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阴谋
和泰山分别后,慕维洛率领的一小队瓦兹瑞武士们一路向西跋涉,这一行十人沿着蜿蜒的林间小径默默行进,一路上他们没有欢声笑语,也极少相互交谈,他们说话时会压低嗓音。这是一片陌生的地域,他们并不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他们一举一动都会十分小心,并时刻保持着警惕。
他们希望今天能见到布奇那人,这个部族居住在离卡乌璐人最近的地方,他们希望能得到泰山的消息。
突然,在嘈杂的丛林中,传来一只兴奋的猴子“叽叽喳喳”的啼叫声,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树上蹿了下来。
“是内其马,”慕维洛说道,“老爷一定就在附近。”
小内其马啼叫着跳到了慕维洛的肩上,只见它激动地手舞足蹈,口中“叽里咕噜”叫个不停,接着它又跳到了地上,一边向前跑,一边回头张望,嘴里“叽叽喳喳”地尖叫着。内其马一直向前跑去,但一跑到路口拐角处,快要看不到慕维洛他们时,它就又会转身跑回来拽着慕维洛的裤腿,然后又向前跑去。
“情况不妙,”一个武士对慕维洛说道,“小内其马想告诉我们什么。”
“它在催我们快点,”慕维洛说道,“老爷可能出事了。”接着他便跑了起来,其他人也紧随其后,但内其马仍在不停催促他们跑得快点。
部落武士们从小饱经磨炼,和常人不同的是,瓦兹瑞人可以像这样一直长途高速奔跑而不会感觉疲倦。
他们黝黑光滑的肌肤上早已汗水涔涔,伴着均匀的呼吸,宽厚的胸膛起起伏伏,他们肌肉发达,动作灵巧,堪称原始野人的典范。此外,他们手环和脚环上的那些奇异的图案、他们的武器和盾牌,还有头顶灵动飘逸的白羽毛,更是为这幅充满原始野性美的画卷平添了几分生气。
事实上,这群人会让任何部族的人内心感到敬畏甚至恐惧。
就这样,在内其马的引导下,他们越过丛林,来到了一片空地。他们面前的原野上有一二十个妇女在田间劳作,远处就是布奇那人的酋长乌达罗的村落。
听到警报声,妇女们尖叫着逃回了村子。
布奇那武士拿起武器跑出来接回了他们的女人,当所有女人全部跑回村寨后,一些武士立即关闭了大门,同时另一些武士爬上栅栏内侧的城楼上开始向敌人放箭。
看到四散奔逃的女人和一座村寨,慕维洛命令武士们停止前进,他感到布奇那人怀有敌意,但他认为这是因为布奇那人不清楚他们的来意。
内其马开始变得兴奋起来,挥舞着双手,它拼命地大声聒噪着,想告诉他们它的主人正是被囚禁在这座村寨里,让它大惑不解的是,这些高曼咖尼人为什么听不懂它的意思呢。除了它的表亲、它的兄弟姐妹,还有泰山以外,似乎没人懂它。他们一定都很愚蠢。
慕维洛让他的同伴们停下后,独自一人慢慢朝村寨栅栏走去,同时打出和平的手势,让村民们明白他们此行并没有敌意。
乌达罗酋长此时正站在城楼上,他俯身看了一下这一行人,这些人的确都是武士,但仅有区区十个人,看到对方打出和平的手势,他很高兴,不过这些人也许只是前锋,谁知道他们背后的丛林里还藏匿着多少人马。
慕维洛来到村寨栅门前停下,他抬头仰望,乌达罗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何贵干?”他质问道。
“我是瓦兹瑞人的酋长慕维洛,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见我们的大酋长泰山,或者得到他留下的口信。”
站在乌达罗身旁的巫医古平谷,此时内心正饱受煎熬,有苦难言的是,他不敢泄露他放走泰山的秘密。泰山曾承诺卡乌璐人绝不会偷走他女儿,但泰山刚一离开,他最宠爱的女儿奈卡就失去了踪影。
古平谷相信泰山的确是卡乌璐人,正是泰山回来偷走了他女儿。他的内心充满忿恨,他记得泰山也承认自己是卡乌璐人,经过一番揣测琢磨,他认为眼前的瓦兹瑞人不是卡乌璐人的走狗,就是他们的帮凶。
“乌达罗,不要相信他们,”古平谷对酋长说道,“他们是那个逃跑的卡乌璐人的手下,那个人一定是派他们来复仇的。”乌达罗低头怒视着慕维洛,并在盘算着什么。
乌达罗想找卡乌璐人复仇,又怕遭到报复。他不知道对面丛林中埋伏着多少人马,在做出决断前,他必须先理清思路。
看到对方没有回应,慕维洛显得有些不耐烦。“我们没有恶意,”他说道,“我想问的是,我们的老爷泰山在这里吗?”
“你看,”古平谷对乌达罗耳语道,“他也承认那个卡乌璐人是他的主子。”
“他不在这里,”乌达罗说道,“我们不认识这个人,也不清楚你们的来意。”
“你撒谎,”慕维洛说道,“泰山的朋友——小猴子内其马,带我们来到这里,如果泰山没来过这里,它是不会带我们来的。”
“我并没有说泰山没来过这里,”乌达罗反驳道,“我只是说他不在这里,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离开这里之后又去了哪里。”
“如果……”
“你们十个人没有什么好怕的,”乌达罗说道,“你们十个人可以进入村寨,我们可以谈谈,如果你们果然没有恶意,你们就进来吧,如果你们不敢进村,那就说明你们是来开战的。你也看到了,我手下武士众多。虽然我们不想打仗,但也不怕打仗。”
“我们确实没有敌意,”慕维洛答道,“但武士不能不带武器,如果你确实有那么多勇猛的战士,为何怕我们区区十个人呢?”
“我们并不怕你们这区区十个人,”乌达罗说道,“你们十个人可以携带武器进来,但其余的人不能靠近村寨。”
“我们没有带其他人来,”慕维洛说道,“只有我们这些人。”
乌达罗终于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你们可以进来,”他说道,“我马上打开大门。”接着他扭头和古平谷耳语起来。
慕维洛示意他的人过来,门开了,他们径直走进了布奇那村寨。
乌达罗和古平谷走下城垛,一起朝酋长的屋舍走去,他们边走边比划着手势,喋喋不休地耳语着,古平谷在辩解着,乌达罗一边允诺一边下达着命令。
在酋长屋舍前两人分开了。乌达罗留下来迎接访客,而古平谷则步履匆匆地赶回了他自己居住的小屋。
瓦兹瑞人一进村,就被武士们团团包围,他们被带到了酋长屋舍前。乌达罗正在那里等候。
然后,非洲土著们便开始了他们熟知的漫长谈判历程,没完没了说着客套话,但最后还是无果而终。乌达罗称泰山不在村落里,对他的去向更是一无所知,他也不知道卡乌璐人的情况,对他们的住所更不知情。慕维洛根本不相信他的这些话。
与此同时,古平谷正在他的屋舍内忙着研磨草药,他通过熬煮从这些草药中提取药水,他的口中一直念念有词。古平谷的这些举动非常可疑,他面对熬制的药水念诵着咒语,面前却没有摆放驱邪符,而是一直用魔杖或响尾蛇尾搅动着汤汁。他一个人在那里忙碌着。
在布奇那武士与他们的访客交涉以及古平谷熬制草药的同时,村寨的女人们也正按乌达罗的吩咐紧张忙碌地筹备着一场宴会。空地旁边的树丛里,一只抓耳挠腮的小猴子一直在焦躁不安地等待着,它还以为它的主人仍被关在村子里的一间小窝棚里,它在等待着释放它的主人。
终于,手里拿着一个装满药汁的小葫芦的古平谷从屋舍里走了出来,他径直走到那些正为宴席酿造土制啤酒的妇女们面前。
这些女人正把酒装进一个个小葫芦里以便武士们能够相互传递品尝,古平谷找到了那位负责为仪式专用的大葫芦装酒的女人。这个葫芦将由酋长传递给来访的武士们,他们两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古平谷便留下盛满药汁的小葫芦离开了。他从瓦兹瑞人身后走过,赶到了谈判现场。迎着乌达罗的目光,他点头示意了一下,酋长立即鼓了鼓掌,命令宴席开始。
女人们端着酒菜,走上前来,领头的手中捧着一只装土制啤酒的仪式专用葫芦。乌达罗从她手中接过葫芦,默默捧到嘴边,只见他喉咙“咕噜咕噜”作响,做出豪饮的姿态,但事实上,他滴酒未沾。接着,他把葫芦递给慕维洛,慕维洛喝了一大口又传给了他身边的瓦兹瑞武士们。就这样,他们所有人传递完毕,最后一位也喝完了,这个女人站在那里等待着收回这只葫芦,虽然里面还有酒,但其他女人立即端上来很多其他的小葫芦供布奇那武士们饮用。慕维洛及其手下并未察觉异常,因为他们亲眼看到乌达罗就是用他们用的葫芦饮酒的。
接着,食物端了上来,但慕维洛还没开始吃,就感觉自己有些神情恍惚,他目光迷离地看着他的同伴,他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看到他的手下一个个目光呆滞地坐在那儿,身体也像醉汉一样摇摇晃晃起来。瓦兹瑞酋长慕维洛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从腰间抽出长刀。“杀呀!”他大喊道,“我们被下毒了。”但紧接着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余下几位瓦兹瑞人想要站起身来,但古平谷调制的药汁很快便发挥作用了,慕维洛发出号令之后,乌达罗一声令下,布奇那武士们也纷纷跃身而起,但还没等他们举起手中的长矛,瓦兹瑞人便一个一个地倒在了地上。
布奇那武士们面面相觑地看着眼前这奇怪的一幕,古平谷的阴谋只有乌达罗和那个女人知道。
横七竖八的瓦兹瑞人躺倒在地上,巫医一跃而起,跳到那里,他拍着自己的胸脯,洋洋得意地说:“古平谷奇效百出的草药能打倒所有布奇那的敌人,甚至连了不起的卡乌璐人也不在话下。”
“杀!”一个女人大喊道,其他人也跟着齐声高喊,“杀!杀!杀!”
“等一下,”乌达罗说道,“把他们先绑好,别让他们跑了,然后关进曾关押那个卡乌璐人的棚屋里。我会派信使通知布奇那人的其他村寨,等到明晚月圆之夜,大家载歌载舞,开怀畅饮,一起吃掉这些敌人的心脏。”
众人齐声高喊着,一致赞同这个提议,武士们立刻将这些俘虏绑了起来,抬进了曾经关押泰山的那间棚屋里。
丛林边的小猴子仍在眼巴巴地望着村寨的大门,它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了几个武士的身影。只见这几个身形矫健的年轻人轻快地奔跑着,四散开去。他们不是它想见到的瓦兹瑞人,小猴子又变得消沉起来。
好几个小时过后,麻醉药才渐渐失去了效力,瓦兹瑞人逐渐开始恢复了意识,又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慢慢意识到自己的困境。他们感到头晕恶心,想动弹却动弹不得,原来手脚都被捆了起来。
“我明白了,”慕维洛说道,此时他们都已恢复了意识,“那个酋长在骗我们,我应该小心点的,不应该喝他的啤酒,更不应该让你们和我一起喝。”
“我看到他喝了,还以为没问题。”一个武士说道。
“他假装的,”慕维洛说道,“这个乌达罗真可恨。”
“你说他会如何处置我们?”
“我不清楚,”慕维洛说道,“你说呢?”
“我曾听说过这些布奇那人的事情,我听说他们是食人族,他们会吃掉敌人的心脏,他们相信这样做会让他们变得勇敢,因为他们全都是懦夫。”
“他们会吃掉我们的心脏吗?”
“是的。”
“什么时候?”
“这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我们看到他们在准备宴席,那我们就知道我们的死期到了。”
“那我们就这样束手待毙,像山羊那样被宰杀吗?”
“如果我们当中谁能挣脱绳索,那我们就能像瓦兹瑞武士那样,战斗至死了。”慕维洛答道。
“如果老爷得到消息,”一个年轻人说道,“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我想乌达罗已经杀了他,并把他的心吃掉了。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不想活了,如果老爷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也是,”另一个武士说道,“我头晕、恶心,难受极了,我甘愿去死。”
夜幕降临,没有人来这间棚屋给他们食物和水,他们个个苦不堪言,慕维洛尤其懊悔自己不该落入陷阱,他非常惭愧,觉得唯有一死才能弥补他的过错。
困顿中的他们还有个难兄难弟,它就是躲在村外树林中那只浑身哆嗦、瑟瑟发抖的小猴子。听到狮子的咆哮声、豹子的怒吼声,它尽可能高地爬到树梢上。它蜷缩在那里,浑身战栗,生怕有什么猛兽冷不丁地扑上来把它吃掉,这就是小内其马的生活。