,而相比之下,阻挡在这群人与皇帝的包厢之间,手持着闪闪发光的长矛的士兵数量是多么微乎其微时,这个家伙不禁吓得嘴唇发紫。
祖托率领着其他公猿,逐渐向泰山靠近。“我是祖托,”它边走边吼叫着,“我要杀了你。”
“祖托,在你残杀你的朋友之前,先看清楚,”泰山回答道,“我是人猿泰山。”
祖托顿时不知所措,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公猿也纷纷围到了它身边。
“那个白人竟然会用大猿的语言说话!”祖托向它的同伴说道。
“我认识他,”高亚特说,“当我还是个小猿时,他是我们的部落之王。”
“确实是他,那个白种人。”伽耶特补充道。
“没错,”泰山说道,“我就是那个白种人。我们现在一同被囚禁在这里。这些白人既是我的敌人,也是你们的敌人。他们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但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
“他说得没错,”祖托表示赞同,“我们不应该以泰山为敌。”
“那就好。”泰山说道。它们随即将他紧紧围住,凑在他身边嗅来嗅去,试图通过鼻子来验证,自己眼见是否为实。
“到底发生了什么?”塞拉特斯咬牙切齿地吼道,“它们为什么不攻击他?”
“他一定是向它们施了什么法术。”皇帝的那位客人回答说。
看台上的人群惊奇地看着这一切。他们只是听到,那群野兽与那个野蛮人互相低声吼叫着。他们怎么可能猜到,双方其实是在用共同的语言对话呢?他们随即看到泰山转身,朝皇帝的包厢走去,身边紧随着步伐沉重缓慢的野兽,他古铜色的皮肤轻拂过它们黑色的皮毛。这个泰山和六只公猿走到尊贵的皇帝面前,停下了脚步。泰山的目光旋即飞快地扫视了一圈竞技场。四周的围墙前整齐地排满了军团士兵,所以,即便是泰山恐怕也做不到毫发无损地从这里逃脱。于是,他抬起头,看向了塞拉特斯。
“皇帝,你的阴谋被挫败了。你以为这些家伙会把我撕成碎片,但实际上它们都是我的同胞。它们是不会伤害我的。如果你还有其他人能与我对抗,让他们尽管放马过来吧,但是动作要快,因为我的耐心正在渐渐减少。只要我一声令下,这些公猿就会随我一起,闯进你的包厢,把你撕得粉身碎骨。”
尽管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杀死塞拉特斯,可一旦真的这么做,他也很快就会倒在军团士兵的长矛之下。要不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泰山早就已经行动了。他还是不够熟悉这群暴乱群众的心理,不知道其实在他们现在的心境下,这群人会蜂拥而上地保护他。至于那些军团士兵,也会与他们联起手来,奋起反对这个令人憎恶的暴君。
泰山希望在自己成功逃跑的同时,也能帮助卡西乌斯·哈斯塔和凯利乌斯·梅特拉斯一起逃脱。这样,在他前往东方帝国寻找埃里克的下落时,还能获得他们的帮助。因此,当行政长官命令他回到自己的地牢时,他照做了,带着这群公猿一起回到了牢房里。
当竞技场的大门在他身后关上时,他又再次听到了那个持续不断的高呼,远远盖过了人群的咆哮声:“打倒塞拉特斯!”
待狱卒打开牢门后,泰山发现,里面只剩下了普利克拉乌斯一人。
“欢迎回来,泰山!”这个罗马人大声说道,“真没想到,还会再次见到你。不过,为什么你既没有死,也没有重获自由?”
“还不是因为皇帝的公平审判,”泰山回答说,无奈地笑了,“不过,至少我们的朋友们都不在这里了,看来他们已经自由了。”
“野蛮人,你别再自欺欺人了,”监狱看守插进来说道,“你的朋友们不过是被安全地锁在另一个牢房里而已。”
“但他们明明为自己赢得了自由!”泰山气愤地喊道。
“你一样也赢了。”那个狱卒咧嘴一笑,又折回来说道,“但是你自由了吗?”
“这简直令人发指!”普利克拉乌斯义愤填膺地说,“皇帝不能这么做。”
那个狱卒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说道:“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凭什么这么对我们?”普利克拉乌斯质问道。
“你这个可怜的家伙,竟然还会对皇帝抱有信心?”狱卒问道,“不过,我对谣传的原因有所耳闻。现在空气中四处弥漫着煽动叛乱的氛围,皇帝惧怕你和你所有的朋友,因为你才是民心所向,而你又支持斯普兰迪乌斯。”
“我明白了,”普利克拉乌斯说道,“所以,我们将会被无限期地关在这里。”
“我可没有说是遥遥无期。”狱卒咧嘴一笑,随即关上牢门并锁好,留下他们独自离开了。
“我真讨厌他眼里的神情,还有他说话的口气,”等那个家伙走远后,普利克拉乌斯说道,“上帝对我们真是毫不留情。不过,就连我最好的朋友也辜负了我,我又怎么能指望这些人呢?”
“你指的是阿普罗索斯?”泰山问道。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普利克拉乌斯回答说,“如果他顺利拿来了钥匙,我们可能已经逃脱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还是有可能逃跑的,”泰山说,“除非我死了,否则我是绝不会放弃希望的——而我一直活到了现在。”
“皇帝一手遮天,背信弃义,你对他一无所知。”这个罗马人回应道。
“皇帝也并不了解我人猿泰山。”
黑暗渐渐笼罩了这座城市,即便是牢房里昏暗的灯光也被完全抹灭。正在此时,这两个人发觉有一束摇曳的光芒,微微照亮了一片漆黑的地牢。随着光亮逐渐增强,他们知道,是有人举着火把照亮面前的路,正在慢慢走近。
白天几乎是不会有外人来探视罗马斗兽场底下的地牢的,只有警卫和狱卒偶尔经过巡视,以及奴隶每天两次来送食物。但是到了晚上,一个人举着火把悄无声息地靠近,则很有可能是凶多吉少。普利克拉乌斯和泰山一直在漫无边际地闲谈以消磨时间,此刻也终止了对话,一言不发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访客。
或许,这位夜间访客并不是冲他们而来的,但直觉告诉他们,这个人就是为他们而来的,并且很有可能意图凶险。但他们并没有等待很久,一个男人便在牢房的栅栏门前停了下来,排除了他们的猜疑。当来人掏出钥匙准备打开门锁时,透过门闩,普利克拉乌斯一眼就认出了他。
“阿普罗索斯!”他兴奋地大喊,“你终于来了!”
“嘘!”阿普罗索斯小声提醒道,然后迅速打开门走了进来,又默默地把门在身后关上。他匆匆扫视了一眼牢房,然后将火把摁在石墙上熄灭。他坐到地上,紧挨着普利克拉乌斯和泰山,同时低声说道,“幸好只剩下你们两个人了。”
“你在浑身发抖,”普利克拉乌斯开口说,“发生什么事了?”
“让我惊慌失措的,不是已经发生的事,而是即将要发生的事,”阿普罗索斯回答说,“你可能想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有给你们拿来钥匙。你一定认为是我不守信用,但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法拿到钥匙。尽管我已经准备好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尝试,正如我现在所做的这样。”
“可是,你作为罗马斗兽场护卫队的指挥官,想要进入地牢为什么也这么困难呢?”
“我已经不再是警卫队的指挥官了,”阿普罗索斯答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引起了皇帝的怀疑,因为上次刚一离开地牢,我就被革职了。要么是有人偶然间听到了我们的计划,并向皇帝举报;要么就只是因为你我之间的友谊尽人皆知,引起了他的疑虑,我也只能这么猜测。总之,事实就是这样,我被从罗马斗兽场调走后,就一直坚守在比勒陀利亚城门执勤。我甚至都不被允许回我自己家,给出的理由是因为皇帝担心外部村庄的野蛮人会起义。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理由简直是荒唐至极。
“就在一个小时前,一名年轻军官来城门上接替另一个人的岗。我从他那里听到了几句闲言碎语,于是便不顾一切地擅离职守,偷偷过来见你。”
“他都说了些什么?”普利克拉乌斯问道。
“他说,一名宫殿警卫军官向他透露,自己接到命令,今晚将潜入你们的牢房,暗杀你和这个白种野蛮人。于是我赶紧去找你母亲菲斯特维塔斯,跟她一起找到了我答应要带给你的钥匙。但是即便我在城市街道的阴影里悄悄穿行,尽力在没有被人察觉的情况下来到罗马斗兽场,我也担心我可能来得太晚了,因为皇帝的命令是要立刻处死你们。普利克拉乌斯,这是钥匙,给你。如果还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不用了,我亲爱的朋友,”普利克拉乌斯回答说,“你为了我已经冒了太多风险。你赶紧走吧,回到你的岗位上去,以免皇帝知道了此事要杀你灭口。”
“那就再见了,祝你们好运,”阿普罗索斯说道,“如果你们要离开这座城市,别忘了,阿庇乌斯·阿普罗索斯掌管着比勒陀利亚城门。”
“我不会忘记的,亲爱的朋友,”普利克拉乌斯答道,“但我不能再凭借你对我的友谊,而让你承担更多的风险了。”
阿普罗索斯说完,便转身要离开牢房,但突然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已经太晚了,”他悄声说道,“快看!”
远处闪烁着火把微弱的光芒,正渐渐照亮幽暗阴森的走廊。
“他们来了!”普利克拉乌斯轻声喊道,“你赶紧走!”但阿庇乌斯·阿普罗索斯并没有听他的,而是快步走到牢门的一侧,隐藏在从走廊外面看进来的盲区,悄悄地拔出了他的西班牙剑。
不一会儿,火把的微光便沿着走廊来到了牢房前。泰山可以清楚地听到凉鞋在石头地面上刮擦的声音,从而得知,无论来者何人,肯定是独自一人。紧闭的栅栏门前,一个身披长长的深色斗篷的男人停下了脚步,将手里的火把高举过头顶,向牢房里张望。
“马克西姆斯·普利克拉乌斯!”他低声问道,“你在里面吗?”
“我在。”普利克拉乌斯答道。
“那就好!”那人满意地说道,“我要先确认一下,是不是这间牢房。”
“你是来干什么差事的?”普利克拉乌斯质问道。
“是皇帝派我来的,”对方说道,“他派我来送个口信。”
“是令人吃惊的消息吗?”普利克拉乌斯又问。
“不仅令人吃惊,而且直截了当。”那个军官笑着说道。
“我们正等着你呢。”
“你们早就知道我会来?”那人半信半疑地问道。
“我们猜的,因为我们了解皇帝的为人。”
“那就与你们的上帝和平相处吧,”军官说着,拔出了他的剑,缓缓推开牢房的门,“因为你们马上就要去见上帝了。”
当他跨过门槛走进来时,嘴角边挂着一丝阴冷的微笑。皇帝很了解他的手下,并且挑选了合适的人手来执行这件事——一个丧尽天良的家伙,对普利克拉乌斯充满了羡慕和嫉妒之情。以至于当阿庇乌斯·阿普罗索斯执剑击穿他的头盔,刺破他的头颅时,他的嘴上仍然挂着那抹冷笑。那名男子瞬间正面朝下,猛然倒在了地上,鲜血直流,火把从他的左手上滑落,掉在地上熄灭了。
“趁现在,赶紧走!”普利克拉乌斯小声催促阿普罗索斯说,“我们对你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愿能以此保佑你免于灾祸。”
“现在的情形已经足够有利了,”阿普罗索斯低声说道,“你们有了钥匙,有了他的武器,现在还有充足的时间赶在事情败露之前逃走。最后再说一次再见吧。再见了,愿上帝保佑你们。”
阿普罗索斯小心翼翼地沿着漆黑一片的走廊向外走去,普利克拉乌斯用钥匙打开了他们的镣铐,这两个男人才终于得以从他们憎恨的锁链中解脱出来,挺直身躯。不需要再重新制订计划了——过去的几周里,他们一直都在反复谈论这同一个话题,只不过为了适应变化的条件而做了改变。现在,他们的首要目标就是要找到哈斯塔和梅特拉斯,以及其他值得信任和依赖的人,并且尽可能多地召集其他愿意跟随他们,并敢于进行冒险的囚犯。
他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里摸索前进,蹑手蹑脚地从一个牢房潜入另一个牢房,在少数几个还被关押着的囚犯里,他们发现,对于任何可能还他们自由的事业或领导者,每一个人都愿意宣誓效忠。他们由此释放了许多囚犯,卢科迪、穆平谷和奥冈约也在其中。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寻找其他人的希望时,终于在一间靠近竞技场入口的牢房里找到了梅特拉斯和哈斯塔。与后者关在一起的,是许多专业的角斗士,这些人本该在比赛结束时与其他胜利者一起得到释放,但却因为皇帝的心血来潮而依然被关在这里。他们对此完全无法理解,于是加倍激起了角斗士们对于皇帝的愤怒。
所有人无一例外都保证,无论泰山去哪,他们都会誓死相随。
在参赛者进入竞技场前等候逗留的大房间里,所有人都聚集到了这里。泰山对他们说道:“我们当中,没有几个人能活着完成这次行动。但那些成功幸存到最后的人,就能报复皇帝曾经强加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不公正对待。”
“其他人将受到众神的欢迎,成为值得所有人敬重的英雄。”普利克拉乌斯补充道。
“我们不关心你的事业是对还是错,也不在乎我们是生还是死,”一个角斗士说道,“我们渴望的只是浴血奋战。”
“战斗一定会非常精彩的。我可以向你保证,”泰山说,“而且会有很多场。”
“那就带领我们出发吧。”角斗士说。
“但首先,我还有其他的朋友,必须得先去解救他们。”泰山说道。
“我们已经把每一个牢房都清空了,”普利克拉乌斯说,“牢房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哦,不,我的朋友,”泰山说道,“还有其他的没被释放——那些大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