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卡乌璐人伊登尼
借着外面的夜色，泰山看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门口，他意识到有个人钻进来了。
被捆住了手脚，丛林之王动弹不得，丧失了自卫能力，他只有等待，虽然他并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等死，但他仍丝毫没有畏惧。
这身影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过来。“你是什么人?”泰山突然开口问道。
这个人“嘘”的一声想让他安静下来。“别出声，”他警惕地说道，“我是古平谷，是这里的巫医。”
“你想干吗?”
“我是来放你走的。当你回去见到卡乌璐人，你的族人的时候，对他们说是我古平谷救了你的命，让他们记住我的救命之恩，不要加害于我，也不要抢走我的女儿。”
黑暗中，泰山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你真是个聪明人，古平谷，”他说道，“快割开我的绳索。”
“还有一件事。”古平谷说道。
“什么事?”
“你必须保证永远不会让乌达罗，或者其他任何我的族人知道是我放掉的你。”
“他们绝不会从我这儿知道的，”泰山答道，“但你告诉我，你的族人以为我们卡乌璐人住在哪里?”
“你们住在北边，穿过一片荒野，是一片平原，在平原的中间屹立着一座高山，你们就孤零零地住在山脚下。”
“你的族人认识去卡乌璐人村的路吗?”
“我认识，”巫医答道，“但我保证不会带人去的。”
“那么你说这条路在哪里，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认路。”
“在我们村寨北边有一条朝北的古老象道，这条道路尽管蜿蜒曲折，但它能够通达卡乌璐人的村寨。你们村寨旁边的山坡上长满了竹子，多少年来，大象们一直是走那条路去吃嫩竹笋的。”
这位巫医走上前摸索着泰山手腕上的绳索。“我放开你，”他说道，“等我走回我的木屋之后你再离开。出去后，你要悄悄地溜到村寨的大门口，那排栅栏的内侧有一个高台，就是供武士们遇到敌情时居高临下向敌人放箭的台子。你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台子上翻过栅栏逃出去。”
“我的武器在哪里?”泰山问道。
“在乌达罗屋里，但你拿不到的，有个武士就睡在门廊，你一进入就会惊醒他。”
“割开我的绳索。”泰山说道。
古平谷用刀割断了泰山手脚上的绳索。“等一下，等我回到我的小木屋。”他说着，转身悄悄地溜出了房间。
泰山站起身来伸展着四肢。他揉了揉酸胀发麻的手腕和脚踝。在等古平谷回去的间隙，他一直在思考该如何拿回自己的武器。
匍匐着爬出棚屋后，他站了起来，长出了一口气。获得自由的感觉真棒啊。他悄无声息地穿行在村寨的街道上。除了保持安静以外，他并不会刻意躲藏，他相信即便自己被发现了，他也能够从容地跑到大门口，翻越栅栏，他是再不会被抓到了。
路过酋长的房间时，他停下脚步，内心在苦苦挣扎。制造武器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而他的武器就近在咫尺。
一缕昏暗的火光在屋内闪烁着，那是余火未尽的燃屑。他来到门口，这扇门比其他的门大得多。他看到一个武士正睡在门栏内侧。
泰山弯下腰向室内窥探，他那双敏锐犀利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他的眼力远超你我普通人。他一下子就看到了他的武器，它们就摆放在这位武士身后的炉火旁。
这人正在酣睡，他的脖颈完全裸露在外面，泰山那粗壮有力的双手可以瞬间夺走他的性命。但稍加思索后，泰山还是放弃了。他有两点顾虑。一是，他从不滥杀。二是，这可能也是他最大的顾虑，就是即便不喊，这个人也一定会拼命挣扎，睡在屋里的人会被惊醒，这样他更难取回他的武器了。最后，他决定冒险一试，采取更大胆的行动。
他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跨过这个武士的身体。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挪动到了他的武器旁边。
他先拿起他宝贵的匕首，插进腰间的刀鞘内，又将箭袋斜挎在右肩上，将套索卷起挎在左肩上，然后一只手拿起弓和短矛，转身走到了门口。他回头朝屋内匆匆一瞥，想看看里面的人是不是还在沉睡。
就在那一刻，门口这个武士突然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当他看到炉火前有一个人影时，立刻坐了起来。由于室内昏暗，他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他觉得应该是屋里的人晚上出来走动，但这个身影他并不熟悉。这个武士感到有些迷惑。
“谁呀?”他问道，“出了什么事?”
泰山走到这个人身边。“安静，”他小声说道，“再出声就杀了你，我是卡乌璐人。”
这个黑人瞠目结舌地愣在那里，即便借着昏暗的夜色，泰山也能看出他在浑身发抖。
“出去，”泰山命令道，“只要你安安静静地走，我就不伤害你。”
武士浑身抖得像在筛糠，他老老实实地照做了，泰山紧跟在他身后，这个武士一直带他来到大门口，然后打开大门。就这样，泰山离开了乌达罗的村寨，在深夜漆黑的丛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很快，他就听到这个武士在大喊大叫，整个村寨都骚动起来。但泰山知道他们不会追来，他们是不敢在深夜的丛林中追赶卡乌璐人的。
顺着古平谷指引的路径，泰山向北走了一个钟头。夜晚的丛林发出的嘈杂声回荡在四周，灌木丛中隐秘的爬行声，厚墩墩的兽爪的踩踏声，附近一头狮子低沉的吼叫声，还有远处另一头狮子的吼叫声。靠着灵敏的嗅觉和听觉，他知道哪些地方暗藏杀机，也总能机警地避开风险。
他迎着风向行进着，很快，他嗅到了一头还未进食的狮子，一头饥肠辘辘、正在捕猎的狮子。泰山爬到树上，并很快找到了一块舒适的地方过夜。他牵挂着内其马，回想着被抓后经历的人和事，在阵阵熟悉的丛林声响的抚慰下，泰山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天刚蒙蒙亮，他就又向北进发了。在乌达罗的村寨里，此刻的小内其马正蜷缩在酋长房舍上面一颗大树的树梢上呢。
内其马现在是一只最不幸的小猴子了，一只担惊受怕的猴子。头一天夜里，村寨里的黑人们纷纷跑出家门大声喧嚣，它也被吵醒了，但它并不了解其中缘由。它并不知道它的主人已经逃脱了。内其马看到布奇那人把它的主人关进了一间小木屋，它以为主人还困在那里呢。
当内其马又一次从睡梦中醒来时，天空早已破晓。向下俯瞰，村里的街道仍冷冷清清，也无人声从屋舍内传出。它望着它主人被押进去的那间棚屋，终于，它鼓足勇气，从树上跳了下来，蹦蹦跳跳地沿着村寨的街道朝那间棚屋跑去。
一个妇女从她的木屋出来正准备生火做饭，看到了这只小猴子，她想要抓住它，但被它挣脱了，于是，这只猴子飞快地穿过村寨，翻过栅栏逃走了。
现在内其马再不敢进村了，它又害怕独自孤零零地待在这陌生的地方，内其马只得朝家的方向走去。在丛林中赶路的内其马并不知道它的主人早已脱身了。
泰山沿着这条蜿蜒的象道走了一整天，直到接近傍晚时分他才捕获了一只猎物，吃完东西他又躺下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下午，他发现周遭的地形开始出现变化，这片丛林的地势越来越开阔，灌木几乎不见了，树木也愈发稀疏。对泰山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激发了他的想象力和探险精神，探险本就是他的一种本能，也深深地改变了他的命运。在丛林中，聪明好学的天性使得他远远胜过了其他动物。
泰山静静地赶着路，他突然警觉地从游荡的微风中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他猛地停下脚步，呆呆地愣在那里，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
泰山很疑惑，这气味像是塔曼咖尼人，但又不是，他从没闻到过这种气味。突然这股气味又和另一股更淡的气味混杂到了一起，这是他熟悉的狮子努玛的嗅迹。
这两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意味着有麻烦。但泰山并不急于从这头狮子口中解救这个人，也不想从这个人手中救这头狮子，他对谁猎捕谁并不感兴趣，他只不过是出于好奇的天性，想去一探究竟。
眼前的树木还算茂密，他可以攀援前进。他喜欢这样做是因为他可以据此居高临下地搜寻他的目标。尤其是当搜寻的目标是人的话，还可以做到出其不意。
人类的眼睛是平视的，而猫科动物有一双垂直的瞳孔，与人类相比，它们能够更为迅速地发现头顶上的东西。也许是因为，长久以来，猫科动物都在捕食树上的猎物。虽然狮子已不再如此，但它的眼睛仍然继承自它的那些小个子祖先们。当泰山摆荡着靠近那股奇怪的气味时，他发现，与那股异味相比，狮子气味变得愈发浓烈，且变浓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意识到这头狮子正在不断逼近这个人。这是巧合还是故意，他仍不能确定，但这显然是头饥饿的狮子，因此他相信这头猛兽正在追踪这个人。
肚子吃饱的猛兽所散发出的气味与空着肚子的猛兽不同。空腹意味着饥饿，狮子饥肠辘辘就会狩猎。在泰山看来，毫无疑问的是，这个人就是掠食者狮子的猎物。
泰山先看到了这个人，看到他第一眼，这位丛林之王便愣住了。
他竟然是个白人，但又和泰山之前见过的白人不同。这人只穿着一条腰布，腰布像是由大猩猩皮制成的。他的手腕和脚踝戴满了镯子，胸前佩戴着一串串由人的牙齿编制而成的项链。鼻子上穿孔并佩戴着鼻环，鼻环纤细，呈圆柱状，由骨头或象牙制成。他戴着重重的耳环，一缕长发从额头直抵项背，头两边剃得光光的。在这缕头发上插满了鲜艳的羽毛，羽毛飘荡在他涂满油彩的脸庞上方，显得面目狰狞而又荒唐可笑。尽管一副黑种野人的装束，皮肤也被晒成了古铜色，但这个人明显是个白人。
他背靠在一棵树下坐着，吃着从一个皮袋子里掏出的什么东西，皮袋子系在捆扎腰布的绳子上。显然，他对这头来袭的狮子一无所知。
泰山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到了这人头顶的一棵树上。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人，关于卡乌璐人的传说不断在脑海中涌现，他尤其记得有一个传说把卡乌璐人描述为白人。
那么，这个陌生人有可能就是卡乌璐人，泰山似乎有理由作出这种判断，但旁边一阵低沉的嘶吼声立刻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这个野人立即站了起来，他一手抓起一把重矛，另一只手拿着一把粗糙的匕首。
这头狮子从灌木丛中一跃而出，扑了过来。由于距离太近，这个人根本来不及上树躲藏。他只能做他能做的，迅速将手中的长矛向后一扬，闪电般将重矛投掷了出去。
也许狮子的出现过于突然，慌乱中，他的长矛投偏了。与此同时，泰山从树上一跃而下，扑向了这头猛兽。
他一头撞到狮子的肩部，此时正立起身准备捕捉猎物的狮子被直接撞得侧身翻倒在地上。狮子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但还没等它重新站起身，泰山那粗壮有力的双腿早已盘住狮子的腰部，他那力大无比的臂膀也卡住了狮子硕大的脖颈。殊死搏斗的两头猛兽让这位白种野人又敬又怕，惊叹不已。他听到缠斗中的泰山和狮子竞相怒吼咆哮着。他看到他们在地上翻滚，狮子那尖利的兽爪不停地试图撕开泰山古铜色的皮肤。刀光血影中，泰山手起刀落，将刀锋连续刺进了百兽之王狮子的腹部，终于，咆哮声慢慢地消逝了，狮子棕黄色的身躯轰然倒下，一阵抽搐后，狮子最终气绝身亡。
泰山一跃而起，他一脚踏在对手的尸体上，仰天长啸，发出了雄猿获胜后的欢呼声。听到这声怪异凄厉的叫声，白种野人不住地向后退缩，手中握紧了刀柄。
随着在远方回荡的声声长啸渐渐消逝，泰山转过身，注视着他救下的这个人。
两人默默对视良久后，这个野人终于打破了沉默。“你是谁?”他问道，操着和布奇那人相同的方言。
“我是猿人泰山，”泰山答道，“你呢?”
“我是卡乌璐人，伊登尼。”
果然不出所料，泰山感到一阵欣喜。这确实是意外的收获。现在他至少可以认识一下卡乌璐人了。说不定这人还会带他去那个他一直苦苦追寻的地方呢。
“你为什么杀死这头狮子?”伊登尼问道。
“如果不这样，它早就把你杀了。”
“你为什么会在乎我的死活呢?我们难道不是陌生人吗?”
泰山耸耸肩。“也许因为我看你也是白人吧。”他说道。
伊登尼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认识你，也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不是黑人，但也不是卡乌璐人，你到底是谁?”
“我是泰山，”泰山答道，“我在寻找卡乌璐人的村寨，你快带我去那里，我有事要和你们的酋长商谈。”
伊登尼摇了摇头，面露不悦地说道：“除非自寻死路，没人会去卡乌璐人的村寨，因为你救了我一命，我就不带你去那里了。我本该杀了你，但我不会这样做，你走吧，泰山，千万不要去卡乌璐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